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承平帝位易主

第五戰·長安·苦肉連環

曹營先行軍蜿蜒襲向長安, 抓到了傷痕纍纍, 逃出長安的凌統, 當即派人將其遣送回營。

郭嘉與夏侯惇吩咐大軍紮營, 將凌統縛至帳中,一盆水潑醒了他。

凌統喘息片刻, 抬頭。

獨眼龍夏侯惇一眼不住打量, 粗聲粗氣道:「你是凌操之子?」

凌統艱難點頭:「是……是。」

郭嘉以羽扇阻住夏侯惇, 緩緩道:「江東人, 你投了溫侯?」

凌統怒道:「陳公台那廝倒行逆施, 殘害忠良,如今我負傷來投;你們便如此待降將?!」

郭嘉城府頗深,緩緩道:「將軍切莫心急,且將前因後果道來,若當真如你所說,我曹營必將以上賓之禮待將軍,將軍棄暗投明,回鄴城後丞相必將重賞凌統將軍。」

凌統道:「高順……聽得你們十萬大軍攻城,已回西涼……尋徹裡吉搬救兵, 現長安城內兵力空虛,陳宮使的是長平之計……欲將你們誘入長安,全城埋下石油, 火彈, 一把火燒了長安城……令十萬百姓陪葬……」

「瘋子……」郭嘉喃喃道。

半個時辰後, 郭嘉與夏侯惇踱過大軍帳前。

夏侯惇道:「若果真如那小子所言, 軍師該如何?」

郭嘉沉吟片刻,道:「只怕是詐降,不可輕舉妄動。」

夏侯惇又道:「觀他身上傷痕,確是遭了毒打。」

郭嘉道:「此計毒辣至極,不似陳宮所謀,陳宮其人雖有雷厲手腕,卻終非罔顧百姓性命之人,倒有幾分似是出自賈詡之手。」

夏侯惇道:「凌統既是帶信回長安,多半陳宮已與賈詡互通聲氣,難道軍師便不攻城?」

郭嘉道:「若其人所言確實,要破不難,只需帶一隊兵前去長安北面,扼守兵道,待高順率軍南下,出其不意一場伏擊,盡殲援軍,再掉頭對付長安,此計自解。」

「但若凌統是詐降……」郭嘉蹙眉,喃喃道:「我便想不通了。」

夏侯惇道:「待我前去試探。」

郭嘉道:「不忙,傳令下去,全軍埋伏,靜觀其變,敵若動,我方後發制人。」

長安城東丘陵遍野,春來樹林茂密,十萬大軍埋伏進山,郭嘉又生一計,吩咐夏侯惇:

「夏侯將軍,你先派出兵士,四處遊蕩,暴露凌統位置。若是詐降,敵方定會置之不理,如此便能試探出陳宮下一步有何計。」

長安城內,甘寧一陣風衝了進來。

「尋到公績了!」甘寧道。

陳宮拍案道:「太好了!郭嘉果然中計!他們的大營埋伏在何處?」

甘寧道:「離長安城外十里處。」

陳宮道:「傳高將軍!」

高順匆匆進得殿中,問:「如何,有消息了?」

陳宮鋪開地圖,道:「郭嘉已陷局中,你們準備兵分兩路,把所有的兵馬都派出去。」

甘寧駭然道:「只有一萬五千人!你要做啥子!玩得太大了吧!我們全出去了,長安啷個辦?!」

陳宮緩緩點頭:「關押凌統的位置,他們已經主動暴露出來了,在這裡。郭嘉的大軍定離得不遠。他正在拿凌統試探咱們。」

高順道:「既是試探,為何我們要出擊?」

陳宮:「按照咱們交給凌統,凌統再傳達給郭嘉的消息,目前長安城中兵力空虛,一切佈置都為了誘他們進城。」

高順點頭:「正是如此。」

陳宮道:「所以高將軍你這個時候,應該正在回長安的路上,帶著一隊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兵,準備截擊長安。」

