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同一時間, 雞山西面側峰。

一個女人舉起望遠鏡, 朝向工廠。

「仇姐。」女人的手下湊過來:「他們進防空洞了, 現在下去?」

仇玥喃喃道:「不……老三就自己進去了?奇怪, 那小子他不是一直當寶守著的麼?」說畢把望遠鏡轉向防空洞口。

洞口處,林景峰與霍虎整理背包, 帶著胡楊走了進去。

仇玥又說:「工廠裡有三個人?那嬉皮笑臉的小子也在?這可麻煩了……老爺子吩咐不能動那小子……先等等吧。」

雞山東面側峰。

另一個女人用望遠鏡朝向對山, 一手按開對講機。

斌嫂:「老三, 果然是仇玥。」

林景峰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出:「她們行動了麼?」

斌嫂:「沒有, 倆小子和你抓進去的人都還在, 你突然抓那人做什麼?」

林景峰:「試探。我懷疑他也有份出賣我們,你盯緊點。」

西面側峰,日漸西移。

仇玥又等了一會,吩咐手下:「這樣,你通知黃標的人,讓他們把那倆小的一起抓住,再交給他決定,這裡的事兒我們不管了,免得惹麻煩。先去柳江下游看看。」

工廠內:

展行:「你該給小師父說的!」

張輝嗤之以鼻:「他不會信的, 你們也不會相信,就連我自己也不信。」

唐悠的筆記本正在分析機床外殼線圖,百分比讀條緩慢爬升, 他摘下耳機, 問:「那個人是你們的同伴?怎會死在這裡?」

展行:「你說, 我一定相信。」

張輝道:「大前天夜裡發生的事, 還記得麼?」

三天前,半夜三點:

唐悠轉身跑出工廠,在下山的路上發出第一聲喊,槍聲響,展行留在洞口聯絡,宋晨武與張輝一先一後地追出山腹區域。

宋晨武幾乎就要追上唐悠,然而唐悠轉身跑向山上,宋晨武停下腳步,張輝在離他不到十米處也停下腳步。

宋晨武道:「張老弟從山上追,我去看看那邊放槍的人。」

張輝點了點頭,跟隨唐悠一路上山,唐悠在樹上一撞,紅外線鏡片壞了。

「別過來!」唐悠喊道:「我不想開槍!」

張輝猛地伏身,子彈從耳畔擦過,唐悠轉身再跑,張輝不再追趕,緩緩走上前,撿起唐悠的紅外線鏡片。

他試著把鏡片戴在耳邊,電子設備還開著,鏡片上一團雪花點,閃了幾下,現出模糊人型輪廓。

漫山遍野的人,到處都是綠光,全部站著,張輝蹙眉掃了一眼,那些人彷彿是站在山腹裡,成千上萬個。

展行聽到這裡,插口道:「一定是壞了,地攤貨。」

唐悠說:「不可能,紅外線掃瞄器就算壞了,也不會有這樣的圖像,他昏了。」

綠色的人型如山成海,有的還在緩慢活動,張輝發現了幾個橙黃色的光,聚在一處。足有近十個。

張輝斜斜滑下山坡,用另一隻眼四處看了看,前去橙色人型聚集的地方。

那是一塊大岩石與山體的間隙處,張輝在十米外停下腳步,躲到一棵樹後。

宋晨武說:「那小子就在防空洞口蹲著,你們開槍做什麼?」

男人說:「還有誰?你怎麼和林三在一起?你看錯人了。」

宋晨武道:「沒有,藍老爺子要找的人不正是那個麼?跟我來。」

張輝眉頭擰緊,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左眼看到:紅外線鏡片上現出上百個綠色人型,圍著中間談話的三人。

