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著昆-尼瑪的臉, 他不信任地看著身邊這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滄桑, 成熟。
他的眉毛就像黑鷹的翅羽, 雄渾而剛健;嘴唇像卓依瑪神山的岩石, 雙目深邃猶如納木措的湖水,鼻樑高挺一如貢布山巒。
他的身材強壯, 手臂有力, 肩寬背闊, 虎背熊腰。他穿著一身白色迷彩服, 幾個小時前, 就是這身雪地迷彩服迷惑了許多人。
尼瑪所在的家族於當地是有姓氏的,這個姓氏就叫「昆」。姓氏是地位的象徵,是一個家族的代號。
當時五歲的昆甚至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出現的,他坐在犛牛拉的車上,去稻城給父親送衣服,半路刮起大風雪,敵人出現,開始追捕他們。
犛牛一受驚,整個車隊就亂了, 拉著昆所在的車衝向山崖,也不知跑了多久,阿旺躲在車斗裡不敢冒頭, 嚇得發抖。
最後一槍響起, 犛牛倒在血泊裡, 車子翻倒, 昆摔了出來。
雪山的岩石上躍下一個人,就是這個中年男人。他過來抱起昆,說:「沒事了,別怕。還好趕得及。」
現在,這中年男人坐在山洞裡的石頭上生火,背包扔在角落裡,剛剛昆看到他從背包裡掏出一堆奇怪的東西。
他遞出一塊巧克力,昆不接。
「不吃?」中年男人聲音低沉而穩重:「連巧克力也不吃,小孩子太挑食不好。」
昆懷疑地看著他。
中年男人道:「沒有毒,我吃給你看。」
中年男人自己吃了一小塊,把巧克力遞給阿旺,說:「用紙包著吃,都歸你了。」
昆拿著巧克力,猶豫片刻,就著男人咬過的那個地方吃了一口。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咀嚼口香糖,說:「你叫什麼名字。」
昆聽不懂漢話,中年男人一指戳了戳昆的小胸口,問:「名字,你叫什麼名字。」
昆會意,大聲道:「尼瑪!」
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副不知所謂的表情,指了指自己,說:「蒙建國。」
昆點了點頭,指自己,朝蒙建國說:「尼瑪。」
蒙建國點頭,昆在地上畫了個圓,指指那個圓,說:「尼瑪。」
蒙建國也不知道昆是什麼意思,只得點頭道:「尼瑪,明天帶你去找尼爸。」
蒙建國漫不經心地拿著手|槍,在指間打了個圈。
昆吃了半塊巧克力,小心收好。蒙建國把軍大衣裹在他的身上,把他抱到火堆旁,讓他睡好。
昆在棉大衣裡,有種極其舒服的感覺,大衣的氣味很舒服,也很暖和。他被裹得像個蟲子,偷看那男人,見他在火堆旁翻開錢包看照片。
翌日清晨,蒙建國進山洞裡,把昆叫醒,說:「走了,起床。」
昆睡得迷迷糊糊,蒙建國把他背了起來,示意他抱著自己的脖頸,反手穿上軍大衣,把自己和昆裹在一起,說:「冷的話就吃點巧克力。」
昆趴在蒙建國背上,蒙建國又提起包,背著他朝前走。
風雪又來了,這次是很小的雪,瑣碎地飄在高原上,昆吃完巧克力,把包裝紙折好,貼在蒙建國腦袋上疊東西。
昆說了句什麼,又指了指遠處。
蒙建國在公路的碑前看了一會,轉身朝東走。示意昆在石頭後等,找到藏在山谷裡的摩托車騎過來,灌滿汽油,示意昆上車,開著摩托車,風馳電掣而去。
半小時前。
風雪刮起來時也不知何時是晝,何時是夜。天與地灰濛濛的一片,太陽隱沒在雲層後。蒙烽感覺到冰冷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睜開眼,醒了。
