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下了場牛毛細雨, 遙遠和譚睿康還是去放風箏了。
遙遠選擇和王鵬繼續打交道, 得知他老婆已經辭職, 打算在家生小孩, 這下徹底沒利用價值了,但他們還是把人情做足做到家, 請吃了頓飯, 又給王鵬的老婆送了個高仿的LV包。畢竟王鵬過去也幫他們賺了點錢。
碰面時談起工作, 彼此都有點唏噓, 王鵬正式道了個歉, 果然是被排擠走的。替他的經理是老闆的親戚,把他這種元老級的員工擠走後接收了他所有的成果。人走茶涼,除了幾個好哥們以外,基本沒什麼人理他了。
遙遠不住笑著安慰沒關係,朋友是一輩子的,以後總會好起來,不是正好來了個看清楚朋友真面目的機會麼?而譚睿康那模樣,還有點想給王鵬管他們即將在批發市場開業的門店,話剛起了個頭就被遙遠果斷制止了。
他覺得王鵬這種人未必能做得很好, 而且也不好管,待會出了什麼岔子,營業額方面的也不好拉下臉罵, 不如自己另外去請店長。
臨別時他們又約好既然辭職了, 以後週末就一起出來吃吃飯, 開車玩玩。
最後還約好找個大家都有空的時間一起去香港自由行, 各自去辦港澳通行證,陪他們兩夫妻買點嬰兒用品。
三月初,燈具大市場開始招商,遙遠花錢請了個房地產專業兼看風水的人陪著去看舖位,租了一個不大的位置,價格也不貴,只有十五平方,但遙遠和咨詢的專家參考了許多資料,都覺得這個位應該是黃金位。
別家店都把燈飾和燈一起做,遙遠這個店裡則擺滿了節能燈,對比所有店,他的品種最全,同時給一群潮州人,客家人,湖南人老闆笑著聊天,遞名片,說他們這裡也可以按出廠價供貨,每個燈只賺幾毛錢運費。
他自己批發自己零售,還不敢把價錢訂得比零售商便宜太多,他打電話問了廠家的意見,討價還價後訂了個自己的批發價,對比其他省市的燈具城客流量,預估銷量,客流量如果很大的話,說不定一個月還能賺個兩三萬。
客流量不大的話就更省心了,零售商那邊的客源不會被搶走,反正怎麼做都行。
譚睿康去聯繫裝修,把店裡裝修得很有現代風格,貨物搬過來,遙遠還跑了次佛山,進了各種品牌的燈罩,檯燈等等當樣品,準備拓展輔助設備看看。
於是商量好譚睿康管公司,遙遠坐著看店,前期先不請店員,自己坐坐看再說,四月底才湊著五一長假的消費狂潮正式開業,遙遠不敢忙著拉零售商了,生怕這個批發市場會分走太多銷路,給李凱開了工資,數人就在公司裡無所事事,等那邊開業。
「弟,我覺得咱們可以去試試佛山和深圳的照明燈具市場。」譚睿康說:「姑丈還說去廈門,長沙,武漢都是可以的,這些地方的市場都比廣東要稍微滯後一點,不用局限在廣州。」
遙遠道:「佛山照明燈具本來就發展得很好,現在進去分不到吃的,深圳倒是還可以,但咱倆就得分開了,我不太放心你的身體。你看這邊還有店呢,你一個人能管住不?你要是沒生病還好說,現在不是拼的時候。」
譚睿康點了點頭,沒再提這事。
遙遠說:「等我賺個幾千萬,咱們就換個地方,在當地開燈飾城,壟斷他們的市場,直接從東莞拉貨,拿出廠價過去那邊賣,那種才是暴利。」
他又去複查了一次,情況依舊正常。肝屬木,春季是養肝的季節,遙遠帶著他咨詢了幾個出名的中醫,開了些藥回來,讓他每天喝點中藥,整個公司裡全是藥味。
先休息一段時間,遙遠也覺得自己需要沉澱了,之前跑得太急太快,總要停下來才能看清楚前景。
兩名實習生都回去上課,李凱畢業後說不定還會來,送貨員月中可以不來上班,遙遠不顧譚睿康拿了錢就要來坐班的強烈譴責,直接把送貨員打發回去讓他不送貨就回家睡覺,免得影響他們二人世界。
他們還買了些關於營銷經驗的書,兩人在家裡看,不時討論一下這個公司的前景,避免出現書上說的低級錯誤,要怎麼汲取別人的成功經驗,移植到公司身上來。
距離開業還有一段時間,四月份,公司收入很穩定,遙遠躺在窗邊的轉椅上曬太陽喝奶茶,譚睿康抱著貓看《富爸爸窮爸爸》,電話來了,那頭是游澤洋。
遙遠:「要多少?」
譚睿康馬上就靈敏地注意到了——錢。
遙遠:「哪有這麼多!我還以為你要借錢當生活費,你不如出去搶啊!」
