第四十六章

「什麼都看不到。」盧舟說,「也不能刷淘寶,不能看書。」

「每天練習一下就好了。」蕭毅說。

盧舟答道:「我思考一下人生吧。」

於是盧舟開始坐著思考人生,思考人生這件事偶爾半小時就好了,如果一直在思考人生,整個人就會很鬱悶,吃飯的時候,餐廳內的燈光照下來,蕭毅帶著幸災樂禍的笑,看著蒙著眼的盧舟拿筷子,戳來戳去。

盧舟找不到菜在哪裡,蕭毅快要被他給笑死了,盧舟問:「你笑什麼?」

盧舟說這個話的時候,嘴角還帶著笑,他英俊的臉龐因為眼睛被蒙住了,別有令人無法抑制的傾心魅力。

「沒有。」蕭毅說,「你突然一下變得好溫柔。」

「是嗎?」盧舟說,「可能因為心靜下來了。」

「我餵你吃?」蕭毅說。

盧舟說:「不用,瞎子難道天天要人餵飯嗎?」

蕭毅喔了聲,盧舟想了想,又說:「喂一次吧,讓我感覺一下。」

以前蕭毅也餵過盧舟吃飯,那是在他受傷臥床的時候,但是現在的感覺又不一樣了,他把飯菜攏好,喂到盧舟的嘴裡。

盧舟冷不防被餵飯,嘴還沒張開,蕭毅的勺子已經過去了,登時被飯菜糊了一臉。

盧舟:「……」

蕭毅快要笑瘋了,盧舟哭笑不得,說:「你一定是故意整我。」

「啊哈哈哈啊哈哈啊啊啊啊……」蕭毅笑得趴在桌子上,盧舟又摸來摸去地在找紙擦臉,蕭毅便給他擦了臉,盧舟像個安靜的小孩,坐在溫暖的燈光下,他突然握著蕭毅的手,蕭毅心中一動,湊上去親吻他。

「我愛你。」盧舟說。

盧舟伸出手,摸蕭毅的臉。

「根寶從來沒見過他媳婦的樣子。」盧舟說,「他們在家裡,我猜和咱們也差不多。」

「我也愛你。」蕭毅說,「是的,他們互相扶持。媳婦死了,根寶一定會很難過。」

盧舟沒有說話,坐在桌前,蕭毅說:「啊。」

蕭毅給盧舟餵飯,他們一頓飯吃得很慢,餵過以後,蕭毅才自己吃。

「我來洗碗吧。」盧舟說。

他摸來摸去,收拾了桌上的餐盤,蕭毅給他繫上圍裙,並且把刀拿走,免得他不小心劃到手,在一旁看著他洗碗。

晚上,盧舟坐在沙發上,蕭毅躺在他的懷裡上網,盧舟什麼也看不到,蕭毅說:「聽聽電視?」

「不。」盧舟說。

「有什麼感覺?」蕭毅說。

「寂寞。」盧舟說,「看不見的世界裡很寂寞,沒有安全感,渴望有一個人陪伴。柴導確實是行家,他讓我用這種方式去補充對人物的理解。」

蕭毅嗯了聲,當天盧舟幾乎全程用蒙著眼的方式,體驗了一整天。

第二天,盧舟蒙著眼,坐在會議室裡,所有人都看著他。

柴導說:「適當還是要讓眼睛看看東西。」

盧舟點了點頭,說:「大家繼續聊。」

第三天,第四天……

一周後的禮拜一,鄧曉川去和投資商談事了,沒有來,柴導說:「今天我們來談談這個劇的一些想法,昨天我和郭導聊了一下,我們看了一些紀錄片,我有一個全新的想法。」

蕭毅以前最怕導演的一句話就是:「我有個全新的想法」,每次聽到這句話,全部人都少不了折騰,編劇被折騰得住院,外景被折騰得跳樓,演員被折騰得進精神病院……

蕭毅假裝很有興趣地聽,盧舟說:「您說說看?」

「我在想。」柴導想了想,說,「能不能把二胡這種民族樂,作為貫穿整個電影的靈魂樂曲,把它做成一個既傳統,形式又奇特的中國式音樂劇?」

蕭毅:「……」

盧舟:「……」

「盧舟,這個對你的要求非常高。」柴導說,「但是你也說了,你的助理會作曲。」

蕭毅:「……………………」

蕭毅心裡喊道媽呀,你饒了我吧!

