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意

陳星衝過沿途胡人, 喊道:「開門!」

把守後院通道的車羅風道:「你瘋了!外頭的怪物要衝進來了!」

皇宮後的庭院內滿是白骨,正此起彼伏地攻擊正殿。

拓跋焱與一夥胡人正在守衛一扇窗戶,見陳星跑了過來,問道:「做什麼去?!」

「讓我出去!」陳星大聲道。

項述已不見蹤影, 車羅風牢牢把守後門與數扇窗,怒道:「不行!」

拓跋焱卻不聽車羅風號令,側身擋住陳星, 調轉長戟,以肩膀一撞,撞開了一扇窗,繼而伸手在陳星腰上一攬, 縱身躍起, 踏上窗台。

甚至用不著出力,外頭探入一隻白骨狼,瞬間就咬住拓跋焱, 將他與陳星一同拖了出去!緊接著位於其後的柔然武士躲閃不及, 也被咬住拖出皇宮,發出慘叫聲。

車羅風頓時色變,吼道:「封上窗子!給我封上!」

四面八方全是骸骨, 天空中不停地有烏鴉、雁、鷹的屍骸,猶如暴雨般輪番撲下, 骨刺在拓跋焱脖上、身上劃出血痕, 拓跋焱抖開長戟, 帶著陳星一路朝外沖。

「你要找什麼?!」拓跋焱竟是什麼都不問, 單槍匹馬就這麼開路朝庭院裡沖。

陳星看見了那座石塔,喊道:「去塔前!」

他記得那座石塔,上一次來時萬法歸寂,石塔下有現成的守禦陣,令他非常好奇,塔內究竟存放著什麼法寶。現在萬法復生了,這座塔被法術封起的門已經可以打開了!說不定裡面有什麼可供使用的法寶……

但骸骨實在太多了,陳星跑上庭院高處時一回頭,頓時看見了一個極其壯觀的場面。

整個匈奴皇宮外,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屍骨,猶如被一座骨山所淹沒,而這骨山上還瀰漫著怨氣,正是這層怨氣屏障了天地靈氣的流動。

骨象正沿哈拉和林四處街道前來,不斷逼近皇宮正殿,白骨開始收攏,絞殺這座巨大的宮殿,宮殿受到朝中央擠壓的力量,外圍磚石開始緩慢崩解。

幸好出來了!再這麼下去,整座皇宮便將坍塌,躲藏其中的十餘萬人,也勢必將遭到活埋!

陳星一見之下頓時魂飛魄散,喊道:「我得把那道門打開!」

拓跋焱身上、頭上已全是血跡,奈何兩人一出現,骸骨便如暴風般朝他們飛來,糾纏在石塔外,令拓跋焱難以近身。

「太多了!」拓跋焱喊道,「我去將它們引開!」

陳星已分不出那骨頭的類型,被各族宰殺後廢棄的牛羊屍骨、被禿鷲啄食後的動物死屍,已自動地重新組合,聚集成無數奇異的怪物,朝他們撲來。

陳星難以靠近石塔,就在此刻,不遠處,宮殿內發出一聲巨響。

項述一身鐵鎧,撞破窗口,赤手空拳地衝了出來!

陳星:「項述!」

項述撞進了骸骨暴風之中,拖住拓跋焱,一腳將他踹開,把他踹回宮殿裡去,再抓起被白骨拖出的柔然衛士,以肩膀一撞,撞回宮內。

頃刻間項述已來到石塔前,他戴著一具覆面頭盔,陳星看不清他的面容,忙喊道:「我得打開這個石塔,才能開啟守禦牆!」

項述轉身擋在陳星面前,動作快得陳星甚至來不及看清楚,一瞬間便將聚集在石塔前的骸骨全部轟了出去。

陳星喘息不止,項述一把揪住他,怒道:「開門啊!」

陳星:「馬上!馬上……你讓我冷靜下……」

項述轉身,以背脊朝向石塔,面朝滿庭骸骨,被轟碎的骸骨落了滿地,再次開始組合,聚集成無數動物形狀,據地爬來。

陳星一手按在石塔上,另一手朝向天空,引來天地靈氣,同時自言自語道:「我記得上一次……這些骨頭,是可以拆碎了重新聚集,從地底冒出來的……這回為什麼……」

「開門!」項述吼道。

「在開!」陳星已被項述吼得有點抓狂了。

整座石塔亮起光芒,四面八方的骸骨彷彿感覺到了危險,在這一刻同時發動,朝著石塔前的項述與陳星飛撲而來!

