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髮在下面咬牙肩扛, 展行用盡吃奶的勁兒, 狠命拖著老虎兩個爪子朝上拉,終於把它拖進了洞裡。
「緊急求援,緊急求援——」紅髮護著數人穿過冰窟一路奔跑:「S級事故!所有人到上一次分頭地點外集合!」
「收到。」通訊器內數個聲音異口同聲答道。
展行:「我們要留下來拖時間麼?」
紅髮:「快走!你們應付不了的!」
冰層不斷坍塌, 湖水沸騰, 遠古的自然奇景被毀得一塌糊塗, 林景峰拖著展行,肩上扛著行雲沿路衝去, 一道紫黑色的血液猶如路標, 蜿蜒指向出口處。
轟一聲巨響, 熔岩的速度快得無以倫比, 衝破通道,朝他們席捲而來。
展行只覺身上快著了火,抓狂地大吼,大虎反而跑得最快,衝在最前面,展行伸手亂扯, 脫下外套亂撲, 襯衣被烘得灼熱, 數人渾身大汗, 都打著赤膊逃到風口。
行雲被狂風吹上地表, 緊接著是展行, 再之後林景峰, 他們逃出了風洞, 巨虎四爪疾奔,在雪地上猛地轉身,揚起漫天飛雪,緊張地盯著狂風裂口。
「一個——」財迷手持一根吹筒,看到有人逃出洞,便鼓起腮幫子吹箭。
咻一聲,最先逃出的仇玥被疾速飛來的細針刺上脖頸,軟倒下去。
「兩個……」財迷繼續吹箭,朝向行云:「咦?這個昏過去了?」
「干蛤呢——!」鸚鵡憤怒地叫道。
展行緊跟在行雲身後衝了出來,財迷:「三個……哦你是親戚,安全,過,下一位。」
「???」展行四處張望,林景峰也出來了。
財迷:「四個——」繼而腮幫子一鼓。
林景峰冷不防遭了暗箭,大叫一聲捂著脖頸,直挺挺栽倒在地。
展行發瘋地吼道:「你做什麼!」
財迷:「別這麼激動嘛,一根血溶性麻醉針而已,小唐發明的,讓他先睡會,免得添麻煩。」
「五個……嗯?這是什麼?老虎?」財迷傻眼了,大虎轉身猢了聲,銜著衣服竄到山石後,開始找地方換裝。
展行:「我要怎麼把他們挪走!」
財迷:「紅哥呢?!陷在裡頭了?」
裂口的颶風停了,短短數秒的靜謐。
「在這裡!」紅髮聲音響起。
說遲那時快,轟一聲山體化為千萬碎石激飛,紅髮的身軀爆射出來,手持大劍,於半空中瀟灑一個打滾,穩穩落地。
吉普車在山路上停下,藍與青二人摔上車門,摘下墨鏡,喝道:「你們先上車!」
霍虎上前幫展行搬人,把數人都挪到吉普車上,又看了仇玥一眼,說:「這個呢?」
展行在仇玥身上摸了摸,確認沒有武器了,說:「把她搬到後座,你看著她。」
展行駕車打了個轉,搖下車窗,探頭問道:「現在怎麼辦!」
藍眸緩緩走近噴發處,綠帽子回頭道:「先走!別管我們!」
展行把車開下山路,遠遠停在半山腰上,搖了搖林景峰,林景峰兀自昏迷,烈性麻醉劑一進血液,至少也得六小時才能完全醒來。
霍虎道:「別走,得等他們。」
展行:「我知道,要再開近點麼?」
霍虎擺手,遠處長白的側峰連著幾下爆炸,地底沉睡的岩石彷彿一瞬間連鎖反應般盡數醒來,到處都是灰煙,白茫茫的一片。
大霧中一片紅光。
仇玥醒了。
展行轉過頭,看著她。
怎麼這麼快就醒了?
