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

劉硯又躺了會, 蒙烽沒有回來。

他輕手輕腳地爬下鋪, 在邊上一打滑, 差點崴了, 賴傑馬上抓住他的腳踝。

「我出去走走。」劉硯穩住:「你沒睡?」

「你沒有拖鞋,穿我的出去。」賴傑道, 繼而睜眼看著上鋪的床板。

劉硯走下車, 蒙烽在樹下站著, 黑暗的群山連綿起伏, 浩瀚的銀河從他們頭頂橫亙而過。

劉硯道:「好久不見, 蒙烽。」

蒙烽面無表情道:「那廝對你說了什麼。」

劉硯說:「讓我給你帶巧克力,還說……」

蒙烽說:「巧克力拿出來,你過幾天就回去。」

劉硯道:「別這麼強勢,走著瞧。」

「是你走著瞧。」蒙烽轉身,他赤著胸膛,全身上下只穿著條軍綠色內褲,健壯的古銅色肌膚在漫天星河的微光裡強壯而溫暖。

劉硯無意識地抬起手,蒙烽馬上抬起手臂避開,冷冷道:「我警告你, 別耍流氓。」

「我說認真的。」蒙烽道:「你為什麼回來。你在這裡,我根本沒法戰鬥。我會很怕,怕你死, 也怕我死, 我不敢去拚命, 只有不斷的退縮和恐懼。這樣下去, 我們兩個真的會死在一起。」

劉硯:「你也會怕?從前我們一路從裕鎮逃出來那會……」

蒙烽:「那是不一樣的!以前只要安全逃亡,現在是主動去和喪屍們作戰!你知道賴傑從前的愛人嗎?他在……什麼人!」

蒙烽道:「有敵人!」

把劉硯護在身後,劉硯瞬間反應過來,轉身衝向汽車,蒙烽緩緩後退,那一刻車裡所有人都醒了,運輸車上李巖開啟車燈,兩道強力的燈光穿透黑夜,賴傑光著腳衝下車來,劉硯拋出三把槍,數人反應一致各抓住一把。

緊接著下一秒,劉硯關上車後門,開啟所有防禦設施。

不到短短十秒,戰鬥就緒,配合堪稱完美。賴傑接到霰彈槍,蒙烽是機關連發槍,聞且歌用AK,搭配無懈可擊。

賴傑邊上保險栓邊漫不經心道:「你看,小硯很認真,不想當咱們的負累。」

蒙烽不接話,說:「那邊草叢裡有敵人。」

賴傑:「散開包圍。」

劉硯的聲音從擴音器裡傳來:「紅外線顯示是一個人……不是喪屍……草叢裡的人給我出來!否則開槍了!給你五秒時間!五!四!」

擴音器聲音開到最大,劉硯的氣勢登時壓倒全場,聞且歌把槍一收,忍不住莞爾。

草叢裡窸窸窣窣,高舉雙手,爬出來一個人,滿臉污黑,是個十來歲的少年。

蒙烽與聞且歌各自把槍一收,上車去睡覺,那少年全身污髒,穿著破破爛爛的灰布褲子,看上去像山裡的住民,身邊有一個大帆布袋。

「我是活人咧,大哥。」那少年一開口就是本地腔:「有吃的麼有?」

賴傑取了試紙給他檢查,說:「麼有,你叫什麼名字?你們的避難處在哪裡?」

他檢查那少年的舌苔,又看他耳後血管,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大帆布袋,問:「那裡面是什麼?」