當天下午,二胡老師來了,先給柴導和蕭毅、盧舟拉了一段,蕭毅嘴角抽搐,險些給這個老師跪了。

「陳老師。」蕭毅說,「您還記得我嗎?」

「啊。」陳老師抬起頭,看了蕭毅十分鐘,又看看他旁邊的盧舟。

「你是那個。」陳老師說,「到女生宿舍下打鼓彈吉他,被記了個大過的。」

盧舟:「……」

蕭毅:「……」

陳老師頭髮鬍子都是白的,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說:「你叫什麼來著?你叫杜馬?」

蕭毅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說:「杜馬是我室友,那次是陪他去的,結果他跑了……」

陳老師說:「好好好,你現在過得不錯嘛!柴導極力推薦你。」

這個陳老師就是當年教選修課的教授,蕭毅看到他來了,就知道靠譜了,但是要讓他去作曲,尤其是拉二胡,更不靠譜。

幸而陳老師有個自己的音樂團隊,接下了《秦山》的音樂製作與剪輯部分,蕭毅本能地知道,跟著這種級別的老師,一定能學到很多。於是暫時把盧舟扔到一旁,開始跟陳老師討論作曲。

柴導整理了意見給陳老師,大家你來我去地討論了好幾天,其中蕭毅全程擔任了助手,把盧舟的感覺、柴導的感覺,以及自己對二胡的理解,都整理給了陳老師。

盧舟還是蒙著眼,每天在家裡走來走去。

蕭毅拉了一曲二胡,看著盧舟。

「不錯。」盧舟哼著旋律,說,「你自己作的?」

蕭毅說:「有點像久石讓的《太陽依舊升起》,從他那裡得到的靈感,但是不能用,重複的元素太多了,感覺也很相似。」

盧舟嗯了聲,蕭毅又開始想,盧舟問:「怎麼不說話了?」

蕭毅說:「啊?怎麼了?你心情不好嗎?」

盧舟說:「你不說話,我感覺不到你在,心裡不踏實。」

蕭毅說:「根寶一定很孤獨。」

盧舟喃喃道:「最孤獨的人,是最強大的人。這就是根寶的內心。」

蕭毅登時就震撼了,說:「好牛。」

「易卜生說的。」盧舟拿著枴杖起來,走到蕭毅的面前,蕭毅放下二胡要起身,盧舟卻說,「你坐著。」

盧舟伸出手,摸蕭毅的短頭髮,摸他閉上的眼睛,繼而單膝跪下,牽起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蕭毅:「……」

盧舟:「有什麼感覺?」

「硬了。」蕭毅答道。

盧舟:「……」

盧舟變戲法地掏出一個戒指,說:「你願意嫁給我這個瞎子嗎?」

那個戒指正是蕭毅以前戴在盧舟公仔手指上的。

「我願意啊啊啊啊——!!」蕭毅的怒吼幾乎要把整個房子給掀翻了。

又一天過去,蕭毅回來以後,說:「來吧。」

蕭毅搬過來椅子,讓盧舟坐好,擺好拉二胡的姿勢,牽著他的手,摸上弦,開始教他拉二胡。

一連半個月,蕭毅和陳老師就電影主題曲以及旋律的問題,反反覆覆爭論過無數次,每次盧舟在旁邊聽著的時候,都說:「我覺得蕭毅的曲子好。」

最後定主題曲的那天,大家討論了很久,都沒有定下主旋律來,陳老師的很好,蕭毅提交的也很好,陳老師的厚重,蕭毅的曲子明朗。陳老師的感覺更滄桑,而蕭毅的曲子底蘊就差了一點,缺少悲涼感,取而代之的是長天遠闊的感覺。

