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尉遲恭又喝了一場,喝得醉醺醺地回來,倒頭就睡,呂仲明等了半天,簡直又好氣又好笑。
「去跪搓衣板!」呂仲明佯怒道。
尉遲恭咕噥道:「先睡一會兒……明天再跪……」
呂仲明揪著尉遲恭,要把他拖出去,給他醒醒酒,奈何尉遲恭體型實在太魁梧,空手根本搬不動他,呂仲明搬了半天,又去拿棍子來撬,尉遲恭把他的手拉著,斷斷續續道:「媳婦。」
呂仲明:「?」
「成親……咱們啥時候也成親……」尉遲恭嘟囔道,呂仲明轉念一想,問:「羅大哥要成親了?」
尉遲恭出去喝了個酒回來,突然說到成親的事,多半就是羅士信和秦瓊提到,呂仲明便問:「羅大哥要娶公孫氏嗎?能嗎?」
尉遲恭隨口說了點什麼,把呂仲明抱著,不讓他走開,呂仲明只得跨坐在尉遲恭腰間,給他解衣服褲子。尉遲恭躺在床上,說:「我愛你,仲明。」
「哦,知道啦。」呂仲明把他帶著酒氣的衣服褲子要拿出去洗,又被尉遲恭拉著。
「不要離開我……你要去看早飯嗎……」
呂仲明:「……」
呂仲明只好又坐回來,讓尉遲恭抱著睡下。
「不去離開你啦。」呂仲明認認真真地說:「已經決定了,就不會再離開你了。」
尉遲恭閉著眼道:「迷茫啊——苦啊——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蘊……盛……」
呂仲明忍不住笑了起來,摸摸尉遲恭的臉,沒想到這素來不聲不響,詭計多端的大黑炭頭,居然也會有覺得辛苦壓力大的時候。
一夜過去,翌日尉遲恭還宿醉未醒,呂仲明伸了個懶腰,在庭院裡打掃,聽見外面有人在說話,便好奇過去,到矮牆邊看了一眼。
「國師。」張初塵穿著一身便服,未施脂粉,卻不掩其倩色,張初塵乃是侍女出身,平素又習武,與尋常女孩性格不同,見了男人也不躲,落落大方,分配好侍女該做的事,便站在矮牆後與呂仲明聊天。
呂仲明沒想到自己家後院隔著一條小路,就是與李靖當鄰居,笑著與她打了個招呼。
兩人雖平素少說話,卻都對彼此知根知底,李靖的媳婦何許人也?國師大人何許人也?一見之下,壓根不必寒暄客氣,便聊起天來。
張初塵道:「聽說陛下要建天策府了,也不知道藥師何日能歸來。」
藥師是李靖的字,呂仲明想了想,知道張初塵掛念李靖,平時碰面大多數是談對方的夫君,張初塵也知道呂仲明,尉遲恭二人一直幫著李靖,在整個朝廷的武將中,尉遲恭與李靖的關係是最好的了,便有話都不瞞著呂仲明。
「天策府嗎……」呂仲明想了想,說:「這個我倒是不知道,不過既然這麼說,天策軍應該也會暫時被調回長安罷。紅拂,你現在每天都幫李靖打點家裡嗎?」
張初塵笑道:「從前在楊國柱府上,也是做的這個事,國師若有什麼事懶得操勞,過來說一聲,我派個人過去給你安排就成。」
呂仲明點點頭,又問:「不氣悶麼?要給你找點事做不?」
張初塵答道:「府裡上上下下,雜事兒還忙不過來呢。」
呂仲明嗯了聲,心想羅士信府上也有公孫氏這麼個管家,想必秦府羅府,她一個人能搞定了,大家都是媳婦持家,只有尉遲府上是無政府狀態,這樣可不好。呂仲明又見李靖的將軍府上確實像模像樣的,比起自己家裡規整不少,便朝紅拂討教,要怎麼持家。
於是張初塵隔著兩堵矮牆,便朝呂仲明解釋,若不請管家,須得如何記賬查賬,怎麼算府裡開銷,呂仲明一聽便大概會了,於是決定回去,給尉遲恭好好管錢。
這天上午,呂仲明數了數尉遲恭數月來的軍餉和賞賜,尉遲恭的錢不多,但呂仲明的錢倒是不少,連著當初在晉陽唐王府獲的布絹金銀,已足夠置一份田地了。呂仲明寫寫畫畫,計劃開銷,決定在這個時代,買一塊地,經營一下。到時候回金鰲島去挖點仙草仙藥,種在新家裡。