少年神情變得十分古怪,馬上道:「李庚寶,麼有東西。」

賴傑打開他的帆布袋看了一眼,裡面裝著兩具被子彈爆了頭的屍體。

「你帶這玩意做什麼?」賴傑道:「是你的家人?」

李庚寶只是憨笑,不答話,賴傑過去拿了兩個罐頭給他,說:「你在這裡先睡著,明天帶我去你們的避難所。」

「中!」李庚寶馬上道。

翌日清晨,各個一臉疲憊打著呵欠起床,李庚寶卻早早收拾好了坐在井邊,劉硯與李巖各開一車,開始搜尋倖存者。

2013年4月30日。

我們沿著崎嶇的路在山中轉折,李庚寶用帶著河南腔的話解釋,他們是最早的時候,第一波喪屍潮爆發時就逃進山的。當初進山的人足有好幾萬,登封一帶的歷史中,一有大規模瘟疫爆發,周邊城市居民便會依靠嵩山逃難。

山裡的寺廟會自發賑濟,治療難民,然而這次沒人說得出是什麼病,當地人認為是惡鬼侵擾,中邪。寺廟裡的和尚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按土法子治療。

然而人實在太多,病毒在山中又經過幾次爆發,喪屍遊蕩進山裡,令更多的村莊連環感染,所幸中原地區的冬天仍會下雪。一輪寒潮後,有上萬人活了下來。

他們分散在山洞裡,以及百年前的山區防空洞,寺廟廢墟。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周圍的城市喪屍仍在肆虐,南下的北地屍潮掠過。出去的人帶回更多病毒,連帶著污染了整個山區。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深山裡,有接近二十萬隻喪屍在遊蕩,這些喪屍是零散的,沒法集中消滅,我們開車一上午,兜兜轉轉,碰見了上百個。

李庚寶翻來覆去,語言不太通,勉強只能聽懂一半。蒙烽和賴傑兩個人渣,老調戲農村小青年……

賴傑坐在對面,伸著脖子張望。

劉硯迅速把日記本啪一聲合上,警惕地看著賴傑。

賴傑無辜地說:「蒙烽,他居然在日記上亂寫,說咱們調戲農村小青年。有嗎?」

蒙烽:「實話說吧,我就是很討厭劉硯這點,他總是很喜歡在日記上抹黑別人……」

劉硯忍無可忍道:「你們適可而止點吧!我記個日記關你們叉事啊!這是我自己的東西!」

賴傑:「親愛的,你的日記本上提到我多嗎?」

蒙烽:「你省點吧,他就說了我幾句,讓你跑龍套就不錯了。」

劉硯:「……」

「你偷看我的日記本?什麼時候?」劉硯拿起一個小遙控器,冷冷道。

蒙烽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哼哼著歌,裝聾作啞。

劉硯啟動遙控器。

山路上,前後行駛的兩架汽車裡,前面那輛忽然間電光亂竄,整部車裡辟哩啪啦一通亂響,後車廂裡的賴傑和蒙烽被電得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倒在椅子上。