她漂亮的臉蒼白無比,手腕上的血還在源源不絕地流出來,染紅了整個車廂。
霍虎問:「要給她包紮麼?」
展行冷漠地說:「不用。」他忽然明白了,仇玥被林景峰擊碎的手腕一直在失血,麻醉劑藥效被血液帶了出來。
仇玥靜了一會,說:「謝謝你,大個子,你是好人。」
霍虎沒有吭聲,展行沉吟片刻:「給她包紮吧。」
仇玥淒然一笑:「不用了,讓它流吧,都是髒血。」
展行想了想,終究不忍心看著個孕婦死在自己面前,轉身取出醫藥箱,掏出繃帶,遞給霍虎。
車窗外是茫茫大霧,展行想走也不能走了,只得靜觀其變。
霍虎笨拙地給仇玥裹上繃帶,仇玥的頭靠在車窗上,頭髮凌亂,望著大霧出神。
「九歲。」仇玥喃喃道:「他告訴我,如果不聽他的話,墓裡的死人,晚上都會來找我,你知道這對一個九歲的小女孩來說,意味著什麼?」
展行愕然道:「什麼?」
仇玥笑了笑。
「聽著。」她的嘴唇虛弱地動了動:「我……開槍的時候……」
「別提你做的蠢事了!」仇玥不提還好,一說到這話,展行馬上火起吼道。
仇玥的聲音更小了些,低聲說:「你叫什麼名字?」
霍虎沉聲道:「展行,事已至此,動怒無益。」
展行急促的喘息平靜下來:「我叫展行。我知道你是小師父的師姐。」
仇玥喃喃道:「展行……你沒看到……我以為……那隻小鬼……想伸手……去……抓,想害……老三。我也沒多想……就開了槍。」
展行怔住了。
仇玥:「不知道……我居然……會有這種念頭。」
仇玥又低聲說了句什麼,十分疲憊地閉上雙眼,霍虎側耳去聽,她的聲音十分微弱,斷斷續續道:「我居然……會這麼想,真……奇怪。以後就……交給你了。」
展行安靜了。
「可能你心底還是有,不,這其實是下意識的。嗯,你潛意識裡還是和小師父有點親情。」展行實在說不清該怎麼評價她的行為。
霍虎說:「她已經死了。」
展行:「……」
展行伸手摸了摸她的頸側,仇玥的呼吸停了。
林景峰閉著雙眼,安靜靠在座位上,熟睡的面容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孩。
霍虎走出車外,霧氣茫茫,幾乎達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展行取出擴音器,朝著霧裡喊道:「紅叔——你們沒事嗎?」
「沒事!」藍眸的聲音響亮,在山裡陣陣震盪。
展行說:「什麼也看不到,能幫上他們的忙不?」
霍虎沉吟片刻,雙掌合十,巍然立於崖邊,食中二指並立,其餘手指屈拳,深吸一口氣。
虎嘯穿透層層迷霧,一道金光在灰暗的天色下迴旋,霧氣受到壓制煥然一空,唯余天地間灰濛濛的水。
鋪天蓋地的飛雪還未來得及飄近山巒便已融化,四個身穿軍服的男人在半空中飛旋,峰頂一隻巨大的石巨人渾身煥發熔岩的光,外殼呈現暗紅色的裂紋,朝高處狠狠一拍!
特種部隊四人腳下俱踏著噴射氣板,穿梭於空中,全身濕透,在與那只熔岩生物不住周旋。
紅髮已換了一把單手劍,手執大盾,朗聲發令,繼而猛地避開迎面飛來的巨石。
「我們插不上手的。」霍虎制著展行。
展行:「那究竟是什麼?」
霍虎道:「應該就是鬼童子的原身。你聽過一種叫『魈』的遠古生物麼?」
展行茫然搖頭,霍虎解釋道:「魈,喜熱與熔漿,叫聲如小兒啼,不通世事,易怒。」
每個人足底都有一塊飛板,在四處飛射的岩石間穿梭來去,紅髮吼道:「開始使力!」
藍與金各出一手,臂炮發射出勾索,纏住那怪物的一隻手臂,朝兩邊拉扯,紅髮於半空中一個轉身,肩抗盾牌,朝那怪物俯衝而去。
震耳欲聾的大吼,紅髮的巨盾撞正那怪物的胸膛,發出噹啷巨響,把它推得朝後踉蹌,繼而仰倒下去。