甘寧道:「不正是這樣麼?」

陳宮一哂道:「凌統的消息是第一環,要讓『鬼才』郭奉孝徹底相信,接下來重點在於甘將軍前去,劫走凌統,你帶著五千兵馬,沿兵道一路向北。」

「試想若是你,見到有人劫營,救走同僚,會怎麼想?」陳宮狡黠一笑。

帳中只點了一盞油燈,郭嘉對著地圖,蹙眉不語。

「我越想越不對。」郭嘉道:「陳宮此謀,多半計中有計,凌統並非詐降?」

夏侯惇道:「管他詐不詐降,派前鋒強行攻城試探便是。」

郭嘉道:「不可,須得過了這幾日再決定。」

郭嘉想得昏昏欲睡,身邊又無人可商量,凌統交代的消息確實無懈可擊,正是引兵入城,而一舉殲之的毒計,然而隱隱約約,郭嘉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夏侯惇嘿嘿笑道:「此子據說在呂賊麾下,平日也是冷口冷面,不得人緣……」

夏侯惇一句話瞬間點醒了郭嘉,郭嘉道:「正是如此!無人來救!」

郭嘉瞇起眼,喃喃道:「傳言凌統與甘興霸交好,既無人來救,長安亦無動靜,定是詐降無疑,然而此詐降又有何用?情報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難道陳宮以虛作實,真在長安內埋下火油?料我心思,不信此計?」

郭嘉猶如陷入了一個複雜至極,完全沒有頭緒的環。

推論一:凌統沒有詐降,說了實話——陳宮火油計是真,高順援軍也是真。

推論二:凌統說實話——陳宮火油是真,高順援軍是假。

推論三:凌統詐降,說了假話——陳宮沒有在長安埋火油,那麼等著自己的又是什麼?

郭嘉頭大如斗,苦思冥想,最後道:「再等等,若凌統並非詐降,甘寧便該來救才是。」

夏侯惇道:「軍師何以如此篤定?」

郭嘉探指案邊碟上,拈了一小撮五石散,抹至唇邊,瞇起眼道:「溫侯帳前,儘是些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之人。來救,是意料之中;不救,才是奇哉怪也之事。」

「報——!」

騎兵飛奔穿過樹林,大喊道:「啟稟軍師,夏侯將軍!敵營甘興霸單騎出城,與渭水南岸五千騎兵匯合,前來劫營!目標正是凌統!」

郭嘉大喜道:「果然來了!」

夏侯惇道:「我去截住他!」

郭嘉道:「不,看他們往何處逃!」

郭嘉登上山坡,夏侯惇在一旁護衛,只見甘寧率領騎兵,殺入空營,救走了凌統。

「看他們朝何處逃……」郭嘉喃喃道。

甘寧救出凌統,卻不入城,頭也不回,朝西北面沒命逃竄。

郭嘉吸了口氣,吩咐道:「夏侯將軍,你馬上帶三萬騎兵,銜尾追擊,在西涼通向長安的兵道上埋伏,他們肯定是要去西北,與高順匯合了!」

這下連夏侯惇也看出來了,甘寧不入長安城內,而是一路朝西北疾奔,證明長安城內果然有佈置。

郭嘉又吩咐道:「傳令下去,全軍無論如何不得離開紮營地,更不可貿然攻城!」

夏侯惇匆匆下坡點兵,遠處另一山頭,高順率一萬騎兵,密切檢視對方動向。

「夏侯惇果然走了。」高順道。

「將軍,現在下去?」

高順道:「不,再等等……」

郭嘉又在坡頂站了片刻,忽然轉了念頭,道:「我與你同去,夏侯將軍,此戰必須速決!」

高順大喜道:「連郭嘉也走了!」

甘寧將馬力催至最高速,帶著半死不活的凌統,二人同乘一馬,風馳電掣地狂奔。

「你慢點……」凌統咬牙道。

甘寧道:「撐住!撐住——」

凌統罵道:「直娘賊……陳公台下手夠狠的……」

甘寧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這仗打完,相公替你教訓他!」

凌統啐道:「你……教訓你個龜兒子……」

甘寧忍不住大笑,凌統見甘寧盔甲下露出的健壯胳膊,上面滿是陪著自己挨打留下的傷痕,忽地心中一動,抱著甘寧的虎腰,側臉貼在他的背甲上。

一根箭呼嘯飛來,擦過甘寧耳畔。

「護心鏡拿下來!」甘寧吩咐道:「戴在你身上!當心背後來箭!」

凌統心情複雜,解下甘寧護心鏡,戴在自己背後,緊緊抱著甘寧的腰,以自己身體為他抵擋流箭。

夏侯惇率軍走了,高順又等了足足一個時辰,方吩咐道:「點火把,備油罐。」

上萬士兵從馬鞍兩側解下裝滿石油的瓦壇,高順彎弓搭箭。

高順低聲道:「投油!上馬!」

兵士拋出左手油罐,上萬油罐投向郭嘉大營,如冰雹般砸進方圓兩里的林內營地。

郭嘉警覺抬頭,一壇砸中帥帳,帳頂烏黑。

一萬騎兵馬蹄上俱包了棉布,如鬼魅般跟隨高順,無聲無息殺了下來!