這一次,盧舟堅持要用蕭毅寫的歌,他朝陳老師認真說:」我喜歡他作的第二首,遠山如畫,更能給人希望和未來的感覺,人生就算再多苦痛,希望就像遠方存在的山巒一樣,連綿起伏的,看到它就有了希望。」

大家都知道盧舟其實是外行,然而他是領銜主演,他這麼堅持,陳老師也沒辦法,只得適當退讓,答應採用蕭毅寫的主題曲,反正整個音樂團隊是一體的,也不會特地給蕭毅署上作曲的名,用誰的並不是問題,只要柴導覺得沒問題就行。

柴導說:「我個人覺得兩首都可以,我也傾向於蕭毅這首,咱們兩首曲子一起,給監製決定吧,哪一首當主題曲,哪一首當插曲都沒問題。」

蕭毅又說:「第四十二場結束的時候插主題樂,用蘇格蘭風笛,會不會更適合一點?」

「風笛。」陳老師想了想,起來喝水,「感覺就不對了,變調是可以的。」

蕭毅說:「經過後期處理,不會有西方樂氛圍的,只會顯得很蒼涼。」

陳老師說:「這倒是個辦法,不過你的方式也太雜了,鋼琴、管風琴、風笛、古箏全上,你們編曲的就喜歡玩這些花樣,為什麼不安安心心下來,鑽研二胡呢?」

蕭毅沒有反駁,陳老師說:「我找監製問問,做出來聽聽看再說。」

鄧曉川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投資差不多能到位了,資金部分還有上千萬的空缺,蕭毅聽了報告,覺得肯定要超預算,女主角鄧曉川那邊正在聯繫,因為有裸戲,而且柴導非常堅持,片酬又低,大家都不太願意接。

隨著聖誕節和新年的來臨,這部戲從計劃開始,已經過了四個多月,現在感覺還是遙遙無期。

柴導說:「我看這樣子吶,過年前是不會有消息了,盧舟,如果你有時間,我建議你到河南的新鄭,或者漯河去,找個農村,體驗一下根寶的生活。」

盧舟嗯了聲,說:「我問問看蕭毅的安排。」

蕭毅和盧舟去甘肅過了個新年,並且到柴導即將去看景的地方先逛了一圈,天氣很冷,而且寒風凜冽,大部分都在鄉下,石頭壘砌的房子,大家也都很窮。

回來的時候他們經過了山西大同,總算有人氣了點。蕭毅在鄉下租了個兩室一廳的小房子,準備到一月份再回去。

這裡沒有暖氣,沒有熱水器,只能燒煤爐取暖,盧舟每天就忙這忙那,蒙著眼睛生火,雖然比根寶住的環境好了實在太多,但是人們進進出出的,鄉下的氣氛,也有點像電影裡描述的那樣。

干冷的被子,每天無所事事,坐在院子裡曬太陽過冬的感覺,不遠處還有個打麥場。

盧舟一直蒙著眼,戴著個毛線帽,暫時沒有人認出來他的身份,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要打水、燒水,雖然有燃氣灶,但是洗澡非常麻煩,還要扛著煤氣罐上樓,蕭毅生怕盧舟的肩傷復發,盧舟卻道沒事,另一邊肩膀是好的。

於是兩個人就像住在鄉下的小夫妻一樣,每天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晚上蕭毅會給盧舟讀一點書。

「感覺就像兩輩子。」盧舟說。

蕭毅說:「我也覺得……這日子太神奇了。」

盧舟拿著個枴杖,在村子口聽另外一個瞎子拉二胡,小聲說:「他拉得沒你好聽。」

蕭毅說:「這些都是民間的,我們不一樣,我的二胡已經不純粹了,帶著流行樂的感覺。」

盧舟聽了半晌,沒聽出什麼稀奇來,又和蕭毅去買菜,蕭毅買了個雞,盧舟則在另外一邊買蒜,摸錢的時候摸了半天,找錢的時候又摸了半天。

回去以後,蕭毅來了靈感,就坐在院子里拉二胡,周圍的人都被二胡聲吸引過來了,蕭毅拉二胡的時候,盧舟沉默地進去,再出來的時候,拿著個搪瓷的飯盆子,一手端著,搖了搖,開始跟著蕭毅的曲子胡編了幾句歌詞唱。