「有人來了。」決明說。
蒙烽道:「你爸回來了?」
決明拿出一個電子感應儀,在蒙烽面前晃了晃,說:「有四輛車,離我們三公里,很快就到了。」
蒙烽打了個呵欠,說:「應該是劉硯帶志願者回來了。」
他的頭仍痛得厲害,感冒發燒流鼻涕,坐了片刻清醒後,取來帽子朝亂糟糟的頭髮上一扣。湊到車窗前朝外看。
決明趴在窗戶前,蒙烽說:「我站你後面,你的表情裝得奇怪點,像上次你在窗簾後面,和你爸邊玩邊跟劉硯說話那樣……」
決明:「蒙叔,不如你去趴在窗戶前,我去用炮機對著你直接頂……」
蒙烽:「還是算了,別提那玩意。」
吉普車停下,下面的人紛紛下車,蒙烽警覺蹙眉,沒有看到劉硯。
「你去把電網開著。」蒙烽說:「我下去看看。」
決明道:「是什麼人?」
蒙烽道:「可能是志願者……不清楚。」
四輛車,共二十人,各持手|槍緩慢靠近,蒙烽把槍收在後褲袋裡,沉吟片刻後,又拿了把步|槍。
「車上的是什麼人!」下面有人喊道,聲音被車窗擋住,很小。
蒙烽接過車載擴音器,說:「你們是什麼人?」
「沖古寺來的!」下面的人喊道:「你們是漢人?下車說話!」
蒙烽以眼神示意,決明點頭,蒙烽下車去,以身體擋著車門,眾人見到蒙烽便紛紛收槍,蒙烽也收了槍。
「不是藏狗。」一人朝他的同伴說。
蒙烽意識到了什麼問題,為首一人又道:「跟我們走吧,這冰天雪地的,怎麼跑甘孜來了?逃難的?」
蒙烽說:「喪屍潮結束了,軍隊已經回歸大陸地區,你們是來避難的?可以回中原了。我叫蒙烽,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道:「王毅君。這是孫磊,這是……」
王毅君給蒙烽介紹,一會兒說了許多人的名字,蒙烽也記不住,有人道:「下面沒危險了?」
蒙烽道:「沒有了。你們是什麼時候來這裡的?我們的車壞了!現在走不了。」
王毅君道:「去年三月份來的,只有你們兩個人?」
蒙烽說:「車上是我侄兒,還有兩個朋友,去稻城找離合器了。」
王毅君道:「小黃,你幫人看看。」
旁邊有人應了聲,過去檢視蒙烽的車,蒙烽上車示意安全了,拿煙下來散煙,說:「國民物資中心還派了一批志願者過來,你們碰上了麼?」
王毅君搖頭道:「現在稻城可不太平啊。」
蒙烽蹙眉道:「怎麼了?」
王毅君:「去年我帶著兄弟們上稻城避難,陸陸續續來了四百人,都是四川,雲南地區上來的,躲那些該死的怪物。這裡的人全是蠻子,開始還好說,後來嫌咱們佔了他們的地方。放藏獒咬人吃人,拔刀子捅人……」
蒙烽道:「你們和他們不在一起?」
王毅君抽了口煙,點頭道:「能聯繫上不?讓你的同伴趕緊回來,別落他們手裡,不然可就麻煩了。」
蒙烽道:「還得再等等,我那倆朋友不會有危險的。」
「你們的離合器壞了。」一人笑道:「都不知道掉哪兒去了,這車可真夠強悍的,是軍隊的車?」
決明說:「我自己改裝的。」
「喲,天才。」那機械師道:「得看看,怎麼給想個辦法。」
「小黃是我們的修理師。」王毅君笑道。
小黃道:「頭兒,得給他們找點配件,我們都沒有了,要去稻城找。」
王毅君說:「算了,車上還有小孩兒呢。」
決明:「我不是小孩了。」
王毅君笑道:「你頂多就念高中吧,還不是小孩。去把我車上的離合器拆給他。」
決明:「型號能對上嗎,怕對不上。」
王毅君說:「你去找找?小天才?」
王毅君的車上配件雖小,但通過決明的改裝後,片刻後裝上了,蒙烽說:「我們的同伴怎麼辦?」
王毅君寫了個條子,把地圖一起夾在他的車的雨刷上,說:「走吧,你們開你們的車,我們開我們的車,小心山路滑。」
數人上了車,朝仙乃日雪山開去。