「兩萬伏電壓,防車內外襲擊的保護裝置。」劉硯道:「挺有用的,以後躲在車裡就安全了。」

賴傑一張臉痙攣變形,朝劉硯豎了個拇指。

當天午後,他們抵達山間岔道,前方已無路可走,車開不下去,倖存者們的避難處照著李庚寶指的路,還得徒步行走三小時。

賴傑說:「太遠了,山谷內不利於直升飛機降落。聞弟,把車朝山頂開。」

聞且歌勘察周圍地形,在峰頂附近找到一個鋪滿磚石的寬敞平台,車停在平台邊緣,賴傑讓所有人下車,掃了一眼,附近正好有個訊號塔。

「選這裡當據點。」賴傑說:「劉硯你看家,等我們回來。」

隊員們分了槍支,蒙烽穿著件背心,胸口交叉纏了兩大排彈藥,一把超長單手連發機關炮抗在肩上,頗像個未來戰士。

劉硯道:「我覺得你應該讓他去把還活著的人叫過來。」

「不行。」賴傑說:「說不定有感染的,你看他還帶著屍體。」

劉硯:「不,我總覺得這裡不太安全。」

賴傑:「需要留個人保護你麼,你如果留在車裡,別開車門一定不會有問題。」

劉硯:「我不是說我自己,我怕你們有危險。」

蒙烽不耐煩道:「你別囉嗦,聽隊長的話!」

劉硯:「這山裡全是喪屍!我剛測試了一下新的感應器,山裡到處都是,只怕有接近上百萬!」

賴傑道:「劉硯上士!」

劉硯不吭聲了,賴傑說:「這是命令,我命令你留在這裡,其他人跟隨我去執行任務,平時怎麼開玩笑無所謂。關鍵時刻,你必須服從命令,否則不管你多有才華……」

劉硯沒理他。

「聽著!」賴傑怒了,揪著劉硯的衣領把他推到車邊:「聽清楚!看著我,正眼看著我!別那副不服管的樣子!」他以一隻手指蠻橫地戳了戳,冷冷道:「我不需要指揮不動的機械師,聽命令,否則就回去,你自己選。明白?」

「明白。」劉硯道。

賴傑交給他一把信號槍,說:「發生任何事,哪怕一隻喪屍爬上來了,都朝天發信號彈,並且打開通話器,我會派人回來支援你。」

「你的感應器能探測那麼多喪屍?」李巖問。

劉硯說:「我把衛星同步信號增幅了,覆蓋面廣了很多,但是精度也大大降低,還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多。」

賴傑道:「這個回來以後再說,各單位出發。」

蒙烽讓李庚寶帶路,眾人沿著曲折的羊腸小道下山。

聞且歌走在最後,拍了拍劉硯的肩膀,說:「他沒有惡意,別放心上。」

劉硯示意無妨,送走他們,進了車上等候。

他戴上耳麥,隨口道:「你們距離標注目標方位五公里,預計抵達時間下午三點。」說著在車廂內開始放音樂,並取出零件組裝。

蒙烽說:「劉硯,千萬別下車,聽見了麼。」

劉硯不回答,耳麥內一片靜謐,隊員們第一次戴上通訊器,反而都不太習慣,劉硯剛被訓完,所有人都有點尷尬,誰也沒說話。

「聲音大點。」賴傑問:「你在聽什麼歌?」

劉硯把耳機摘下,掛在音響邊,清新民謠響起,孫燕姿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惆悵,空山裡天灰沉沉的,樹木帶著一股陰冷之氣,音樂與四周的環境融為一體。

