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韓濱控制了整個皇宮。」謝宥說,「內城被關閉並全面戒嚴,今天沒有早朝,也沒有任何通知,黑甲軍按殿下您的命令,全部撤出城了,五萬人現在都在外城中。」
姚復說:「五公主已離城前往淮陰,召集部下帶兵過來,增援預估能有兩萬人。」
段嶺在熟睡時一夕間江州城居然已變天,韓濱率軍進城後,幾乎沒有遭遇多少黑甲軍的抵抗,就如此輕輕鬆鬆佔領內城,獲得了幾乎所有的人質。未登基的太子、太后以及文武百官,盡數落於韓濱之手。
這正是李衍秋想要的——直到謝宥與姚復被帶到小院內,方知這一切原來是叔侄二人精心安排的佈局,兩人繃得緊緊的弦也終於隨之鬆懈下來,同時知道李家對所有人的提防,哪怕不到最後一刻確認他們與牧曠達無涉,李衍秋亦始終未曾真正地相信他們。
「無妨。」李衍秋說,「韓濱這是自尋死路,姑且把太子與皇后一起交給他,待朕再現身時,想必牧錦之就笑不出來了。姚復,你的軍隊什麼時候到?」
「三天之內可抵達。」姚復答道,「現在做什麼?」
「等。」李衍秋說,「直到韓濱昭告天下,揭露那傢伙身份為止。」
「而後呢?」謝宥問。
「打一場戰吧。」李衍秋說,「南方已有許多年未經戰事了,打仗是你們的事,朕與太子給你們站站前鋒是可以的,親自掄刀動槍地上去就免了。」
段嶺再看謝宥神情時,臉上分明寫了四個大字「簡直胡鬧」,換個角度想,謝宥、姚復,乃至群臣百官,全部被李衍秋給耍得團團轉。好不容易知道李衍秋還活著,卻又一直不露面,如今露面了,居然是要打自己的皇城。
姚復卻彷彿早已習慣了,說:「臣這就去安排。」
「你與謝宥配合,隨時備戰吧。」李衍秋說,「皇兒有什麼看法?」
段嶺說:「我還要看看江州的佈防圖再決定。」
李衍秋自然隨段嶺的意,看來是想把解決這場政變的指揮權全部交給他了。今天麵館老闆被關在內城,也沒人來送飯,一時外城人心惶惶,站在院中都能聽見雜亂的人聲。
謝宥已調集軍隊開到此處,讓黑甲軍暫時紮營以觀局勢,名為控制外城要道,實則是集中軍力保護李衍秋。這也是李衍秋最不想面對的,本來正打算喬裝改扮下,與段嶺出去逛逛,沒想到謝宥調集黑甲軍,把小院圍了起來。
鄭彥也跟著姚復一起出來了,郎俊俠則不知去往何處,昌流君還在牧府,如今內城雖然關閉,卻難不倒自由來去的刺客。
段嶺讓鄭彥進內城一趟,通知昌流君帶牧磬出來集合,此間事畢,牧磬就與牧家再無關係了,至於怎麼告訴牧磬真相,那是昌流君的事了。
謝宥與段嶺來到前院中,謝宥攤開江州的地圖,眼下韓濱率領的征北軍已佔領了城中所有要道,並布設下重重防線。
「內城十六門,都修繕過多次。」謝宥說,「輕易無法打開。江州位處四通八達之地,乃是三朝戰略要城,數百年前江州城主韓滄海將城牆修成銅牆鐵壁,極難攻陷。殿下既然讓我們撤出江州城,想必已有辦法再打進去。」
「我沒有什麼辦法。」段嶺笑道,「但是謝將軍管了江州近二十年,怎麼會留下自己也攻不破的防線?若我所料不差,應當是有地方能進城的。」
謝宥看著段嶺,眼裡帶著笑意。
「確實有四條水道能進城去。」謝宥說。
段嶺所料果然不差,謝宥一直控制著這座城,沒有人比黑甲軍更熟悉城中地形,暗道與大街小巷。真要打起來,征北軍根本就不是謝宥的對手,在他讓謝宥撤出城時就已預見到這個結果,是以毫不擔心。
「水道分別在這裡、這裡,以及這兩處。」謝宥指向地圖上的虛線,虛線分別指向內城中央,及至皇宮外,說,「但我們一旦開始衝擊皇宮,韓濱定會有所警惕,朝廷官員都在他的手中,就怕成了人質。」
「這個不必擔心。」段嶺說,「我與武獨會帶另一隊人前去解救官員。」
說畢段嶺抬眼看武獨,武獨說:「皇宮裡頭用的水,正來源於那幾口井,真要對付他們,不必那麼麻煩。」
「當心把文武百官都毒死了。」謝宥說。
武獨懶懶一笑,不予置答。段嶺卻認真地看著地圖,說:「如果約定時間,你們能通過傳訊,順利進來嗎?」