「還沒打開?!」項述驀然躬身,迎著骸骨撞了上去!

「開了開了!」陳星喊道,「馬上!給我開啊!」

皇宮上的屍骨去了近半,全部湧向石塔前的二人,剎那天地間一片昏黑,項述不得已轉身抱住陳星,以背脊抵擋骸骨軍團狂風驟雨般的攻勢,陳星竭盡全力,將所有的靈氣注入石塔,心燈光芒一閃!

巨響聲中,砌起石塔的磚石飛開,解體!

那一道爆破頓時炸開了周圍的骸骨,現出石塔核心處的祭壇,祭壇下是個守禦牆法陣,符文旋轉,中央現出了……

……銹跡斑駁的一面盾牌。

「是什麼!」項述在那短暫的空當裡抬頭看了眼。

「是是是……這是什麼?」陳星道,「這是什麼啊!是個盾!你快拿著!說不定有用!」

沒有法寶發出的光,也沒有守禦牆發動的效果,骸骨只是被石塔解體的剎那擋得一擋,便又前赴後繼地衝了上來。

「給我!」項述的一身鐵鎧在不斷衝擊下發出聲響,不得不以手臂抵擋。

陳星當機立斷,抓住盾牌,把它拖出了祭壇,說道:「還要一會兒!」

繼而他把白虎幡與騶虞幡一起壓了上去。

「還要多久!」項述一抖那盾,只見它銹得快碎了,奈何手上只有這麼一件武器,只得側身,左手持盾,一招漂亮的盾擊,揮開衝到面前的豹骨。

「可能還要十二個時辰!」陳星將白虎幡與騶虞幡交叉放好,祭起心燈,注入底下守禦陣中。

項述:「……」

一條蛇骨剎那轉身,抖開刺籐般的骨鞭,朝著兩人捲來,項述怒喝,朝著那骨鞭衝了上去!

鏗然聲響,盾牌與骨鞭相撞,銹跡斑斑的鐵盾被毀成了碎片。

項述:「………………」

陳星依舊閉著雙眼,竭力催動守禦牆法陣。

「快了快了!」陳星道,「比我想像中的快……項述你在做什麼?」

陳星一回頭,看見項述抓住那蛇骨的尾巴,將它掄了起來,揮開週遭永遠也殺不完的骸骨,馬上低頭,避過骨鞭,抓狂道:「你當心點啊!」

項述簡直要被陳星氣炸了。

下一刻,白骨軍團再次聚合,圍在石塔週遭,突然一下全部不動了。

項述知道這是爆發衝鋒的前兆,馬上轉身,從背後抱住了陳星,正要就地打滾避開時,陳星已點燃了祭壇周圍一圈裡的最後一個符文。

「心燈!」項述喝道。

那一刻四周突然暗了下來,鋪天蓋地的屍骨全部衝上前,祭壇上卻光芒一閃,項述全身爆發出強光,擋住了屍骨的第一波衝鋒。

繼而祭壇上爆出一道白色光柱,通往天脈,四周擴散出一股衝擊波!

衝擊波掠過項述與陳星的身軀,橫掃開去,形成一道光幕,受到光幕衝擊的白骨頓時七零八落,猶如被颶風吹向遠方。覆蓋在皇宮上的重重白骨如同一張巨大的毯子被掀起,捲向晦暗天空,再在狂風下支離破碎。

光幕以皇宮為中心,掃過整個哈拉和林,並不斷擴展,最終在外圍城牆前安靜地停了下來。

骸骨堆滿了哈拉和林外圍,猶如海潮般緩慢退開,朝著北方撤走。

陳星滿頭是血,疲憊喘息,難以置信地望向遠處。

安全了。

「這個守禦牆一定是位大驅魔師建起來的,」陳星走進皇宮,欣喜道,「太強了,簡直是太強了!要由我來佈置,頂多只能保護皇宮……」

項述將頭盔扔在地上,發出「噹」一聲響,回到皇宮後第一件事就是揪住車羅風。

「你居然讓他就這麼出去了?!」項述咆哮道。

車羅風惱火至極,說道:「勸不住!拓跋家那混賬帶他出去的!」

項述將車羅風推到一旁,鎧甲上已有不少地方凹陷下去,頭髮披散,握緊了拳,站在宮殿中央直喘氣。石沫坤已率領部下重新打開皇宮四門,百姓們看見自己安全了,卻依舊不敢走遠,圍聚在皇宮外四周。

