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李淵也未道何日再會,呂仲明便與李世民告辭出來,兩人絕口不提殿內之事,只在黑夜裡慢慢地走。

尉遲恭在前頭打著燈籠,李世民一直在沉吟,轉過後殿時,呂仲明吁了口氣,似有所感。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呂仲明道。

李世民哭笑不得道:「世民代家父說聲抱歉,自家母與舍弟過世後,他便常常想著這事。」

呂仲明這才意識到,這話若將自己比作賈誼,便把李淵比作了漢宣帝,終究是不太禮貌的,忙解釋道:「該說抱歉的是我,只是意外唐王也會在意這個。」

李世民道:「不過證道一說,也令我茅塞頓開,話說……你是不是自己也說不『道』來?」

呂仲明正色:「我說得出來,但我不說。」

李世民笑道:「莫要唬我,都說道可道非常道,想必是沒有人說得出來的。」

呂仲明一本正經:「不能說,只因你未到窺道之境,貿貿然告訴你們,害得你出脫塵世了,還有誰去救受苦的百姓?」

李世民道:「算了罷,我看你也說不出。」

呂仲明:「說得出。」

李世民:「說不出。」

呂仲明:「說得出!」

李世民:「仲明,你這脖子冒青筋,凡事要一爭對錯長短的派頭,可不是道家的無為風範。」

呂仲明:「……」

李世民大笑,停步,看著呂仲明只好笑。

「送你到這裡了。」李世民彷彿吵贏了,得意的看著呂仲明,說:「尉遲恭,替我送仲明回去,缺什麼東西,遣個人來我東府說一聲就成。」

呂仲明揣著袖子,想討回場子,遠遠道:「李世民,你媳婦姓長孫!是個好媳婦,別虧待了她!你來日……」

呂仲明說起來得意,險些就把什麼事給說漏嘴了,幸虧四周無人,只有一個尉遲恭,夜來靜謐,趕緊及時打住。

「給我記著。」呂仲明道:「走著瞧!」

「誰怕誰!」李世民遠遠答道。

呂仲明便轉身,跟著尉遲敬德走了。

尉遲敬德道:「他來日怎麼樣?」

呂仲明笑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尉遲敬德笑道:「你倆都是小孩,一般的心性。」

呂仲明瞥尉遲恭,想問他點什麼,又不太想主動開口,尉遲恭走慢了點,與呂仲明並肩而行。

「『道』是什麼?」尉遲恭問。

「道,就是天地。化為大時,地崩山摧萬物毀,化為小時,則是千古凌霄一羽毛。滄海倒灌,桑田變遷,道是光陰,世界。」

呂仲明懶懶回答,呼吸著深夜的新鮮空氣,晉陽府裡似乎都睡了,只有些許風吹來。

他解釋道:「以及世界中的萬物。」

尉遲恭笑著說:「不是不可說麼?你就不怕我也出家去了。」

呂仲明無所謂道:「對你可以說。」

尉遲恭:「為什麼?」

呂仲明:「因為說了你也不會往心裡去,你只是想跟我隨便說說話而已,並不關心道是什麼。」

尉遲恭:「……」

呂仲明:「哈哈哈。」

尉遲恭一本正經道:「還以為你想帶我去修仙。」

呂仲明走在前頭,悠然道:「道就像一條流淌著的宏大河流,不管是生靈還是死物,是鬼魂還是仙神,都置身其中,是它的一部分,老君用一本道德經,告訴了凡人這些道理,短短幾句話,建立了一種奇異的聯繫……」

「……讓人找到歸宿,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道就是孕育一切之母。我們都從道中來,也必將回到道中去。」

