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片刻,呂仲明便道:「上馬!全軍追擊!」
樹林裡的伏兵全動了起來,正要出發時,遠處又來了人,那人一馬當先,喝道:「仲明!隨我追擊敵軍!」
正是秦瓊,呂仲明大驚道:「你怎麼來了!」
雙方匯合,沿著索河下游一路疾風般地奔馳,秦瓊道:「我們把城裡最後的兵帶出來了!羅成去包抄李密的兵馬了!」
「守軍外調,不會有事嗎!」呂仲明頂著大雨喊道。
秦瓊大聲道:「管他的!羅成把王志陽揍了一頓!快!現在還來得及!」
一千五百人穿過黑暗的山谷,追著張須陀的兵馬而去,呂仲明說完張須陀的佈置後,秦瓊喊道:「怎麼不在下游設伏?!」
「去下游,就要經過瓦崗軍的大營!」呂仲明道:「太危險了!不對……」
呂仲明倏然間想到一事,會不會是誘敵之計?!
「不好!」呂仲明吼道:「快撤!繞路過去!」
秦瓊先是一怔,呂仲明卻來不及解釋了,逕自離開山谷,繞過對方的逃跑路線,一路泥濘,腳印甚是雜亂,呂仲明漸漸意識到,地上沒有盔甲,沒有拋棄的武器,定是詐敵之計無疑!
緊接著,又一聲暴雷劃過天際,照亮了數人的臉龐,前方數萬人縱聲吶喊,再次轉身殺來,秦瓊也感覺到危險了,吼道:「隨我入陣,支援張將軍!」
呂仲明策馬,士兵殺進了雙方的交戰圈中,一時間箭如雨下,到處都是敵軍,秦瓊一個照面便被逆襲的洪流衝散,呂仲明吼道:「隨我來!外圈遊走,殺一個是一個!」
呂仲明帶領的弓箭手部隊猶如一條蜿蜒的長蛇,先是衝進了敵軍之中,繼而一觸即退,化為一個圈,在閃電的光芒下,於外圍繞圈,每一波箭矢飛去,便有無數瓦崗軍應聲倒地。
山坡上,數名將領看著戰場上局勢,終於有人注意到了他。
「那一隊人太也狡猾。」一名壯漢道:「是什麼人?張須陀麾下還有此猛將?」
「報——」手下來報:「張須陀突出重圍而走!」
「他還會回來。」另一名身材矮小的將領道:「李某願親自出戰,生擒張須陀!」
「李密。」那壯漢道:「既是如此,便由你出戰。」
李密翻身上馬,喝道:「弟兄們,成敗在此一戰,隨我殺!」
上萬人轟然應聲,再次衝進了戰場。
這一波攻勢對官兵來說簡直是致命的,敵眾我寡,相差實在太懸殊,呂仲明終於知道招架不住了,吼道:「撤!」
官兵們頂不住了,紛紛逃離戰場,呂仲明率軍斷後,一時間兵敗亂局已成,只有呂仲明還頂著壓力,掩護己方將士逃離。驟然間聽得一人吼道:「退到河邊,整軍再戰——!」
那是張須陀的聲音,太好了!他還沒有死!
呂仲明馬上掉頭與張須陀匯合,秦瓊又不知從何處殺出,吼道:「仲明!能射中敵方首領麼?那是李密!把他射下來!」
一道閃電照亮了天地,呂仲明看見對方有一人,在上百兵士的簇擁中殺向張須陀,緊接著,呂仲明一個縱身而起,躍向秦瓊馬背,一腳踩在馬鞍上,另一腳朝前一跨,騎在秦瓊肩頭。
天地間一片黑暗,亂軍廝殺,暴雨傾盆,呂仲明雨水順著頭髮淌下,眼裡水汽朦朧,拉開長弓,指向遠方。
「看不見……」呂仲明道:「控好馬!」
秦瓊一聲不吭,抿著唇,呂仲明的心快要從胸膛裡跳出來,心道成也天意,敗也天意……只要再來上那麼一道……就在那一瞬間——
又一道閃電劃過,短短頃刻,呂仲明準備地捕捉到了對方已在戰圈百步之外的首領,緊接著一放弦。
那一箭在雷煌的光芒中,猶如破開太初黑暗的疾電般射去,飛入了黑暗之中。
遠方傳來一聲叫喊,秦瓊馬上吼道:「李密死了——!」
登時官兵紛紛吶喊,瓦崗軍大亂!己方士兵終於爭得了撤退與喘息之機。
一夜間,官兵敗退,折損了將近八成,羅士信陷於敵陣之中,張須陀一身是血,在索河畔整理殘軍,所餘不足一千人。大部分還是呂仲明帶的弓手隊。
「只有這麼點了?」秦瓊難以置信道。
呂仲明看到河流裡淌滿鮮血,屍體順著河水飄下來,心裡說不出的震撼。
「羅士信呢?」呂仲明顫聲道:「羅士信呢?!他沒逃出來?!」
秦瓊也不知道,看看張須陀,張須陀又上前,狠狠給了秦瓊一巴掌,將秦瓊打得嘴角溢血。
