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起封金禮饋麒麟

麒麟懷疑地打量呂布, 問:「主公, 你的頭還暈不暈?」

呂布舌頭呼哧呼哧伸著, 道:「有一點, 有一點!」

麒麟遲疑地點了點頭,道:「你記得我是誰麼?」

呂布手指揉了揉眉心, 彷彿十分苦惱, 片刻後頭頂燈泡一亮:「你是貔貅!」

麒麟心裡咆哮道:我讓你裝!讓你再裝!

麒麟正色道:「沒什麼, 嗯……我再想想辦法, 別的人和事, 你都忘了麼?只記得我是誰?」

呂布煞有介事道:「唔。」

小黑板等刑具還沒到,麒麟捋起袖子,滿意地說:「很好。」

於是仗打完了,等著休假過年,正好時間多,麒麟準備開始想辦法,惡整他了。

「軍師!」馬超的聲音。

馬超站在院內,身後是武威帶來的親兵,腳邊堆著數口大箱子, 笑道:「來。」

麒麟道:「叫我小黑就行,你要搬家了?」

數日未見,此時仔細打量馬超, 只見他已換上一身潔白絲綢武服, 袍上繡著三翼天虺, 當真是世家子弟的氣派。

馬超陽光熱情, 躬身開箱子,笑道:「那你以後喊孟起。我前幾日著人把武威的家什打點了一下,搬到隴西,來投靠奉先。」

麒麟笑道:「太歡迎了。」

他注意到馬超腰間掛著那枚夜明珠,心內十分高興,馬超的加入意味著武威的徹底歸順,從此只要馬超留在呂佈陣營中一天,呂布便名正言順的據有銀武威的所有賦稅,真正是個充足的糧草後援地。

錦馬超之名不凡,麒麟從不注重衣飾,與其一比,倒顯得土包子一般,忙笑道:「不用了,你留著吧。」

馬超道:「我還帶了不少絲綢布料,著人給你做幾套衣服穿,不能太不講究。高順、文遠兄弟和公台先生,我都送了,這些是給你們的」

馬超一片好意,麒麟不便推辭,只得全部收下。

時值深冬,所有開礦的、種樹的、釣魚的、搶劫的,都回來了。隴西全城加強防禦,準備過年。

武將們交付了手頭的任務,賈詡只管份內事,做完不來報道,這便苦了陳宮與麒麟二人,每天腳不沾地四處跑,打點全城經濟,建設。

「你在家裡唸書。」麒麟說:「不許亂跑,不許喝酒,有空把孟起送來的東西整理一下,我出去幫你賺錢了。」

麒麟吩咐到,呂布只得答:「哦。」

麒麟出門,呂布喚來人,打開箱子看了看,沒什麼喜歡的,扔進倉庫裡不管,對著書走神。

陳宮來晃了一圈,與呂布對上眼。

呂布愕然道:「來者何人?」

陳宮打量呂布片刻,道:「不認識最好,找軍師,沒找你。」

陳宮見麒麟不在,轉身就走,呂布道:「等等!找軍師什麼事?!」

陳宮不耐煩擺手:「你不懂,麒麟去了何處?」

呂布咆哮著把書一摔:「什麼不懂!我才是主公!我想起來了!你是陳公台!放肆!」

陳宮與呂布相視無言。

陳宮:「行行行,你懂!煩請主公親自過目!」

「我們目前有四座礦,運回城內的鐵礦石,共有三十萬斤。」陳宮把本子放在呂布桌前,詳細解說。

呂布煞有介事:「鐵礦石是甚麼?算了,不管它,嗯,接下來如何?把它們送到鐵坊中?」

陳宮:「你不是忘了麼?怎知有鐵坊?」

呂布:「我……隨口說說!你說你的,我待會便記起來了。」

陳宮道:「已送到鐵坊了,煉成鐵,再煉成鋼,耗材預估在這裡,你看就是,餘下的要供應全城生活用鐵。」

呂布:「哦,今日要軍師做什麼?」

陳宮道:「要做的是:先選一處鐵坊,取來礦樣試煉,得出單斤礦耗炭數,再按此額度,算出每座鐵坊需要供應多少斤炭,再派兵士們運送。每隊運多少,輪番往復,須得精確到斤,從何處調派,不可浪費人力,調撥時尋高順、張遼兩軍營,甘寧水軍不管建設,無需找他。」

