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行看唐楚身上帶傷, 七尺男兒又因崔文的死, 受了好一番折磨, 紅著雙眼的模樣十分可憐, 心裡終究不忍心,說:「機器貓, 他的腳被打瘸了哦。」
藍眸停了車。
唐悠依舊沒有吭聲, 眼裡噙著淚水。
唐楚隔著車窗, 在風裡湊上前, 認真地說:「弟, 哥對不起你,給你丟人了。」
唐悠擦了把眼淚,唐楚又說:「剛才那位小兄弟……」
展行撲哧道:「我叫展行。」
唐悠:「你到底想說什麼?」
唐楚:「哥真以為你死了,嚇了一跳,沒事就好。」
唐悠:「走吧。」
唐楚識趣地抽出手,說:「你當心啊。」
吉普車緩緩發動,唐楚年近三十,一米八的男人站在呼嘯的寒風裡,目送唐悠等人離開江邊。
展行問:「為什麼把他放在這裡?」
藍眸懶懶道:「有人會來接。」
展行:「什麼人?會把他送回中國麼?」
紅髮和藍眸都沒有回答, 片刻後唐悠說:「不會,其實……」
展行:「什麼?」
唐悠欲言又止,展行蹙眉道:「誰來接?」
紅髮說:「你的朋友, 會帶他到國外躲著。」
展行點了點頭:「萬一又碰上那夥人怎麼辦?」
唐悠埋頭在筆記本上輸入程序, 開始追蹤另外兩個光點:「所以現在要把他們全部解決。」
展行湊過去:「你哥說話不太清楚, 有點大舌頭, 你沒發現麼?」
唐悠停了動作,看著展行:「他怎麼了?」
展行指了指自己嘴巴:「他聽到你死了,咬舌頭自殺……好像咬破了,好疼喔。」
唐悠說:「活該。」
展行:「他的左腳,我剛見到他的時候問了;他說,是被壞人打瘸了故意接錯,永遠也好不了拉。」
這句話成為壓垮機器貓的最後一根稻草,唐悠回過神,終於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吉普車停下,拐了個彎,緩緩繞回來。
唐楚還在風裡站著,衣服結了層冰,凍得臉白嘴唇紫,彷彿隨時要倒在那片冰天雪地裡。
展行打開車門,說:「上車。」
唐悠像個小孩似地乾坐著大哭,淚水一瞬間湧了出來,唐楚手忙腳亂道:「你哭啥?怎麼了?他怎麼了?」
唐悠伏在前座上哭得難過,展行朝側邊讓了讓,自覺接過他的筆記本。
展行朝嘴裡塞爆米花,摘下唐悠的耳機塞上:「小師父,你聽到了麼?虎哥在哪?」
唐悠沒心情再指揮,唐楚抱著親弟的肩膀小聲安慰他。
林景峰與斌嫂揪著大鬍子,推進北京飯店外的另一輛吉普車內,霍虎戴著個大耳機,在車裡邊聽音樂邊搖搖晃晃。
林景峰:「聽到了,你們一切順利?」
展行:「一點也不順利,沒見著你師父。」
林景峰:「是麼,他向來最怕死,沒關係,我已經知道他的藏身之處了,我們在廟街匯合吧。」
展行腦中靈光一閃,依稀捕捉到了什麼念頭,卻又十分模糊,說不真切。
「這幾個光點代表什麼?」
綠帽子說:「是小唐安裝在古董裡的追蹤器。」
展行:「但它不是去廟街啊。」
藍眸一個急剎車,展行與藍眸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
展行:「那輛車,我看到了的,他把東西扔上車……」
藍眸:「防彈性能出類拔萃,我也想到這個了。」
展行馬上叫道:「老頭子就在那輛車上!」
藍眸一個急轉彎,馳上另一條公路,將油門踩到底,緊追著先前轎車的離去方向直衝而去!
