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呂仲明推測良久,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尉遲恭猜的這般,這是唯一的可能。珠子程知節沒有拿走,呂仲明便收了起來,尉遲恭也早已料到他不會收,又喝了口酒,悠然道:「總有他不得不收的時候。」

「什麼時候。」呂仲明道。

「當他陷在敵陣裡,咱們再殺出去救他的時候。」尉遲恭說。

「不一定打仗……」呂仲明沉吟片刻,而後彷彿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說:「對,快了。」

「快了。」尉遲恭眉頭微微一揚,臉上帶著自信神色。

李淵那邊已經打到河東,距離他們出使已有將近一月,也就是說,河東要麼已經打下來了,要麼已經陷入膠著部分。呂仲明前幾日無心分析策略,現在仔細想起來,昨夜瓦崗等人商量了一晚上,一定是李世民那邊有了什麼消息。而這個消息目前還瞞著他們,不讓他們知道。

一旦李淵順利破開關中平原,深入腹地,長安就是囊中之物。東都洛陽,西京長安,天下的兩大重地被取其一,勢必迫使李密在此處發兵,盡早取得洛陽。而李密此刻的戰鬥力,又不足支持瓦崗軍全力西進,一戰而平洛陽。

這場戰鬥,只有五成的勝算,尉遲恭十拿九穩,在黃河邊上隋軍與瓦崗軍的對壘,將陷入苦戰。到了那時,便有他們的用武之地了。

「再去送個信。」尉遲恭道:「讓徐世績過來喝酒,這人我認識的。」

「認識?難怪。」呂仲明想起在廳堂上時,徐世績打量他們,卻沒有參與寒暄。

尉遲恭解釋道:「前年楊廣親巡時,他也在衛兵隊裡,喝過酒,有一面之緣。」

說著尉遲恭以拳支地,湊過來,又在呂仲明唇上一吻,說:「去罷。」

呂仲明於是又心裡小鹿亂撞一番,穿過迴廊去送信。

片刻後徐世績來了,長歎一聲,坐在尉遲恭對面。

「說實話,你們來得並不是時候。」徐世績道。

尉遲恭開門見山道:「昔年冀州一別,徐將軍風采依舊,如今再會,怎麼混成今天這副模樣了?」

徐世績笑了笑,說:「尉遲還是與從前一般,辯才無礙。這一對招子何時能好?」

呂仲明看這倆人確實相識,便不插話,尉遲恭說「冀州一別」,顯然多少是有點交情,說不定尉遲恭真能說動他。

尉遲恭喝了口酒道:「我眼睛雖然瞎了,心可沒瞎。徐將軍眼睛是好的,心卻瞎了。」

徐世績臉色一變,尉遲恭卻道:「年前你在虎牢關下的豪情壯志,盡都去了何處?洛口倉前二十萬百姓,只需一個命令,便能保住性命……」說著搖頭冷笑道:「本想來替唐王招攬徐將軍,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喏,這是世子讓敬德轉交給你的,拿著。」

徐世績沉著臉,答道:「世績不敢擔唐王厚望,也擔不起尉遲將軍抬愛,罷了,告辭。」

尉遲恭笑笑道:「祝徐將軍高官厚祿,封妻蔭子。」

徐世績:「……」

徐世績臉色鐵青,不發一言,起身走了。

呂仲明看得哭笑不得,這又氣走了一個。

尉遲恭大喇喇地一笑,呂仲明轉念一想,便道:「你很會玩這招以退為進嘛,接下來呢?」

「接下來……」尉遲恭剛起了個頭,外面又有人來了,卻是單雄信。

單雄信進來就道:「尉遲敬德,我帶了名醫來給你診斷。」身後跟的人赫然正是善無畏。

尉遲恭道:「久仰久仰。」

單雄信一副自來熟的模樣,說:「既然是叔寶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不必客氣。缺什麼東西,讓人過來說一聲就是。」

尉遲恭點頭,善無畏也是無奈,昨天本已給尉遲恭把過脈,卻又不能讓單雄信知道彼此之間早有交情,只得又規規矩矩,給尉遲恭按一次脈門。呂仲明在旁幸災樂禍道:「名醫,怎麼樣了名醫。」

善無畏:「……」

「莫要促狹。」善無畏淡淡道:「此病可治,但須得麒麟竭作引子。我與你開個方子,自己去抓藥就是。」

呂仲明點了頭,善無畏便提筆開了藥方,呂仲明見與自己分析的相似,便欣然收下,內裡有幾味解毒藥,顯然是有針對性的。既是瓦崗中人下的毒,想必要瞞過善無畏也不容易。這樣正好,免得自己再去找程知節要方子了。

