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3

「喂唐楚!你沒事吧!」展行手忙腳亂掰開唐楚的嘴, 叫道:「有人嗎!快來幫忙!」

唐悠猛地一顆心揪了起來。

唐楚滿嘴鮮血淋漓, 醒後竟然咬舌自盡, 展行掰開他的嘴不住大叫, 門砰地推開,數名俄羅斯男人衝了進來, 展行把白圍巾塞在唐楚嘴裡, 全是鮮血。

「跟我們走。」幾名打手看清楚室內發生了什麼事, 發現唐楚還有脈搏。

展行問:「崔文呢?」

「衣服脫光。」

展行慌張道:「要幹嘛!」

一名打手把包袱扔給展行, 開始搜他的身, 另取了一套衣服讓他穿上,並摘下他身上所有的金屬物件,手機、表、都扔在一個籃子裡,不由分說地給他扣上黑頭套,推出囚室。

唐楚嗚嗚的聲音始終伴隨展行身後,展行知道現在多半是要去見林景峰的師父,他舔了舔犬齒上的一塊小貼片,唐悠的定位器沒被收走,太好了。但附在紐扣上的通訊器已經沒了, 接下來的事只能靠自己拖時間。

展行被推進一輛車,銬上手,眼前一片漆黑。他下意識地朝身旁摸, 摸到唐楚的腦袋, 拍了拍, 示意他安心。

唐楚仍在嗚, 狀似瀕死時野獸的嘶吼,他痛苦地以頭撞上座椅後背,車前響起手槍保險栓的聲音,展行忙道:「別殺他!」

沒有槍響,汽車開始啟動,車內溢滿了血腥味。

唐悠說:「他們已經從另一個出口走了。」

林景峰走進賭場,入口是個地下酒吧,金髮的俄羅斯女人朝他拋媚眼,並讓他來喝一杯,他壓低了帽沿,出現在監視器裡。

唐悠:「你師父果然不在哈巴羅夫斯克,他們的前進方向是城外,你負責拖到紅叔他們行動為止。」

唐悠收起筆記本,他們想去哪裡?

林景峰在一張賭桌旁坐下:「莊家?」

大鬍子收起檯球棍走來,坐上莊家的位置,用生硬的中國話說:「今天真熱鬧,林三爺。」

林景峰:「你認識我?」

大鬍子笑了起來:「來玩會二十一點?」

手下把兩個塑料籃放上桌,裡面是展行的衣服,飾物,以及手機。

林景峰說:「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大鬍子:「不是你讓他來換貨的麼?」

林景峰:「是他自己跟著崔文來的,我勸不住。」

大鬍子說:「一盤一個問題,你有什麼能輸給我的?」

林景峰取出另一個包袱,放在桌上。

大鬍子洗牌,發牌。

林景峰風衣扣上的微型攝像頭把牌傳回唐悠的筆記本上,唐悠說:「他的底牌是7,你可以要牌,也可以放棄。那一疊牌裡第一張是Q,第二張是6。」

林景峰:「……」

第一局,林景峰贏了。

大鬍子說:「藍老先生一直很欣賞你,想問點什麼?」

林景峰:「你們把他帶去見我師父了?何必呢?東西都在這裡了。」

大鬍子笑了起來:「我沒有帶他們去見你師父。」

他繼續發牌,林景峰的眉頭警覺地蹙了起來。

第二局,大鬍子贏了,林景峰把包袱推了過去,大鬍子似乎對藍翁要的古董不感興趣,問:「仇玥死了?」

林景峰:「是的,她死的時候,肚子裡懷了我師父的小孩。」

大鬍子靜了。

「這可真可惜。」他唏噓道,停了片刻,繼續發牌。

唐悠邊看顯示屏上林景峰傳回來的牌局,邊看螢幕上的閃光點,展行的位置不斷接近江邊,紅髮等人的位置緩慢跟隨其後。

這是要去哪裡?唐悠瞇起眼,那裡應該沒有建築物。他按了幾個鍵,展開江邊的地圖,馬上道:「麻煩了!他們要做什麼?紅叔,你聽到了麼?」

通訊器裡沒有人回應,林景峰的動作一窒,翻開牌。

「你爆了。」林景峰說:「老頭子在哪裡?」

唐悠焦急的聲音傳來:「他們要去江邊!紅叔!」

「聽到了。」紅髮的聲音響起。

大鬍子道:「他在廟街,你不把你小情人的遺物領回去麼?」

一輛黑色的轎車開過荒蕪人煙的江灘,停了會,繼而司機與打手們用俄羅斯語交談幾句。

崔文說:「這和開始說的不一樣!」

展行警覺道:「崔文?你也在車裡,為什麼不說話?」

崔文不答,司機用生硬的中文說:「藍老先生一向重信譽。」

展行心想糟了,他用手肘碰了碰唐楚:「你看得見麼?」

唐楚不作聲,忽然問:「唐悠死前的情況是怎麼樣的?他有什麼話對我說?」

展行:「沒……沒說什麼,哎,你別自暴自棄。」

唐楚吼道:「他已經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盼頭!」

展行萬萬未料到唐楚會如此激烈,這計謀是唐悠想出來的,這下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得說:「你……別自殺,千萬別自殺,有話好好說。」