尉遲恭不會當一輩子武將,待得李淵平定天下後,就可以走了,呂仲明也想抽身離開長安,去四處逛逛。
呂仲明正在啪啦啪啦打算盤,房玄齡卻來了,匆匆進門,顧不得寒暄,開門見山道:「昨天陛下來過?」
「嗯。」呂仲明點頭道:「朝會決定什麼事了?」
「封秦王為天策上將。」房玄齡道:「讓秦王出宮,在西長安建府。」
呂仲明想了想,點頭,房玄齡又道:「尉遲將軍還沒起來?待會秦王就過來了,西二坊已選好了地址。」
呂仲明與房玄齡相視,房玄齡又取出一物,說:「秦王特地讓我來答謝國師,待會秦王開府,不知道國師是否……」
呂仲明知道是昨天那一番話,促使李淵下了最後的決定,封李世民為天策上將,便意味著他撤去了改立太子的想法,依舊讓李世民統率武將。這個時候,呂仲明如果親置,便意味著對李世民的支持。
「我考慮一下。」呂仲明道:「但不管我去不去,敬德是一定會去的。」
房玄齡點了點頭,留下一個長條形的匣子,裡面是七枚珍珠,呂仲明便起身去叫尉遲恭起來吃午飯,尉遲恭頭還有點疼,已完全忘了昨夜說過什麼。
「你去麼?」尉遲恭道。
「去了就得碰上建成。」呂仲明想了想,說:「我又不太想現在見他,算了,去走一趟罷,回來這麼久,連面也不見,未免說不過去。」
尉遲恭道:「你現在不去,待會說不定從世民處出來,建成就要帶著一群人順便過來探望你了。」
呂仲明一想也是,要是李建成以探病為由帶著文武百官上門來,到時候更尷尬且不得脫身。
到午時,兩人便穿過長街,朝天策府裡去。
西二坊正街臨街的府邸裝修得十分堂皇,不少兵士正在作新的翻修,進去後是一個巨大的廣場,想必是早在李淵冊次子為天策上將前,李世民便選好了這塊地方,眼下只要把牌匾換一換,將「秦王府」換成「天策府」便已足夠,武將們都來了,秦瓊與羅士信也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李世民正笑著與徐世績說話,見呂仲明過來,便遠遠朝他點頭,李建成與李元吉也在,一時間好不熱鬧。
「國師。」李建成一見呂仲明,忙轉身朝他行禮,呂仲明大喇喇受了這禮,笑道:「剛巧在家裡歇著,這就來了。」
「國師身體好些了麼?」魏征問道。
呂仲明略一點頭,說:「改日再進東宮,與太子詳敘。」
李建成又問了些洛陽近況,眼下是柴紹監管洛陽,呂仲明倒是關心并州戰況,問:「何日進軍并州?」
李建成臉色有點不太自在,答道:「要看父皇決定,洛陽雖已平定,揚州,冀州未收復,需要打的硬仗還很多。」
說到後面,李建成的臉色緩和了些,看著李世民,笑道:「世民,接下來的幾場,就辛苦你了。」
李世民微微一笑,點頭。
李元吉跟在李建成身後,幾乎全程臉色都是黑的,也不與呂仲明打招呼,想必來之前與大哥吵過一架,此時李建成若要苛責,反而更容易鬧得大家都不愉快,呂仲明也不提,權當與從前一樣。
「恭喜秦王。」一個聲音十分平靜,客客氣氣道:「秦王風采,早在瓦崗時便已有耳聞。」
呂仲明聽到這聲音,便微微一震,轉過身,笑道:「李密。」
來人正是李密,從洛陽投降,前來長安後,呂仲明時不時聽聞他的一些消息,先是李密投奔李淵,領了個光祿卿的俸祿,更被李淵拜為邢國公。然而卻無正式的職位,李世民麾下的武將見得李密,反而要朝他行禮。
雖說李密官封國公,卻毫無權勢,只不過佔著個位置,李密一來,尉遲恭、秦瓊等人,連同程知節,羅士信都自動歸了一派,各自站在李世民身後,沒有人朝他打招呼,也無人行禮。
場面十分尷尬,呂仲明見無人說話,只得笑笑道:「邢國公好啊。」
「沒想到呂道長竟是大唐的國師。」李密想必來了長安後沒少遭白眼,早已淡定了,笑道:「當初實在是看走眼了。」
