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晨, 江面上籠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聞之令人心懷愜意。曹營吃了早飯, 曹洪前去操演水軍, 曹操、郭嘉數人於大船甲板上議事。
曹操起得晚,排了席與數名謀士一處吃, 左側是蔡瑁, 右側是郭嘉, 郭嘉下一席, 坐著一名全身白袍, 唇上粘著假鬍子的女人。
蔡瑁心內生疑,不住打量那女軍師。
曹操:「這位是左慈先生。」
左慈手指一捻唇上假鬍子,呵呵點頭。
蔡瑁嘴角微微抽搐,曹操遞過個盒,郭嘉接了,以筷挾了盒中釀的酸梅,浸進溫酒中。透過酒水,注視柔軟的青梅,不知在先何事。
曹操見郭嘉臉色紅潤, 忽然沉聲問:「昨夜又吃了五石散?」
郭嘉雲淡風輕地答道:「沒有吃。」
曹操這才點頭,郭嘉道:「周瑜屯兵赤壁,不知在做何準備, 主公打算何時遣人, 前去對岸一探?」
曹操看了左慈一眼, 左慈答:「據我派去的細作傳回的消息, 周瑜與諸葛亮在岸邊高處建了一高台,又繫了不少鈴鐺……」
郭嘉蹙眉道:「風鈴?莫非想以鼓聲,鈴聲傳訊?」
左慈:「嗯……著實想不明白。」
郭嘉緩緩道:「若如此傳令,我方可備齊振鈴干擾……」
曹操道:「看過方知,不如就定在今夜?請左慈先生親自前去,派十艘輕舟,於對岸查看?」
左慈欣然捋袖道:「沒問題!只需要有一場大霧……」
郭嘉哭笑不得道:「既有大霧,周瑜孔明又怎會不知嚴密戒備?」
左慈道:「不妨不妨,待得夜晴,我再登壇作法,喚一場突來大霧,領兵士百人乘霧登岸,毀了周公瑾的高台……」
曹操道:「如此大好!便有勞左慈先生了。」
郭嘉似覺仍有不妥,然而曹操出言贊成,也便只得作罷。
左慈不著邊際的一通亂吹,忽然沿船士兵盡數緊張起來。
「有妖怪——!」
「妖怪來了!東吳軍的妖怪!」
左慈大喜道:「我來我來,我來收妖!」
左慈奔回艙內拿伏魔降妖的行頭,蔡瑁起身,慌忙碰翻了案幾,曹操道:「不妨,待本相親自看看,妖在何處?」
是時戰船林立,護著旗艦,一頭黑色異獸穿過船隙,載著金鰲島秋遊小隊踏浪前來,兵士們慌張大喊,更有人拋下手中兵器膜拜。
曹操運足中氣,喝道:「來者何人!」
秋遊小隊唧唧呱呱,在船舷外的水域正中央停住,大家吃零食的吃零食,聊天的聊天,十分歡樂。
銅先生翻手亮出銀色一物,只見那神器三寸長兩寸寬,巴掌見方,中又開了個黑黝黝的圓孔,通體銀光流轉!
眾將士驚呼,郭嘉忙道:「提防暗器!」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銅先生手中那物,對著曹操,卡嚓一聲,光芒萬丈,爆閃!
曹操恐懼一聲喊,朝後摔去,瞳孔劇烈收縮,急促喘息。
「主公當心——!」
卡擦聲響,典韋匆匆上船,忙不迭地將曹操護在身後。
銅先生收起照相機:「心理素質不過關。」
數人又朝著曹操指指點點,評頭論足,呂布介紹道:「那矮子便是曹孟德。「
眾人:「喔——」
浩然道:「那小娘們一樣的又是誰?」
呂布想了想:「估計是郭嘉。」
郭嘉瞇起眼,沉聲道:「正是奉孝,眾位仙山何地?有何指教?」
數人不鳥郭嘉,紛紛點頭,聞仲點評道:「戰船排布有道,確是一支勁旅。」
銅先生道:「方纔前來,路上那幾支船隊倒是士氣低迷,可見不是一路人。」
呂布心服口服:「太師父英明,這是草帽,與張甚麼那廝乃是降將……」
蔡瑁怒道:「吾乃蔡瑁!」
「哦哦哦——」浩然等人理解點頭。
戰船上紛紛架起強弩,郭嘉沉聲道:「主公,不可放箭,探清來歷不遲。」
曹操點頭,示意勿要輕舉妄動。
銅先生又轉了一圈,說:「我們去那邊看看。」麒麟轉身走了,三秒後,郭嘉沉聲道:「放箭!」
剎那箭雨齊飛,盡數衝向江面上的麒麟!