「多謝善大師。」單雄信忙道。

善無畏又道:「病癒前切記不可飲酒,不可行房事。」

呂仲明馬上就笑不出來了,善無畏起身,雙掌合十道:「告辭。」

呂仲明終究還是被善無畏給整了,正哭笑不得時,單雄信又問:「叔寶如今過得如何?」

呂仲明便將秦瓊、羅士信在唐王府中的際遇說了,單雄信聞言點頭,笑道:「比我得志。」

呂仲明取出秦瓊給單雄信的手書,單雄信看信,呂仲明正尋思要如何旁側敲擊時,尉遲恭一腳卻挪過來,碰了碰呂仲明。呂仲明當即明白他的意思:別跟單雄信提任何招攬他的事。

「仲明,你是秦瓊的小弟。」單雄信看完箋後,索性道:「我也不與你客套了,三天後,我去與蒲國公說一句,你二人便回并州去罷。」

「單將軍何出此言?」尉遲恭道:「既然來了,自然就得履行盟約,哪有臨陣脫逃的道理?」

單雄信笑道:「實不相瞞,我們這邊得到消息,唐王數日前已渡過黃河,與河東郡的屈突通僵持不下。」

呂仲明心下瞭然,果然與尉遲恭設想的相一致,單雄信又道:「揚州兵變,將近四萬人棄昏君而走,輾轉北上,歸鄉心切。而洛陽糧食耗盡,邀我們決戰。這麼一來……」

「腹背受敵。」尉遲恭沉聲道。

揚州的軍隊嘩變了,朝著洛陽跑,而洛陽的軍隊要打垮瓦崗軍,雙方都想到洛口來爭奪這天下糧倉,李密等人的軍隊被夾在中間,進退不得。局勢凶險異常,說不定覆滅只在指日之間。

「五天後,蒲山公會出兵與王世充會戰。」單雄信道:「就在北邙山下決戰,此戰攸關生死。敬德抱恙,不宜出戰,不如就到偃師去。」

呂仲明提起一口氣,正要開口,又被尉遲恭碰了下,心想真是夠了,什麼都不讓說,單雄信又道:「偃師城中有我部隊,敬德與仲明可先前往那處,待蒲山公得勝歸來後,再班師於洛陽匯合。」

尉遲恭考慮片刻,而後點頭道:「今夜會給單將軍一個答覆。」

單雄信便起身告辭離去,呂仲明看著尉遲恭,問:「為什麼?」

「他不會相信咱們。」尉遲恭道:「程知節、徐世績、單雄信,這三個人裡,只有單雄信最難說動,現在只要露出口風,他馬上就會轉頭告訴李密,把咱們供出去。」

「是嗎……」呂仲明本想著秦瓊的好兄弟,說不定是最容易打動的,但秦瓊的信上既然沒有提到替李淵招攬一事,想必也是覺得可能性不太大。

尉遲恭又問:「你不是知天命,能卜算的麼?現在全看你了,李密這場仗,是勝是敗?」

呂仲明不假思索便答道:「必敗。」

尉遲恭如釋重負,點頭道:「這次我可把寶全押你身上了,含糊不得。」

呂仲明分析道:「將領不齊心,翟讓與李密有分歧,翟讓一直想與王世充談判。如果沒猜錯的話,現在瓦崗應該有兩派,一派以翟讓為首,單雄信也是其中之一,他不想戰,但衝著秦大哥的面子,也不想難為咱們,恰好你又雙目失明,正好把咱們調到偃師城去。」

尉遲恭欣然點頭,說:「我也是這麼想,你很聰明。」

呂仲明抓狂道:「別再誇我聰明了!聽起來好像在侮辱我……」

呂仲明簡直拿尉遲恭沒轍了,在別人面前他還能混個高人樣,來了尉遲恭手下,感覺就想什麼都被尉遲恭給壓著。

尉遲恭帶著笑意道:「繼續說。」

呂仲明無奈道:「李密與翟讓不和,這就是最大的弊病,上陣後雙方必然會互相警惕,翟讓表面上被說服了,心裡卻想著議和的事,無法齊心,此乃其一。其次,洛陽隋軍有不得不打洛口倉的理由,而李密打洛陽,卻心有猶豫。這也是陣前大忌。」

尉遲恭嗯了聲,點頭道:「隋軍已近斷糧絕境,打不下洛口,只有餓死這條路,別無他法,就算打下了洛陽,則是李密與翟讓的新一輪較量,理論上是翟讓稱帝,李密封王,個中緣由,複雜異常。李密不會願意屈居翟讓之下。所以此戰,實際上是大家都在求敗,翟讓不想打,李密希望翟讓敗。」

《國師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