馬蹄聲近在咫尺,郭嘉猛然喝道:「敵襲!傳令準備禦敵!」

高順射出哨箭,騎兵衝進了曹軍大營,拋出第二罐石油,林中鳥雀驚飛,高順喝道:「放火!」

第一根火把落地。

「報——!」

「陳宮火燒曹軍連營——!」

「長安城外,敵軍大潰!」

「郭嘉率殘軍四萬南下逃竄,高順將軍殲敵兩萬!」

「甘寧陣斬夏侯惇——!」

終戰·江山易主

「報——!」探馬飛速衝向鄴城外,馬匹前蹄一跪,嘔出白沫,探報衝下馬,高舉信件,吼道:「主公在何處!我要尋主公與軍師!長安捷報——!長安大捷!」

麒麟眼前發黑,幾次險些站不穩,道:「信在何處?拿來我看看……」

戰鼓擂響,攻城梯再次接連架上,上萬步兵如蝗蟲般湧上鄴城城頭。

呂布率領兵士於城門外攻城,這是正式開始攻堅戰的第六天,曹操不再出戰,鄴城大勢已去,唯余徐晃,許褚二將苦苦支撐。

後陣鳴金,大軍撤回,呂布吼道:「什麼事!」

麒麟道:「郭嘉敗了!曹操完了!你們投降罷!投降不殺!」

城門高處守軍一臉茫然,呂布大喜道:「當真?!」

麒麟喊道:「你們的偷襲隊被陳宮燒死近半,剩下的全部南逃了!曹孟德!不要再垂死掙扎了!投降吧!別再白犧牲將士了——!」

六天不見曹操,謀士們亦無人臨陣,許褚最終痛吼道:「寧死不降——!」繼而一腳將箭弩機從城樓上踹了下來。

呂布險些被那箭弩機砸了個正著,怒道:「叫你投降!你給我投機,豈有此理!兒郎們!繼續攻城!」

「報——!」傳令兵匆匆奔來:「南面有五千兵馬前來!」

呂布蹙眉眺望,三騎領五千軍馳向城門。

麒麟喝道:「什麼人——!」

孫策道:「又見面了!最近好嗎?!」

麒麟以手扶額,懶得回答。

呂布笑道:「你們也是來趁火打劫的嗎?」

孫策遠遠笑道:「不是!」

呂布問:「那是來做什麼?!」

趙雲喝道:「來與你爭天下!」

呂布憊懶一笑,那表情說不出的欠扁。

趙雲道:「先助你們打下鄴城!旁的事再敘舊!」

呂布驚雷一聲喝道:「正好!你我殺進城去!」

周瑜道:「那便不客氣了!請溫侯,子龍打頭陣!」

擂門柱猛然撼上鄴城大門,最後一下,大門轟然倒塌。

騎兵搶攻城門,開始慘烈巷戰。

麒麟踏上鮮血膠凝的鄴城主幹道,一路朝前行去,翻掌時六魂幡噴發出重重黑霧,絞斷飛來箭矢。

大街小巷儘是哭叫的百姓,鄴城城中黑煙滾滾,沖天而起。

青宛殿大門緊閉,殿外廣場上空無一人,薄暮冥冥,到處都是散落的武器。

「開。」麒麟道。

大門轟然大開,宮女尖叫,奔逃。

麒麟歎了口氣,問:「天子呢?」

宮女顫抖,大哭:「司馬……司馬御史……朝……側殿去了……」

麒麟從她身旁走過,反手抽出腰畔長劍,挨間尋找劉協下落。

偌大一間殿內空空蕩蕩,簾卷西風,劉協躺在殿中地下,嘴唇發紫,不住抽搐,地上傾著一個青銅爵。

麒麟收劍歸鞘,低聲道:「陛下?臣等來救您了。」

劉協嘴角黑色鮮血流下,聽見人聲,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發著抖一手無目的地亂抓,篩糠般翻過身,看著背光的麒麟身影,瞳孔緩緩擴散。