拓跋焱頭上、身上全是被白骨妖魔抓出來的血,倚著長戟,靠在宮門前喘氣。

陳星過去,朝項述說:「先前交給你的盾呢?讓我看看,說不定……」

項述卻粗暴地將陳星攔到一旁,不讓他靠近自己,沒有回答。

陳星:「!!!」

殿內十分安靜,落針可聞。

「先別生氣。」陳星說,「項述,接下來……」

「我看你不如還是換個護法,」項述冷漠的聲音道,「讓那小子跟著你罷。」

陳星:「…………」

陳星呆呆站著,感覺到項述生氣了,忙焦急地追在他的身後:「我錯了,我錯了!項述!對不起!我……你讓我哪裡都別去,我一時沒想這麼多,只想起那座石塔……」

項述卻不理會陳星,走出宮外,吩咐道:「石沫坤,調兩千人給我,剩下所有的火油裝罐,隨軍出發。車羅風,跟我出征。」

車羅風原本正看著兩人吵架,被點到名時忽然警惕起來,問道:「去哪兒?」

項述:「巴裡坤湖,抓周甄。」

車羅風看看四周,說:「這不是已經……」

「你去不去?」項述的聲音裡帶著威脅之意。

車羅風恐怕被項述遷怒,只好回去換鎧,頃刻間哈拉和林皇宮前集結起了人手。陳星知道項述多半是吃醋了,氣他獨自去石塔前卻沒有等他,反而讓拓跋焱跟在身邊。

隊伍集結起來了,陳星快步跑了出去,項述只朝石沫坤低聲吩咐幾句,又遠遠地看了眼陳星。陳星正要上馬,卻發現沒有自己的馬,於是朝拓跋焱說:「幫我找匹馬來。」

這麼一耽擱,項述與車羅風已頭也不回,離開了哈拉和林。

「大單于讓你不要離開這裡!」石沫坤說,「留在城中,守護你布下的法術。」

陳星說:「不會有問題的,只要你看好石塔。」

守禦牆一旦設立,便能從天地靈氣中汲取能量,經年累月地守護人族,當初在陰陽鑒中,張留以不動如山設下的結界歷經三百年不破,王子夜想盡辦法都進不去。要破壞它也須得有一定法力,陳星倒是不擔心,設了個保護守禦牆的法術,並囑咐石沫坤,讓人晝夜看守,將石塔附近的區域圍起來,這麼一來,便沒有奸細能靠近了。

事實上就算有奸細來,凡人也無法破解這法陣,但陳星最後還加了一道防禦。

「那個……妖王陛下,」陳星朝鳳凰說,「如果哈拉和林出了什麼事,說不定我會求你的哦?」

鳳凰:「……」

陳星誠懇地看著鳳凰,鳳凰冷冷道:「你不是要去巴裡坤湖麼?」

陳星想了想,說:「假設哈拉和林有危險,那我想你也許會飛來找我,問我『需要幫忙?』的時候,那我可一定會說『要』的,對吧?」

鳳凰:「……………………」

重明的第三個願望,居然被這麼用,而且一切還全是假設,如果陳星開口道:「請您幫我守住哈拉和林」,自然便算達成第三件事了。奈何陳星說的是『假如哈拉和林有危險』,也即如果沒發生意外,就用不著這個願望,而有意外的話,鳳凰就得飛去找陳星,問他需要幫忙不,一旦陳星說「要」,重明又得趕緊飛回來,幫忙守城。

鳳凰快要氣死了,奈何終於窺見了一點點希望,只得不與陳星爭辯,飛上皇宮頂部。

拓跋焱找來馬匹,這麼一耽擱,項述與車羅風已跑得沒影了。陳星登上城樓,白毛風漸小了下去,天地間卻依舊白茫茫的,視野尚不及三十步外。

這傢伙去了哪兒?陳星催動心燈,項述一定感覺到了,只不理會他。

拓跋焱問:「大單于他為什麼生氣了?」

陳星一臉無奈,心想過往的具體細節都忘得差不多了,項述卻怎麼還記得對拓跋焱的敵意?那敵意彷彿是天生的,從第一眼看見拓跋焱開始,項述就沒給過半點好臉色,彷彿下意識地將拓跋焱當作了競爭對手。