「劉硯,你在做什麼?說句話。」蒙烽的聲音從掛在一邊的耳麥內傳來。

劉硯答道:「改良一個新型號探測器,經過昨天晚上的事,我想讓攝像頭也能探測到人類生命體的接近。」

聞且歌笑道:「果然是機器貓。」

劉硯說:「這個聽起來挺複雜,實際上很簡單,只要把溫度波段朝上調,再設置一個範圍就行了……已經快改裝好了。」

聞且歌又問:「每天對著那些電路板,不會枯燥麼。」

蒙烽說:「哎,他的興趣本來就很枯燥的啦親,人家樂在其中啊。」

下午兩點。

劉硯把一桿廣角攝像頭組裝好,下車尋找位置固定,打開按鈕。

攝像頭剛開機便嘀嘀嘀地響起,劉硯蹙眉轉頭,掃視山頂平台,空曠無人。

這個廣闊的平台從前是個古代的封禪台,屹立於嵩山最高點,朝下則是漫漫雲海,一望無際。

壞了?劉硯上前拆開盒子。

「把手舉起來。」身後有人冷冷道:「轉過身,別亂動,否則我開槍了。」

劉硯緩緩舉起手,轉過身,面前是個男人,手持子彈上膛的獵槍。

男人普通話很標準,看上去不像當地人,說:「把車鑰匙交出來,扔在地上。」

劉硯道:「遙控的,不用車鑰匙,你叫什麼名字?哪兒來的?想做什麼?」

男人道:「別廢話!遙控器在哪裡?」

劉硯道:「車上,有一個工作台,旁邊的遙控器,拿來給我。」

男人道:「別玩花樣,過來,到這裡來。」他手持獵槍指著劉硯示意他走到車後,轉身上車,一手端著獵槍,側頭看了一眼,拿起桌上的遙控器。

劉硯說:「紅色的按鍵是啟動全車能源系統,綠色的按鍵是開前車門,必須先按紅的,否則會觸發警報……」

話未完,男人按下紅色按鍵,辟里啪啦被電得倒在車裡,昏了過去。

劉硯面無表情走開,把盒蓋歸位,上車從抽屜裡掏出一個手銬,把男人銬在車裡的一根橫桿上,擰開水壺,澆了點水在他頭上。

男人醒了。

劉硯:「叫什麼名字?」

「你們是什麼人!」男人猛烈掙扎:「放開我!」

劉硯:「連我們是什麼人都不知道,還敢過來打劫,膽子可真夠大的,呵呵。」

男人吼道:「快放了我!不然你會後悔的!」

劉硯按了下遙控器,又把那男人電昏過去,整個車體內只有工作台前的座椅是絕緣的。

再澆點水,男人又醒了。

「叫什麼名字?」劉硯重複道。

男人:「李……李鑫鎧。」

劉硯:「住哪兒?」

李鑫鎧馬上道:「有喪屍來了!快去山谷裡救人!東南邊的喪屍全朝著這裡來了!」

劉硯馬上到工作台前大聲道:「呼叫本隊,蒙烽?聽到了嗎?」

耳機內沒有人回答,一片喪屍的哀嚎聲。

過了許久,賴傑的聲音才響起。

「說。」

劉硯說:「我抓到一個人,他說東南邊的喪屍正朝著山裡來!」

賴傑語氣森寒:「知道了,馬上回來。」

賴傑與蒙烽,聞且歌四人站在一座吊橋上,吊橋另一邊的山崖上是個廢棄的村落。

吊橋的十餘米下是一個坑狀的山谷,山谷裡黑壓壓的,近千隻喪屍擁擠在一處。李庚寶蹲下解開蛇皮袋,把一具二次死亡的喪屍扔了下去。

剎那間,下面的喪屍聲音大了些,爭相搶奪屍體。

吊橋上的人俱是一陣惡寒,李庚寶沒事人一般收起蛇皮袋,說:「俺村滴人都在那邊咧。」

「這是什麼……」賴傑難以置信道:「你們在這裡養了多久的……喪屍?」

李庚寶憨憨地笑了笑,說:「麼辦法咧,麼東西給他們吃,別的不中,只能出村去找……哎!姨!有人來救俺們咧!」

村落裡有上千人,警惕而提防地看著賴傑一行人。

賴傑道:「我們是國家搜救隊的人,這裡有多少人,馬上叫出來集中!國家讓我送你們去避難!」

「我們還需要大約半個小時。」蒙烽說:「劉硯,你那裡問題大嗎?」

劉硯睜大眼睛,看著衛星傳回的地圖,按了幾下放大鍵,方圓近三百公里地域內的喪屍果然正在朝他們的據點集合。

「按行進速度,還有大約二十個小時。」

「夠了!」蒙烽馬上道:「全部人到空地來集合!不要帶東西!快!」

賴傑出示證件,聞且歌與李巖持槍挨家挨戶敲門叫人,整個山崖上聚集著上千戶人家,嘈雜的聲音,焦急的面容,難以溝通的語言都成了撤退最大的阻力。

頭頂是一座懸空的寺廟,賴傑仰頭看了一眼,躍上折延的小道,敲響寺廟中央的一口大鐘。

蒙烽扛著機關炮大聲叫嚷,催促住民起行,其中混雜著不少居民,急促地說著什麼。蒙烽道:「有管事的嗎?!來個管事的!」

一名披頭散髮的女孩道:「我我!你們是軍人嗎?」

蒙烽:「太好了,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孩道:「我叫孫曉玥,是帶團來的導遊,現在怎麼樣了?朝哪裡撤退?」