蕭毅:「……」

叮叮噹噹的,開始有人朝裡面扔一毛錢的硬幣,蕭毅心想導演你太可惜了,錯過了這麼好的彩蛋……最後蕭毅不拉了,盧舟得了兩塊錢,拿著出去給院子裡的小孩買糖吃。

蕭毅有一天回來的時候,看到盧舟站在院子外面,和一個隔壁的五歲的小女孩玩跳格子。

「不是不是!」小女孩說,「你回去那邊站著!我說開始才開始啦!」

盧舟:「好的好的。」

蕭毅馬上拿了DV,在一旁偷偷地錄下來。

小女孩牽著盧舟的手,又讓他回到開始的地方,她媽出來了,開始罵不要麻煩叔叔,盧舟忙笑著擺手示意沒關係,按照她的吩咐,陪著一群小孩跳格子。

過了幾天,又有孩子來找盧舟,讓他演一個反派,沒人演反派於是盧舟就變成反派,被木槍指著砰砰聲,盧舟負責倒下,大喊:「大王饒命!」

蕭毅一邊偷拍盧舟,腦海裡一邊自動單曲循環:鏘鏘鏘噹噹噹,不要叫我大王要叫我女王……

過完新年,回到北京以後,柴導看了蕭毅拍的片段,快要被他們給笑死。

「小蕭你妥妥的!」柴導說,「導演的料子!」

盧舟臉上帶著紅暈,還蒙著眼睛,笑著說:「他是我的金牌助理。」

「每天這麼過。」柴導感慨道,「真是有理想,有追求,太充實了!來,盧舟,你看看情況,過幾天不用再蒙了,現在還有四百萬的資金缺口,女主角找到了,是個演技很好的新人。」

正月十五,元宵節的時候,盧舟終於把他的蒙眼布摘下來了,前幾天女主角又跑了。蕭毅真是徹底敗給這個劇組了,感覺充滿了各種橫插一刀的意外,柴導卻不慌不忙,說:「沒關係,咱們先準備開機,一邊拍一邊慢慢找女主。」

蕭毅聽到這話的時候差點背過去,這次郭導也來了,進來就說:「啊哈哈,我們這可是金牌陣容啊。」

蕭毅忙給郭導倒茶,他相當愛郭導,因為郭導是第一個令他從一個助理完成對劇組創作轉變的人,難怪盧舟會那麼尊敬他,每一個好的導演,都能令整個團隊裡的所有人完成一次思想重鑄的過程。

劇組先是在北京租了個兩萬一個月的房子,作為臨時駐地,大家最後又修改了次劇本,郭導和柴導一起去看景,郭導監製,柴導當導演,鄭小聰工作室、盧舟工作室各出了四百萬,剩下的則是一家拉點投資,鄧曉川則是製片人,距離蕭毅第一次看到劇本,後面足足又改了二十次,編劇終於住院去了,再也不來了。

於是郭導又另外請了三個編劇開會,把劇本給最後翻修了一次,算上前面的三個編劇,這戲一共有N個編劇了。

外聯已經解決好了景,從中影請來的一眾群眾演員,這些群眾演員都是專業演戲的,鄭小聰和胡楊也進組了,給盧舟當個客串,蕭毅問要不要找烏恆古,盧舟卻擺手道算了。

二月份,整個劇組分批上了飛機,奔赴太原,再從太原轉車去臨汾,最後從臨汾開車去吉縣,租到了一個鄉村,在他們拍戲期間,村莊的所有居民都被政府臨時遷走,換成了演員。

蕭毅心想這真的是太牛了,本來在涿州影視城或者中影就能拍的地方,居然原班人馬拉到了中垛鄉來……這是投資人的錢花起來不心疼麼,但是看監製郭導花錢的態度也不像啊,他們連喝的茶葉都是自己家裡帶的,平時花錢更是很節儉,從來不公款吃喝,劇組湊一起聚餐也是大家各自帶點菜。