陳星本來覺得這全是自己的錯,不該在項述尚未回來時便匆忙出去,可是當時事態危急,而轉念一想,設若陪在自己身邊的人是馮千鈞呢?抑或肖山?那項述鐵定不會發這麼大的火,歸根到底,正因為是拓跋焱罷了。

可他和拓跋焱也沒什麼啊,上一次陰差陽錯被他一見鍾情也就罷了,這回拓跋焱分明對自己毫無感覺,不過是為了苻堅才遠赴塞外,這都能生氣。

「他吃你的醋!」陳星沒好氣地說。

拓跋焱:「???」

拓跋焱明顯很無辜,又問:「為什麼?」

陳星:「不為什麼,他樂意。」

拓跋焱:「……」

陳星:「得趕緊找到他……不對。」眼下這個推斷,卻又讓陳星品出了別樣的滋味。所以項述現在已經算喜歡他了嗎?否則為何不針對別人,只針對拓跋焱?

鳳凰飛來,停在塔樓一旁,說:「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謝謝!」陳星理直氣壯道。

拓跋焱:「???」

「我去找他,」拓跋焱說,「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吃醋,不過我得朝他解釋清楚。」

「等等!」陳星忙道。

拓跋焱已下了城樓,翻身上馬預備離城。陳星本來也得出城去,快步下來,卻見阿克勒王來了,牽著兩匹馬。

陳星:「阿克勒王,你現在不能出去。」

阿克勒王說:「我的妻子、族人。」

風暴漸消,阿克勒王顯然已知經過,又說:「你們不認識路,跟我走。」

陳星心中一動,阿克勒王明顯對北方的路非常熟悉,當年正是他第一次將自己帶到哈拉和林。

「但你得答應我,」陳星說,「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擅自動手。」

「唔。」阿克勒王答道。

陳星說:「以匈奴人的神龍之名起誓。」

阿克勒王答道:「我答應你。」

於是兩騎出城,追上了拓跋焱。城外,白骨軍團彷彿受到遠方的號召,逐漸退去,霧氣氤氳,覆蓋了北方大地的平原。拓跋焱駐馬霧中,正從雜亂的雪地印跡上,辨認項述與車羅風離開的方向。

「北邊!」阿克勒王追了上來,說,「去巴裡坤湖。」

「不是這方向。」陳星縱馬,與拓跋焱跟隨阿克勒王,進入了一片樹林。

阿克勒王說:「這是一條近路,聽我的。」

阿克勒王下馬,沿著樹林前進,陳星與拓跋焱也只得牽馬改為步行。拓跋焱朝陳星問:「護法是什麼?」

陳星:「……」

拓跋焱牽著馬,小心地走在陳星身後。

「可以不回答嗎?」陳星有點鬱悶。

拓跋焱說:「大單于是你的保護者,你們已經有生死之許了,是嗎?」

拓跋焱的思維彷彿與所有人都不同,單純而直接,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就像第一次他認識陳星時,毫無顧忌便朝他告白,失敗後還找清河公主與苻堅幫忙說親一般,陳星有時反而覺得,自己完全拿拓跋焱沒辦法。

「是的,」陳星如是說,「確實是一種有點像誓言或是約定的東西。」

拓跋焱說:「你在什麼時候,與大單于訂立了這個約定?」

陳星說:「呃……別問了,所以他看到我自己出去時,有點生氣。這怪我,和你沒關係。」

拓跋焱沉默不語,陳星回頭瞥了他一眼,拓跋焱長得也很好看,俊美而英氣,有種年輕武人特有的、單純的氣質。

「我夢見過你。」拓跋焱忽然說。

麻煩終於來了,陳星總覺得上一次對不起拓跋焱,拒絕了他,還救不了他,甚至連他死時,自己都不在身邊,若以恍如隔世來形容,這一輩子他實在不想招惹拓跋焱。

「應該是你對我……印象有點深刻?」陳星馬上否認道,「什麼時候夢見我的?」

拓跋焱說:「就在你來長安之前。」

陳星果斷道:「怎麼可能?一定是你記錯了。」

拓跋焱說:「我夢見在長安的一個官府書閣裡,你坐在我的對面,教我認字……那時的你一直在笑。」

「呃,」陳星嘴角抽搐,說,「我從來不笑,夢裡那個人,一定不是我。」

拓跋焱:「那天你在街上喊住我,匆匆一面,我沒有認出來,過後越想越是奇怪,待翌日再見你時,方發現,你就是我夢裡的那個人。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是個可靠的人,魃亂以後,彷彿有一個聲音,也彷彿是我自己在告訴自己,我們上輩子就認識,而且關係匪淺,讓我北上來找你,你一定……一定能幫上我的忙,也願意幫我的忙。」

陳星心道不會吧!這下怎麼辦?又要再來一次嗎?