呂仲明忙謙讓幾句,李建成又開口道:「光祿卿來了長安後,可還過得順心?」
李密道:「長安繁華,自非洛口等地可比。數日前我朝陛下上書,稍談了些并州局勢,只不知太子殿下留意了沒有……」
呂仲明微微蹙眉,朝李世民使了個眼色,李世民便回過神來,笑道:「大家都到了,來,請裡邊坐罷。」
天策府氣派輝煌,一間大殿立於中央,四十九級漢白玉台階下,則是佔地近十畝的校場,眾將士紛紛圍過來,簇擁著數人進入正殿,校場上上千兵士分列兩隊,齊齊吹奏號角。
李世民先是祭過李家先祖,又朝眾武將誓酒,今日李淵沒來,李建成是太子,身份最高,本應坐左手第一位,然而李建成轉念一想,卻又朝呂仲明拱手謙讓。
呂仲明知道今天來的不全是自己人,他又是國師,理論上也可坐第一位,便欣然落座,接下來則是李建成,李元吉,然後才是李密。
武將們紛紛上前,繳了腰牌,除長安內外兩大城防歸李建成麾下統帥外,其餘兵馬,一律由李世民調動。魏征又正兒八經地宣了李淵御旨,平素作為府兵,天策府保留兩千人,其餘時候卸甲歸田,操持農務。
李世民領了御旨,魏征又替李淵鄭重交予李世民府印,可在非常時期,下詔辦事,無須再經過宮中御批。
「恭喜秦王。」魏征微笑道。
「願秦王武運昌盛。」呂仲明莞爾道。
「恭喜天策上將!恭喜秦王——!」一眾武將同時將戰裙一撩,單膝跪地,猶如連鎖反應一般,天策府外所有兵士同時單膝武跪,排山倒海地吼道:「恭喜秦王!願秦王武運昌盛!」
那呼聲實在太震撼,所有人都為之一凜。
武將們都是面帶喜色,李密笑道:「世民麾下廣羅賢良,實在是人才濟濟,天策府前途無量,從此建功立業,天下平定,指日可待了!」
這話一出,李建成與李元吉都是臉色微變,呂仲明暗道不妙,李密說別的還好,「前途無量」四字,卻是極容易引起李建成不安。李世民官居極品,先有晉陽舉兵之功,霍邑是他捨身打下來的,繞過河東,直取長安也是他的策略,長安是他打下來的,洛陽之戰中,雖然是道佛較勁後,佛家主動讓出的結果,理論上歸功於呂仲明,但凡人除尉遲恭與秦瓊外,誰也不知道那場鬥法,奪城之戰的功勞,也都算到了李世民頭上。
李密這麼一說,無異於激化兩兄弟之間的矛盾,在那一刻,呂仲明幾乎能感覺到氣氛短暫地僵了一僵,雙方陣營中都有不舒服,然而李世民馬上反應過來,笑道:「承邢國公厚愛,來,世民帶諸位在天策府中走走。」
李建成欣然起身,李世民又帶著一眾人,從後殿出去,長孫無忌朝呂仲明擠了擠眼,呂仲明便蓄意落後些許,與他小聲交談。
「人多口雜……」長孫無忌道:「問你一件事……國師。」
呂仲明打了個響指,隔音屏障罩住了二人,光華流轉,長孫無忌有點驚訝,問:「這是什麼?」
呂仲明道:「說吧,怎麼了。」
長孫無忌道:「秦王想找個時間與你談談,秋收前會進軍并州,還有的是時間……」
呂仲明擺手道:「不忙。」
李世民帶著一眾人等經過長廊,都看見呂仲明與長孫無忌在廊下交談,卻聽不見他們說什麼,長孫無忌又問:「昨夜你朝陛下說了什麼?」
呂仲明笑了笑,說:「你讓世民不要擔心,現在的情況,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好的。」
長孫無忌不得不點頭,畢竟李淵說過要立李世民為太子,也沒有旁的佐證,全憑李世民一己之言,且李淵沒有宣旨,這才是最要命的事。一天只要天子不吭聲,一天李世民便有危險。
現在李世民出來建府,受封天策上將,也就是說李淵暫時不會再考慮把他立為太子了,李世民立下的所有功勞都已封給了他。相當於給李建成吃了一枚定心丸,雖然李建成不太願意,但也只有這樣,李世民才不會再與他爭奪太子之位。