同一時間,稻城西北方,風雪又刮了起來。
劉硯追在拉姆身後,道:「我們得先去找同伴,已經出來一天多了,通訊器聯繫不上。」
拉姆轉身攤手道:「我也沒有辦法,你得問那桑,他們說現在不能讓你們走,怕你們去通風報信。除非找到了尼瑪,或者證明你們和那夥人沒有關係。」
去你們的尼瑪……劉硯簡直忍無可忍,張岷在旁道:「你們這樣不行。」
拉姆不悅注視張岷,張岷道:「他們殺了多少人?秩序馬上就要恢復了,現在全國都在重新遷徙,生活,軍隊遲早會上來這裡找到你們,到時候……」
拉姆沒好氣道:「不用你管。」
拉姆轉身就走,劉硯抓住她的手臂,問:「雙方死了多少人。」
拉姆道:「殺侵入自己家園的壞人,也要被判刑麼?」
劉硯道:「話不是這麼說,在無法生存下去的時候,流血衝突是必然的,但現在一切都好了,再交火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告訴我,你們一共死了多少人,是在什麼情況下被殺害的。」
拉姆說:「沒有死人,但馬上就要了。」
劉硯與張岷同時動容,張岷道:「沒有死人?」
拉姆道:「對。」
劉硯如釋重負道:「謝天謝地,這樣就好辦多了。」
拉姆道:「什麼好辦!你難道打算幫著他們嗎?他們綁架了尼瑪!」
劉硯道:「現在一切已經過去了!」
張岷道:「等等,先告訴我們,為什麼一直沒死人?」
拉姆轉頭凝視遠處白雪皚皚的神峰,片刻後道:「沖古寺的扎巴上師,在接納旅客後親自下的命令,雙方都不能殺人。」
「什麼?」劉硯蹙眉道。
拉姆道:「去年他們來了以後,和我們產生衝突,一家人的藏獒咬了他們,這裡的全部漢人就跑向仙乃日雪峰,夏天在沖古寺下紮營……」
同一時間,仙乃日雪峰,沖古寺:
「那個時候。」王毅君道:「我們的人住得太久,錢都花光了,又有人和藏民開始吵架。雙方發生火拚,小安差點被他們的藏獒咬死……」
蒙烽緩緩點頭,接過王毅君遞來的紅景天口服液,王毅君道:「我沒有辦法再調停,只好帶他們離開稻城,到雪峰下來暫避。扎巴上師接待了我們一行三百人。用藥物治好了小安的傷。寫了封信,交給對方藏民的首領那桑,囑咐他們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能殺人。」
蒙烽道:「那位扎巴上師呢?」
王毅君答道:「死了。」
蒙烽說:「為什麼和藏人起衝突,能緩和麼?」
王毅君搖頭道:「很難。」
「小安是攝影師。」王毅君笑道:「剛畢業一年,帶著老婆來稻城玩。小安,這個是蒙哥。」
王毅君帶著蒙烽與決明走過沖古寺山腳下,背風面有不少古代喇嘛居住的土窯,可避酷寒,逃亡者們又在土窯裡搭起登山帳篷,帳篷裡生火,燒水過冬。
在這裡住了將近一年,許多人皮膚黝黑,衣服很髒,抬頭看蒙烽與決明二人。
王毅君污髒的俊臉上現出笑容,喊道:「下面已經安全了!沒有喪屍了!咱們可以回去了!」
所有人剎那動容,紛紛起身圍過來。
「那時你不知道。」身後一人朝蒙烽解釋道:「咱們漢族居民裡,有不少人帶著病毒上來,頭兒不知道該怎麼辦,救也不行,不救又不能看著他們死。派人出去接受這些感染的兄弟,我們繞過稻城,想在沖古寺下辟個隔離區。結果野外有一隻藏獒,咬了咱們被感染的同胞……」
蒙烽聽得不寒而慄,藏獒是世上現存的最凶悍的狗,一旦成了喪屍犬,戰鬥力幾乎不是人類能夠匹敵的。
王毅君說:「藏獒回去以後就異變了,狗咬狗,狗咬人,在稻城裡爆發了一股小規模的病毒峰潮,他們認為,是咱們帶來了瘟疫和惡魔。說到底也確實是。」
