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與陳宮交換了個眼色,後者口型道:「你進言?」
麒麟搖了搖頭,昨日本就事多,來不及想對策,本想今日與呂布商量後再由他定奪,未料呂布走得早,現一時三刻也拿不出主意來。
獻帝不安道:「溫侯如何看?令袁紹進長安來?」
呂布一側頭,眼角瞥向麒麟,側頭時那雉雞尾唰一聲掃過去,將國舅董承左臉上抽出兩道紅痕,道:「問我家參軍。」
麒麟想了想,道:「我包袱呢?正想問你,怎麼沒了?」
呂布道:「我藏……沒規矩!你問這個做什麼?現是上朝。」
麒麟道:「哦,這帽子不是讓你上朝戴的。」
呂布:「你管得侯爺……你沒話說?」
呂布望向獻帝,董承忙不迭避開那兩道雉雞尾翎,右臉上險些又被抽了個正著。
麒麟沒主意,只得老實道:「臣不知。」
呂布氣不打一處來,只得當麒麟掉鏈子了,大手一揮:「袁紹十七路關東軍征討無功,聲勢浩大,當初從渤海起兵,直到洛陽一千兩百里路,行軍足足花了半年。如今董賊已除,便進長安邀功請賞,天子究竟作何想?」
那話說得甚囂張,卻不無道理,然而袁紹本與京中名士交好,太學、士大夫俱受其小惠,此時一聽呂布抹黑袁紹,紛紛出言反駁。呂布說得義憤填膺,身後文臣武將躲之不及,心內直把做這雉雞尾冠的人詛咒了千萬次,各個被抽得一臉紅印。
王允插口道:「袁本初一心救駕,本是好的,雖說行軍日久,然先行軍與董卓幾番交手,逼得他不得不遷都,當初與孫堅交手,不分勝負的便是呂將軍。怎可說全無建樹?」
呂布語塞,麒麟馬上便明白了,王允不甘受擺佈,董卓一死,朝內文官便已勾結袁紹,要讓他進得京來,恢復士大夫之間的權利架衡,不願讓呂布一家坐大。
真正是飛鳥盡良弓藏,呂布陰沉著臉,片刻後冷哼一聲,冷冷道:「各位大人可是覺得用不著我呂奉先了?」
眾臣聽到此話群相聳動,麒麟暗道糟糕,朝呂布連使眼色,呂布亦意識到自己沒藏住話,便道:「罷了。」
袁紹還在城外,呂布卻手握重兵鎮守長安,百官不敢當真與呂布翻臉,討論來討論去,也未得出個結論,只得押後再議。
呂布新婚翌日早起,不料卻碰了一頭灰,散朝後窩了滿肚火,出午門,麒麟從背後匆匆追上來,道:「主公!」
呂布沒好氣道:「怎麼?」
呂布翻身上馬,麒麟便老實不客氣跟著爬了上去,道:「我是真不知道,回家找公台商量吧。」
呂布策馬道:「窩囊!侯爺本以為你要掐指一算……」
麒麟:「我夠意思了,神棍跳大神也有絆腳的時候,就不讓我偶爾忘次詞兒麼。」
呂布吵吵嚷嚷,與麒麟共乘一馬,趕著回府,宣來陳宮等人議事,麒麟直到這時方強烈感覺到:呂布的謀臣班底實在太少了。
不到一天,袁紹揮軍壓城,大大出乎意料,可以說是毫無準備的變數,然而天要下雨,娘要改嫁,任是智謀通天,也改變不了袁紹的想法。
陳宮道:「袁紹既然自請進京,定已在京中安排下眼線。」
麒麟頷首表示同意:「不能讓他進來,否則麻煩就多了。」
呂布不耐煩道:「快商量個辦法出來,你倆平時不是得瑟得很的麼?」
麒麟怒道:「你自己想啊。」
陳宮避開呂布那抽人於無形的雉雞尾,忙拉著麒麟道:「算了算了……」