然而在抵達拍攝地的第二天,攝像機開始布設的時候,蕭毅就覺得這電影真的……來這裡太對了。

「你說對不對?」郭導笑著朝蕭毅說,「小蕭,你自己說?」

「是。」蕭毅點頭道,「是的,這才是景。」

「嗯。」柴導讚許地點頭道,「這才是景。」

茫茫的風沙、黃土高原綿延的群山,以及荒蕪的道路、灰黃的大地,這是不管什麼道具與佈景,都無法做出來的景色。當天道具開始搭棚,改造所有的東西,缺什麼就直接打電話,讓北京那邊的第二批人馬帶過來。

發電機開始轟鳴,燃料載過來,盧舟和鄭小聰對著一個盆子吃飯,鄭小聰說:「弟妹炒的雞好吃。」

蕭毅:「……」

鄭小聰戴著防風墨鏡說:「好久沒吃到這個菜了。」

蕭毅哭笑不得,不好去糾正影帝的稱呼,盧舟在旁邊哈哈哈來啊來啊,大家來喝酒啊。柴導和郭導吆五喝六地划拳,郭導說:「不行不行,小柴我喝不過你。再喝下去預算都要被我喝光了。」

「你怕啥!」柴導喝得滿臉通紅,說,「倆大腕兒在咱們組裡,可勁兒超!超了讓鄭有錢和盧發財出就是!」

盧舟:「……」

鄭小聰:「……」

蕭毅快要被笑死,鄭小聰聽到自己被盧舟連累得多了個鄭有錢的外號時,那表情,簡直不能再影帝。當天晚上,大家喝過酒,吃過飯,飽餐一頓,就算開機了。蕭毅問要不要微博宣傳一下,柴導大手一揮道:「咱們不搞那一套,把戲拍好,比什麼都好!」

當然還是要拜神的,連郭導也不能免俗,當天晚上拜過土地公,並且敬了酒

於是第二天,早上所有劇組成員早早起來,就開機了,盧舟從四點起來就開始化妝,膚色黑了,干了,一身塵土的味道,赤著腳,腳上也得塗泥,穿著一雙破草鞋。

盧舟蓬頭垢面,拿著二胡,拍了個定妝照,頭髮就跟乾草似的打著結,看上去就像十天半個月沒洗頭一樣,髒得要死,腳上還帶著化妝化出來的傷,紅色的肉翻出來,露在外面。

「拍個定妝照吧。」統籌說。

蕭毅:「……」

蕭毅心想你這定妝照妥妥的將成為盧舟的黑歷史啊!這有什麼好拍的啊!

鄭小聰則化了個黑臉,像是吹了一臉灶灰出來一樣,光著腳像個瘋子,笑著過來,搭著盧舟拍照,女主角叫英晝,專門演西藏劇的,一人分飾兩角演王根寶的媳婦和女兒,皮膚也化得很粗糙,穿的衣服破破爛爛。

三個人站在一起,拍了個照,蕭毅心想真是夠了。

英晝說:「來呀,蕭哥你也過來。」

「來來來,大家都過來!」鄭小聰做了個集合的動作,所有人過去拍了個合照。

當天拍的一場,是王根寶找到村子裡的戲,大部分戲都在這個村子裡拍,盧舟上來就要一邊走一邊唱,這個難度非常大,但陳老師整理了所有的三晉民謠,甚至還回學校去請教了一個老教授,教著盧舟熟悉了他所有的唱詞。