王毅君把蒙烽和決明帶進破敗的沖古寺,裡面有四五頂帳篷,還有人在聽音樂,王毅君拍了拍手,說:「老孫,叫大家集合一下,開會了。拿點吃的喝的來招待客人。」
有人搬了燃料爐過來,開始煮茶,決明始終警惕地看著王毅君,王毅君察覺到了決明的敵意,笑道:「小傢伙不太信任人,是你侄兒?」
蒙烽接過一杯濃稠的飲料,知道決明把王毅君當做林木森那種人,心裡還有點提防,便摸了摸決明的頭,隨口道:「他性格是這樣的,接著說,後來呢?扎巴上師為什麼死了?」
「扎巴上師是守護沖古寺的老喇嘛。」一個女人過來坐下,挽了把頭髮,腕上戴著一串閃耀的銀手鐲,身上披著厚厚的藏族毯子,側頭看決明,笑道:「怎麼不喝?」
決明道:「我不喝這個,味道很奇怪。」
那女人道:「我叫寧寧,你叫什麼名字?」她注意到決明一直看著她的手鐲,於是從十來個藏銀小圈裡解下一個,遞給決明,說:「喜歡嗎?送你了。」
「謝謝,我叫決明。」決明道。
寧寧從帳篷前的背包裡翻出一個小盒子,掏出點鐵觀音,笑道:「這是酥油茶,還是喝點咱們自己的茶好了。」
鐵觀音鏟進茶杯裡,營地內泛起茶葉的清香,寧寧邊給客人泡茶邊解釋道:「那會兒所有人都嚇傻了,上千隻怪物,活死人,你們知道嗎,我第一次看到那些怪物,就想起生化危機裡的活死人……」
蒙烽說:「是的,就是喪屍。」
寧寧睜大了眼,難以置信地說:「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蒙烽:「先說你們的。」
寧寧道:「那些怪物圍住了沖古寺,我們手頭有槍,但大家都很害怕。扎巴上師出來了,他讓我們躲進這裡……」
「沖古寺是幾百年前建的。」王毅君說:「現在已經毀得差不多了,當時只有扎巴上師住在這裡面。」
寧寧點頭道:「他為了救我們,出來開壇做法,正好是十月份,他說這是老天對人的懲罰,不管是藏人還是漢人,一視同仁。他日夜唸經,讓我們躲進山洞裡,誰也別出來。」
決明道:「有用嗎?」
寧寧笑而不語,王毅君反問道:「你覺得呢?」
寧寧最後道:「有用。他祈求上蒼把所有的災禍都降臨在自己的身上,最後十月份裡,整個稻城,三神山下了一場很大的雪,所有的怪物都被凍住了,沒辦法再行動。」
王毅君說:「我們用繩子把屍體拖走,拖到山腳去埋了,回來的時候扎巴上師也圓寂了,後來我們就在這裡住了下來。吃的不太夠,大部分是以前藏民們送來給扎巴上師的供奉,和寺廟裡所剩的遺產,大部分時間我帶著他們進稻城去偷東西。」
蒙烽說:「藏民們一定很惱火。」
王毅君哈哈大笑,周圍已來了不少人,蒙烽四處看了看,見這樣子,應當是一個負責決策的小集團。
蒙烽開始講述當他們避入東藏地區後,世界產生的所有變化,斷斷續續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周圍的人都聽著,最後蒙烽道:「換我媳婦來說的話,比我說得好,但他去稻城了。就這樣,你們有什麼打算?」
一陣漫長的寂靜後,王毅君歎了口氣,那聲歎息沉重而悠長,彷彿抒發了這些天裡所有的疲憊與感慨,就像一個即將走到終點的旅者,終於可以卸下他的擔子。
「得馬上想辦法,動身回到平原地區。」王毅君說:「大家贊成嗎。」
「一票。」寧寧道:「兩票、三票……全數通過。」
蒙烽看著這些人表決,緩緩點頭,終於放下了防備心,王毅君道:「我們都是遊客,有驢友,也有跟團來玩的,寧寧是四川的導遊。分地區,讓他們選出民意小組,進行表決制。」
蒙烽道:「很好的辦法,同個地區的人比較容易形成小團體。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王毅君笑道:「我也是個攝影師。」