陳星今天本來心情就很糟,現在只是強打精神,假裝聽不見那句「上輩子認識」,朝拓跋焱說:「想幫忙,你得找大單于,沒見我剛挨完他的罵嗎?還不是你害的。」

這實在是胡攪蠻纏,拓跋焱卻點頭道:「對不起,我一定會朝他解釋清楚,我不想因為我,害你們爭吵,先前所說,那些想保護你的話,是我冒昧了。」

「你現在也……」陳星本想告訴他,「保護你」這種話,本來就很冒昧好嗎!但對著拓跋焱這種人,他根本沒法用尋常的思路與他溝通。

「我再多嘴問一句,你喜歡大單于嗎?」拓跋焱說。

陳星心想你確實很多嘴。

「當然喜歡,」陳星答道,「你也看出來了嗎?」

拓跋焱牽著馬,說:「需要幫忙嗎?解釋以後,我可以告訴他……」

「別再問這句話了!」陳星說,「你讓我想起那隻鳥了!」

「你說誰?」鳳凰飛來,朝陳星道。

阿克勒王:「……」

陳星:「……」

陳星馬上朝阿克勒王解釋,阿克勒王倒不太奇怪,兒子都變成魃了,出現會說話的鳥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拓跋焱卻道:「又是你!」

陳星:「不用幫忙,謝謝!咦?你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哈拉和林嗎?」

鳳凰答道:「不打緊,哪怕眼下哈拉和林出事,孤王讓它死個一半人族,再回去救,想來也算完成願望了。」

陳星說道:「可是如果死了一個無辜的百姓,萬一我在愧疚之下破罐子破摔,索性不救了,那可怎麼辦呢?而且這麼大的打擊,一定會讓項述恨死我,而我失去了項述,也實在無法保證會不會一下變得精神錯亂,想出什麼奇怪的願望來吧?」

鳳凰:「……………………」

拓跋焱:「你別這樣,連一隻鳥兒也希望能幫上你的忙,你就接受它的好意吧。」

鳳凰又飛走了。

陳星簡直不想與拓跋焱說話,但拓跋焱總是笑著,一臉陽光燦爛的,又讓陳星沒法罵他。

「或者,我可以假裝向你求親?」拓跋焱說,「在暮秋節上,邀請你去滑雪……」

「千萬不要!」陳星聽到這話時終於炸了,心想最開始就不該答應收留拓跋焱,對別人用這招也許行得通,可換了項述,一旦刺激了他,說不定就跑了!

「你別給我添亂,」陳星說,「否則我和你沒完。」

「好吧。」拓跋焱有點鬱悶,說,「不知為什麼,我總想照顧你。」

陳星一手扶額,完全不知該如何接拓跋焱的話,幸而轉眼間,阿克勒王為他解了圍。

「我也夢見過你,」阿克勒王說,「在哈拉和林的宮殿中。」

陳星於是說:「那咱倆真是前世修來的緣分。」

拓跋焱道:「可你剛剛還說我一定是記錯了。」

陳星:「是的,有問題嗎?」

拓跋焱:「沒有。」

阿克勒王說:「也許我們的相遇,不是毫無緣由,那種熟悉感……」

陳星微笑著拍了拍阿克勒王的手臂,來到樹林邊緣時,阿克勒王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堅定、有力地握住了陳星的手,稍稍低頭,凝視他的雙眼。

陳星:「……」

陳星忽然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忙道:「那個……阿克勒王,你都這個歲數了,我看有些話,還是別不顧前不顧後的……」

「哎哎哎,」拓跋焱說,「放開他,你想做什麼?」

阿克勒王對拓跋焱置若罔聞,握緊了陳星的手,說:「在匈奴人的傳說之中,一世的情緣未了,下一生必然注定會再相逢……告訴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似曾相識?」

