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冰川(下)

蒙烽無可奈何地吁了口氣, 拉著那桑的手, 拍了拍他的肩膀, 說:「別這麼激動嘛……」

遠處的原住民藏人一片嘩然, 紛紛抽刀!

「哎不能拍……」寧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蒙烽不作這個親暱的舉動還好,一拍那桑肩膀, 那桑登時勃然大怒, 吼道:「尼瑪!」

那桑不由分說, 抬手就揍, 一拳揍上蒙烽側臉, 蒙烽帥氣的臉登時變了形,被一招揍翻在雪地上。

蒙烽憤怒了,剎那怒吼道:「尼瑪!」緊接著撲了上去,那桑沒頭沒腦地一陣狠揍,兩人拳腳|交加,一通互毆。

寧寧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

那桑雖身材魁梧,武力彪悍,卻怎是精通短打、,自由搏擊的特種兵蒙烽的對手?!蒙烽稍用腳一絆, 那桑便摔了個狗吃屎,蒙烽左手提著他的衣領,把他抓起來, 右手又一拳, 把他毆得在空中翻滾三周半, 旋轉著摔下去。

原住民藏人們嚇傻了, 遊客們紛紛衝出來看熱鬧,只見蒙烽一邊吼道:「尼瑪!尼瑪!」一邊追著那桑狠揍。

王毅君爆喝道:「好!」

「加油!加油!」遊客們開始大吼。原住民藏人們也開始鼓噪,己方首領被痛打,卻無人上前應援,紛紛大喊,想必是為那桑加油,沒有半分洩氣。

那桑大叫著什麼,笑著反覆喊了幾聲,踉蹌轉身要跑,蒙烽吼道:「笑!笑尼瑪!」緊接著追上去又是一腳,把他踹得飛出五米開外。

寧寧:「別追了!他剛才已經認輸了……」

那桑轉身,雙眼突出,大吼一聲似乎要拚命,正要拔刀時蒙烽左手揪著他的領子,右手以雪一拍,糊了那桑滿臉,又抬腿給他當胸一腳,把他踹飛出去。

那一下原住藏民們全部怒了,各個悲憤地大吼,抽出短藏刀,王毅君喝道:「快回來!」

蒙烽挑釁地笑了笑,轉身跑向掩體,王毅君丟催|淚|彈,場面一片混亂,原住藏民人們救回了他們的首領,把那桑帶走了。

同一時間,稻城。

「你再不把離合器交出來,別怪我動粗了。」劉硯道。

拉姆道:「你跟我說,我有什麼辦法?那桑不放你們走。」

張岷附和道:「他要是一動粗,你們再來幾千人也不夠他練手的。」

劉硯叉腰站在路中間道:「是哦。」

拉姆道:「再說了,憑什麼他們要給你離合器?」

劉硯道:「你們成天把漢人奸猾,漢人自私這些話掛在嘴邊,來標榜你們少數民族的淳樸,剛剛這句話不也和你們所批判的人歸為一類了麼?少數民族就是這麼對待客人的?」

拉姆登時語塞。

劉硯道:「我必須馬上回到車上去,向總部求援,志願者也不知道在哪裡,解決了這裡的事情以後,國家會派隊伍過來,幫助你們重建家園,解決所有的問題。你在這裡拖著,只會越來越麻煩。」

拉姆終於道:「好吧,我去和那桑談談。」

劉硯感覺這次遇見的麻煩尚屬歷來之最,既不能動武,又說不通。

拉姆半小時後回轉,說:「那桑帶著人出去找尼瑪了,要黃昏才回來。你們先休息吧。」

劉硯真是徹底沒脾氣了,他試了試通訊器,沙沙響,外頭風雪漸大,阻斷了短波通訊。

劉硯:「拉姆,你怎麼這麼……」

拉姆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行了吧!待會那桑回來後,我帶你們一起去見他!」

劉硯終於崩潰了,朝拉姆叫道:「尼瑪啊!見他有什麼用!和藏族王子敬酒嗎?!我要離合器啊!離合器懂不懂!尼瑪!我的車困在風雪裡,車上還有兩個高原反應的病號,沒有離合器我就不能開車,不能開車我就不能去找國家志願者!找不到國家志願者我就沒有救援口令!沒有口令我就不能朝總部請求部隊過來調停!你快給我想個辦法!!」