唐楚有氣無力:「待會就能見到了,不差在這一時。」

展行:「是的是的……什麼?」

話音未落,砰砰兩聲駕駛室車門摔上,展行馬上轉身:「怎麼回事!」

數秒後,轎車再次發動,加速,最後整車騰空,朝下墜去。

林景峰聽到最後那句,結合唐悠的匯報馬上明白了發生什麼事,一腳踹翻賭桌,大鬍子喲呵一聲,抬起雙手。

打手們大聲喝斥湧了上來,一時間外頭酒吧女人尖叫,槍聲大作!

林景峰掀翻賭桌後就勢朝桌下打滾,繼而再次蹬飛桌子,閃到酒吧櫃檯後,抽出腰畔手槍,數槍連響,大鬍子憤怒的喝斥聲響起,子彈四處橫飛,賭客們抱頭鼠竄。大鬍子回辦公室內取出一把長柄火槍,砰一聲巨響,鐵丸將酒櫃攔腰擊碎成兩截。

滿櫃烈酒傾覆下來,玻璃聲響此起彼伏。

伏特加酒瓶從酒台後飛出,在半空中被一槍擊得粉碎,漫天烈酒與玻璃碎末,黑影一閃,大鬍子朝後躲避,卻被一把槍抵住後腦勺。

斌嫂說:「停火!」

變故倏生,賭場內打手俱是一停,林景峰馬上抓准機會躍出櫃檯,半空中連著砰砰數槍,撂倒一地打手。

大鬍子把長柄火槍緩慢放在地上。

「說,你把他們送到哪去了?」林景峰冷冷道。

轎車砰一聲落在江面,濺起漫天碎冰,繼而緩緩沉了下去。

展行:「唐楚!快把我的頭套摘了!」

他的腳下冰冷的水不斷漫上轎車地毯,唐楚苦笑道:「已經晚了,你覺得我們能逃得出去?」

展行:「唐悠沒有死!這一切都是計劃好的!」

唐楚色變道:「什麼!」

他忙扯掉展行頭上的黑頭套,刺眼的光線一亮,繼而緩慢黯淡下去,轎車漸漸沉到江底,展行顧不得再說前因後果:「趕緊想辦法出去!唐悠就在這個城市裡!」

唐楚吼道:「你在騙我!」

展行同樣吼道:「我沒有!崔文你告訴他……崔文?」

展行這才意識到崔文還在車上。

崔文低聲說:「再會。」

他轉頭看了展行與唐楚一眼,打開駕駛室的一面車門,冰冷的江水盡數湧進,崔文拖著受傷的腳一蹬,關上車門,反手用遙控器鎖上車門,朝江面逃了。

展行被冰水一沖,登時神識模糊,酷寒令他不住痙攣喘息,導致憋不住氣,江水幾乎浸沒了整輛車,再沒有與唐楚交談的機會。

冰寒刺骨,展行的唯一念頭就是要死了。

唐楚猛拍車窗,扯動車門,被鎖住了。

江水嘩啦啦地淹過頂,刺痛感如同千萬根針扎進展行的皮膚,他睜開雙眼,看到崔文不斷划水,緩緩離去。

崔文充滿憐憫地回頭看了一眼,展行隔著車窗與他對視,唐楚瘋狂地猛拍車窗,帶著懇求的神色。

他的手腕被銬著,伸手指展行,搖了搖頭;又指自己,點了點頭,閉上雙眼。

崔文似乎改變了主意,轉身再次潛下江底,猶豫片刻,按下遙控器。

唐楚馬上打開車門,把展行推了出去,崔文想了一會,示意跟著他游,他劃著水,冒上江面,在一塊岩石後上岸。

展行哆嗦著攀上岩石,嘴唇青紫:「你……你一直在車上?」

崔文:「我……」

砰一聲槍響!

崔文胸口噴出血花,濺了展行一臉。

唐楚吼道:「小崔——!」

崔文趴在岩石上,展行站在江邊,冷得不住打顫,看到高處緩緩走來數名打手,竟是一路跟到了江邊!

