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點開另一個朋友。
林澤:【兒,哥想辭職。】
對方是個小零,一直很喜歡林澤,曾經天天追他磨著他要和他談戀愛,又送東西又發短信。
但林澤不太喜歡小孩子,況且弱柳扶風一般的小嫩零,就沒接受,明確告訴過他很多次只當朋友。
那小零還是很善解人意的,就是對林澤實在太好了,拒絕又拒絕不掉。最後林澤也過意不去,認了他當弟弟。
圈子裡哥哥弟弟喊起來情況很多,林澤不喜歡認那麼多乾哥乾弟,就這麼一個弟弟。事實上也經常照顧著他。
李遲然:【辭撒,晚上我們去看電影嘛。】
林澤把情況約略地說了幾句,李遲然說:【哎,哥哥,你隨便去找個工作,怎麼可能找不到嘛。現在賣酸辣粉的一個月也有兩千多,何必呢。】
【你朋友這麼多,讓人介紹個工作,隨便做啥都可以,真是頭一回聽記者說找不到工作的喲。】
林澤一想也是,兩千八的工作,對新人來說還好,對一個工作了幾年的正式記者來說,實在是太蛋疼了,在1.5線城市裡就沒法過,更別說買房買車什麼的。
更鬱悶的是,這個崗位沒前途。
但林澤還是想知道總監調他崗的目的,如果是真想鍛煉他……好吧,這個可能性明顯不大。
他到辦公室外敲門,總監似乎等了很久,裡面還有姓康的新人,總監說:「來得正好,林澤,關於今天的事情,我也想和你談談。」
小康走了,林澤點了點頭,說:「剛才是我太衝動了。」
「可以理解。」總監說:「心理落差,當初我也是這麼走過來的。」
林澤看著總監不說話,總監咳了聲,說:「你們年輕人就是衝動,其實呢,換個位置,也有換位置的好處,我們要想的是,怎麼把負責的頻道做得繁榮起來。」
林澤心想這些全是廢話,我之前在娛樂頻道付出的努力不就是你說的麼?剛來娛樂頻道的時候同事們連明星的臉都認不全,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又何必把我調去坐冷板凳?
圖庫的情況他很清楚,每天除了收納幾張圖片,供應給其他頻道所需,就根本沒有任何發展前途,想做個新聞都沒法做,只能在網上東一張,西一張地偷其他網站圖片。黃震當了頻道主編,必須按他的喜好來,每天找一堆□□大腿的照片朝上面貼圖。一被整頓又要全部遭殃,林澤是絕對不會去趟這渾水的。
他關心的是會不會在以後給他新的機會,然而總監的回答令他徹底失望了,扯一堆套話,簡單安撫他幾句,似乎連話都不願意和他多談,就讓他回去工作,並說了會議室發火的事情他沒有放在心上,讓林澤也別帶著情緒去工作。
林澤又走了出來,回到座位上黃震笑道:「說開了麼?說開了就好了,王總不是記仇的人。」
林澤沒有回答他,還拿不定主意時,手機上有人發短信,是個平時和他混得好的技術。
技術說:【澤哥,我猜是有人背後告你黑狀,說你作風和性取向問題,新總監才讓你去坐冷板凳的。你是不是帶新人的時候和黃震結仇了。】
林澤終於明白了,以前帶黃震出去採訪的時候,估計他還是感覺到了一點自己的性取向。
【我說呢,原來是這樣,你確定麼?我沒有刁難他和他結仇。他實習期差點沒過,還是我給他填了單才留下來的。】
技術:【新來的小康說他聽到王總說的,他不知道我們有QQ監控,回來就和他女朋友在網上聊天,說你壞話。你過來看吧。】
林澤起身到技術那裡去,看了一眼QQ監控,果然,小康在和女朋友聊他是個同性戀的事,並說了總監非常討厭同志。
公司裡雖然有人知道他是同志,但從來沒人敢當面問他,頂多就是私下議論,最八卦的地方就是事業單位和網站公司,林澤以前和小GAY們逛街的時候也碰上過幾次同事,沒結婚沒女朋友,還被幾個妖孽挽著手,碰面的時候躲不及了,也不想躲,自知免不了被議論。
既然有歧視成分在裡面,再怎麼努力也沒用,正好辭職,於是去交了辭職報告,和總監,主編挨個談話,正式離職了。
出來的時候他算了一下還有兩萬多的存款,反正自己已經被調崗,裸辭也沒關係,離職證明過一周再去拿也可以,但要把採訪聯繫方式全部送給新人,再帶著他挨個去和別人介紹,那可是絕對不行,觸及他的原則了。開玩笑,兩年的辛苦打拼全為他人做嫁衣裳,林澤寧願這點把柄被總監捅到其他同行那裡去,也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照顧新人。