拉姆道:「好的,咱們待會慢慢談,你記得幾件事情是很重要的。」

劉硯撓了撓亂七八糟的頭髮,沒好氣道:「說吧,你看樣子是個明事理的人,怎麼就這麼糊塗呢?」

拉姆陡然尖叫道:「我一個納西族的對著一群藏人同胞我容易嗎?!」

劉硯道:「快說快說……」

拉姆:「見了那桑要好好說話,藏人會叫你色浪!是帥小伙的意思,你只要對他笑就行。他們認為,人的肩膀上有兩尊武神,肩膀是不可以隨便拍的,否則他會認為你侮辱了他,要和他比試,決鬥。」

劉硯道:「好吧,明白了,我要說什麼?」

拉姆:「其餘的話我會給你翻譯,你們先耐心等等吧。」

拉姆離開後,劉硯站在風雪裡,有種一籌莫展的感覺。

張岷道:「要麼咱們偷一個吧。」

劉硯道:「城裡轉轉,別跟他們囉嗦了,偷了就走,城南好像有汽配店,去那邊看看。」

同一時間,被揍得極其悲慘的那桑帶著被催|淚|彈嗆得鼻涕眼淚一起流的部下們回來了。

「尼瑪——!」那桑悲憤地在帳篷中兩行熱淚。

藏人嘰裡咕嚕進來,同情地說了幾句話,那桑剎那就傻眼了,起身一陣風衝出藏包外,看到一輛摩托車停在遠處。

遠方站著一個中年男人,把昆放下地,昆歡欣大叫,衝過來撲在那桑懷裡。

那桑:「尼——瑪——!」

昆:「啪——啪——!」

蒙建國笑了笑,摘下雪地墨鏡,朝上前的人道:「有會漢語的麼?我是國家戰後救援者……」

藏人們嘰嘰咕咕,不懷好意地看著蒙建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蒙建國一頭霧水,那桑和兒子抱頭痛哭,蒙建國走上前,問:「請問,你是這裡的負責人?」

那桑一瞥蒙建國,剎那表情現出驚懼,又帶著點仇恨,繼而神情複雜地開懷大笑。抱著兒子,把蒙建國讓進藏包內。

蒙建國素來知道藏人熱情好客,也不推辭,便坐在藏包內取暖。片刻後有人端上來烤羊肉,蒙建國心想入鄉隨俗,便吃了。

又有人端上來酒與土豆,蒙建國已吃了,比劃道:「漢人,這裡有漢人?」

那桑拍開蒙建國的手,端起酒碗,示意他喝喝喝,蒙建國無計,只得陪他喝酒。

明天再調查這裡情況不遲,看那模樣,想必稻城裡還有不少人。

那桑嘰裡咕嚕地說著什麼,蒙建國完全聽不懂,時不時地笑笑作為回應,兩人推碗,海飲。及至那桑先醉倒,一頭栽在矮桌前。

蒙建國道:「小兄弟。」

蒙建國推了推那桑,那桑醉得不省人事。

蒙建國抬眼一瞥,又見帳篷外站了許多藏民,各個表情如臨大敵,緊盯著他。

怎麼回事?蒙建國也有點醉意,青稞酒入口甘香,後勁卻有點大,蒙建國手指揉了揉眉毛,戴上寬沿墨鏡,打算出去找地方過夜。

正將起未起之時,帳外有個藏族姑娘進來,小聲說了句「扎西得勒。」

蒙建國雙手合十,彬彬有禮回道:「扎西得勒。」

藏族姑娘雙眼一亮,蒙建國道:「有地方讓我暫時休息一晚上麼?」

她作了個「請」的手勢,把蒙建國帶出帳篷,時近夜間,寒風嗚嗚地吹。蒙建國掃視周圍人群一眼,人們自發地讓開一條路。

蒙建國總覺得這裡有點不太對勁,及至那姑娘引他進了帳篷。打來熱水給他洗手,洗臉,又伺候他脫衣服。

蒙建國也不推辭,任由那女孩給他擦手,問:「這裡就連個會說漢語的都沒有?」

女孩臉上發紅,小聲說了幾句話。

蒙建國長吁一口氣,握著那女孩摸到他腰間的手,說:「我自己來吧,謝謝。」

女孩坐到一旁,看蒙建國,蒙建國又作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可以離開了。女孩卻不走。