一人想了片刻,而後道:「蒙先生,你的同伴在藏人的手裡?」
蒙烽道:「外頭在下雪,短波通訊器不好用,等放晴以後試試。」
王毅君道:「得想辦法先讓你的同伴們過來,稻城太危險,其次是咱們撤退的問題。」
先前給蒙烽修車的那人,叫小黃的小伙子道:「頭兒,咱們手頭只有四輛車,拆了離合器還報廢一輛,三輛車可載不了這麼多人。」
「嗯。」王毅君道:「得分批下去,進四川,這就勢必有一部分人要留在上頭。我怕陸續走的時候,又有本地居民來偷襲,不好辦……得秘密撤退,想個辦法。各位先回去問問你們的朋友,看誰願意先走,誰願意留下來殿後。有什麼主意都說說,整理以後回來,咱們兩個小時後想個萬全的辦法。」
開會的人散了,王毅君離開,決明和蒙烽大眼瞪小眼。
「他會是森哥二代嗎。」決明說:「或者是真?森哥。」
蒙烽道:「我看不像……要是劉硯在就好了,媽的,劉硯老聯繫不上。」
片刻後王毅君又回來了,帶著個盒子,裡面是犛牛肉乾,零食,交給決明,笑道:「謝謝兩位為我們帶來了這個好消息。吃點東西吧。」
蒙烽說:「我們車上有。」
王毅君說:「一點心意,大家湊起來,想感謝你們的。」
決明隨便吃了點,沒有危險,蒙烽也吃了點,王毅君到寺廟後去,過了一會,蒙烽起身,搭著決明的肩膀,一大一小在四周閒逛,走到寺廟後,看到一具老喇嘛的屍體。
王毅君站在屍體前,靜靜地看著他。
屍體沒有腐爛,保留著老者生前的面容,死屍的皮膚泛出黑木的色澤。
「這就是扎巴上師?」蒙烽道。
王毅君點了點頭,蒙烽的高原反應已經好了,燒也退了,些許咳嗽都是小意思。
蒙烽說:「你們過得挺好,你是個不錯的人。」
王毅君笑道:「我只是想盡力保全所有同胞的生命,你們見過和我們差不多的逃亡者麼?」
蒙烽道:「見過,比這裡黑暗的情況,有很多。」
決明:「你為什麼不……我是說那個……嗯……」
王毅君道:「不什麼?不用槍把藏人都殺了?」
決明點了點頭,說:「很多人就是這樣的啊。」
王毅君道:「你看過一部叫紅河谷的電影麼?寧靜主演的。」
決明「啊」的一聲,王毅君說:「藏王的女兒,抓著一枚炮彈,最後在火|藥|堆上鬆了手。」
蒙烽茫然道:「什麼?」
決明點頭說:「小時候看過。」
王毅君笑著摸了摸決明的頭,說:「我是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攝影師,來稻城亞丁是想進三座神山裡尋找野生動物的。怎麼能殺人?」
決明說:「其他人呢?他們就都聽你的?」
王毅君道:「沒有人聽我的,這裡也沒有誰在聽誰的,誰有好主意,就用他的辦法,本來我也有點擔心,怕遊客裡有激進分子。但扎巴上師的經文和那場風雪,消弭了所有人的壞念頭。他們親眼目睹風雪,扎巴上師可以說救了我們的命,所以沒有人再想過殺戮。」
他們從寺廟後面走出來,寧寧抱著把吉他,在火堆前彈起悠揚的歌,聲音輕柔而清澈:
「你看過了許多美景,你看過了許多美女,你迷失在地圖上……每一段短暫的光陰……」
蒙烽道:「我們可以向總部請求支援,據說還有一隊志願者來了,就不知道在哪兒。」
王毅君道:「需要等多久?就怕還得等上幾個月,我們的食物已經不多了……」
正說話時,外頭有人喊道:「頭兒!有人來找麻煩了!」
王毅君道:「別亂!都退回寺裡,第一小隊跟我們出去看看。」
蒙烽放下杯子,王毅君道:「你們不用去。」
蒙烽道:「沒關係,決明,你和阿姨呆著,我出去看看。」
雪山前的曠野中,遊客們築起的第一道防線是條近百米的沙包土牆,負責巡邏的人站在風雪中發抖。
藏民們手持藏刀,緩緩靠近掩體,大聲叫囂。
「他就是藏人的頭兒,那桑。」王毅君說。