蒙烽道:「你負責帶人朝嵩山頂走,沿著太室山的山路到頂上去,我們的隊友在那裡等待接應,馬上有直升飛機過來接你們去避難所。」

孫曉玥馬上跑向一家民房,翻出一個導遊專用的喇叭,喊道:「各位鄉親父老!軍隊已經來接我們了!大家跟著他們走!很快就安全了!」

她用普通話和當地話各喊了一次,聞且歌帶頭從吊橋離開,孫曉玥挨個清點撤退的百姓,片刻又有人擠過來,問道:「是去哪裡?」

「公海!」蒙烽在一片混亂中朝他喊道:「國家的救援基地。」

「我要去商港……商港,送我到深圳也可以……」那中年人操著港腔普通話道:「先生,這個給你!幫我聯絡依下!我要回商港……」說著摘下金戒指金項鏈,塞到蒙烽手裡。

「不能去那裡!」蒙烽大聲答道,隨手接過金項鏈和金戒指就朝口袋裡塞:「你必須去公海,那裡才是最安全的!」

「香港已經沒有了!被核彈夷平了!蒙烽中士!你在做什麼!我要通報批評你!」賴傑怒吼道。

蒙烽偷雞摸狗被發現,只得把金項鏈還給那港商,推搡他道:「快走快走!」

一眼望不到頭的倖存者開始撤退。

最後起行的李庚寶拖著輛板車,賴傑大吼道:「那是什麼!別朝人堆裡擠!」

李庚寶道:「是俺爺爺!」

賴傑與蒙烽難以置信地站在板車前,板車上用麻繩捆著一個喪屍老人,它的嘴裡滿是鮮血,瞪著賴傑,頭部和頸部已經開始腐爛,身上蓋著幾個麻袋。

蒙烽把麻袋掀開看了一眼喪屍的身體,馬上蓋了回去。

「他已經不是人了。」賴傑道:「把板車扔掉,李巖,過來給他測試身上的病毒。」

「你把……」李巖幾乎要吐出來了,李庚寶手裡還拿著半隻小孩的手,餵給他的爺爺。他把李庚寶推到一邊,儀器在他身上上下掃瞄。

賴傑拿槍抵著那老頭腐爛近半的頭,不由分說就是一槍。

李庚寶發出瘋狂的大哭,引得逃難隊伍的人紛紛回頭,聞且歌馬上朝天鳴槍,一聲巨響。

「別看!繼續走!」導遊孫曉玥大聲道:「別管他們!」

賴傑把板車踹下懸崖,吼道:「你們這些蠢貨!還有多少人?」

蒙烽怔怔看著村落深處,半天說不出話來。

山路上有一隊板車,上面都綁著不少喪屍,拖車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賴傑按著那嚎啕大哭的少年,轉身道:「找個說話清楚的,我要問話!」

孫曉玥仍在安排人撤退,看見賴傑殺了一隻喪屍,忙轉身跑來,喊道:「別胡亂開槍!」

蒙烽上了後山的道路,沿著板車挨個開槍,登時引起無數人絕望哭號,更有人撲上來要和蒙烽拚命。

「他殺了俺妹……」聲音遠遠傳來。

蒙烽憤怒地大罵,掙開不明狀況的村民。

賴傑拉住跑過身邊的孫曉玥:「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把喪屍養在村裡?你知道情況麼?」