呂布真正是哭笑不得,當主公當成這樣,天底下也僅僅是唯一一個了,他坐立不安,片刻後說:「你們想就是,待會派人來告訴我。」說畢回入後院,找貂蟬排憂解悶去了。
陳宮與麒麟一起避開迎面抽來的雉雞尾,陳宮在廳內踱了幾步,問:「令他將關東軍駐在長安城外,獨自進來領旨?」
麒麟搖了搖頭,表示不可能,二人都是頭疼無比,少頃得出結論,麒麟前去稟報呂布,陳宮則到宮內疏通。
呂佈於侯府後院涼亭內坐著,懷中攬著貂蟬,時近深秋,已略有寒意,貂蟬身披一襲華貴狐裘,小鳥依人般偎在呂布身前,二人低聲說著情話。
「夫君,貂蟬這生只想與你白頭到老……」
麒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難怪呂布說愛來愛去無聊,古代女子唸書認字的本不多,蔡文姬飽讀詩書本是另類,其餘女人哪有這般才識?貂蟬與呂布獨處之時,翻來覆去便是那山盟海誓的車轱轆話,初聽時情意濃濃,聽久了自然膩味。
呂布漫不經心「嗯」了一聲,答:「侯爺也疼你,莫要再惦記那老不死的事……」
麒麟遠遠喊了聲,呂布招手道:「過來罷。」
貂蟬蹙眉道:「麒麟先生要搬出府去了?」
麒麟沒搭理她,朝呂布道:「有主意。」
呂布:「說。」
麒麟:「陳宮去派人徹查宮內眼線,朝中文臣哪些歸附袁紹派系,都先查清楚,高順和張遼領兵守著城門,又派出探子去打聽袁紹路線。主公下午還得進宮一趟……」
呂布儀比三司,能隨意出入內宮,此刻問:「去做什麼?」
麒麟道:「去請天子再頒一道聖旨,讓袁紹四萬關東軍紮營城外,只帶親兵三千,進長安侯旨,給他封個官兒當安慰獎,我們負責城裡,主公負責擺平小皇帝,全看主公的本事了。」
呂布道:「袁紹有這麼傻,會進來?」
麒麟道:「聖旨發出去後,就讓張遼、李肅派人把守太學院,後宮巡衛都撤了,換成咱們并州軍的人,把宦官們看緊點……查清楚誰是袁紹埋下的奸細……」
貂蟬臉色大變,起身道:「那便如何?!」
麒麟看了貂蟬一眼,知道其父王允肯定與袁紹有脫不開的干係,淡淡道:「不如何,謀定而後動,袁紹目前內外呼應,城外有兵,朝堂上有文臣造勢,稍有異動,就把他的眼線給拔了,他膽子再大,也不敢率兵攻擊長安城。」
貂蟬道:「這不是與董卓一般行事了麼?」
呂布斥道:「與你無關,少插嘴。」
麒麟莞爾道:「也不一定要殺人,能不殺就不殺,士大夫,文人都怕死得很,某些老文官不就是麼?」
呂布頷首,麒麟正要說點什麼,貂蟬已淚眼盈盈,呂布只得屈意安慰道:「你少管。」
麒麟看著貂蟬:「說不定和袁紹勾結的人就……」
呂布心下瞭然,嘲道:「誰不像奸細,你最像奸細,昨日還私截軍報,幫誰的都不知道;好了好了,快佈置你的去,侯爺進宮了。」
麒麟笑了起來,自知呂布那話是開玩笑,不再理會,前去找高順安排。
當日下午,長安城內凡被陳宮疑為袁紹一派的士大夫府外,俱派了親兵監視出入,高順更嚴守城門,以防有人出宮報信。
呂布前去逼著獻帝下了詔書,派人前往陳倉宣旨。
出宮時卻碰上了王允。
呂布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皮笑肉不笑:「岳父。」
王允在未央殿前站了片刻,卻不求見獻帝,朝呂布點了點頭,道:「賢婿所來,可是為袁本初之事?」