盧舟拿著二胡,從村子外走來,攝像機推進,蕭毅心裡不住打鼓,盧舟的聲音開始時很小,繼而漸漸地大了起來。

「打班無人看……唉,苦伶仃。」盧舟的聲音低聲而嘶啞,刻意憋出了一副破鑼嗓子,坐在村子外的木樁上。

盧舟翻翻白眼,他的眼睛裡戴上了特製的隱形眼鏡,這個時候他也是什麼都看不到的,抖抖索索地開始摸二胡。

蕭毅坐在他的對面,收音師將麥推過來,劇組請來的二胡樂師和蕭毅開始準備,樂師先開音,隨著這個動作,盧舟的白眼翻向天空,道具在遠處放烏鴉,烏鴉發出聲音,飛向天空。

單獨看一場的話,這個場面很滑稽,然而蕭毅卻幾乎沒有時間細想,他緊張地看著盧舟的指法,樂師一停,他馬上把曲調接上。

在這中間,形成了一個斷層,這個斷層恰好就在盧舟指法停頓的時候。

柴導沒有喊卡,只是專注地看著,盧舟繼續拉二胡,張開嘴,嘴唇已經龜裂了,既拉又唱,一陣狂風吹來,樹葉落了滿地,捲起塵土。

柴導終於說:「從頭來一次。」

場記敲板,盧舟反反覆覆地走,太陽從烏雲後出來,蕭毅試著戴了一下盧舟的那個隱形盲人眼鏡,直接嵌在眼裡很不舒服,道具在盧舟腳上的傷口裡刷了點蜜糖,村子後的臭水溝裡,便有蒼蠅過來,在盧舟腳邊嗡嗡地飛。

一個鏡頭,足足拍了一早上,中午吃過飯以後,風越來越大,棚布都要被刮得飛起來了,盧舟站在樹下,蕭毅看得出他很累很累。

「這個好!」柴導說,「感覺對了!來,接著剛才的感覺,重來一場!」

盧舟的二胡聲出去,在風裡遠遠飄揚,兩個小孩子才跑出來,盧舟的二胡聲便停了。

「小孩戲不好演。」郭導說。

「你進來!來!」鄭小聰滿臉爛醉的妝,搖搖晃晃說,「這是甚麼東西?!」

鄭小聰伸手去拿二胡,盧舟卻不說話,攤開手,微微張著嘴。

「你拉。」鄭小聰演一個混子,笑著說。

自從盧舟和黎長征那場《錦毛鼠與飛天貓》對戲結束後,蕭毅已經鮮少看到有和盧舟湊一場,卻交相輝映的角色了,果然鄭小聰拿過國際大獎,演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鄭小聰更外放,走的和盧舟也不是一個路子,他微微咧著嘴,示意盧舟繼續拉二胡。

盧舟一按弦,樂師又跟著奏起樂來,蕭毅的水平不夠,只能每次到了表示盧舟內心激動,並且要出現樂曲的破綻時才輪到他。

這場戲從早上一直拍到晚上,直到鄭小聰帶著盧舟回他的家,招待他吃住的時候才算完。

接著是夜戲,劇組吃過飯後轉內景,內景就搭在院子裡,山西的二月底還是非常冷的,所有人穿著羽絨,凍得直哆嗦,外面開了暖風機,對著屋子裡吹了兩個小時,鄭小聰和盧舟才開始坐在炕上,演吃飯的一場戲。道具上了饃,鄭小聰又開始問盧舟學了幾年二胡,讓他再拉幾首聽聽。

於是盧舟吃過鄭小聰媳婦端過來的面,在房間裡開始拉二胡。

接著是女主的表情。

如果說第一場戲只是普通的折騰,那麼這場夜戲簡直是把所有人都給折騰慘了,零下十度的天氣,大家都在一個滴水成冰的院子裡等盧舟拍戲,牆壁拆掉架了各種各樣的燈,燈光助理跪在炕前的地上,用身體抵著反光板。

蕭毅第一次參與拍這樣的戲,他凍得雙手通紅,哆嗦著拉二胡,寒風凜冽,院子裡四面透風,直到十點才收工。

第二天,又是重複盧舟的第一場,從村子外面走進來的戲。

連續拍了足足三天,最後柴導才算過,夜戲裡,女主在廚房裡聽盧舟拉二胡的那個表情,更是把整個劇組給折騰瘋了。

《金牌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