毒酒?麒麟蹙眉。

麒麟上前抱起劉協,漢獻帝緊緊抓著麒麟的衣領,竭力支起,說出了最後的遺言。

大漢四百年江山氣數,化作一股力量,撐著劉協,斷斷續續說。

「朕……等了溫侯……八年,朕不是……傀儡……朕……相信他……知道他終有一天……會來救……朕。」

麒麟茫然看著懷中天子。

劉協乾涸的嘴唇動了動,瞳孔徹底擴散,絕了氣息。

建安十二年四月廿七,劉協崩。

鄴城告破,曹操身死,司馬懿以毒酒毒死劉協,與荀彧,荀攸攜曹丕遠逃遼東。

日暮西山,巷戰僅用了短短半個時辰便結束,一縷夕陽的光芒投入金殿,灑在天子位後的金龍壁雕上。

麒麟穿過銅雀園,金殿外,董貴妃懸樑自盡,一縷白綾將她吊在梁頂。

男孩抬頭望,麒麟也抬頭望,他以手指彈出一星黑火,劃斷白綾,董貴妃的屍身摔了下來,躺在地上,雙目兀自圓睜,看著龍椅的方向。

劉協已死,龍椅空了。

男孩走到殿前,緩緩跪下,磕了三個頭。

「你是誰。」麒麟低聲道:「在這裡做什麼?」

劉暉執著地跪在地上,答道:「跪陛下。」

麒麟:「起來,天子已經死了。」

劉暉抿著唇,一動不動,眼神中滿是陰鷙。

麒麟行至他面前,緩緩蹲下,問:「你就是太子?你是劉協的兒子?」

劉暉看著麒麟,問:「我知道你是誰,你叫麒麟。」

麒麟看見劉暉脖頸繫著的紅繩,忽然心中一動,伸出手指,發著抖,解開劉暉領子。

劉暉道:「你是麒麟……」他抽出腰間七星刀,架在麒麟脖頸上。

麒麟微笑道:「你想殺我?」

劉暉的手不住顫抖,那一刀無論如何也割不下去,便架在麒麟的脖子上。

麒麟屏息,沿著劉暉脖上的紅繩,將他貼身佩戴的吊墜扯了出來,放在手心,對照夕陽的光反覆端詳。

那是一對白玉蝴蝶,一大一小,展翅欲飛,栩栩如生。

「這是我的。」麒麟喃喃道,凝視劉暉雙眸。

劉暉:「這是我娘的,你搶了她所有的東西……」

麒麟:「所以她讓你來殺我麼?」

劉暉沉默,最後眼神中露出一絲悲涼之意,淚水在眼眶裡滾動。

麒麟道:「殺完了?」

呂佈滿身浴血,手提金戟,站在殿門外。

張魯、孫策、趙雲等人立於呂布身後。

劉暉沒有回頭,許久後,麒麟抬眼望向呂布,緩緩道:「天子亡了。」

呂布閉上雙眼,吸了口氣,道:「殿下,煩請將你的刀拿開。」

張魯道:「太子殿下,我認得你,你與麒麟先生有何深仇大恨?」

劉暉手上七星刀使力,卻仍控制不住地打顫。

麒麟沉默片刻,把他抱在懷裡,站了起來。

劉暉的刀仍架在麒麟脖上,麒麟抱著他一路前行,至龍案台階前,拾級而上,最後將他規規矩矩地放在龍椅上,小聲道:「坐好,別亂動。」

「傳國玉璽呢?」麒麟問。

馬超捧著玉璽上前,交予麒麟手中,麒麟將它端正擺放於金案前,退到殿中,與呂布並肩而立。

劉暉不安地想說點什麼,道:「我……」

呂布冷冷道:「你該自稱『朕』。」

劉暉噤聲。

「吾皇萬歲。」麒麟單膝下跪,孫策、趙雲、馬超、殿外眾軍,一人跪,千人跪,唯剩儀比三司的呂布仍傲然屹立。

呂布與劉暉對視,劉暉道:「溫侯……溫侯救駕有功。」

呂布一撩戰裙,瀟灑跪下,抱拳沉聲道:「吾皇萬歲!」

殿內,殿外,千萬人齊聲山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武將觀察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