蒙烽說:「我去會一會他們。」
蒙烽與王毅君跑向土牆,同時一翻,出了掩體,後面的人道:「頭兒,你倆小心!」
王毅君擺手示意無妨,抬起一手,把手|槍放在防禦工事上。朝對面的人表示自己沒有敵意。
「盡量以和談為主。」王毅君道:「沒必要再打了,順便問問,他們是不是見過你的同伴。」
蒙烽點了點頭,說:「沒有翻譯?」
王毅君說:「去年病毒襲擊的時候,翻譯幾乎都死了,稻城的漢人和有文化的藏人都跑了。寧寧是導遊,懂一點藏語,讓她出來?」
蒙烽道:「算了,太危險,對方呢?」
王毅君道:「對方也有通漢話的姑娘,但不在他們隊伍裡。」
蒙烽打量那桑與他凶神惡煞的手下,說:「不好辦啊,他們連翻譯都不帶,明顯是來火拚的。」
王毅君也發現了問題,說:「這樣,你們準備催|淚|彈,一見勢頭不對,馬上撤回來。」
蒙烽學著王毅君,放下手|槍,獨自走上前去,王毅君快步追在蒙烽身後。
蒙烽道:「談談吧!」
那桑聽懂了,示意手下都等著,也獨自上前。王毅君見對方首領隻身過來談判,便即後退行走,讓蒙烽一個人上去,免得引起疑心。
王毅君又吩咐道:「叫寧寧過來。」
蒙烽指了指自己,說:「蒙烽。」
那桑的語調幾乎全是降調,說:「那上!」
蒙烽點頭,擺手道:「不打了。」說著以手勢示意道:「他們都要走了。」
蒙烽兩手作了個小人行走的手勢,說:「要走了!」
那桑道:「尼瑪!」
蒙烽:「?」
那桑:「色狼!尼瑪!!」
蒙烽:「尼瑪?」
蒙烽剛見面就被罵了,有點不爽,說:「你才色狼呢!尼瑪!」
那桑:「?」
蒙烽無可奈何地吁了口氣,拉著那桑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別這麼激動嘛……」
遠處的藏人一片嘩然,紛紛抽刀!
「哎不能拍……」寧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蒙烽不作這個親暱的舉動還好,一拍那桑肩膀,那桑登時勃然大怒,吼道:「尼瑪!」
那桑不由分說,抬手就揍,一拳揍上蒙烽側臉,蒙烽帥氣的臉登時變了形,被一招揍翻在雪地上。
蒙烽憤怒了,剎那怒吼道:「尼瑪!」緊接著撲了上去,那桑沒頭沒腦地一陣狠揍,兩人拳腳|交加,一通互毆。
寧寧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
那桑雖身材魁梧,武力彪悍,卻怎是精通短打,自由搏擊的特種兵蒙烽對手?!蒙烽稍用腳一絆,那桑便摔了個狗吃屎,蒙烽左手提著他的衣領,把他抓起來,右手又一拳,把他毆得在空中翻滾三周半,旋轉著摔下去。
藏人們嚇傻了,遊客們紛紛衝出來看熱鬧,只見蒙烽一邊吼道:「尼瑪!尼瑪!」一邊追著那桑狠揍。
王毅君爆喝道:「好!」
「加油!加油!」遊客們開始大吼。藏人們也開始鼓噪,己方首領被痛打,卻無人上前應援,紛紛大喊,想必是為那桑加油,沒有半分洩氣。
那桑大叫著什麼,笑著反覆喊了幾聲,踉蹌轉身要跑,蒙烽吼道:「笑!笑尼瑪!」緊接著追上去又是一腳,把他踹得飛出五米開外。
寧寧:「別追了!他剛才已經認輸了……」
那桑轉身,雙眼突出,大吼一聲似乎要拚命,正要拔刀時蒙烽左手揪著他的領子,右手以雪一拍,糊了那桑滿臉,又抬腿給他當胸一腳,把他踹飛出去。
那一下藏民們全部怒了,各個悲憤地大吼,抽出藏刀,王毅君喝道:「快回來!」
蒙烽挑釁地笑了笑,轉身跑向掩體,王毅君丟催|淚|彈,場面一片混亂,藏人們救回了他們的首領,把那桑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