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歸天

朝歌王宮。

「報——!」午門外軍報遞了進來,一路快馬馳至壽仙宮門口。

「武成王黃飛虎,司墨浩然二逆斬潼關守將陳桐,破佳夢關魔家四將,現已進入岐山……」

「慢。」紂王放下奏折,道:「司墨浩然?」眼神迷離,似是想起何事。

妲己心頭一驚,忙拿話來岔,笑道:「聞太師征戰無數,又是黃飛虎之師,要追緝武成王……」

「報——!」午門外又一奔馬馳至壽仙宮門口,馬上軍士翻身跪下,大聲道:「東海平靈王反叛!聞太師已於城外點兵!」

這下連妲己亦坐不住了,窺那天子臉色時,卻見紂王不露喜怒,只沉聲道:「聞太師又要出征?」

「是。」那兵士答道:「太師請大王不必憂心。待得太師再回朝歌,必將上規天子,下清朝堂!」

妲己嬌軀劇震,抽了口冷氣,正要發話,紂王已揮退了那傳令兵,收起奏折,道:「傳費仲,尤渾,張桂芳。」

妲己不明所以,道:「大王?」

紂王不答,把妲己丟在壽仙宮內,朗步邁出殿外,眼望西面。妲己幾步追上,急切道:「大王不可意氣用事。」

紂王搖頭道:「你不懂的,孤自小與飛虎情同手足,這個結,須得親手解開。」

妲己蹙眉道:「大王,請聽臣妾一言,聞太師即將出征,朝中無人坐鎮,天子身繫江山命脈,絕不可以身涉險!」

「閉嘴!」紂王怒斥道:「蘇妲己,孤本以為理解孤的只有你一人,若是浩……」

妲己與紂王俱是同時愣住。

蘇妲己咬著下唇,直咬得那紅唇幾欲滴出血來,許久後方道:「既是如此,大王便請做自己想做的事罷。」話畢留下紂王站在宮前,逕自回了榻上,低頭飲泣不已。

紂王悠悠出了口長氣,唏噓道:「孤也是會帶兵的,除了太師與飛虎,這朝中無人再比孤能征善戰,怎不知不覺,就成了這籠中虎。」

妲己輕聲道:「於此事上,臣妾若有私心,當天誅地滅……大王既是執意御駕親征,臣妾只求一事。」

紂王問道:「何事。」

妲己答道:「把喜媚帶上,喜媚身有通天教主欽賜法寶,上古神器煉妖壺,她便是臣妾所托。」

紂王緩緩道:「准了,不必憂心,孤是真龍天子。」旋即離了壽仙宮,朝那九間金殿而去。

妲己幽幽歎了口氣,低聲道:「只怕天底下,肯認這真龍的已不多了……」

一隊傷兵入了西岐,黃天化失血過多;楊戩胸骨受怪鳥一擊而碎;浩然先天真氣不繼,雙手無法復原;黃飛虎挨了聞仲一鞭,內臟出血。若不是銅先生及時出現,營救組便要全軍覆沒。

殘兵敗將,令姜子牙始料未及,當即為五人安排妥當,頗有深意地看了浩然一眼。

浩然自知統帥能力欠佳,調度不周,是以有此狼狽,只得搖頭苦笑,暫住養傷。縱是崑崙仙道協力,卻個個心高氣傲,指揮得動的只有一個哪吒,又有何法?武成王雖受重傷,仍平安抵達西岐。實是不幸中的萬幸。

在驛站內修養數日,真氣漸復,子牙同時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人固有一死。」浩然唏噓道,自己與姬昌見第一面時,便知這名睿智老者所餘時日不多了。

史實記載,姬昌回到西岐後不久,傳位於二子姬發,便撒手西去,姬發便是周朝近八百年的開拓者,稱為武王,後更追諡其父為「文王」。

子牙沉吟不語,許久後方道:「他想見你。」

浩然知道姬昌是為伯邑考之死耿耿於懷,想當面與自己談談,遂不作推辭,跟隨姜子牙來到姬昌病榻前。

房內跪了滿滿一地人,儘是西周王室與政權核心成員,姜尚領著浩然邁入,眾人卻均是不知這少年為何人。

姬昌已是彌留之際,房中諸人慟哭不絕,子牙也不理會眾人,朝倚在床邊的伯侯夫人太姒行了禮,便拉著浩然的手,引到榻前。道:「侯爺,浩然來了。」

姬昌喉中悶響,浩然心頭一驚,忙掀開被褥末角,見西伯侯雙腳腫脹,腳穿靴,命不長。姬昌竟是已到了這時間了!心中懊惱,蹙眉朝姜子牙望去。

子牙卻退了一步,撒手不理,擺明要把這燙手的山芋扔給浩然,浩然無計,只得拉過姬昌枯籐般的瘦手,灌入源源先天真氣,本想吊得西伯侯一時半會之命,不料姬昌卻從彌留中清醒過來,緩緩出了一口濁氣。

「老爺!」

「侯爺醒了!」當即便有王子痛哭流涕,要撲近前來。

「都散了。」姬昌緩緩道:「出去,留夫人,相國,浩然在此。」

待得眾臣退出外間,姬昌方悠悠道「浩然……」

浩然忙道:「臣在。」

姬昌竭力坐起身來,子牙與太姒忙安頓妥當,姬昌方道:「我的不肖子伯邑考害了你……」

浩然道:「侯爺切勿介懷,浩然從未怨恨伯邑考兄。」說話間握著姬昌手掌,想到這老人臨死前,仍對當初九間殿前之事念念不忘,心中絮懷,不得安死;感觸良多,一時間反說不出話來。

伯侯夫人太姒卻道:「殿外大臣均跪著,老爺還未吩咐……」

姬昌卻打斷道:「不妨。」

浩然方醒悟過來,姬昌竟到這時候還未立下繼承人!