呂布側著臉,不屑打量王允,頭頂雉雞尾一晃一晃,道:「回愚丈的話,貂蟬過得很好,走了。」
王允忙道:「哎哎,侯爺留步。」
呂布開始擺官架子了:「王大人有何話想對本侯說?」
王允歎了口氣:「麒麟先生既與袁本初,曹孟德交好,可使其持聖旨出宮當說客……」
呂布瞬間便炸了毛,怒道:「我麾下一小兵,與袁本初那繡花枕有何牽連?」
王允愕然道:「陳公台與曹都尉相識,當初不是麒麟先生引薦的麼?董卓遷都那時,麒麟還派并州將士挨家挨戶,送來袁本初的錢糧……」
呂布傻眼,腦子馬上不夠用了,王允又蹙眉道:
「實不相瞞,老夫策謀誅去董賊之時,便知曹操已派人留駐長安,務求斬草除根,老夫這可就想不通了……」
呂布想起被放走的曹操,登時臉色沉了下來。
王允欲再說點什麼,呂布已將他排到一旁,大步走出未央殿。
呂布尋了處偏殿坐下,溫侯勢力如日中天,自無人敢來趕他,由得他將長樂宮當自家出入。
二愣子沉思許久,招手宣來一名親兵,道:「傳令高順,出城人等,一概搜身,見可疑之人務必帶到侯爺這來。由我親自盤問。」
不多時,便有親兵將一人五花大綁,抓到長樂宮中來。
呂布渾然不敢相信:「果真抓住了?!」那話中帶著料事如神的自豪感。
「主公英明!」親兵答道:「高大人見此人形貌猥瑣,面目可憎,出城時鬼鬼祟祟,搜遍全身,得了這封信。送予主公親審。」說著遞出一封文書。
呂布登時有點飄飄然,看來自己的智謀還不算太差勁,三下五除二拆了密報,只看落款,便險些吐血。
麒麟正在埋頭苦思,要如何給袁紹封官一事,忽有親兵前來:「主公請麒麟先生入宮議事。」
麒麟頭也不抬道:「沒空,正忙著,你回去問有什麼事,長話短說……怎麼?」
麒麟忽然發現那親兵臉色有點不對勁,又問:「主公在發火?」
親兵戰戰兢兢點頭,麒麟只得收拾好東西,隨他入宮去見呂布。
日暮時分,天色陰暗,呂布倨傲坐於偏殿堂上,除卻隨行親兵,便只他一人,地上瑟瑟發抖,跪著一名麒麟從未見過的并州將士。
「抓到了?他朝城外傳遞消息?」麒麟問道。
呂布冷冷道:「解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呂布揚手,將一封信拋在地上。
麒麟蹙眉,看了呂布一會,而後躬身拾起那信,信內是長安的城防兵力佈置名單,以及模仿麒麟筆跡,撰寫的一封信。
收信人是袁紹。
麒麟道:「陳宮呢?讓陳宮來,有人誣陷我。」
呂布不為所動:「袁紹認識你是誰?會誣到你頭上?」
麒麟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袁紹連他是誰都不認識,這封信是誰在栽贓?
呂布似乎變了個人,在簾幕的陰影下充滿暴戾與殺氣,彷彿黑暗裡隱藏的凶神,隨時將撲出,要把麒麟撕成碎片。
麒麟正色道:「這不是我寫的。」
呂布道:「麒麟,把話說開,念在主僕一場,侯爺饒你性命。」
麒麟道:「真不是我寫的!你不信我麼?」
呂布勃然大怒,朝麒麟吼道:「當日城防名單就你和我看過,不是你寫的,難不成我寫的?!」
麒麟心頭一凜,呂布中計了,不是王允,王允不可能知道城防名單,到底是誰這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