蒙建國也由得她,脫下外套,除了毛衣與背心,只穿著一條迷彩長褲,赤著健壯的裸露手臂,躬身脫下軍靴,躺到床上。

女孩起身,熄滅酥油燈,轉身出去,外頭傳來一陣怒罵,罵了足有許久,女孩又揭開門簾進來,坐在帳篷角落裡。

蒙建國聽到她在黑暗裡低聲地哭,眉毛動了動,說:「過來吧。」

那女孩摸索著到了床邊,蒙建國讓出個位置,示意她躺在自己身邊。酒醉吃飽,連日來旅途疲憊,不到片刻便已睡著。

不知睡了多久,蒙建國感覺到女孩在自己身邊輕輕一動,便即醒了。

她要做什麼?

那藏人女孩發著抖,轉身抱住蒙建國的腰,俯在他身上,於他嘴唇上親了親,小聲說了句什麼。

蒙建國裝作熟睡,又聽一陣悉悉索索,女孩從床上抽出一條繩子。

蒙建國:「?」

女孩把繩子抽過來,拉到床下,在黑暗裡小聲飲泣,用繩子把蒙建國綁在床上。

蒙建國:「……」

蒙建國一直不動,任她施為,女孩把繩子繞了一圈又一圈,把他捆踏實了。才轉身出帳外去。

蒙建國睜開眼,側頭掃視黑暗裡帳篷,疑惑地蹙眉,繼而一手從迷彩褲中掏出串鑰匙,按著邊緣一彈,彈出柄小刀,開始慢慢割繩子。

同一時間,稻城的另一邊。

劉硯抱著個從車上拆下來的離合器,藏在路邊作了個記號,說:「外頭雪太大,走回去太遠了。」

張岷說:「我去偷輛車,你在這裡等著。」

劉硯說:「一起行動吧。」

兩人離開城南,朝藏人的聚集地走,拉姆發現了他們,匆匆過來道:「那桑打架輸了,心情很糟。今天見不到他了。」

劉硯道:「那邊又在做什麼?」

劉硯所望的方向,有許多女人在哭,藏人們則在喧嘩。

拉姆說:「尼瑪已經回來了,我保證,明天一定能解決你們的問題。」

劉硯也沒關係了,說:「好吧,怎麼回來的?」

拉姆說:「不清楚,聽說他們還抓到一個俘虜,現在關在帳篷裡,我去給你們找地方住,先別靠近那兒。」

拉姆轉身離開,劉硯果斷道:「走,張岷。我看到那邊有車。」

張岷躬身躲在帳篷後,拉著劉硯朝聚居地的一邊跑,繞過巡邏的藏民,看到開闊地上停著一輛軍用摩托。

「怎麼是軍隊的?」張岷蹙眉道:「把它騎走麼?」

劉硯:「還是第六區工房設計改良的……我知道了,這是志願者的摩托!被他們抓了一個?去看看。」

張岷道:「你看那個帳篷。」

劉硯循張岷所指望去,見一個小藏包外有兩名守衛。

「我打頭,你支援。」劉硯道。

「你小心點。」張岷調轉狙|擊|槍,劉硯雙手插在風衣兜裡,走上前去。

守衛警覺,大聲呵斥,威脅劉硯別靠近,劉硯漫不經心,點頭道:「扎西得勒!」

守衛一個愕然,劉硯與他們插身而過,藏人馬上撲了上來,劉硯一閃身,從兜裡抽出電擊棒,隨便把兩人電得渾身抽搐,倒在地上翻白眼。

「有人嗎?」劉硯在黑暗裡說。

劉硯按了個按鈕,電擊棒頭亮起電筒,四處晃了晃,緊接著改成發散光,整個藏包裡亮堂堂,燈光打在床上的那個人身上,劉硯嘴角抽搐,看到蒙建國赤著健壯上身,躺在床上割繩子。