林景峰按著耳機:「他離開多久了?」
展行:「快十分鐘了!你們離得近,可以從最近的公路上下來堵他!」
林景峰:「開向什麼方位?」
展行看了一會筆記本顯示器,把它倒過來,豎著看:「是一條公路,盡頭是個很寬的大三角……」
唐悠終於不哭了:「廟街北部三千米外的黑龍江入海口。」
藍眸暗道該死,吉普車衝上公路,寒風捲著雪花飛來,整條路段結冰,藍眸駕車蹭一聲,車輪幾乎懸空貼著崎嶇江邊道路飛過,猛地一頓。
紅髮瞇起眼道:「你最好開慢點,有麻煩了。」
藍眸:「超速了?」
紅髮:「你說呢?指針快彈出來了。」
藍眸:「這裡沒有治安警察……」
車體又是猛地一震,展行在車後座嚷嚷道:「開穩點!硬盤會顛到!」
藍眸喝道:「把安全帶繫上!」
紅髮道:「麻煩來了。」
路的另一側有人揮旗,藍眸視而不見,吉普車嗡一聲掠過,揚起漫天冰屑,前方路的盡頭陡然拐彎,藍眸單手一甩反向盤。
「啊啊啊——」展行擠著唐悠,唐悠擠著唐楚壓到車門邊。
唐楚痛腳被擠,忍不住大叫,藍眸漂移完畢猛打方向盤,加到最高速。
冰霜覆蓋,天色黯了下來,俄羅斯士兵開始封路,並大聲用對講機彼此通訊,紅髮道:「衝過去!」
吉普車撞飛兩個路障,風馳電掣地呼嘯而過。
「你們到哪了?」展行大聲道。
「我們在離公路交叉口的三公里外,他到哪裡去了!」林景峰道:「隨時報告方位!」
唐悠取過筆記本電腦,搶過耳塞,報出經緯度,林景峰對照GPS定位器:「我們追得上!」
紅髮大聲說:「追上後拖住他十分鐘!」
藍眸:「噢……紅毛?」
吉普車漸漸停了下來,遠處路中央已有俄羅斯士兵臨時架起機槍,藍眸放慢車速:「我懷疑目標早就計劃好的。」
紅髮道:「有可能,那傢伙報警了?」
藍眸道:「怎麼辦?」
士兵們大聲喝罵著俄語,機槍架上,要再衝關顯是已不可能,吉普車緩緩停在路中間,紅髮說:「我們下車,你們見機行事。」
紅髮與藍眸掏出軍人證,從前座下車,俄羅斯士兵用槍指著他們,大聲說了幾句話,二人把手放在車頂,馬上有人來接受盤查。
唐楚坐在後座,有人敲車窗,他嘴唇動了動:「展行,你能碰到油門麼?」
展行:「我試試。」旋即取過唐楚的枴杖。
士兵開始斥罵,以槍托猛撞車窗,唐楚大著舌頭道:「你說啥?!聽不見!」他吐舌頭,又比劃自己嘴巴。
紅髮一瞬間轉身,與藍眸幾乎是同時行動,各出一拳,把車旁兩名士兵揍得直飛出去,同一秒內,展行以拐抵中油門,吉普車開始加速。
唐楚喝道:「俯下!」繼而一攀駕駛座靠椅,躍到司機位上,猛打方向盤,撞正對車前窗的機槍。
士兵們憤怒喝罵,機關鎗嗒嗒開射,紅髮與藍眸飛速抱頭跑開尋找掩體,藍眸躲在一快岩石後,拎起通訊器:「你們先走!」
紅髮亮出大劍護住二人,一排槍子擊在劍身上,衝力令他虎口巨震,藍眸回手一槍,看也不看將一名穿防彈衣的士兵射得朝後摔去。
唐楚以拐卡著油門俯身閃避,手指從椅下摸著方向盤,吉普車再次提到最高速,展行與唐悠趴在座位下,車窗被沿路橫飛的機關鎗掃得粉碎。
車速越來越快,寒風凜冽,玻璃碎刮得手臂刺痛,機關鎗聲漸遠,林景峰焦急的聲音傳來:「你們那裡怎麼回事?我聽到槍響!小賤!」
「沒事!」展行緊張喘氣:「軍隊設了路障,現在通過了!」
林景峰:「報目標方位!」
唐悠:「你們馬上就要遭遇了!」
螢幕上,兩條路呈人字型,在交叉口彙集,攜帶古董的轎車一路朝上,速度飛快;林景峰的位置正從右上角沿著江邊斜斜穿過公路。
林景峰:「我已經看到了……虎哥,你們跳車。」
霍虎戴著大耳機還在聽音樂,晃來晃去,林景峰開車門,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斌嫂:「保重,林三。」
展行倏然聽到這句,一顆心提了起來。
「你要做什麼?」展行聲音發著顫。
斌嫂跳車,林景峰又把大鬍子也踹了出去,關上車門,吁了口氣:「沒做什麼,玩一會碰碰車。」
展行:「你瘋了嗎?!我們馬上就到了!看到那輛車了!」
林景峰把車開到最高速,沿著筆直的江邊高地疾衝下來,藍翁的轎車出現在人字形分叉路的另一條道上,即將通過關卡。
另一邊是無邊無際的大海——黑龍江入海口。
白色江浪如千軍萬馬,咆哮著撲向大海,天地間江水猶若雷霆,陣陣怒吼,巨江倒灌,勢若奔龍。
茫茫大地,灰黃而寸草不生的凍土最邊緣,一輛吉普車成為大地上的小黑點,從高處衝下。
轟隆一聲,吉普車撞正轎車,在結冰的路上將整輛黑色長車撞得車體在空中翻滾。
天地間一片安靜,轎車橫飛出去。
展行只聽見一聲巨響,通訊器內沙沙聲不斷。
轎車在空中翻了七百二十度,砰然底盤落地,四輪瘋狂加速,在冰面上打滑。
吉普車一頭栽下公路,側翻在路邊,林景峰額前滿是鮮血,解開安全帶,猛力蹬開殘破車門。
轎車裡的人還活著,馬上提速,掉頭,衝向黑龍江入海口。
唐楚吼道:「抓穩了!」
另一輛吉普車在冰面上飛速衝至,攜著近兩千里路面的加速,悍然一頭杵上轎車右尾,這一下徹底廢掉它的行動力,把轎車鏟得斜斜飛了起來。
加速時那一撞,導致它以車前蓋為支點,底朝天立起,翻了個身,車頂朝地砸了下去。
爆響聲震耳欲聾,六面車窗似被從內至外的大力猛撼,嘩一聲玻璃碎噴了出來。
世界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