孫曉玥答道:「這些喪屍和峽谷裡的不一樣,它們不吃親人!前段時間有醫生說只是中邪了!」

賴傑忍無可忍道:「這是個屁的中邪!他們不懂,你們城裡來的人也不懂?」

孫曉玥道:「沒辦法,我們根本沒法阻止當地人,只能搬到寺後山去。你現在……我的天哪,全部都殺了?!別這樣!」

賴傑說:「必須殺!他們就每天抓人去餵這些喪屍?」

孫曉玥不悅道:「沒有,大多數都是吃生肉,雞,鴨都吃,人……同類的屍體也吃。」

賴傑馬上喝道:「蒙烽!別管他們!都殺了!」

又一聲槍響,賴傑站著不說話,孫曉玥又道:「能治好嗎?你看那孩子……」

李庚寶坐在地上,絕望地大哭。

賴傑:「進化得這麼快了?」

孫曉玥又道:「但是餓了會非常暴躁,只有給它們東西吃,才會安靜下來。」

賴傑道:「必須全殺了,身上都帶著病毒。你們真是命大,和喪屍住了這麼久居然沒被咬傷。」

「走!快走!」蒙烽粗魯地吼道,一手擋開衝上前的人,不住踉蹌退後。

賴傑掏出霰彈槍,朝著山壁悍然開了一槍。

山路上的人大聲喊叫,岩石被珠彈擊碎四處紛飛,那一下安靜了。

賴傑大吼道:「馬上離開這裡!誰再不走老子崩了他!」

當天傍晚,山頂平台聚集了所有的村民。

劉硯把李鑫鎧放出來,那名喚李庚寶的一見之下便大哭道:「叔——!」繼而撲在其叔懷裡。

「怎麼了?」劉硯遠遠道:「過來我看看。」

蒙烽被村民們的磚頭,木棍打得滿頭包,更有不少村民呼天搶地的嚎啕,失去了親人要上前撕打。

劉硯忍不住莞爾,然而發現蒙烽抬手不住躲讓,竟是不敢還手,劉硯喝道:「幹什麼的!別動手!」

蒙烽在推搡中退後,幾乎要被推下山去,場面一片混亂,劉硯見勢頭不對,打開特斯拉線圈,登時一道連環閃電把一大排人放翻在地。

平台頂上又安靜了。

「劉硯!你在做什麼!」賴傑怒吼道:「怎麼能做這種事!」

劉硯冷不防被賴傑一巴掌打在頭上,太陽穴劇痛,嗡的一聲,額頭至眉角火辣辣的紅。

賴傑道:「孫導遊,讓他們都就地休息。」

蒙烽在車後坐著抽煙,眾人聚集到一起,賴傑道:「開個會,我問過他們,人基本都在這裡了。」

「你剛剛那一下放電。」賴傑食指幾乎要抵到劉硯喉嚨:「如果有人摔下山摔死了,你要怎麼辦?你能對人命負責麼。」

劉硯道:「不小心按錯按鍵了,我只是想聚能嚇一嚇他們。」

賴傑道:「還狡辯!」

劉硯一下就被揭穿,只得規矩認錯,賴傑又道:「以後給我記得!無論什麼情況下,都不許對老百姓動粗!場面我都控制著的,還不到要採取行動的時候。」

蒙烽道:「別罵劉硯,是我沒處理好。」

賴傑:「算了,現在是非常時期,不罰你們,現在情況是這樣的。」

賴傑把自己所見粗略說了一次,隊員們大概都知道了,那話顯然是對劉硯說的。

「你覺得呢?」賴傑說。

劉硯答道:「不知道。」

賴傑:「你不是很有想法的麼?」

劉硯不吭聲了。

賴傑真是一個頭兩個大,知道劉硯在消極抵抗,他又看蒙烽,只覺氣不打一處來。

賴傑沉聲問:「劉硯,你現在還覺得自己沒錯?」

「他不是當兵的。」蒙烽忙道:「你不能用當兵的那一套要求他,劉硯,你別生氣了,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