譚睿康按了免提,游澤洋的聲音道:「現在我們公司的人全在炒,你借我十萬,我過幾天就辭職了,到你家來炒股票,睡你辦公室就行!你不怕找不著我人,虧了你賣我的腎!」
遙遠屁股杵著轉椅挪過去開自己電腦上的股票軟件,等它更新下載,都大半年沒開過了。
遙遠看著股票軟件,一邊朝游澤洋說:「我還在頭疼上哪弄錢去,我相信你的實力,我是真的沒有!我要你的腎有什麼用!燉腰子湯喝嗎!我相信你會還錢!」
游澤洋:「信你的!咱們班的人都說你開公司半年就賺了幾千萬,你會沒有錢?快點拿出來,不然我拿著石頭去砸你家窗玻璃了啊。」
遙遠:「誰說的!我現在資金都周轉不開,滿倉庫幾十萬的貨堆著,就等破產了!你不信過來看看啊。給你五百支燈吧,你自己去賣了拿錢就當我借給你的……」
游澤洋道:「你相信我,趙遙遠,我用我的生命給你擔保……」
譚睿康生怕游澤洋真的跑來表演兩肋插刀,聽不下去了,問:「你要多少錢?」
游澤洋只有平時和遙遠才發瘋,聽到譚睿康的聲音就恢復正常了,說:「十萬,猴哥借點兒吧,你不會後悔的。」
遙遠道:「你別辭職,哪有這種事?辭職回家炒股,開什麼玩笑?」
游澤洋道:「我們部門好幾個人都走了,我告訴你,我買了五百股老鳳祥,你知道我賺多少了嗎……」
「你打住!」股票軟件更新完了,遙遠馬上道:「待會再說你的股票,我有事,先掛了啊,半小時後給你回電話。」
遙遠把游澤洋的電話掛了,譚睿康說:「他想辭職?這麼好的工作不做。」
遙遠道:「他一向思維很古怪,我們被學院稱為絕代雙驕,他是小魚兒我是花無缺……以前我們就成天不走尋常路……」
遙遠打開他的股票軟件,五糧液的代碼已經忘了,輸入拼音簡寫才找了出來。
遙遠:「……」
譚睿康道:「漲了嗎?」
遙遠舔了下嘴唇,答道:「漲了,不知不覺翻倍了,早知道當初多買點。」
譚睿康:「具體漲了多少,有一萬塊錢麼?」
「哪有,我才買了一百股呢,也不錯了,一股賺15……」遙遠按了下F3,然後回車,按了幾下方向鍵,看這個月的股市。
「三……三千三百點了啊!這就翻倍了啊!」遙遠難以置信道:「怎麼回事?!」
遙遠果斷先打開自己的賬戶,掛單,看了一會,把賬戶裡的幾千塊錢全買了游澤洋說的老鳳祥,譚睿康一臉茫然,看他忙這個忙那個,遙遠說:「我借點錢給小游吧,不借太多,借他兩萬。」
「隨你,哥不懂。」譚睿康笑道:「這麼興奮,又能賺錢了?」
「三月份開始瘋漲的……咱們顧著忙,都錯過最好時機了。」遙遠笑道:「希望現在入市不遲。我去給你開個戶,咱們比賽炒股票,來。」
當天遙遠又打電話給游澤洋,反覆叮囑他不要辭職。
游澤洋道:「我沒空上班!要盯著電腦呢!」
遙遠不耐煩道:「這活兒沒法長賺,你省點把,等下再來個金融危機你連哭都哭不出來,你聽我的。」
游澤洋道:「不會的!兩千八百點那會全世界都在說上不去,十年前股市最輝煌的時候也才兩千多點呢,現在都三千三了……」
遙遠道:「你不要辭職!無論如何不要辭職,你答應了我才敢借你這錢。」
游澤洋道:「你是不是怕我不還錢嘛!趙遙遠,我找你借錢什麼時候有不還的……」
遙遠道:「反正你先答應。」
游澤洋:「切,不就兩萬嗎。」
遙遠:「你不要算了。」
游澤洋:「要,要!」
遙遠:「答應了哦,現在我去給我哥辦賬戶,順便給你轉賬。」
游澤洋:「嗯,你以後會為你今天說的話後悔。」
遙遠炸毛道:「你賺的時候就囂張吧!等你賠的時候再來說這話!」
游澤洋:「不可能賠,以我的本事怎麼會賠……」
遙遠懶得跟他多說了,游澤洋雖然平時和他一樣吊兒郎當,但都說話算話,從來不違諾,他們就是因為這樣才成了真朋友。既然答應不辭職就不怕他反悔,否則游澤洋要真辭職去炒股,到時候股市一崩盤連工作都沒有,怎麼還得出錢?有工作就行,一千兩千的慢慢催他,就摳回來了。
當天下午去和譚睿康開戶,辦第三方,劃賬轉賬,他們不再發展零售商,資金周轉開了就拿了二十萬出來,譚睿康五萬,遙遠十五萬,回家買股票。
遙遠開始教譚睿康怎麼看市盈率,看季報年報,看該持有該股的基金,結合他們的公司現狀予以分析,順便說以後自家公司上市了的事情,當然,這個夢想還很遠。
譚睿康總是有點怕賠,遙遠就讓他先買幾百股看看,譚睿康買的股票收市時直接漲停板,當場就傻眼了。