麒麟仰首一聲龍吟,水花翻湧,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箭枝被生生扭轉方向,朝來處飛去,郭嘉又喝道:「立盾!」
戰船整齊劃一,立起護弦木盾,登登聲不絕,羽箭盡數釘在盾上。
左慈奔上甲板,道:「妖在何處?」
曹操有氣無力地擺手,被那閃光燈一駭,霎時間頭痛欲裂,強撐了片刻,由典韋扶著下去休息,郭嘉道:「派人沿岸追尋,且看他們去往何處!」
左慈道:「不用,我一人去便足矣!方才出來那物是什麼妖?!」
「匆匆一瞥,看不真切……倒有幾分像是……」郭嘉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吩咐道:「快去!典韋將軍,傳大夫給主公診斷!左慈先生,此事便托付於你了,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左慈左手木劍,右手鈴鐺,一襲八卦白袍飄然出塵,手拈唇上八字鬍,離船上岸,朝郭嘉指點那方向追了去。
呂布拿著根炭條,說:「師哥,有勞借背脊用用。」
子辛打趣道:「你何時也入了我們師門?」
呂布臉上微紅,嗯了一聲,就著子辛的背脊墊紙,把沿途戰船外型,兵力估測大體記在紙上。
麒麟靠著岸,在峭壁下的江邊緩慢前馳,浩然忽地回頭道:「耶,師父,後面有個玩意。」
一隻通體雪白的母鹿遠遠看著,銅先生一回頭,白鹿瞬間竄進岸邊樹林裡。
麒麟忽地回頭,朝峭壁奔上去,來了個九十度攀巖,數人險些從背上摔下來。
聞仲道:「做什麼?」
麒麟瞇起發亮的雙目,認出了白鹿,似覺蹊蹺,遲疑要不要去追,銅先生道:「啊哈,你想追那玩意麼?」
麒麟嗯嗯地點頭,銅先生捋了袖,道:「不忙,咱們繼續玩就是,包太師父身上。」
麒麟轉頭沿江繼續前行,聞仲從銅先生腰囊中抽出一物,似有竹杖粗細,繼而越抽越多,直抽出九尺長的一根魚竿。
呂布:「?」
浩然介紹道:「這是太師父研究出的新殺器——遠距離誘餌型水下生物捕捉器。」
聞仲糾正道:「水陸兩用。」
呂布:「……」
銅先生在魚鉤上掛上香氣四溢的一物,似是棵小人參,聞仲提著魚竿,朝岸邊一甩,白色魚線在風裡飄蕩,飛得遠遠的。
麒麟繼續奔跑,人參的香氣在清風中飄揚。
左慈見到樹前一物,飄來飄去,瞬間雙眼放光,仙草!
仙草別走!左慈大喜,追著人參在山間跳來跳去。
小人參終於停下,左慈大喜,嘴角口水滴滴答答,再次變為母鹿,雙目帶著崇敬的光芒,伸口去銜。
鹿嘴合上,咬了個空。
母鹿:「?」
魚鉤在空中繞了個彎,纏住母鹿的一隻角。
母鹿:「……」
魚線一扯,帶著左慈開始風馳電掣地疾奔,母鹿抓狂地大叫,被扯得鹿角朝前,四蹄離地在空中亂蹬,飛速飆射出去。
迎面飛來一座懸崖,不,是母鹿飛向懸崖,咚的一聲。
母鹿眼冒金星,在山石上碰來撞去,摔得眼前發黑。
「教主威武——!」遠處聲音傳來,紛紛鼓掌。
麒麟發足疾奔,在長江沿岸峭壁間跳來跳去。
大好秋色,山清水秀,可憐左慈被拴在魚線盡頭,逃也逃不掉,兩行眼淚在空中飄蕩,腦袋磕上懸崖,又撞上大樹,不由分說地一路拖了近十里。
直到麒麟停下,銅先生方收了釣魚竿,道:「這裡景色好,大家燒烤吧。」
母鹿滿頭樹枝刮出來的紅痕,撞得鼻青臉腫,此刻魂飛魄散:「嗚——!」
於是聞仲提著魚竿,便把曹營唯一一名會仙術的軍師釣走了。
當夜,曹操頭痛病稍好,出艙道:「今夜前去襲營?左仙師何在?」
郭嘉答:「早間去追數名妖人,此時尚未歸來。」
曹操緊張道:「如何是好?」
郭嘉道:「二更時分再不歸,便只得派曹洪將軍去了……主公好些了?」