劉硯靜了片刻,轉身上車去。

「下命令吧。」聞且歌說:「有喪屍過來?快來不及了。」

賴傑靜了一會,說:「蒙烽你去看看儀器是怎麼回事。」

話音未落,劉硯下車扔過來一張地圖,上面是紅筆圈出的大致範圍以及幾個箭頭。

蒙烽問:「你確定麼?最好再核實一下?」

賴傑說:「劉硯,你得保證這個數據沒有差錯。」

劉硯沒鳥他,再次轉身上車,摔上車門。

賴傑一手毫無意識地在空中晃了晃,李巖馬上去掏了個罐頭遞過,賴傑朝著地上狠狠一砸,出了口長氣。

「蒙烽。」賴傑問:「你有什麼好的主意?」

蒙烽看一會地圖,又看山下。

「我們的炸藥不夠。」蒙烽道:「微型核彈用掉了,就算有也不能用在這裡,首要的任務是把人全轉移出去。」

「很好。」賴傑道:「按這個路子來,山頂適合當停機坪。現在抓緊時間把訊號發射器裝上對面山頭的信號塔,呼叫總部來把人全部接走。」

蒙烽緩緩點頭,說:「山下的通道全部炸掉,讓山體塌方。」

聞且歌道:「但總部把人接走了以後,我們怎麼撤退呢?山下一定全被喪屍包圍了。你該不會想讓機器貓把車改成直升飛機……」

「我沒這個本事。」劉硯在擴音器裡冷冷道。

「讓直升飛機把兩輛車吊走。」賴傑伸出食指在頭頂轉圈圈,嘴巴「嘟嘟嘟」模仿螺旋槳的聲音:「現在開始,都去幹活,聞弟裝訊號發射器通知總部,蒙烽去裝炸藥炸山路,李巖去把吃的分給他們。」

蒙烽進去取雷管,他們在登封用掉近八成,剩下的沒多少了。賴傑又道:「留條小路,以防萬一。」

劉硯面無表情,看著屏幕發呆,地圖二十公里外,到處都是光點。

賴傑坐在車後抽煙,直到天已全黑,聞且歌回來了,山下傳來爆炸聲,大地陣陣震動。

蒙烽拿了吃的進來放在工作台上,說:「吃飯了,給我點你發明的那種鐵釘炸彈。」

劉硯說:「架子上,自己拿,剩下二十個了。」

蒙烽取了炸彈下車去,在山路上每隔百米埋下一個地雷。

長夜來到,峰巒頂部,不少人紛紛點起蠟燭,在山風裡忽明忽滅地搖晃,彷彿一場盛大的祈天祭禮。

他們相攜慟哭,祈禱他們死在蒙烽槍口下的親人安息。

聞且歌單膝跪在地上,身前圍了一群小孩。

「別哭,都別哭。」聞且歌說:「大哥哥變個魔術給你們看。」

劉硯轉頭朝車外看去,聞且歌就像名舞台上的英俊魔術師,左手舉著根狗尾巴草,右手手指碰了碰它毛茸茸的頭,狗尾草嗶嗶嗶地開始叫。

小孩子們笑了起來,有人伸手來碰,狗尾草不叫了。

聞且歌:「?」

他自己碰了碰狗尾草,狗尾草嗶嗶地叫了。

小孩子們:「???」

他拿著草,讓小孩子們依次來摸,狗尾巴草不住發抖,邊抖邊嗶嗶地叫。

劉硯蹙眉想不通,小孩子們紛紛被逗得大笑,最後聞且歌笑了起來,嘴唇一動,亮出壓在舌底的小短哨子。

「切——」小觀眾們大笑著作鳥獸散。

劉硯無奈搖頭莞爾。

黑夜裡,賴傑在幾千根蠟燭跳動的微弱火光中經過,挨個檢查倖存者們的情況,記錄他們的名字。

劉硯問:「你剩幾條命?」

「關你屁事。」蒙烽翻了個身,面朝牆壁睡了。

李巖躺在隔壁上鋪的床上,玩著一把小刀,說:「頭兒有點神經質,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劉硯道:「我知道。」

李巖說:「你知道老小的事嗎。」

劉硯:「被吃剩一個頭的技師?」

李巖哭笑不得:「誰說的?不是這樣。」

《二零一三(末日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