第二天遙遠早上起來,洗漱完後正在對三月份貨單,譚睿康第一件事就去看他的股票。
「你會了吧?」遙遠道:「花掉三萬,買成股票,買吧,你這個可以問我爸有什麼內部消息。你自己私房錢,賺多少不關我事,問了別來跟我說,他推薦哪個股我這輩子也不會買。」
譚睿康道:「買不了,昨天你說的幾個好股今天都漲停了。」
遙遠看了眼時間,早十點半。
遙遠:「跳空高開了嗎?」
譚睿康:「是吧,這就叫跳空高開?還挺形象的,你昨天教我的我記不全……這就賺一千塊錢了?能賣掉不?」
「別,別賣,漲停板還賣是傻子。」遙遠說:「你分析一下個股,把錢都花了,明天開市就掛單,買點好股,不行的話買中小盤吧。」
遙遠又看了眼貨單,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忍不住起身去看自己的賬戶,也漲停板了。
「我的天啊!」遙遠抓狂地叫道:「這是什麼世道!一天就賺一萬五啊!」
四月份過去,遙遠連抵押貸款剩下的錢也扔進去了,他和譚睿康的四十萬元股票在一個月裡賺了50%,光是股票的淨收益就得了二十萬,遙遠已經徹底傻眼了,譚睿康難以置信道:「這比咱們開公司還賺啊。」
遙遠也有點動搖,譚睿康又道:「小遠,你會分析股票,要麼你就在家裡炒股吧。咱們縮小進貨量,再挪點資金出來。」
「不,不行。」遙遠想了想,說:「以前股市也是這樣,中國股市都有不良歷史的,高峰過了以後都快十年了,這才開始慢慢復甦呢,萬一再來個危機,咱們就真的什麼都沒了。炒股不能當正職。」
四月底,燈具大市場開業了,譚睿康的意思是不做門店了,把位置轉租出去或者給人承包,拿到現金再說,遙遠卻堅持不行。
「你是沒見過我爸在家裡唉聲歎氣的時候。」遙遠說:「別看它現在漲得凶,這個都很危險的,該做的還是得做。你在家裡看股票吧,我負責守門店。」
五月一號,生意出乎意料的好,遙遠剛坐下就忙了一整天,許多人趁著這個旺季來選燈具,周圍的老闆都在說股票,兩個潮汕人夫妻還在店裡吵架。
長假裡李凱回來上班了,和司機去送貨,譚睿康讓他下午回來順便在公司蹲著,自己帶了飯和菜,帶到燈具批發市場。
兩兄弟就在店裡杵著高腳椅,轉來轉去聊天吃飯,譚睿康吃得飯粒都出來了,說:「你說節後還會漲不,上午哥看了個節目,專家都說現在的股市是泡沫,遲早要崩盤。」
遙遠道:「還說了什麼?」
譚睿康給遙遠斟啤酒,又說:「結果換了個台,裡面專家說中國經濟要騰飛,滬市遲早會漲到一萬點,按他的意思是,兩萬點才封頂。」
遙遠:「……」
譚睿康道:「哥都不知道該信誰的了,還有個叫楊百萬的……」
遙遠道:「別信他們的,幾乎全是托兒。我爸一有什麼內部消息,肯定會馬上來給你說。」
譚睿康笑得樂不可支,遙遠道:「已經說了吧?說了什麼?」
譚睿康道:「沒說什麼,姑丈就問你炒股沒有,投了多少錢,我就說了。他有點意外咱們沒把公司關了去炒股……」
遙遠切了聲,給譚睿康挑魚刺,譚睿康喝得臉上發紅,像只可愛的英俊猴子,笑著說:「他還說你終於長大了,沒把全部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他可以放心了,聽到你沒把公司關了去炒股,他就知道你以後能賺很多很多錢,會比他賺更多錢。」
「是咱們能賺很多很多錢。」遙遠提醒道。
「對。」譚睿康笑道。
中午譚睿康在櫃檯後面打了個地鋪躺著睡覺,遙遠坐在椅上,看著人來人往的客流發呆。
他始終脫離不了趙國剛,不管他怎麼努力撇清自己和趙國剛的關係,拚命地證明自己沒靠老爸半點援助,然而趙國剛曾經教給他的東西已經深入他的靈魂。
經商,炒股,投資——這些都不是與生俱來的,它們都是趙國剛的影子,父親的觀念始終伴隨著他一路長大,成為他生命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無論他怎麼宣戰,怎麼叛逆,怎麼逃離,怎麼獨立,他始終活在父親為他撐起的世界裡,他走不出去,轉了老久,赫然發現自己還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