蒙建國:「……」

劉硯:「……」

劉硯面無表情道:「志願者同志,你在拍男體捆綁寫真集嗎。」

蒙建國:「叫爸爸……小心你背後……」

劉硯轉身,抬手格擋住衝上來一人,調轉棍頭一電,把那人放倒在地。

蒙建國:「這簡直是莫名其妙。」

劉硯:「我也覺得……我剛才差點又以為你是蒙烽,還錯愕了那麼半秒。」

劉硯從背包裡取出照相機,對著半裸的,被繩子捆著的蒙建國,閃光燈連閃。

蒙建國終於割開繩子,三兩下扔開,怒道:「不要拍照!」

短短片刻,裡頭的動靜已經驚動了外面藏民,張岷背靠藏包與人大打出手,蒙建國穿好全身裝束,一陣風出來,戴上墨鏡,說:「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別動手!」

人越來越多,劉硯一揪張岷衣領,兩人躲到蒙建國身後,數十人圍了上來,蒙建國鬆了鬆手指節,發出啪啪聲響,緊接著如雄獅般衝進了人群,頃刻間拳打腳踢,放倒近半人。拉姆焦急衝來,喊道:「先別動手!」

劉硯喊道:「爸!不要停!加油!」

蒙建國速度極快,遊走於人群中,四周藏刀鋒芒雪亮,卻無人能近得他身,凡是圍攻者俱沾衣即倒,片刻後那桑雙手緊握藏刀,怒吼一聲,鼻青臉腫地衝了過來,一刀當頭劈下!

蒙建國抽身後退,轉身抬腳一掄,踹中那桑手腕,藏刀脫手,打著圈飛來。蒙建國探手抓住,呼呼兩聲,手持藏刀在身前劃了個圈。

眾人紛紛後退,那桑緩緩喘息。

昆從人群中跑出,大聲朝那桑說了句什麼,繼而轉身奔向蒙建國,抱著他的腿。

「尼瑪!」那桑怒道。

蒙建國把藏刀交給昆,讓他還給父親,沉聲道:「現在可以說話了,小姐,請你解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拉姆緩緩喘息,地上倒了近二十人,周圍的人手持火把,形成一個包圍圈。

「他們說在遊客群裡,發現了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拉姆說:「猜測是你的同胞弟弟。所以那桑懷疑你是過來埋伏的奸細,打算把你抓起來。」

蒙建國戴上露指手套,頭也不抬道:「那是我兒子,我來之前根本沒碰上過他們。」

劉硯和張岷小聲說:「他們以為蒙烽和他是兄弟關係,他聽了現在心裡一定很高興。」

蒙建國:「……」

張岷:「是啊,這顯得他很年輕。怎麼就沒人把我和決明當兄弟呢。」

劉硯:「剛剛我抓拍到好東西,你看……」

蒙建國說:「這裡沒有訊號,要找個廣播塔,朝總部發出訊息,申請戰後支援。順便把遊客們送下山去……劉硯!把你那些照片給我刪了,我說認真的!」

同一時間,沖古寺:

蒙烽道:「他一直叫尼瑪,尼瑪,尼瑪到底是什麼意思?」

寧寧解釋道:「尼瑪在藏語裡是『太陽』的意思。」

蒙烽一拍大腿道:「難怪了!媽的!他在罵『日』。」

寧寧:「不是這樣……可能是他們有個人叫尼瑪……」

蒙烽大手一揮:「不用再解釋了,肯定是在罵人。」

決明拿著個對講機在外頭調頻道。王毅君說:「有回音麼?」

決明:「這裡信號太差了,得去廣播塔。」

王毅君說:「那走吧,沖古寺自然保護區的廣播塔就在不遠的地方。」

雪停了,大地一片潔白,蒙烽試了試通訊器,問:「劉硯,你在麼?聽到請回答。」

劉硯的聲音傳來,說:「聽到了,你們在哪裡?離合器搞到了,志願者也找到了。」

蒙烽說:「我們找到了遊客,正在去廣播塔的途中,他們的人幫我們把車修好了。」

劉硯:「我們剛好也要去那裡,在廣播塔下匯合吧,口令拿到了。」

蒙烽關了通訊器,說:「同伴和志願者都找到了,咱們可以在那裡就地紮營,等軍隊的人過來。按照以往速度,不會超過十二小時。」

王毅君鬆了口氣,說:「大家都走吧,帳篷背著,沒用的都不要了!一切從簡!」

遊客們紛紛歡呼,夜半,所有人整理行裝,離開沖古寺,背著旅行包,王毅君與蒙烽打頭,決明在最前面開車,沿公路前行。

四百餘人的隊伍蜿蜒行進,於天亮時抵達了廣播訊號塔。

日出,高原的陽光熾烈而蒼白,遍灑安靜大地。

兩撥人在訊號塔下匯合了,藏民和遊客們分為涇渭分明的兩派。蒙烽道:「催|淚|彈有嗎。」

王毅君說:「沒了,昨天是最後一個了。」

蒙建國停下摩托車,張岷和劉硯下車。

決明喊道:「爸!」

張岷道:「哎!等等,馬上就好了。」

蒙建國摘下墨鏡,蒙烽傻眼了,喊道:「你怎麼在這裡?」

蒙建國說:「我來充當戰後志願者,你們怎麼來了?旅遊?」

蒙烽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蒙建國又和劉硯,張岷三人打開背包,取出聯絡儀,蒙建國走向訊號塔,開始攀爬。

張岷道:「我來吧。」

蒙建國道:「沒事。」

蒙烽看了一會,說:「劉硯,過來。」

劉硯沒好氣道:「為什麼不是你過來?」

蒙烽:「你過來這邊啊,這裡都是我們的人。」

藏人紛紛憤怒叫囂,劉硯轉頭看了一眼,朝蒙烽道:「你該過來我這邊才對,你爸在這裡呢!」

王毅君道:「既然你們認識就好辦了,來談判吧,對方的代表呢?」

那桑排開眾人,走出兩派的中間空曠地,大聲說了幾句話,拉姆走過來,說:「你們褻瀆了沖古寺,搶我們的糧食,綁架我們的小孩!今天就來清算!誰也別想走!」

王毅君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扎巴上師用他的生命保護了我們,大家無分彼此,是你們先把我們趕出稻城的。」

拉姆翻譯過去,那桑又激動地說了幾句,拉姆道:「你們帶來了瘟疫,害死了我們的許多兄弟姐妹!」

蒙烽遺憾地說:「看吧,他們根本就是蠻不講理。」

劉硯道:「你夠了,你連入鄉隨俗都不懂,剛來的路上我還聽他們說,你沒事去拍別人肩膀,這些人是不能拍肩膀的……」

蒙烽:「你就不能過來說嗎?」

劉硯:「為什麼是我過來!你爸剛救過他的兒子,要也是你過來……」

蒙烽:「你就不能學決明,乖一點,聽話一點嗎?」

劉硯:「張岷就在這裡我謝謝你了蒙烽中尉,他可沒讓決明過來!張岷你說了嗎?」

決明遠遠地說:「爸,來。」

「哎。」張岷笑吟吟道:「這就來。」

張岷走了過去。

那桑大動肝火,吵得臉紅脖子粗。

拉姆翻譯道:「他認為你們謀殺了扎巴上師……」

王毅君道:「這不可能!」

拉姆說:「呃,我也覺得這不可能。」

蒙烽怒吼道:「你看,這些蠻不講理的傢伙專門給人扣帽子,沒聽到嗎?」

那桑激動的大罵,拉姆道:「如果不是你們帶來瘟疫,扎巴上師也不會為了保護大家而死。」

劉硯道:「你聽見了?他們好好的生活在這裡,與世隔絕,突然有一群人上來,就像你在家裡好好地住著,吃著火鍋唱著歌,有人突然帶著傳染病住進了你家,搶你吃的,還和你打架……」

蒙烽:「旅遊業也是這裡經濟發展的一個根源!你別告訴我你開門迎接人進你家參觀收門票,你因此生病了就要怪在客人頭上,這是消費發展……」

劉硯:「哦你還知道消費發展,所以明白了?這一切只是站在誰的立場上來看問題而已,沒有誰是一定正確誰是一定錯誤的,你這頭笨、狗、熊!」

蒙烽:「劉硯!你不要太囂張了!」

劉硯:「我只是在說事實……」

蒙烽氣不打一處來,眼望蒙建國爬到高處,聲音遠遠傳來:「呼叫成都軍區西南戰後總部,呼叫成都軍區……」

蒙烽:「你小心他們放藏獒咬你……劉硯!馬上過來!別和他們混在一起!否則……」

劉硯:「你高原反應終於好了?有力氣威脅人了?你別過來啊,我警告你。」

蒙烽捋袖道:「小心我揍你哦。」

劉硯:「你來啊!當著你爸的面打老婆,看看他會說什麼……」

蒙建國:「這裡是志願者蒙建國,於甘孜地區發現避世人員四百餘人,與當地居民發生矛盾,請速度派出部隊調停,送返……」

蒙烽怒吼道:「劉硯!」

劉硯:「你來啊!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上次辦公室裡那個相框自己找不到還放什麼狠話要分手……」