綠帽子手持遠程炮,瀟灑地來了個點射,炮彈離膛,拖著白煙飛向另一處高峰,山頂千年積雪崩塌,裹著巨大的冰塊與上萬噸積雪山搖地動地傾洩下來,將那怪物壓在冰下。
怪物不甘心地嘶吼,岩石外殼遇冷迸裂,碎成石塊,特種兵們抽身飛遠,於半空中靜靜注視這這一幕。
小山般高的熔漿體在雪崩洪流中瘋狂掙扎,最終被整座山巒傾覆的大雪淹沒,衝向峽谷,又一聲天搖地動的巨響,洪雪捲著巨人衝進了深淵之中。
四人聚集於深淵頂部,雪靴下踏著的反磁力懸浮板載浮載沉,一齊望著熔漿怪物陷落的方位。
紅髮抬指按了耳畔按鈕,「嘀嘀嘀」單片虹鏡開始分析谷底溫度,明亮的黃綠色漸漸淡去,與周圍的深藍雪溫融為一體。
紅髮鬆了口氣:「走吧,解決了。」
四人掉頭飛向山路上的越野車,展行迎上前道:「那只裹在熔漿裡的怪物是什麼?」
紅髮看了展行一眼:「你想和妖怪當朋友?別問了,走吧,它不適合你。」
「喲,這麼多人啊,太熱鬧了吧。」財迷說。
綠帽子把仇玥的屍體拖了下來,扔在路邊:「死人也搬上車做什麼?帶回家麼?」
「哎,等等。」展行說:「她是小師父的親人。」
紅髮說:「把她火化了吧,想把屍體送去哪?帶下山也是要火葬的。」
展行黯然看了一會,藍眸從後座取了罐火油,澆在路邊的仇玥身上。
「下山的路不好走,你看。」藍眸示意道:「我們只能在半山等雪停了再下去。」
紅髮問:「你們帶走的人呢?小唐在哪裡?」
藍眸說:「安頓在天池下面,一家溫泉旅社裡。」
霍虎與展行一大一小,並肩站在路旁,狂風呼嘯,暴風氣旋如同壓至人間的遠古神明,在他們頭頂陣陣怒吼。
火焰一躍三丈,在風中斜斜瘋狂抽動,仇玥的屍身被燒成灰燼,散在長白山巔的狂風裡,展行揀了點她的遺物,收在一個熟料袋裡,讓昏迷不醒的林景峰捧著,紅髮說:「最好快點走,風暴一來,估計會把車刮到山溝裡去。」
所有人擠在車上,藍眸發動汽車,沿途搖搖晃晃下山。
車裡十分溫暖,車外狂風咆哮,展行全身發燙,倚在林景峰身上,迷迷糊糊,聽見霍虎和特別行動組的人在閒聊。
藍眸的聲音:「那小子……居然能和小唐跑到這來……膽子挺大……」
紅髮滿不在乎的聲音:「和他爸一個脾氣,專找妖怪交朋友……」
綠帽子的聲音:「大貓,你就沒什麼打算……」
霍虎的聲音:「眼睛……沒好……再過些時候……混日子……」
紅髮一行人有特殊證件,只言明是上山執行任務,溫泉景點的負責人不敢過多盤問,給他們開了幾間房。
根據氣象台預報,這場開春後的大風雪由極地氣旋南下產生,要等到能下山,至少也得過個兩天。
展行也生病了,他病得比唐悠更嚴重,唐悠只是輕微發燒外加風寒,展行卻在冰窟、風口以及溶洞內來回穿梭,發起了高燒。
霍虎照顧展行吃下退燒藥後,眾人便在旅店裡無所事事。
展行睡了幾個小時,習慣性地翻手去抱,意識到不在家裡,於是醒了。
「小師父呢?」
展行坐了起來,頭腦昏昏沉沉的。
唐悠說:「在隔壁房,和虎哥一間。」
展行道:「什麼情況?唐悠,你哥沒找著,他和那老頭子都不在洞裡。」
唐悠坐在桌前,臉色帶著病後的蒼白,說:「知道了,再想辦法吧。山上暴雪,路不好走,他們決定先在這裡休息兩天。」
展行翻身下床,唐悠問:「你去哪?」
展行想了想,問:「都有誰在這兒?」
唐悠說:「紅叔和金叔一間,藍和青叔一間,虎哥和林景峰,那女的和他哥一起住,崔文的血止住了,子彈也取出來了,由他們輪流看著。」
展行點了點頭,四處找靴子,站著時又一陣暈眩,唐悠忙上來扶著。
「我和林景峰換間房?」唐悠問。
展行擺手示意不妨,出了走廊,外面是山搖地動的風吼,彷彿世界末日來臨,門窗陣陣搖撼,旅店中則是一片溫暖的小世界。
去找誰聊聊呢?展行在走廊裡站著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