「這裡還有一份,是軍師擬定的,城中四區的精鐵分配表,今天需要與住民里長,軍隊牙將議定用鐵份額,畫押。著人二十天內去領。」

「麻煩主公先算出具體每份鐵有幾千斤,城內鐵坊的地點分散,為減少人力損耗,還得就近撥鐵,還要取來新兵器圖樣,照著打一份。」

「所以試冶後,一共要做四件事:派人送炭、算出成鐵數量、留鐵煉鋼——留幾斤由你定奪、和打幾件新的武器試用,叫『六角鋼稜』,是種箭頭,圖樣在軍師房內應該有,你可自去尋。」

「公台數術不精,又需用到九章算術中『衰分』『均輸』『盈不足』之法……」

呂布微張著嘴,一臉茫然,像在聽天書。

「……須得花整整半日;軍師心算與紙算,只需一個時辰就能全部分妥,現只得尋他。」

呂布傻眼了。

陳宮竊笑。

呂布:「不能尋軍中管賬的做?」

陳宮道:「主公,我就是管賬的。」

呂布:「那……你手下管賬的呢,偏軍?分發下去,令人交互計算,再送上來匯總……」

陳宮收起冊子,一本正經道:「主公!此乃機密,不可外洩!你發到全軍裡算,打算把自己的兵力,鐵儲量都暴露出去?」

呂布茫然以對。

陳宮哭笑不得道:「還是尋軍師靠譜。」

呂布:「等等!我來試試,試試嘛!九章算術在何處?尋出來,我記得上回在壽春搶到過一本,我對著翻翻,你給我解釋。」

這下輪到陳宮傻眼了,自己算術都沒學全,還要教二愣子。

呂布攤開前朝珍本,對著一堆表格和算籌冥思苦想,陳宮蹙眉,上前試了試呂布的額頭。

呂布:「沒有發燒!算了算了,你滾罷。」

陳宮如得大赦,跑得比兔子還快。

呂布的腦子快要爆了,拿著兩把算籌比劃來比劃去,滿頭金星,連先做什麼後做什麼都沒概念,想了又想,出門前往鐵坊,再往軍營。

兩地往復,花了整整半日,總算理清楚辦事順序,這還只是第一步。

「十二萬斤鐵,製成鐵錠……」呂布兩眼不住轉圈圈,出了軍營,頭重腳輕,大歎此事非人之所能也,緊接著,忽見前面行來一人,不是麒麟又是誰?

只見麒麟與馬超並肩而行,說說笑笑,呂布便臉色一沉,把冊子揣在懷裡,跟了上去。

話說半天前,麒麟取著名冊去點人,高順張遼俱不在府裡,轉到甘寧家中,赫然發現甘寧在廳內擺了一席,男妾彈琴的彈琴,唱歌的唱歌,張遼高順等人圍坐數席喝花酒。

麒麟一到,歌舞便自散了,數人忙讓座。

甘寧道:「你空了說,來來,跳個舞給大爺看。」

「跳你弟呢!找你們多久了,全都躲在這。」麒麟無奈道。

高順笑道:「幫不上你倆的忙,大家便湊一處喝酒了,主公呢?」

麒麟沒好氣道:「府裡唸書,別喊他,你們喝你們的。」說畢坐下,吩咐道:「來杯茶,打斷一會,聽我說個事兒,是賞你們的……」

眾人一聽有賞,紛紛眼睛發金光,麒麟心裡好笑,翻開名冊,道:

「主母回娘家去了,探親時間暫定為九十九年。於是主公獨守空閨,為瞭解廣大基層人民意願,深入軍隊內部,決定——

所有人伸長了耳朵。

「——每晚請一位將軍前去侍寢,談心,說說心裡話。和群眾打成一片。」

杯翻盤倒,群眾摔成一片。

麒麟狡猾地笑道:「我為將軍們趕製了木牌子,掛在主公房內,這個嘛……主公翻誰的牌子,府裡就有人過來通知,記得當晚洗乾淨點,少吃點葷腥的,不要喝酒。」

「侍……侍寢?!」甘寧最先反應過來。

「嗯——」麒麟煞有介事地點頭。

甘寧下意識地捂著身後,率先抗議道:「不得行!老子從來不做下面那個!」

麒麟:「別怕,打個地鋪,和主公一起聊聊天。今天就……我看看,就高大哥吧。」

高順哭笑不得:「這又是何苦來?」

麒麟假惺惺笑道:「要學習別的主公的優良作風,你們三個,外加陳宮賈詡……蔡文姬就算了,有傷風化。」

「還有你們屬下,帳裡的裨將,祭酒,中軍主簿,都去準備一下,等待和主公……坦誠相對!好好瞭解!」

張遼道:「這不公平!你呢?」

麒麟壞笑著捲起名簿,逃了。眾人紛紛起哄,剛跑到門口,忽聽一男子清朗聲音。

「小黑!」馬超笑道。

甘寧道:「格老子滴,馬將軍來了?怎不通報?!」

馬超道:「我來找小黑的!」

張遼差點便要斥幾句「小黑也是你叫得的?」,見麒麟微有不悅,眾人又只得將呵斥收了回去。

馬超朝廳上看了一眼,笑道:「不錯罷,西羌來的羊酪、肉乾我也愛吃,弟兄們請隨意。」

麒麟又好氣又好笑,敢情甘寧請客擺酒,吃的還是馬超送的東西,只得道:「有什麼事?孟起請。」

馬超又朝廳內招呼道:「弟兄們,玩得開心!」繼而跟在麒麟身後出府。

麒麟與馬超一走,廳內所有人臉色開始難看了。

是時晴光萬里,冰雪皚皚,整個隴西像座雪城,道路兩側盡數是居民,又有武威、金城兩地商販,聞得戰後有財可發,溫侯稅賦又低,紛紛架著犛牛車,不遠千里前來交換貨物。

隴西、武威、金城三地儼如西涼封閉的一個小王國,又彷彿資源流通的金三角。好一派熙攘繁華的景象。

馬超一身錦袍,英氣無儔,引得路旁女子紛紛為之側目。

「小黑,你今年多大?」馬超問。

麒麟笑答道:「快有兩千歲了。」

馬超莞爾道:「兩千歲?豈不是炎黃那時活過來的了?」

麒麟道:「對呀……」說畢在市集上左選選,右挑挑,察看貨物,馬超饒有趣味道:「那照你說,人皇妖祖,逐鹿中原時又是怎麼一番光景?」

麒麟嘗了串葡萄,掏錢要付,馬超忙伸手入懷摸錢,道:「你喜歡吃葡萄是罷,我來。」

路旁商販道:「不用錢!軍師照顧咱們金城,今年全城免了冬稅,分文不取!」

麒麟笑道:「那謝拉。」

馬超接過葡萄提著,摘了顆餵給麒麟,麒麟也不推讓便吃了,馬超道:「你愛吃,過得幾日讓我舅父送點來,西羌馬奶酒葡萄是西域名產,包你喜歡。」

麒麟笑道:「行,你再找他要一萬株葡萄籐,來年開春咱們自己種點,錢不夠尋陳宮支取……」

「……說到炎黃之戰,當時我也未曾親臨戰場,偷偷跑出金鰲島,在首陽山頂偷看。」

「那時腦袋上還蹲了隻鳳凰,它給我講解的。我太小了,還不懂事,只依稀記得天上地下,全是白茫茫的大霧。軒轅族裡推出個指南車,霧就散了,風伯雨師一起出戰,戰場上起碼有上十萬人……妖族後陣坐著的是太子長琴,一掃伏羲琴,天地間戰歌恢弘。」