「誰讓你出戰的?!」張須陀吼道。
呂仲明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喘息片刻後,翻身上馬,張須陀吼道:「站住!你要去何處?!」
「救羅士信!」呂仲明道。
張須陀道:「你們馬上回滎陽城去!回守滎陽!」
就這麼點人,怎麼守滎陽?呂仲明知道這次相當於是全軍覆沒了,然而張須陀沒有再給他說話的機會,騎上馬,喝道:「跟我來!還有不少將士陷於敵營中,此刻未必就敗!」
士兵當即走了近半,剩下秦瓊與呂仲明還在原地。
「滎陽守不住了。」秦瓊道。
呂仲明也知道,對方勢在必得,此戰一結束,李密的部隊就將徹底佔領滎陽,這麼幾百人回去守城,無異於以卵擊石,現在最聰明的做法就是,救出羅士信,然後跑。
「我去救師父,說服他撤。」秦瓊牽著手中的馬,交給呂仲明,說:「這是我的白雲駒,瓦崗軍裡估計有人認得它,不會朝你下重手,你去找羅成。不管救不救得他,以一個時辰為限,大家在河邊匯合。」
秦瓊翻身上馬,呂仲明便道:「你自己小心。」
救出人以後怎麼辦?秦瓊沒有說,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在此地全軍覆沒,大家回去了都要被殺頭,張須陀也跑不掉,現在敗局已成,救完人,只能跑路了。
天濛濛亮,戰線已被推到了索河上游處,到處都是屍體,士兵各自為戰,羅士信深陷敵陣,戰馬已口吐白沫,羅士信渾身是血,身周儘是屍體。
無人敢上前來,士兵們紛紛舉著長矛,警覺地盯著羅士信。
羅士信疲憊一笑,拄著長槊,搖搖欲墜。
「手下留人——」一人聲音遙遙喊道:「羅成休走!聽我一言!」
戰陣分開,兩騎排眾而出,當先一名男子下馬道:「羅成!官兵已敗,何必再為楊廣那昏君效命?」
羅士信知道這是招降的來了,然而他吞不下這口氣,冷笑道:「想老子投降?先打上一場!」
那男子扔了武器,竟是絲毫不畏羅士信長槊,怒道:「叔寶何在?我找你二人已有年餘,何必如此倔強?」
羅士信見此人似與秦瓊相識,沉聲道:「你是誰?」
男子抱拳道:「哥哥姓單,單雄信便是,叔寶可在你面前提起過我?這位是翟讓翟將軍。」
說畢,單雄信便要引翟讓來相見,羅士信正猶豫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說時遲那時快,一箭飛來,帶著凌厲風聲,翟讓猛然低頭,頭盔卻被一箭帶起,飛得老遠。
是時只見白雲駒跨過人牆飛至,落於包圍圈中,呂仲明雙腿夾在馬腹上,反手一提,揪著羅士信衣領令他飛起。救兵來得實在太快,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呂仲明又是縱馬朝人群衝去。
剎那間包圍圈大潰,呂仲明回手一箭,士兵們大喊大亂,單雄信一見呂仲明回身忙閃身躲避,饒是如此,那一箭也險些將他釘在地上。
「項上人頭,暫且寄著!」呂仲明道:「小爺改日來取……」
說話間那馬已跑得沒影了。
羅士信不住喘息,趴在呂仲明背上,渾身多處是傷,問道:「師父呢?」
「殺回去了。」呂仲明道:「戰敗了,你還好罷,撐住,過了河就給你治傷。」
「我……不礙事。」羅士信道:「叔寶呢?」
「他去救張老將軍了。」呂仲明道。
交戰已近尾聲,到處都是屍體,隋軍雖全軍覆沒,然而瓦崗軍也損失慘重,遠處傳來哨箭聲響,呂仲明臉色一變,循著聲音而去,見那處滿地戰死將士,秦瓊抱著張須陀的身體,張須陀一身傷痕纍纍,並無戰馬。
「太好了!快走!」呂仲明終於找到了他們。
秦瓊道:「師父不行了。」
羅士信翻身下馬,撲上前去,抱著張須陀大哭。
張須陀雖傷重,聲音中卻仍帶著威嚴,沉聲道:「男兒流血……不流淚,莫要丟了師父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