蒙烽:「明明就是你把它收在抽屜裡……」

劉硯:「但是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是你自己忘了放在哪裡……」

蒙烽:「你……尼瑪!」

劉硯:「??」

那桑和王毅君停了吵架,數人看著劉硯和蒙烽越走越近,準備火拚。

劉硯捋袖子,拿出電擊棒,身後藏民紛紛起哄,大聲叫囂。

王毅君身後,有遊客看出了兩人關係,遠遠笑道:「喂,老婆不能慣!懂麼?要教!」

蒙烽與劉硯異口同聲道:「你閉嘴!關你什麼事!」

眾人笑翻,蒙建國呼叫完成都軍區,下來道:「我之前聽到是因為一場矛盾引起了後續的衝突。」

蒙建國摘下墨鏡,坐在一塊石頭上,說:「事發的時候是什麼衝突?」

拉姆翻譯過去,那桑聽完以後深吸一口氣,朝己方喊了聲。

劉硯有仇似地盯著蒙烽,蒙烽道:「算了算了,快走,準備上車。」

蒙烽接過離合器,把劉硯抓到一邊。

藏民中走出來一個高高大大的英俊小伙子,那桑眼望蒙建國,說了幾句話,拉姆翻譯道:「這人叫寧古仁波切。」

蒙建國點了點頭,王毅君又道:「小安,過來!」

蒙建國看了一眼手錶,說:「軍區的直升機支援部隊兩個小時後到,這段時間裡不要打群架,等人來了,隨便你們怎麼打。說吧,是什麼矛盾?」

小安白皙俊秀,站在王毅君身邊,說:「我是攝影師,去年來了稻城亞丁,認識了不少藏族的朋友。」

寧古仁波切咕噥著什麼,眉眼間帶著忿意與失望。

小安說:「其中就有這位仁波切大哥,當時我去草原上攝影,有次迷路了,被狼群圍著,找不到回來的方向。他帶著弓箭出來救了我,帶我去他家。他請我喝酒,雖然語言不通,但彼此都信任對方。」

仁波切說:「你不是、不是好人!」

蒙建國眉毛動了動,張岷和決明也下車來了,聽雙方的衝突與蒙建國的調停,看他有什麼辦法。

蒙建國:「所以呢?你們都不是壞人,不要這麼說。」

劉硯小聲道:「決明你看,有捆綁寫真……」

決明欣喜地說:「啊!太帥了!好壯啊!」

蒙建國:「劉硯!」

小安又說:「當時我們都喝醉了,我醉得不省人事,仁波切說,想和我成為結拜兄弟。」

蒙烽道:「這不是挺好麼?結拜了?」

仁波切不滿地看著小安,小安道:「結拜了……吧,他說要送我一件禮物。第二天早上,我醉得頭痛,他帶我去帳篷裡,讓我脫衣服……給我熏香……」

眾人:「……」

仁波切又說了幾句話,小安退了一步,拉姆說:「仁波切想把自己的妻子送給這位……小安弟兄。」

蒙烽傻眼了,蒙建國嘴角抽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小安馬上道:「我當然拒絕了……他送我回稻城。後來有天他自己來稻城,又找我喝酒,我花錢去買酒款待他,把我最好的都送他了,但是他……一直色迷迷地盯著我女朋友。」

劉硯和決明笑得東倒西歪,後來的事情蒙建國也猜到了,說:「他想讓你把你的女朋友送給他,是不是?」

小安點頭道:「當然不可能,所以他就發怒了,要和我斷絕關係。後來有次藏獒追我,就是他指示的……」

仁波切激動地大聲叫罵,要拔藏刀砍人,拉姆忙示意別衝動,說:「仁波切覺得,他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送給小安當做禮物,小安卻根本不把他當成兄弟,他很後悔救了小安。」