右眼的視野中則只有三個男人,其中一個是宋晨武。

宋晨武說:「你們從防空洞上面過去,那小子現在估計進洞裡去了。」

男人半信半疑,說:「我們走。」

冷不防張輝眉前的鏡片響起「嘀嘀嘀」的損壞報警聲,這一下三個人一起轉過頭。

「抓住他!在那裡!」

張輝猛地轉頭就跑,宋晨武道:「我去!你們按原計劃來!」

宋晨武拔出一把□□,在黑夜裡追著張輝,張輝側身拐了個彎,瀟灑漂移,奔回山腹內,衝向工廠。

宋晨武追在背後,抬起槍。

張輝看了一眼,霍虎已經出來了,正帶著唐悠與展行進防空洞,張輝猛地轉向,跑進工廠大院,隨手一拉吉普車門,鎖住了,紋絲不動。

張輝那一扯,吉普車的報警器響了起來,在黑夜裡顯得刺耳尖銳。

展行鬆了口氣:「我真以為鬧鬼了。」

張輝嘲道:「接下來才真是鬧鬼。」

霍虎與兩名少年進了防空洞,宋晨武按著車前蓋,翻過院子,躍進工廠裡。

張輝警覺地不住後退,宋晨武拿著槍,走了進來。

「張兄弟?」宋晨武問:「剛剛是你麼?出來,有事和你商量,不瞞你。」

張輝一個閃身,躲進機床下,屏住氣息不吭聲,知道宋晨武語氣聽似平靜,隨時有可能殺人滅口。

張輝在機床下四處看,尋找能躲藏與開溜的地方,正想從後圍牆處退出去,猛地一轉頭,又看見個橙黃色的人型。

張輝瞇起眼,一手捂著右眼,只以左眼窺探四周,他看到兩根綠色的光柱,在機床外面移動,略抬起頭,發現宋晨武不斷靠近。

「什麼……綠色的光柱?」展行詫道。

張輝解釋道:「一根一根,有遠有近,豎在整個工廠裡。」

唐悠和展行同時想到了一件事,展行說:「是鬼的……腳?」

唐悠發瘋地大吼道:「你別說出來!」

那時紅外線眼鏡又響起滴滴響,張輝猛地抬頭,後腦勺撞上機床底,連滾帶爬地退出去,宋晨武開槍!

展行想起了防空洞半路上聽到的槍聲,隨之而來的是……鋼鐵的隆隆響。

宋晨武道:「出來!」

宋晨武開了一槍,冷不防張輝從低處斜斜一腳高踢,被踹中手腕,□□飛了出去,張輝彈起,給了宋晨武一拳,宋晨武避過,嘴上兀自道:「聽我說!」繼而抽出匕首。

張輝一愕,翻身後躺,平躺於機床上,宋晨武手持匕首撲了過來,不知何處響起「卡擦」一聲輕響,張輝瞬間感覺到一股與生俱來的危機感,他顧不得再與宋晨武搏鬥,拼著被刺一匕,抽身而退,摔下地去。

張輝道:「然後,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展行和唐悠毛骨悚然地望向機床,那上面滿是血跡,砧台上擺著唐悠的電腦。

「這個……廢機器,自己動起來了?」展行顫聲問。

張輝道:「是,傳送帶開始動,把他的肩膀壓碎了。」

張輝被鮮血噴了半身,廠房內響起震耳欲聾的機械聲,宋晨武大吼,肩膀被碾得粉碎,昏了過去。

傳送帶開始運作,陣陣震撼,令院子裡的吉普車再次報警。

展行:「你……唐悠。你記得那幾聲響麼。」

唐悠喃喃道:「記得……」

由不得他們不信張輝的話,那個漆黑的夜裡,所有聲響都對上了。

宋晨武在傳輸帶上行進一半路程,便已死了,待得從流水線的另一頭出來,成了現在這血肉模糊的樣子。

張輝道:「你們信麼?」

展行背上滿是冷汗,看了看唐悠,又點了點頭:「要不你……把鏡片戴上?會看到什麼?」

唐悠幾次想戴紅外線眼鏡,卻終究不敢,汗毛直豎,抱著電腦,蹲到展行和張輝身邊。

張輝自嘲地笑了笑:「把我的繩子解開。」

唐悠:「不行!別聽他的!」

展行遲疑片刻,張輝說:「不解開,你們會更麻煩。」

唐悠依舊對張輝十分戒備,展行斟酌片刻,掏出小刀,把張輝手上的繩子割斷,唐悠沒有阻止。

張輝重獲自由,吩咐道:「你們在這裡等,我去埋伏。」

唐悠還想再說點什麼,張輝已一手撐著窗台,跳了出去。

展行和唐悠並肩坐在角落,唐悠收好背包,展行忽然道:「我覺得他不像壞人。」

唐悠想了想,說:「其實我也不覺得,不過你總得聽你師父的。」

展行:「他偶爾也會看走眼,不是麼?我覺得那個人……」他一指機床盡頭的宋晨武屍體:「更像壞人。」

展行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發現宋晨武的慘狀時自己沒有絲毫怒火,多半便是直覺影響,他總覺得宋晨武雖然熱情,卻有點不懷好意。

唐悠說:「我們現在就在這裡等嗎?萬一那傢伙又去通風報訊怎麼辦?」

張輝在工廠背後的窗外說:「我就在這裡。」

唐悠這才不吭聲了。

展行開啟傳訊器,笑吟吟問:「小媳婦,你在嗎?」

林景峰更正:「是小師父,別想趁機佔便宜,我在這裡,就在防空洞入口進來一點。」

展行抬頭張望,沿著防空洞看到林景峰的手,林景峰朝他作了個手勢:「你們注意,不要放鬆警惕。」

日漸西移,黃昏把山的影子投向雞山側峰,巨大的黑影覆蓋了整座廢棄的兵工廠,展行倚在唐悠肩上打瞌睡,唐悠幾次拿起紅外線鏡片,又不敢戴上,就連耳機也不敢聽了。

東面山巒上,斌嫂開啟通話器:

「目標接近了,兩輛車,十二個人。」

林景峰馬上道:「小賤、唐悠、聽到了麼?」

展行一個激靈醒了,擦擦口水,外面已響起嘈雜人聲:「把他抓起來!」

五六個人一窩蜂湧進工廠,看到展行與唐悠兩個少年排排坐,傻眼了。

展行清醒過來,意識到要演戲了,忙捂著領口,賣力地尖叫道:「救命啊——!」

唐悠:「……」

展行:「救命啊——!你們是什麼人!不要過來啊啊啊!」說畢抓著唐悠脖子一通亂搖:「人家好害怕啊!!怎麼辦啊啊!!」

一人看上去像個領頭的,險些被展行嚇著,片刻後回過神來:「怎麼搞的?仇大姐怎麼沒說清楚?是哪一個?」

手下使了個眼色,那人自知失言,說:「不管了,先抓起來再說!」

六個人揪著展行與唐悠出來,斌嫂按開通話器:「沒有仇玥,走漏風聲了?」

林景峰:「不清楚,繼續盯著,他們上車了麼?」

斌嫂:「沒有上車……糟了,什麼情況?他們在朝防空洞走,馬上要接近你們了!快躲進去!」

林景峰心內一驚,計劃有變,帶著霍虎與胡楊撤進防空洞裡。

按林景峰的本意,展行與唐悠都是仇玥要找的人,一旦抓到,這兩個人都會被帶到仇玥面前,而且必定會分開囚禁、審問。

這樣一來林景峰就能追查出仇玥的存在地與目的,再趁機各個擊破,但他們把展行與唐悠帶進防空洞做什麼?

林景峰瞬間意識到一件很嚴重的事情,黃標在防空洞裡?

林景峰匆匆撤進了防空洞最深處,他們躲在下面的通道,展行與唐悠被押到防空洞的破口處,朝上面的岔路走了進去。

林景峰一個閃身,跟進洞裡:「虎哥在外面等。」

張輝跟了過來,影子一掠,也閃進洞裡。

霍虎搬了個小馬扎,找個地方坐著。

一分鐘後,又有個人進來,手裡拿著包薯片,頭上戴著頂綠帽子,邊吃邊悠閒地走。

綠帽子還給霍虎打了個招呼:「朋友,你好啊。」

霍虎回招呼:「你好。」

綠帽子:「芝士薯片和你換點牛肉乾嘗嘗?」

「成。」霍虎拿了點牛肉乾給綠帽子,綠帽子抓了點薯片給他,轉身進了洞裡。

胡楊:「???」

「大個子。」胡楊問:「這人也是三爺叫來的?你認識?」

霍虎:「不認識,不過我覺得他沒有危險。」

胡楊:「……」

展行被押著,順通道一路朝前走,通道盡頭指向山腹,停下腳步時,是一個極其遼闊的空間。

山腹內的石室幾可比擬喜馬拉雅地宮,整座雞山的山腹彷彿被掏掉近半,成千上萬的棺槨整齊排列,棺尾朝向展行走進來的通道,接近八成的棺材蓋子敞著,現出空蕩蕩的內棺。

展行驚訝地抬頭眺望,四顧,只見洞壁呈穹型,每隔數步便貼著一張明黃的符紙,自己進來的入口呈現出不規則的破洞,彷彿是被炸藥炸開的。

山洞四周點著火把,一陣陰風吹過,火光黯了下去,展行看到石室中央,上千個空棺呈環形圍繞一具巨大的木棺,棺材足有五米長,一米寬。

棺蓋上坐著個男人,注視被押進洞來的展行。

這麼大的棺材裡面裝的什麼?展行不禁心生好奇,會有這麼大的死屍?

「老大,我們抓到兩個小孩。」那領頭說,他的聲音在空曠石室內迴響。

「小博士。」那男人笑道:「又見面了,你說這是什麼地方?」

展行微微蹙眉,唐悠看了展行一眼,展行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問,笑嘻嘻道:「標叔好啊,上次的周朝古屍好吃麼?都吃完了?這次想進點新鮮貨?換口味?」

唐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標叔的主要目標是唐悠,卻彷彿對展行更感興趣:「請教個問題,你覺得,這地方是什麼年代的?」

兩名少年被帶到巨棺前,標叔又吩咐道:「放開他。」

展行四處走了走,幾名手下用槍指著展行,以防他逃跑,標叔跳下巨棺:「你也不知道了?」

展行:「我知道,這種棺材是遠古時期的,比商周更早了。」

《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