曹操疲憊坐下,寬了外袍,緩緩道:「那物忽然便一閃,只覺魂魄都被吸走了般的難受……」
郭嘉道:「主公不可胡思亂想……收魂一事,自古飄渺不實,切勿嚇自己。」
曹操緩緩點頭,倚在榻前,舒了口長氣,
郭嘉以羽扇拂過曹操額頭,曹操望著帳頂,怔怔出神。
「收魂盒……」曹操兀自道:「我在小時,曾聽我娘說過,世間有收魂盒一說……」
郭嘉道:「主公不可再胡思亂想,待得此戰告誡,將呂奉先抓來,一問便知。」
「這只是個照相機而已!」麒麟哭笑不得:「不是收魂的玩意!」
麒麟按著閃光燈,啪啪啪一通閃,眾將嚇得找地方躲藏。
「你們自己研究,按它,就閃一下,別那麼怕。」麒麟把教主的神器隨手扔給甘寧,甘寧彷彿捧著個燙手的玩意,拋了幾下,又傳給馬超。
馬超膽子較大,小心翼翼,掀了下按鈕,燈光一閃,眾將又齊聲驚呼。
「今天抓回來的左慈呢?」麒麟徹底無語。
張頜指了指船尾:「你……太師父在審她。不,他們說的,你太師父在『教育』她。」
麒麟籠袖走到船尾,只見銅先生目光充滿憐憫之色,凝視左慈。
左慈化為人型,被捆成個大粽子,扔在甲板上。
銅先生:「……人和妖精都是媽生的,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雖然你是一隻妖,但當你擁有了仁慈的心,你就不再是妖,但你也不是人,是人妖……」
左慈雙眼空洞,側躺於地上不住抽搐,嘴角白沫四溢。
麒麟惴惴道:「好像可以了吧,她快死了……左慈?」
左慈奄奄一息點頭,表示認輸。
入夜。
「這個人是經過我太師父洗腦的。」麒麟笑吟吟道:「被抓來了。」
呂布得意洋洋道:「經過洗腦的,不須怕她再耍陰謀。」
周瑜與諸葛亮一頭霧水,看著左慈。
左慈像只受驚的小鹿,朝帳角縮了縮。
諸葛亮忽然想到什麼,以羽扇虛點,沉聲問:「你便是左慈?」
左慈茫然點頭,又縮了縮。
周瑜大喜道:「太好了!你們抓到一條大魚!」
諸葛亮難以置信:「此人號稱仙師,你們如何逮到的?」
麒麟聳肩,道:「無可奉告,有話就問,這傢伙到時候還得被帶走,不能讓她留在這裡。」
左慈戰戰兢兢點頭。
呂布交出一張紙,上面正是閒逛時記下的輔助信息。
諸葛亮與周瑜各坐一處,又召了陳宮,呂蒙等人前來,對照呂布的調查明細,挨個出言,盤問曹營兵力詳細情況,以及戰船特點。
周瑜略一沉吟:「與我們潛在曹營中的細作回報相似。」
諸葛亮莞爾道:「細作只能查出軍中細節,不知曹孟德與郭奉孝心機,這次總算是有底了。」
數人問完話,左慈依言照答,孔明倒也不怕左慈撒謊,若有蛛絲馬跡,當可對上。
問完話,麒麟吩咐左右將左慈押去關了,周瑜道:「曹賊原定夜半派她帶兵前來試探,現她被咱們抓了,多半不會再來了。」
諸葛亮道:「不可大意,還需多派人手,嚴加巡查。」
周瑜點頭道:「我需要整理她的情報,給我些許時間,我再想想。」
諸人退散,帳前親兵送孔明等人離去,帳外無人。
麒麟出外見孫策站在高處坡上,於夜色掩護中潛下來。
「噓。」麒麟小聲道:「又想裝鬼?別進去,小心被認出來了。」
孫策笑道:「忍不住,讓我看看,別告訴他們,我馬上就走。」
帳中燈火通明,照著周瑜的剪影,投在帳布上,睫毛,側臉,輪廓俊秀。
孫策揣著一物,交給麒麟,道:「放到帳前去。」
麒麟道:「這啥……」
孫策笑道:「銅先生烤的魚,我要了尾給周郎吃,方才正與溫侯鬥酒,他們讓你忙完了吃去。」
麒麟輕手輕腳,放在帳前,孫策又「喵」地叫了聲,忙拉著麒麟躲到樹後。
周瑜披著外袍出帳來,微覺詫異,忽見麒麟袍角,沒好氣道:「怎麼?」