「整個進攻時間最快需要一個時辰。」謝宥答道,「殿下提前做佈置安排的話,應當是可行的。」
「你還要進去?」謝宥皺眉道。
段嶺正在想,謝宥卻說:「這樣太危險了。」
「我必須站在他們面前。」段嶺說,「不能躲在你們的後面。」
這將是他走了這麼久,最後將面對的一刻,他不能等到謝宥攻佔了皇宮,自己再在李衍秋的保護之下現身。
「韓濱還不知道我的身份。」段嶺說,「蔡閆知道,但他不敢說。」
「不一定。」謝宥說,「萬一他賣了你,韓濱再把你扣押起來,你就有麻煩了,這個時候,容不得有任何閃失。」
「再說吧。」段嶺答道,「讓我想想。」
這一天居然風平浪靜,內城全城戒嚴,什麼事也沒有發生。謝宥派出黑甲軍士兵,偽裝成百姓,潛伏進城去打聽消息。得知的消息是韓濱並未通知朝臣入宮,只是派出士兵,分別將內閣與六部控制了起來。
傍晚時,鄭彥回來了,還帶著昌流君與臉色蒼白的郎俊俠。
郎俊俠一進前院便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段嶺問道:「怎麼回事?」
郎俊俠受了傷,靠在榻上,武獨幫他診脈,說:「被箭射中了。」
昌流君說:「牧磬被帶到宮裡去了。」
「牧相呢?」段嶺又問。
「還沒死,又活過來了。」昌流君答道,「東宮戒嚴,太子被軟禁。我們想進去帶牧磬出來,碰到烏洛侯穆。」
「不是讓你回來集合嗎?又進宮去做什麼?」段嶺皺眉道。
郎俊俠躺在榻上,沒有說話,武獨給他用了藥,幸而傷勢不重,休息一夜便能慢慢恢復。
段嶺有時候真想揍郎俊俠,郎俊俠卻笑了笑。
當夜,段嶺在月下思忖,武獨前去與黑甲軍協調進軍事宜,屆時謝宥將派給武獨一隊人,讓他帶著前去控制皇宮內局勢。及至他一身鎧甲,回到前院裡時,段嶺仍未入眠。
「韓濱還缺少證據。」段嶺說,「於是遲遲未能集合百官問審蔡閆,也許他是被牧曠達阻止了。」
「你想怎麼樣?」武獨摘下頭盔,坐在段嶺對面。
「我想把這個送到韓濱手裡。」段嶺取出蔡閆的試卷,朝武獨示意。
「他們已經開始懷疑你了。」武獨說,「牧曠達被刺後,你遲遲沒有出現,我總覺得那夜韓濱的眼神有點不對,多半是發現我與昌流君並未動真格的,留下烏洛侯穆。」
按道理武獨與昌流君聯手,不應該抓不住郎俊俠才對,但那夜他們連他衣服的邊都沒摸到,就這麼任他逃了。韓濱也許一時半會兒沒想通,過後仔細想清楚,定會覺得有問題。
如果是這樣,段嶺就不宜再去見牧曠達了,否則只會徒生不必要的危險。
「那麼他就沒有證據了。」段嶺說,「除非他們硬來,但只怕難以說服百官,而且錢七還死了。」
錢七之死,段嶺想也知道是誰動的手,不用問,一定又是郎俊俠。
畢竟一位老人只能充當人證,而關鍵人物也已知道內情了,再讓他在朝臣面前指認,蔡閆有了準備,反而會有對策。郎俊俠親手殺了錢七,正顯得東宮欲蓋彌彰。
現在東宮的局勢一定陷入了僵持,必須設法打破這種僵持,而證據就在自己的手上。
「派個人送進去,也是可以的。」武獨說。
「派誰?」段嶺說,「讓誰去送,都將令牧曠達起疑。」
「明天我再想辦法。」武獨答道,「不要擔心了,睡吧。」
段嶺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穩,輾轉反側。翌日太陽又升起時,李衍秋還沒起來,顯然更喜歡這種閒適的生活,且半點不擔心即將發生的事。
但這將是段嶺與蔡閆正面對決的最後一場戰爭,段嶺心裡清楚,他有許多話要與蔡閆說,而這些話,絕不能假借他人之口。
清晨時段嶺剛睡醒,武獨還躺著,外頭便有人敲門。
「皇兒。」李衍秋的聲音說,「聽謝宥說,有人來找你。」
段嶺忙起身,打了個呵欠,李衍秋示意他往黑甲軍在城外的臨時官署去,有人正在等著,段嶺心道莫非內城中的誰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