陳星頓時悚然,改口道:「沒有!我不認識你!」

「你是由多?」阿克勒王認真地說,「你是我的兒子的轉世!」

「不是——!」陳星抓狂了,大聲道,「你們一個兩個,能不能不要成天胡思亂想?」

阿克勒王說:「我總覺得,你就是我的兒子,我不會認錯!他的靈魂,住進了你的身體,他的肉體,如今正在荒野遊蕩……」

陳星:「怎麼可能?!由多什麼時候死的你告訴我,我都快二十了!不對我這會兒剛快到十七,轉世投胎,這時間也對不上啊!」

「當心!」拓跋焱忽然喝道。

剎那一聲巨響,猶如滾滾行雷綻放,無數漆黑的身影衝進了樹林,雷電引燃了林中樹木,大火焚燒起來。

「是魃!」拓跋焱舞開長戟,喝道,「陳星!跟我走!」

戰馬受驚逃離,面前突如其來出現了近千魃群,全是阿克勒族的往生者,雷電一陣接一陣,在外圍不斷收攏。陳星想起一事,馬上道:「肖山!肖山!別劈了!」

遠處,巴裡坤湖畔。

雷電的巨響聲驚動了項述與車羅風,兩人一同朝湖的另一頭望去,項述馬上轉身,奔向雷電覆蓋的地點。

肖山脖上繫著一條長圍巾,站在高處,抬起一爪指向天空,引來糾結亂竄的雷電。司馬瑋則衝進了巴裡坤湖畔的樹林,帶領阿克勒勇士集隊,朝著樹林中衝出的魃展開了徒步衝鋒。

「住手!住手啊!」陳星被拓跋焱保護著,與阿克勒王從樹林中逃了出來,與司馬瑋一個照面,幸而司馬瑋及時收住武器,差點把陳星斬翻在地。陳星大怒,一巴掌拍在司馬瑋頭盔上,怒道:「是我!哎喲!好痛!」

肖山驚見陳星,收了蒼穹一裂,飛奔下來,喊道:「陳星!陳星!」

陳星回頭,問道:「你們在做什麼?!這又是哪來的魃?!」

對面又有近千阿克勒族衛士,一見族長歸來,紛紛吹起號角,開始撤退。

肖山:「我們在抓魃!它們全躲在樹林裡。」

陳星回頭看,這伙魃顯然是在樹林中埋伏,再看遠處,只見一名女子下馬,快步朝阿克勒王奔來,與他緊緊相擁,正是王妃。

王妃挺著大肚子,竟親自在湖畔督戰,阿克勒族武士又紛紛集隊,王妃朝肖山喊道:「接下來呢?別讓它們逃了!」

陳星:「這裡埋伏的,是由多?」

陳星馬上明白了,一定是由多力戰周甄不敵,改而回到巴裡坤湖畔埋伏。而恰巧就在此刻,阿克勒王妃發現了死去兒子的下落。

果然,事實與他猜想的一致,阿克勒王得知由多躲藏在此地後,馬上下令包圍了整個樹林。陳星抵達肖山身旁,說:「別殺了由多,司馬瑋,你負責將他帶過來,我有把握驅逐他身上的魔神血。」

眾人重新整隊,肖山擋在陳星身前,陳星心想這時候若是項述在就好了。面對魃群,項述簡直就是它們天生的剋星。

肖山說:「我還是放火,將它們趕出來吧。」

陳星:「不是讓你護送王妃,撤到哈拉和林去嗎?」

「他們不願意走!」肖山說,「我也沒有辦法。」

「快動手罷。」陳星說。

阿克勒王已擺開陣勢,肖山深吸一口氣,引來天際雷霆,上一次在長安時,陳星尚且看不真切,如今一睹肖山引動蒼穹一裂,方見世間風雲變幻,雷鳴電閃,簡直發動了創世神龍之怒!那一刻天地間儘是雷鳴,形成巨大的雷電狂龍,四面八方的電弧朝著中央匯聚,電龍所過之處,樹林頓時起火燃燒。魃群就像被搗毀的蜂窩般,被驅逐了出來。

阿克勒王下令,族中武士發起衝鋒。陳星朝司馬瑋道:「看好它們的頭目,把他帶回來。」

魃越來越多,瞬間散向雪原東南,阿克勒王的手下收攏包圍圈,人卻終究太少了,形成一個缺口。陳星正要上馬去追時,遠方卻傳來號角聲,項述來了。

項述帶領車羅風與兩千鐵勒騎兵,加入了戰場。

「項述!」陳星縱馬而去,遙遙喊道。

項述先是一怔,繼而不理會陳星。陳星手中心燈閃爍,項述卻始終不與他呼應。

「這傢伙……還在生氣。」陳星吼道,「項述!抓住由多!抓住它們帶頭的!」

《定海浮生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