「黃帝部屬騎著夔牛,蚩尤部屬騎的是貓熊……貓熊你懂不?」

麒麟雙手手指頭環了個兩圈,貼在眼睛上:「巴蜀的一種古獸,兩個大黑眼圈,圓圓的,估計你沒見過。」

麒麟說得天花亂墜,馬超只當在聽故事,聽得雲裡霧裡,大開眼界,又催道:「還有呢?還有什麼?」

麒麟想了想,道:「大部分都忘了,看了沒多久,太師父就下來尋,把我抱回去拉,你尋我做什麼?」

市集上的另一頭,呂布醋意十足,拈著串葡萄,一邊站得遠遠地偷看,一邊掰下葡萄朝嘴裡扔。

「唉,小伙子,你還沒給錢。」攤販是個大媽,叉腰怒道。

呂布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道:「麒麟都不用付錢,我吃個東西還要給錢?!」

大媽茫然道:「你誰啊你?!」

呂布:「沒錢!酸葡萄也敢要錢?!」

大媽唰一下搶過葡萄,怒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馬超笑道:「你忙甚麼先做,邊走邊說……奉先……奉先怎麼也出來了?他在後頭?」

馬超回頭,呂布迅速躲到包子攤後面,默念你看不到我。

麒麟:「別管他。」

麒麟心想:我讓你裝……你再裝。

「我要去找文姬,和她商量個事,然後還得去把城裡關著的,從鄴城來的官爺們放出來,給他們安排屋子好過年,咱們一起吧,正好有你幫我跑腿打雜。都自己人,我就不客氣了。」麒麟道。

馬超正閒著無事,笑道:「成,都聽你分派。」

呂布一路跟著麒麟,麒麟與馬超進了蔡文姬府上,董祀正在房中給蔡文姬描眉,蔡邕焚香抄經,聽得軍師駕到,忙親自來迎。

麒麟吩咐馬超:「蔡邕先生是當朝太傅,比你父還長了一輩,我們至少要以子侄禮稱呼。」

馬超倒是有禮貌,執足禮數,蔡邕笑道:「正說你,你便來了,可不是說曹操曹操到。」

麒麟樂不可支,道:「太傅有事忙請自便,我來找文姬。」

二人落座,蔡文姬出廳,為麒麟親手斟了茶,麒麟方開口道:「不在的日子裡,多虧你了。」

蔡文姬嫣然道:「本就該做的,你來得正好,我也有一事拜託你,這位便是西涼錦馬超?」

蔡文姬識得馬超,馬超自大喜不勝,雙方寒暄一番,蔡文姬面有憂色:「我父年邁,今年已逾古稀,往後只怕溫侯那處,是不常走動了。」

麒麟道:「沒關係,蔡太傅為朝廷出了一輩子力,也該安養天年了。」

蔡文姬又道:「是這話兒沒錯,但我蔡家食朝廷俸祿……瞧我說的這是,該說全靠溫侯照拂,吃你們的糧米,也總該做點什麼才是。」

「若不嫌棄,文姬願代父司責。往後侯爺有事,我便跑腿傳話。」

麒麟喜不自勝,讚道:「太好了,我也是來說這個的。」

蔡文姬所說傳話,自是謙虛之言,文姬飽讀詩書,洛陽一把大火毀去漢代歷朝經卷,三千八百卷經詩,史跡,其中四百篇便是由蔡文姬親自默背而出,抄予袁紹。

蔡邕更是當朝書法大家,昔年臨《石經》《曹娥碑》名動天下,其愛女承書法風骨,不啻於一名大儒。

麒麟道:「今後我就在主公廳內,再設個席,賈文和、陳宮佩服你,甘願讓你這位女諸葛……」

蔡文姬:「女諸葛?」

麒麟舌頭噗嚕噗嚕,示意我什麼也沒說過,你什麼也沒聽見,又續道:「席位便在我下,往後按先生們車馬禮儀,主公要議事,便著人來請你。」

蔡文姬哭笑不得道:「我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又是女子,怎能當參謀?有事傳書予我,也就是了。」

麒麟擺手:「不用再推辭,我還有點事去辦,你也來幫我鎮場子,你夫君呢?」

蔡文姬:「他去了也只有添亂,不管他就是。」說畢起身入內換衣服。

麒麟笑道:和我們家那牲口一個德行。」

馬超:「你家牲口?」

麒麟促狹地笑了笑,蔡文姬換衣畢,三人翩然出府,還沒上車,添亂的牲口就來了。

呂布人高馬大,堵於門外,倚在石獅子邊上吊兒郎當地歪著,雙臂絞在胸前,醋味十足,不信任地打量他們:

「偷偷摸摸,瞞著主公,要做什麼去?!說!」

《武將觀察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