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 林裡一片黑暗, 烏雲蔽月, 太陽下山後, 整個原始森林裡馬上變得陰森森的,夜風吹來, 冷了不少。
五個人圍著篝火各做各的事, 唐悠在搗鼓機械小玩意, 展行在給霍虎調整唐悠新發明的「防撓頭頂鋼盔」。
事實上是晚飯用的炒鍋反扣過來, 加個伸縮帶固定在霍虎的下巴上。唐悠還想在朝天的鍋底上, 加兩根彈簧衛星天線以及哨子風車之類的小配件,被霍虎以看上去太傻為由,堅決拒絕了。
「可以嗎?」展行關心地問。
霍虎滿意地說:「可以,這樣一來就不用怕了。」
張帥噗一聲笑了出來:「搞什麼稀奇古怪的?」
霍虎忙擺手道:「沒事。」
林景峰還在削手裡的小木樁,展行乖乖地蹲在林景峰腳邊,忽然提議道:「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吧。」
唐悠:「你的笑話總是以一隻豬開頭,沒意思。不能說點別的嗎?」
展行道:「都是我爸編出來,小時候哄我玩的,憑他那智商, 就知道豬。」
張帥笑道:「有豬也比沒有的好,對不?我爸媽早就死了,剩我和張輝那小畜生相依為命。倒沒聽過多少笑話。」
霍虎:「我就一個義父, 也死了, 比你爸死得更早。」
唐悠:「我媽改嫁, 爸扔下我和唐楚, 不知道跑哪去了。」
林景峰:「福氣呢你們,我連我爸是誰都不知道。」
展行的笑話還沒說,數人俱是蔫了,片刻後,唐悠無精打采道:「睡了。」
張帥分派道:「上半夜三爺守著,十二點到兩點辛苦霍大哥了,兩點後我守夜。」
林景峰淡淡應了,背靠大樹坐下,深邃漆黑的瞳孔,看著同樣黯黑的夜晚出神。霍虎頂著防撓鋼盔,一動不動躺在帳篷裡,臉上又蓋著兩層巴蜀古面具,雙重保險。
春寒,展行裹著毯子蠕動過來。
林景峰的唇動了動:「去睡覺。」
展行趴在地上,像只大蟲子,左右扭動:「抱。」
林景峰:「……」
林景峰把卷蟲媳婦的毯子揪起來,招了招手,把展行抱著,反手用毯子裹著二人,依偎在樹下。
「冷麼?」
「不冷。」展行說:「你還生氣嗎?」
林景峰在他耳邊認真地說:「我要給小雙報仇。」
展行:「……」
林景峰道:「想什麼呢,不是殺了你給他報仇,是殺老頭子,我師父才是害死他的源頭。」
展行:「不……不好吧,你想怎麼做?把他綁在椅子上拿鞭子抽嗎。」
林景峰:「咱們也需要一筆錢安家,我答應你,做完這票後,我會花錢把我家鄉的人接出來,朝政府租一塊靠近天水、或者武威的地,給他們遷戶。咱們在西安或者上海落個戶,以後就永遠不做這行了。」
展行:「要多少錢?」
林景峰小聲道:「上千萬吧,斌嫂想把藍公館連根拔起,正在查老頭子的去向,據說他親自去了敦煌追緝小唐的哥哥。回去以後咱們這樣……」
展行道:「我們可以一起找擔保申請貸款的。」
林景峰:「我不是吃軟飯的人。」
展行:「我也不是。」
林景峰:「……」
展行那模樣根本沒有任何當受的自覺,林景峰牙癢,只想把他按著日一炮。
「這次的事完了,就一起回北京,你念你的書,我去敦煌,半年內我把所有的事情解決,回來找你。」林景峰如是說。
展行問:「怎麼解決?」
林景峰:「殺老頭子,把唐楚的貨搶過來。」
展行壓低了聲音,驚道:「你要搶小唐哥哥的東西?」
林景峰:「在他手裡他更不安全,不是麼?等我詳細制訂好計劃,會全部告訴你,你不會把我出賣給警察,對不?」
展行無言以對,林景峰又道:「你也會在北京等我回來,對不?」
展行說:「但我答應了我爸……不會再讓你和那夥人攪在一起的了。」
林景峰看著爐火出神,瞳孔裡倒映出跳躍的火焰。
「你已經做到了,如果不是你,說不定我還會繼續這樣下去。最後一次,不管成不成,幹完就收手,失敗的話,吃一輩子軟飯吧,天注定的。」
林景峰把削好的兩個小木樁交到展行手裡,那是用木頭雕刻的修長小人,一個腳長長,眼睛是兩條漠視的線——林景峰。另一個細胳膊,頭髮像超級賽亞人,眼睛大大的,是展行。
展行還想再說點什麼,他繼承了陸少容的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念叨神功,以及展揚自以為是堅定主意的強烈氣場,只想把林景峰念得連這「最後一次」也徹底放棄掉才算大功告成,正在想要用什麼借口說服林景峰時——
樹林中,距離營地不遠處的滇馬倏然嘶啞鳴聲。
林景峰馬上警覺瞇起眼。
數匹行馬一瞬間亂了起來,爭相嘶鳴,恐懼地掙脫繩子要跑,林景峰喝道:「在這裡等!」
所有人都醒了,張帥彈了起身,光著腳跑出帳篷,林景峰抽出藏刀,銀光在黑夜裡晃了個圈,撲向繫馬的數棵大樹。
「詼——」幾匹馬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掙斷韁繩,發足狂奔,朝不同方向散去。
爐火彷彿被什麼神秘的力量壓制住,轟然一黯,張帥道:「別讓馬跑了!」
林景峰喝道:「你追馬!」
登時營地裡一片混亂,林景峰如離弦之箭衝進了樹林,快步躍過倒在地上的死馬,他只匆匆一瞥便看清楚了馬屍的死狀。
兩隻馬的頭蓋骨被揭開,腦漿噴了滿地,樹幹上還有利爪帶著白腦漿抓過的痕跡,一定是猱!