唐楚下意識地把展行護在身後。

那是一生中展行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刻,不知為何,他竟沒有半分害怕,也未曾想起任何人,彷彿這只是一場荒誕的鬧劇,如夢境般在面前展開。

一人持槍指著唐楚,扣動扳機。

「砰!」又一聲槍響。

唐楚沒有倒下,那名打手的腦袋爆成腦漿,灑向江面。

「卡嚓。」

「砰!」

槍聲再起,又一名追過來的打手當場被一槍爆頭。

展行馬上拖著唐楚閃到岩石後。

卡嚓聲響,推膛,幾名打手跑向遠處公路旁的一輛轎車,槍聲再響——「砰!」

四枚子彈,將逃跑的三人一槍爆頭,最後一人撲到駕駛室旁,將手中包裹扔進駕駛室,還來不及拉開車門,子彈準確地把他的頭顱,連著整個反光鏡爆成碎塊。

藍眸於高處現出身形,紅髮躍下江岸,涉水到岩石後,把展行拖了起來。

「小賤——!」唐悠從一輛吉普車處跑來。

展行鬆了口氣,站著猛喘。

轎車轉了個彎開走,藍眸二話不說,再次推膛,砰地一槍擊中那車輪胎,長車在結冰公路上打滑,一聲巨響撞上岩石,繼而飛快加速,馳上公路!

藍眸:「俄羅斯的車質量都這麼好?」

紅髮直起身,似乎推斷出了什麼。

展行抱著崔文吼道:「他要死了!救救他!」

唐悠跑到展行身邊站定,吁了口氣:「怎麼回事?」

崔文口中鮮血滿溢,推開展行,揪著唐楚的衣領。

展行:「他……本來把我們帶到江裡,又回來……把車門打開了。」

唐悠:「我們一直在旁邊看著。」

展行不住疾喘,唐悠道:「紅叔要下去把你們帶出來的,別怕。」

展行:「我不是……沒有怕……」

唐悠和展行擁抱,展行回暖了一些,他顫抖著說:「這不一樣,我確實想到你們會來幫忙……但崔文他……」

藍眸收了槍,緩緩走來:「他就算不救你們,直接上岸,也會被殺的。那部車從剛開始就在這裡等著了。」

紅髮過來簡單地看了一眼崔文胸口的傷,那處開了個血洞,他搖了搖頭,說:「救不了。」

唐楚握著崔文的手,崔文使出最後的力氣,斷斷續續道:「楚哥……我……對不起你。」

唐悠:「他死了。」

崔文睜著眼,唐楚把屍體的眼皮撫上,抱著他在江邊的寒風裡沉默。

紅髮說:「走吧,計劃失敗了,啟動備用計劃第二環,你們回去飯店休息,接下來的交給我們。」

藍眸拎起耳機旁的通訊器:「第二組失敗,第一組情況怎麼樣?」

林景峰的聲音傳來:「我問出了老頭子的下落,他就在離這裡二十五公里遠的廟街。」

「你們談談吧。」展行說,他疲憊地跋涉到吉普車旁,一頭鑽進車裡,翻出乾淨衣服來換。

「有什麼煩惱?」藍眸說:「那傢伙出賣了你們第二次,不是麼?」

展行黯然道:「嗯,但他最後也救了我們,有干衣服嗎,太冷了。」

藍眸聳了聳肩:「小唐有一套衣服,你可以換上。」

展行從車後座翻衣服,手忙腳亂地套上,唐悠拉開車門進來。

藍眸坐上駕駛位:「小唐,我覺得你最好再確認一下,檢查人員,第一組展行、唐悠在我這裡,第二組紅、藍安全。」

財迷的聲音從傳訊器內傳來:「收到,第二組已俘虜目標,準備強行突破,我和青前往廟街接應。」

展行:「不去和你哥說句話?」

唐悠把筆記本放在膝前打開,看了遠處一眼。

紅髮把崔文的屍體裝進一個大袋內,隨手一掄大劍,唐楚的手銬一分為二,繼而轉身走向吉普車。

唐楚駐拐緊跟著過來,紅髮上車,唐楚問:「現在怎麼樣?」

紅髮說:「在這裡等,待會有人來接你。」

唐悠自與兄長重逢後,一直沒有對他說過半句話,唐楚焦急地拍打車窗,唐悠只安靜注視著筆記本電腦。

「……悠……話」

展行側過去,搖下車窗,風聲淹沒了唐楚的聲音。

「弟。」唐楚說。

唐悠吼道:「太冷了!誰讓你開的窗!」

唐悠推開展行,發狠地搖手柄,把車窗推上,唐楚猛地伸手,把手臂卡在車窗最上面。

唐悠:「開車啊!不是要繼續的嗎?」

藍眸笑了起來,唐悠說:「藍叔!」

藍眸掛擋,踩油門,唐楚一隻腳跛著,踉踉蹌蹌跟在車邊,藍眸的車開得並不快,刻意地把他拖著走,彷彿在給唐悠出氣。

「弟,哥有話對你說。」唐楚大著舌頭道:「那位……兄弟,求您等等成不,成全我個心願,說完就走。」

《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