只聽姬昌道:「伯邑考已死,罪孽終究無法償清,幸得浩然胸襟坦蕩,不計前嫌。浩然,我兒本與你同死,你卻命不該絕。」

不待浩然回答,姬昌又道:「我二子姬發,終日沉湎玩樂,雖頭腦聰穎,究竟難以擔當大任。庶子姬旦,本是極好人選,卻可惜了……」

終於,姬昌道:「浩然,我欲收你為義子,你可願意。」

姬昌蒼老虛弱之聲卻是驚得房內三人均是色變,西伯侯要把世襲領地傳給一個外人!太姒與子牙不約而同地伸出手,按在姬昌手臂上。正要出言勸阻時,浩然卻搶先一步道:「侯爺!」

浩然心下轉過無數個念頭,歷史的分岔路再一次呈於面前,終於道:「不是伯邑考害了浩然,而是浩然拖累了伯邑考。若不嫌棄,侯爺可視我為子。」

姬昌露出欣慰笑容,緩緩道:「如此,這西岐便……」

浩然又道:「不,伯邑考之弟便是我弟,浩然必將全心全意,扶助新王。」

姬昌似是一怔,片刻後道:「我實憂心姬發年幼,易受言語左右。既是如此。」

姬昌勉力抬起一手,止住夫人啼哭,緩緩道:「便托孤與丞相,浩然二人了。我姬家世襲西岐,深蒙聖眷,切記不可令姬發妄動刀兵。須安守本分……商雖無道,身為臣子,依舊不可行那以臣弒君之舉……」

姬昌斷斷續續道:「本想浩然繼位,天子定會念及舊情,不忍發兵西岐……這便……」

說到最後,姬昌已是氣息不繼,浩然忙把真氣再次輸進老人體內,然而人命終有天斷,神器縱有通天之能,也挽不回文王性命,只見姬昌白眉緊鎖,深深吁出餘氣,絕了呼吸。

浩然想起數月前,羑里那間小屋中情景,姬昌語重心長,為自己指點迷途,此刻臨死前更收自己為義子。人在亂世,舉目無親,縱是這短短幾息間的義父子關係,亦隨著文王死去而瓦解,一時間不由得悲從中來,伏在榻旁大聲痛哭。

文王歸天,那卷《周易》仍靜靜躺於案上,子牙歎了口氣,把竹簡捲起,太姒已哭得幾次昏死過去,又醒轉過來,正要去端那銅錘,子牙忙阻道:「且慢。」

子牙勸慰道:「浩然與侯爺夫人切勿過於悲慼,死者已矣,現仍未到發喪之時。請聽姜尚一言。」話畢,從懷中抽出一封軍報,放在案上

太姒展開那信,卻是一封戰書。

五日前,姬昌已病重,無法處理政事,姜子牙暗自扣下了從岐山遞來的戰書。

喪鐘傳出,滿城皆慟;家家披麻,戶戶帶孝,浩然坐於侯府最高處的屋簷上,望向那蒼茫大地,心頭滋味難言。

羽翼聲響起,雷震子撲扇雙翅,落在浩然身旁。

「你父親死了。」浩然道。

「知道,死了就死了貝。」雷震子懶懶答道,不見半分觸動。

浩然說:「天下三分,二已歸周。如今殷受德要親征了。」說話間順手為赤膊的雷震子理了理那截麻布,一片白紗捆在黝黑胳臂上,顯得甚是突兀。「你不難過?」

雷震子嗤道:「勞什子的難過,我娘死時不見他難過。」

浩然又道:「你那祖母,實在是個厲害角色。」

姬昌之母太任,年九十有七,西伯侯死時,她並不在房內,或是身為母親,難以目睹兒子在面前死去。但在一封殷商天子的討伐書前,最先揭案而起的卻是這名九十七歲的老婦人。

「不可妄動刀兵,便要西岐數十萬人為一個已死之人陪葬不成!」

太任的怒斥依舊在浩然耳旁迴響。

浩然與姜尚,兩名受姬昌托孤的臣子垂手立於太王太后面前,殷天子御駕親征,兵發岐山,天下三分,周得其二,無論如何不能再愚忠。這便是太任的意見。

當即太任發下文書,不計前嫌,黃飛虎領征東大元帥一職,與上將軍南宮適各管內防,外攻之職;浩然身為姬昌義子,行諫官太傅,隨兵參軍責務;姜子牙為軍師。

西岐尚未在姬昌歸天的悲慟中平復過來,太任已宣調全城兵士八萬人眾,於城外點兵備陣,三日後兵發岐山,力抗天子。

「打便打,怕他娘的。」雷震子嘲道,這話與那九十七歲的老女人所言,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此時浩然的唯一希望,便是聞仲沒有跟來。

三天後,大軍浩浩蕩盪開拔,所幸東海平靈王亦反,聞仲率軍前往平叛。領軍前來攻打西岐的只有紂王。先行官張桂芳,軍師費仲,聞仲不隨軍,卻從九龍島請來了四聖。那四聖乃是海外仙島修道之士,修為比起魔家四將強了不止一階。

縱觀西岐將帥,黃飛虎領軍,先行官哪吒,軍師姜子牙,主將楊戩,雷震子,黃天化。

這勢必是一場血戰,即將以無數人的鮮血,劃出殷商與西周的疆土界限。

而決戰點,便在岐山。

《我和妲己搶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