這裡的猱膽子怎麼這麼大?
張帥徒步一躍,也追進了樹林裡,手指撮在唇邊猛吹口哨,無奈馬匹受驚嚇,不管不顧只掉頭狂奔。
展行聽到側旁又有馬大聲嘶鳴,忙道:「在湖邊!虎哥在這裡等。」緊接著朝頭上一扣。
唐悠取過面具也朝頭上一扣,跟著展行跑了出去,霍虎一臉茫然,叫道:「你們快點回來啊——」
唐悠剛跑出沒幾步,二人離開營地,便被展行拖著原地轉了個彎,又繞了回來。
「又幹嘛?」唐悠忿道。
「噓——」展行示意別吭聲,與唐悠輕手輕腳埋伏在營地外不遠處的一片灌木叢後。
霍虎站在火爐中間,四處看了看,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唐悠馬上明白了,有什麼東西在引開他們,目標是霍虎?
展行在唐悠耳邊小聲說:「你看那裡。」
唐悠循著展行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帳篷後一團黑影,正在緩慢接近霍虎的背後。
「怎麼辦?」唐悠從腰間摸出來一根鋼製的短棍。
「那是啥?」展行小聲問。
唐悠:「你別管……」
展行:「有小刀麼?給我一把。」
「小刀不行……你試試這個。」唐悠從短棍上拆下來一個配件,緩緩抻長。
展行:「快點,它要撲過去了,好幾隻呢,那邊還有。」
唐悠抻出一把鋒利的小魚叉:「你射箭,射完去帳篷後面拿個鍋。」
展行點頭,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霍虎愕然轉身,數只漆黑的散發著臭味的猱從不同方向撲了上來!
「動手!」唐悠吼道,繼而衝出灌木叢!
展行猛地一鬆弓弦,魚叉閃著光疾射而去,將其中一隻牢牢釘在樹幹上。
唐悠側身藉著衝力在霍虎膝上一踹,把他護在身後,數只黑猱大聲尖叫,聲音穿破夜空。
展行馬上跑到帳篷後去翻炊具,唐悠忙道:「虎哥別動!」黑猱已散光,樹幹被魚叉釘著的那只兀自不停尖叫,瘋狂掙扎,像極了地獄裡逃出的,被釘在圖騰上的小鬼。
「還沒死?!」霍虎喊道:「展行!」
「吱吱吱——」那只腐臭的黑猱猛一掙,魚叉鬆動些許,繼而猴臉上現出詭異的表情,猛地掙脫了魚叉,朝唐悠撲來。
「哇啊啊——」展行與霍虎同時大叫。
唐悠猛地抽身退開,第一下感覺帶著呼呼風聲的利爪已抓到面前,展行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眼見黑猱拋開旁人不顧,再一抓。
唐悠恰到好處地把手中鋼棍一遞,按下開關,黑猱下意識地爪子一收,握住鋼棍。
劈啪聲響,刺眼電光亂竄,把黑猱電得直飛出去,焦臭氣瀰漫,展行把鐵鍋朝下一扣,噹的一聲,牢牢扣住落地的黑猱。
三人都是不住喘氣。
展行:「你還帶……防狼器?」
唐悠滿背汗水,剛才那爪子要真挨了一下,不死也得去掉半張臉,還好沒事。
唐悠點頭:「不用怕,已經死了,三十萬伏的瞬間電壓,那麼小一隻猴子,又被你一箭穿過胸口,肯定掛了。」
展行坐在鍋底上:「虎哥你沒事吧。」
霍虎心有餘悸地點頭。
展行又道:「我都作好防範措施,給你戴完頭盔才敢偷襲的啊。」
霍虎擺手道:「一點也不怕,真的。」
唐悠:「這裡的猴子……這麼厲害?快成精了都。」
展行:「叫『猱』。」說畢把林景峰的話解釋了一次,唐悠方明白過來,又問:「這種猴子都這麼臭?」