愛扣薪水就扣,這些聯繫方式值好幾個月薪水了,離職證明甚至出不出都沒關係。
林澤知道副總監還是會罩著他的,畢竟以後跳槽了,大家多半還是在新聞與網站這個系統裡,幫他也就是幫自己。
他挎上電腦包,走出街頭的時候才十點,陽光燦爛,登時感覺一身輕。生活還是很美好的,區別只在於怎麼過,回家了鄭傑肯定也會幫他,找工作麼,沒關係,過段時間再找,當年也是這麼到處投簡歷,認認真真過來的。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沒有房貸,不用養車,林澤深切地感覺到自己是很幸福的。
去哪?林澤現在的感覺就是隨便走走,或者朝路過的人大喊他辭職了。
想回家睡一覺,這兩年裡他幾乎就沒怎麼睡到自然醒過,但回去又怕碰上那幾個來討債的黑社會,便先回了江北區,去星巴克坐下,點杯咖啡,掏出IPAD上網。吃過午飯再回去,或者就在外面呆一天了。
江北區幾乎全境WIFI,是家店就有無線網,想吃貴點的可以去兩百一頓的自助餐上井,便宜的可以吃涼粉酸辣粉,燉得很爛的鴨頭鴨舌,麻辣燙小炒。
可以在港式茶座裡點壺茶,兩籠點心,三十塊錢坐一下午。
可以在大融城樓頂吃正宗的粵菜,川菜,湘菜,東北菜,雲南菜,烤鴨牛排,整個北城天街幾乎天天都在做團購,買張團購券,二十八打發一天。
晚上等鄭傑下班了再一起去吃麻辣香鍋,喝喝夜啤酒,或者買點菜回家吃。林澤自己做了這麼久的新聞,知道山城地溝油很少,除了少量路邊攤的燒烤,大部分店家還是很愛惜名聲。
畢竟這裡的人脾氣火爆的也多,捅出個簍子來,老闆肯定要挨揍。
林澤開IPAD找團購,順便開了一個軟件,看附近的GAY有多少,凡是註冊了這個同志交友軟件的會員,都會出現在附近列表的名單上,照片下還有與他的距離,最近的GAY離他只有5米。
林澤手指抹了抹,把密密麻麻的照片頁朝上翻,下面是一大堆在50米,75米,100米,120米的同志,一千米內足有好幾頁,花枝招展,有秀肌肉的頭像,有小清新,有非主流,有素面朝天,有真面目示人,有胖有瘦有MAN有娘……跟同志會所網站翻牌子似的。
山城的同志幾乎是他去過這麼地方最密集的,比成都,北京與上海密度都高。除了香港之外,基本沒有幾個城市能和這裡相比。內陸城市像哈爾濱,吉林等市,就算在中心商圈打開這個軟件,最近的同志也是1KM,5KM的距離。
5米,是誰呢?
林澤抬眼看,看星巴克裡的客人,一對男女情侶在左手邊聊天,右邊是個戴著眼鏡在看書的老外,現在才早十點,沒什麼人。
櫃檯後的小哥長得很帥,在擦一個咖啡壺,是他?幾年前那小哥是林澤最喜歡的類型,高高瘦瘦,皮膚白皙,眸深嘴唇紅,穿一身洗得雪白的襯衣很乾淨。
不過看上去不像個GAY,林澤現在也不喜歡這種乾淨風格的少年了。
現在喜歡什麼類型,林澤自己也說不清楚,鄭傑那種麼?也沒感覺,有安全感的吧,可靠一點。
5米……也可能在外面,更可能是在樓上逛街或者坐著喝茶。
林澤看玻璃牆外,感覺這個世界上的同志實在太多了,怎麼還歧視同志?私生活如何關職業什麼事啊。
擦咖啡壺的小哥掏出IPHONE。
林澤的ipad來消息了。
追逐夢想的風:【帥哥,你在看哪裡?續杯麼?】
雲夢澤:【不了,免費的話可以考慮。】
林澤抬頭,那擦咖啡壺的小哥笑得很陽光,兩人都忍不住樂了。
那小哥端了杯冰水出來,說:「昨天就看到你了。」
林澤問:「你新來的?」
小哥點了點頭,說:「昨天和你一起那個是你『朋友』?」
林澤想起來了,昨天和鄭傑在這裡喝了杯冰水,他朝那小哥說:「不是,是我發小,直男。」
小哥嗯了聲,擦了他的桌子,回去繼續幹活。
林澤喝完咖啡又喝冰水,繼續翻他的ipad,看到一個距離120米的人叫「型男會所健身教練」,頭像換成了早上那個健身教練發給林澤看的照片,林澤馬上嚇了一跳,給他發信息。
林澤:【別拿我的照片當頭像,兄弟。】
那邊倒是很快就回消息了:【呵呵,好,你是我喜歡的類型,忍不住就用了。】
林澤真是敗給他了,健身教練說:【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你,你也用這個軟件?】
林澤:【嗯,不過我不是打算用這個找419,朋友介紹給我用的,就看看附近的人,好玩。】