「這個。」蒙建國也不知該怎麼說了:「著實有點難辦。」

「不。」蒙烽一手摟著劉硯,一手要去拍仁波切的肩膀,劉硯和拉姆馬上道:「哎!」

蒙烽下意識地收回手,改為拳頭輕輕錘了錘仁波切胸膛,說:「我們概念裡的媳婦,和你們概念裡的媳婦,是不一樣的。」

拉姆開始翻譯,蒙烽又道:「你們把媳婦當做自己的財產,但我們不一樣,我們把媳婦當做自己。不是不想和兄弟分享,而是沒有必要。」

拉姆翻譯了一大通話,仁波切頭上一直冒問號,蒙烽一手搭著劉硯,另一手拉過張岷,說:「我和他也是很好的兄弟,出生入死的戰友。」

張岷笑道:「是啊。」

蒙烽比劃著讓了下劉硯,又指張岷,說:「但是我們的老婆,是不能互相換的。他的老婆我能上麼?不能,我的老婆當然也不能給他上。」

劉硯和決明同時抓狂道:「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蒙烽正色道:「因為媳婦是我們身體的一部分,把媳婦讓出去,就像把你身體的一部分……給砍掉。」

說著蒙烽朝仁波切做了個「砍掉」的動作,說:「有必要麼?沒有必要用這種行為來表示兄弟情誼的嘛!我們要用更珍貴的方式來表達,譬如說,付出我們的整個生命。」

「是啊是啊。」遊客那一邊集體附和道。

仁波切似乎明白了什麼,蒙建國道:「你的媳婦呢?」

拉姆問他,仁波切搖了搖頭,表情有點難過,拉姆說:「他的愛人被病毒感染,已經去世了。」

蒙建國說:「那就對了,你思念亡妻,還會把她當做一個人,一個終身伴侶,小安的女朋友呢?」

小安眼睛發紅,說:「她死了,也是被感染的。」

眾人都沒有說話,蒙建國起身道:「現在全國都已經安全了,但恕我直言,這次病毒奪去了成千上萬的人的性命。可能各位回到故鄉,也很難找到倖存的朋友和親人……」

這個話題十分沉重,所有人都沒有再說話。

蒙建國起身道:「既然愛人去世了,過去的事情也就過去了,算了,握個手,來。」

蒙烽過去把小安和仁波切的手放在一起,讓他們握手。

蒙建國隨口道:「雖然是結拜兄弟的關係,但說不定你們就是世界上對方的唯一親人了。好好生活,就這樣。」

蒙建國起身戴上墨鏡,示意眾人可以散了。

無人敢違拗蒙建國的命令,俱是紛紛散開,那桑帶著他的人在遠處蹲著,王毅君則帶領遊客們就地歇息,等待部隊。

蒙烽道:「爸,你回成都軍區去?」

蒙建國道:「不了,我還得去下一個地方。」

劉硯說:「上車喝杯茶吧。摩托車綁在車後,跟我們一起玩玩再走。」

蒙建國想了想,點頭,決明上車泡茶,張岷彈吉他,數人喝了熱茶,吃了點心,蒙建國在沙發上打盹。

過了一些時候,直升飛機的轟鳴聲從遠方傳來,戰後救援大隊來臨。王毅君等人與蒙建國告別,又朝基地車揮手。

遊客們先後上直升飛機離開,蒙建國與救援隊長聊了幾句,簽下單子,又朝遠處招手。

昆跑過來,抱著蒙建國的大腿,蒙建國摸了摸他的頭,昆又跑回去了,片刻後又跑過來,手裡拿著一條哈達。

蒙建國笑了起來,單膝跪地,讓昆把哈達圍在脖頸上。

昆抱了抱蒙建國的脖頸,兩人告別,蒙建國轉身離開。

蒙建國背好野戰包,騎上摩托車,兜了個圈過來,在車窗外一擰車把,排氣管發出雷鳴般的轟聲。

「走了!」蒙建國喊道,手指並在眉前,朝車上一揮。

「不多玩會?」張岷下車道。

蒙建國擺手,

劉硯抿著唇,向蒙建國道別。

蒙烽道:「老爸!一路順風!」

蒙建國點了點頭,一轉彎,摩托車放起悠揚的樂曲,馳向公路盡頭,消失在茫茫的綿延雪山,與灰藍色的天際。

——番外?冰川·完——

《二零一三(末日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