展行也是十分茫然,說:「他們呢?等小師父回來再看看。」
唐悠說:「死了都,不知道一共幾隻……」
話音落,展行屁股下的鍋砰的一聲響,令他保持著坐姿蹦起兩公分。
展行:「……」
唐悠:「……」
又是砰的一聲響。
鐵鍋側面被抓出一個裂口,露出鋒利的爪子。
「這是什麼東西啊啊啊——」唐悠和展行一起崩潰地大叫。
展行嚇傻了,不敢坐在鐵鍋上免得屁股被抓下來,又不敢走開,一副想死的模樣,片刻後靈機一動,說:「你……鞋子絕緣嗎,電擊棒給我。」
張帥終於把馬找回來了,看到兩人這副模樣,緊張道:「什麼事?」
鐵鍋砰砰響,林景峰也回來了,手裡倒提著被長刀乾淨利落,劈成兩半的猱。
展行趕緊獻寶:「我們抓到一隻活的!」
林景峰蹙眉道:「還有?不是只有一隻?」
林景峰聽了展行與唐悠的匯報,此刻鐵鍋已被裡面的黑猱抓出一條破痕。
「張帥,我們踩著。」林景峰所想與展行相同,他與張帥一人出一腳,牢牢踏在鐵鍋上,展行拿著電擊棒湊上去,抵著辟里啪啦一陣亂電,足足三分鐘後,裡面冒出黑煙,安靜了。
「好了,再電就糊了,能量不多,省著點用。」唐悠道。
林景峰稍一沉吟,把鐵鍋揭開,與張帥二人一起檢查裡面的猱屍。
黑猱全身皮肉潰爛,僅十公分長,猴臉猙獰,現出腐化的紫黑,臉上還長滿綠毛。
張帥道:「只怕不止普通的猱這麼簡單……我明白了。」
林景峰:「你覺得,上次進山死的人,就是被這些怪物殺了?」
張帥神色凝重地點頭。
展行道:「它只吃動物的腦漿不是麼?人好歹能抵抗啊。」
林景峰道:「你看它這模樣,有誰能抵抗嗎?跑起來飛快,目標又小,我自己也沒把握能用槍打中高速跳躍的猱。」
唐悠道:「剛才小賤放箭就射中了,一箭把它釘在樹上。」
林景峰雖然不太想承認,卻仍舊不得不承認:「小賤和我不一樣,他心思乾淨,雜念不多……不說這個了,張帥,你們以前進山的時候,發現過這種生物沒有?我懷疑是變異的。」
張帥點頭道:「我覺得也是,你看這兒。」
張帥指向瘦小黑猱的身前,那裡有被魚叉穿過的痕跡,肋骨刺出數根,皮肉被插破了一小塊,露出惡臭的內臟。
「按這個情況。」張帥用手指緩緩扒開那塊肉:「它應該死了很久才對……」
黑猱的眼皮動了動,展行馬上道「小心!」繼而把電擊棒按上去,張帥還沒來得及撤手,被電得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林景峰:「你先說一聲……」
展行:「它動作太快,剛剛差點把小唐抓死,說了就來不及了。」
張帥有氣無力地擺手,林景峰沉吟片刻,持刀把黑猱的頭砍了下來。
「呲——」黑猱的頭瞬間睜眼。
「啊啊啊——」展行和唐悠又被嚇得大叫。
林景峰道:「明白了,這是變異後的粽子。」
林景峰提著黑猱的腳,把身體和頭一齊扔進爐子裡,燒得劈啪響。
張帥也明白了,他倚在樹邊坐了一會,翻手放出銀蠱,嗡一聲飛走,換了金蠱回來。
「我弟問現在怎麼辦?」張帥道。
林景峰想了想,道:「明天繼續前進,有鬼猱,就證明山上有變異的源頭,多半和你們族裡的懸棺陣有關。」
天空悶雷陣陣,春天的第一場雨下了起來,張帥點頭道:「還是三爺厲害,這次多虧你們了。」
林景峰看了展行一眼,漫不經心道:「沒我的事,這玩意是他們抓回來的,先休息吧,進帳篷裡躲雨,明天再爬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