說完這句,林澤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欲蓋彌彰,跟一個剛認識的人說這些做什麼?可能他還是在極力告訴自己,也告訴別人,他的私生活並不混亂。
他確實不419,只有在談一段時間,確定了有感覺以後才會想上床的事,雖然談了許多次戀愛,卻幾乎沒一次成功的,也被鄭傑說怕了,內心深處總是怕別人覺得他亂搞。
就像昨天晚上找的那人,林澤覺得和那網友在一起,雖然沒有強烈的愛的感覺,但還是可以發展的,對方是個賣保險的小經理,看樣子也像個過日子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們上床的時候,林澤還是會硬,性這方面能協調,愛情什麼的可以慢慢培養。
結果那人昨天晚上沒做,今天也不再聯繫他了,早上連個短消息都沒有,發短信還不回,昨天一天,開房回來沒找過他,發短信不回,自己肯定是被419了。
健身教練:【我也不是亂來的人,用這個軟件可以看看有沒有特別的客人,事先做好心理準備。】
林澤覺得這個解釋有點好笑,便問:【什麼心理準備?】
健身教練:【避免被騷擾,做我們這一行,被騷擾的很多的,男客人,女客人,還不能明確地說破,否則客人會找借口投訴。】
林澤:【果然做哪行都不容易啊,你怎麼就在附近?在逛街嗎?】
健身教練:【健身房就在星巴克樓上,上來坐坐麼?你下班了?辦健身卡不。】
林澤最怕的來了,開始還在想他應該不至於一認識就推銷健身卡吧,結果果然推銷了,不過他還是相信這個教練沒打算賺他的錢,便答道:
【我辭職了,今天剛辭。】
對方說:【有客人,失陪一會。】
林澤無奈收起手機,心想這個可能是在給同志推銷健身卡,現在的人做生意都是一套一套的,確實很有點本事。
林澤整個上午就坐在星巴克裡算賬,算每月開銷,算要怎麼省錢,算自己的兩萬在不工作的情況下可以撐多久,勉強撐個半年不是問題,但空窗這麼久顯然不太好,還是得去找工作。
他開網頁看門戶網的新聞,新浪,華龍,大渝網,網易,挨個看過去,小哥又給他倒了杯冰水,說:「你做什麼的?」
「記者。」林澤抬頭道:「有什麼料可以爆麼?」
小哥說:「我想換個工作。」說著雙手作了個拿照相機按快門的動作,問:「你們那裡招不招攝影師?」
「攝影師。」林澤說:「你學什麼專業的?」
小哥笑了笑,說:「業餘的。」
林澤想了想,說:「我以前做娛樂,生活與娛樂頻道。」
小哥擦桌子,收走紙杯,說:「娛記,我懂。」
林澤道:「不,不是狗仔,就是……」
林澤也說不清楚,說:「有消息我來告訴你,你有相機麼?可以帶相機入職嗎?」
小哥點了點頭,說:「有個單反,尼康,D3200。你多大了?我84的。」
林澤覺得當攝影師也不錯,不過他的單反可能不適合網站,說不定可以推薦給一些對照片效果要求不高的報社……但當他聽到那小哥年齡的時候,瞬間就被打擊了。
「我86的,比你小。」林澤鬱悶地說。
他終於覺得自己老了,風吹日曬對記者行業真的是種摧殘,最後竟然敗給一個84的,嫩得跟九十後一樣,在咖啡店裡打奶泡的小哥。
正午一點,林澤頂著烈日出來給弟弟打錢,又收到那健身教練的消息。
健身教練:【下班了,一起吃飯?】
林澤答應了,健身教練又說:【我在上坡的地方等你,星光68門口,紅色車子。】
銀行恰好就在上坡對面,林澤轉過頭,看到一輛紅色寶馬停在外面。
林澤心想哇,有錢人。
他推開門,剎那呆住了。
那一刻彷彿有什麼音樂在他的耳邊響起,就像電影裡男女(?)主角相遇的那樣,寶馬開車門,一個帶著墨鏡,戴著名貴手錶,穿花襯衣西褲的高大男人從車裡出來。
對方的頭髮剪得很短,卻不是刺頭,短得顯得恰到好處,就像男模一樣引人矚目,轉頭看了一眼,關車門時手錶反射著耀眼的陽光,險些晃瞎了林澤的狗眼。
林澤忽然就有那麼點一見鍾情的感覺了。
然而下一刻,那男人逕自進了商場。寶馬後面站著個人,朝他揮手。
林澤:「……」
「我叫黃銳光。」那男人笑著自我介紹道。
他穿一身背心七分褲,白運動鞋,黑黑壯壯,胳膊肌肉糾結,明顯就是健身教練的裝束。
林澤點了點頭,心裡有點悲哀——以貌取人和拜金主義都是不對的,但是,之前那高帥富不下車多好,現在一比較,給他造成了太大的衝擊與心理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