麒麟嘿嘿嘿地笑,從樹後離開,走了。
周瑜見是麒麟拿來的,便也不懼下毒,躬身拾起樹葉,內裡包著熱騰騰,還燙手的鯉魚,魚尾穿著竹籤。
鯉魚魚鱗酥脆,不刮鱗,只宰殺後以水洗淨,處理好,魚腹裡又填了不少香料,魚身塗了蜜糖,醬油,那味道周瑜尚是第一次吃,魚皮魚鱗脆美,雪白的魚肉香嫩,驚為天人。
周瑜坐在帳內,就著冷茶將孫策捧來的宵夜全吃完了,孫策又在帳外看了一會,方轉身離開。
月色中,江邊生起上百堆篝火,涼州軍眾人於江灘上烤吃食,鬥酒,喝得不亦樂乎。
偏僻處一堆小火,子辛、聞仲、呂布三人並排坐在一截橫木上,碰酒瓶。
麒麟遠遠地看了一會,眾人嬉鬧聲傳來,半點沒有打仗的覺悟,整一個是痞子兵秋遊露營。
凌統不知何時被邀到涼州營中,數名將領推瓶勸酒,凌統面無表情地喝了。
「八匹馬——滿堂紅!」
凌統酒意上臉,躬身划拳。
聞仲談完話,起身去尋銅先生,子辛則朝站在江水裡的浩然笑道:「浩然,在摸什麼?孤來!」
呂布躬著身,雙手十指交扣互握,兀自呆呆坐在橫木上出神。
麒麟坐了過來,問:「你和我師兄師父在聊什麼?」
呂布漠然道:「沒聊甚麼。」
二愣子居然有心事了……麒麟微張著嘴。
呂布一哂道:「你師哥與師父……嗯,他們都甚疼你,跟著我這許多年,是我不好,令你受苦了。」
呂布話中帶著惆悵之意。
麒麟笑道:「離開師門,前來幫助你取得天下,是我的任務,況且你對我也很好,不是麼?」
遠處的篝火劃破黑暗,映著麒麟的側臉,為他們染上一層橙黃色的光暈。
呂布忽道:「你與我在一起,只因我是天命所歸?」
麒麟沉吟不語,過了很久很久,才答道:「開始時是的,後來就不是了。」
「為什麼。」呂布漠然道。
麒麟悠然答:「因為我也喜歡你啊。」
呂布又沉默了。
「我懂的。」呂布彷彿有點緊張,手指微微發抖:「你……麒麟、你是否想過,若我如你所願,成了天子,反倒不、不如……」
子辛捲起褲腳,在一波又一波的江浪中躬身摸索,摸出個亮晶晶的石頭,道:「喏,這個也成。」
浩然對著火光端詳,笑道:「不及剛才那個漂亮,再摸個。」
子辛警覺地聽到了什麼,在夜幕的風中直起腰。
遠在岸上火堆旁的聞仲霎時察覺,喝道:「敵軍來襲!回船備戰!」
呂布說到一半,麒麟驀然站起,按著呂布肩膀站於橫木上眺望。
聞仲遙遙喊道:「守住!等候支援!」
麒麟道:「快去人傳信!看這架勢足有……好多人啊!靠!」
浩然退回岸上,麒麟又喊道:「幫忙啊!太師父!」
聞仲沉聲道:「不可總護著他,讓他自己想辦法。」
聞仲唰然將外袍一扯,露出肌肉糾結的肩背,健碩的八塊腹肌,手中長劍圈轉,立於高處,威風凜凜。
端的是比呂布還要呂布!比戰神更加戰神!
浩然:「師哥,你不是不幫忙嗎,扯上衣做什麼?」
聞仲陰沉著臉:「……」
麒麟遠遠道:「這叫『事實勝於雄辯』師父想說,他沒有胖……」
聞仲怒,麒麟嚇得噤聲。
麒麟空有一堆厲害靠山,卻無人施以援手,只得道:「好吧,張遼,快去朝公瑾報信,快!」
銅先生打圓場了:「小黑,太師父幫你爭取點時間。那廝!你去搬救兵,解你禁令一夜。」
孫策如釋重負,道:「這就去!」
爭取時間就爭取時間吧,比站著不動的好。
麒麟道:「多爭取點……」說畢忙排佈兵卒,又道:「奉先帶兵,攔住他們!」
浩然道:「師父,你又要幹嘛……哎等等啊!」
銅先生拋出一把明黃擴音符紙,喝道:「音動九霄!」
銅先生聲音清朗,被那七張擴音符傳至一里外。
眾人慘叫道:「你說爭取時間,放必殺幹嘛!」
銅先生反手亮出鐵爪,開始刮小黑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