呂仲明在長香苑前停下腳步,與尉遲恭站在靜夜之中,面對面。

尉遲恭手裡的燈籠照亮了二人腳下的一小塊地方,彼此安靜對視。

「再見。」呂仲明輕輕地說,心中再次湧起那種奇異的情緒,他看著尉遲恭,發現尉遲恭也看著他。

尉遲恭的眼中充滿溫柔,可靠,以及讓人舒服的感覺。

他長得很帥氣,呂仲明心想。

那一刻,尉遲恭似乎想做點什麼,他稍稍低下頭來,看著呂仲明。

尉遲恭:「會常常見面的,仲明,我……」

呂仲明:「嗝兒。」

呂仲明忽然又打起呃逆來,忙擺手道:「早點休息。」

尉遲恭嗯了聲,轉身離去,呂仲明快步進去,一頭撞在羅士信身上。

羅士信朗聲道:「地崩山摧萬物毀!千古凌霄一羽毛!好濕!好濕!吟得一手好濕!不如賢弟就留下作我面首,與愚兄對月當歌!吟詩作賦!何如?」

呂仲明:「……」

夜,油燈光芒微弱。

「你去唐王處時,李建成又來了一趟。」秦瓊道。

「喔,說的什麼?」呂仲明換下袍子,問道。

羅士信道:「兵秣記載,都在這裡了。」

呂仲明看了眼案上堆放著的幾本書,便說:「我回去看看,明兒給你們個思路。」

說畢呂仲明便抱著書上樓去。這天晚上,他住在二樓,點起一盞燈,外面飄起了牛毛細雨。春夜寒漏,站在房中時,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孤獨感。

自離開隋軍後,與秦瓊、羅士信二人朝夕相處,現在住進大房子裡,他倆都各自一個房間,羅士信打鼾也吵不到他們了。奈何不知為何,頗有點慼慼之意。

呂仲明要關上窗,無意中朝外看了一眼,見遠方漆黑的路上,那盞燈籠還亮著,尉遲恭還沒有走。

尉遲恭彷彿遠遠地看著長香苑二樓,呂仲明亮起的燈,提著燈籠,獨自站在細雨與夜風裡。兩人對視良久,呂仲明關上窗,坐在桌前,翻開李建成送來的書,內裡是并州一地的徵兵明細。

呂仲明看了會,邊看邊提筆在字裡行間批注,頗有點心不在焉,關上燈,末了,推開窗又看一眼,見那盞燈籠輕輕搖晃,在深夜裡離去。

翌日一起來就有早飯吃,呂仲明懶洋洋的,好久沒過過這種生活了,唐王府吃的甚好,在長香苑內吃早飯時,婢女紛紛進來,擺開滿桌子的小菜,每樣都只用一個小碟盛著,三人坐在矮案上,面前是十四碟下粥的小菜,呂仲明呼嚕呼嚕吃完了,羅士信卻道:「才這麼一點,喂貓呢。」

秦瓊道:「達官貴人家都這麼吃。」

「算了。」羅士信道:「去軍營裡再找點饅頭吃。」

三人把桌上掃蕩一空,秦瓊與羅士信換了身全新的武袍,起身要走,呂仲明愕然道:「去哪?」

「練兵。」秦瓊道:「今天起,須得去軍營報道了。」

「晚上不回來了,得在軍營裡住好幾天。」羅士信道:「照顧好自己,沒事想哥哥們了,就到兵營裡來。」

呂仲明有點不捨,卻不得不讓他們去,畢竟來了唐王府裡,就得為人出力,秦瓊與羅士信也等著建立軍功的機會,不能總是混在一起了。

兩人離去後,呂仲明伸了個懶腰,有點乏味。

既然大家都開始幹活工作,自己也得找點事來做才行,但是做什麼呢?主動去找李建成?

婢女們收拾了早飯殘羹,呂仲明正坐著發呆時,外頭有人來報,李世民來了。

李世民明顯的滿臉心事,進院門時險些還絆了一下,呂仲明哭笑不得,說:「每次見你的時候,是高興還是擔憂,都一眼能看得出來。」

李世民驀然一怔,繼而道:「說得對,是該有點城府。」旋即收斂心神,進來坐下,看著呂仲明,一副匪夷所思的樣子,呂仲明吩咐人上茶,李世民勉強按捺住激動,問:「仲明,你昨天晚上說的什麼?我會和長孫無垢成親?」

呂仲明想了想,說:「叫長孫無垢嗎?我倒是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如果是長孫無忌的妹妹,那就是了。」

李世民:「……」

「我再去問問。」李世民道。

「不用問了,多半是了。」呂仲明道:「高士廉找你爹說親?娶吧,好姑娘,尉遲恭,你不進來坐坐嗎?」

尉遲恭送李世民過來後便站在外面,依舊是一身深藍色武袍,就像個隨時服侍李世民的家丁。呂仲明有點奇怪,這種將軍級別的,不應該去帶兵嗎?興許是前段時間的任務失敗,被降級了,貶成個侍衛。

李世民道:「你怎麼知道的?我肯定這件事,除了我父親和無忌的舅舅,沒有任何人知道。」

呂仲明一邊給李世民煮茶,一邊漫不經心道:「哎呀這是專業技能嘛,你忘了我是幹嘛的嗎?」

李世民哭笑不得,又道:「別鬧,是猜到的?有什麼傳聞?」

《國師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