呂仲明不得不承認,李淵還是很狡猾的,知道無心說錯了話,也知道如何補救。這麼一來,兩個兒子都可以消停了。
尉遲恭正遠遠看著呂仲明,覺得他和長孫無忌的對話太久了,然而剛走過迴廊,下了階梯來到校場時,李建成便在詢問秦瓊羅士信帶兵的事,羅士信哂道:「當初在太子面前是這句話,如今也是這句話,兵貴精不貴多……」
一直沉默的李元吉突然開口道:「久聞羅將軍擅帶兵,不知馬上槊技如何?」
這話一出,所有人臉色微變,武將雖然都是大老爺們,卻不代表這些人不八卦,羅士信與公孫氏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李元吉對公孫氏有意,也早已傳遍全城,李建成聽到這話時便開口道:「元吉,羅將軍為我大唐征戰南北,何以如此無禮?」
李元吉沒說話,李密便開口解圍,解釋道:「昔年大海寺外一戰,羅將軍奮勇如神,如今仍是印象深刻。」
不說還好,一提起大海寺,羅士信與秦瓊便想到了那場慘敗,羅士信冷冷道:「士信不如邢國公,幸虧當年手下留情,還是承讓了。」
李元吉欣然道:「晉陽一戰後,元吉受兩位將軍提點,這些日子裡勤於習練武藝,不若請羅將軍再指點幾式?」
羅士信笑了笑,知道兩人的梁子,就算沒有公孫氏也結下了,征并州打突厥時,二人沒少吵架,李元吉心高氣傲,遲早要整倒羅士信。
「刀槍無眼。」羅士信懶懶道:「三殿下要比試,羅某卻怕下手重了,傷了殿下不好。」
數人聳動,李世民正要打圓場,羅士信卻朝眾人一抱拳,淡淡道:「士信下個月,將於公孫氏完婚,不若三殿下與各位將軍,得空前來,為羅某作個見證?」
這下所有人大嘩,李密大笑起來,說:「羅將軍真乃奇男子也。」
李世民咳了聲,臉色不太好看,羅士信當眾宣佈婚事,這婚事卻未曾經過他這個頂頭上司的同意,更未曾朝任何報備,且還是與曾在平康裡的樂婢結下姻緣,再怎麼也說不過去。
「這個……」李建成也沒想到羅士信會來了這麼一手,說:「婚事還是……容後再議罷,我看不如這樣……」
正說話間,呂仲明才與長孫無忌談完事,匆匆趕到,見氣氛很奇怪,所有人都僵著,便茫然問:「怎麼了?在聊什麼呢。」
秦瓊笑道:「你羅大哥剛宣佈了婚事,請大家下個月去喝酒。」
呂仲明馬上就明白是怎麼回事,笑道:「一定去的,恭喜羅大哥,我這可有個嫂子了。」
呂仲明開了個頭,便已敲定轉角一句把話推死,連李世民也轉圜不得,此事再無法挽回,只得道:「恭喜羅將軍了。」
「羅將軍,國師。」魏征冷冷道:「恕我直言,按我大唐律法,這事……」魏征還是給羅士信留了個面子,說:「……是不能明媒正娶的。」
「沒關係。」呂仲明樂道:「天底下不是明媒正娶的事不是多了去了麼?」說著又朝尉遲恭擠了擠眼,又道:「大家心裡知道就成,對不對?」
這下所有人忍不住大笑,尉遲恭也忍不住莞爾,點了點頭,面現幸福之意。
李元吉不住發抖,險些就要開口罵人了,呂仲明又道:「走罷。」
「等等。」李元吉道:「方纔要向羅將軍討教,話未說完,依我看來……」
「元吉!」李世民開口道。
李建成登時就有點為難,羅士信卻一哂道:「自當奉陪,三殿下,比武弄槊這事,就怕羅某控制不住,三殿下量力而為即可。」話中之意,竟是絲毫不把李元吉放在眼裡。
呂仲明微一沉吟,便知要糟,李元吉挑了羅士信,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不可能要上來自取其辱,說不定要來個碰瓷。萬一待會羅士信失手把李元吉給打下馬,李元吉故意哼唧幾句,到李淵面前去……
……不對!呂仲明瞬間就反應過來了,李元吉一定是想借比武之機,敗給羅士信,到時候去找李淵哭訴,就說羅士信與他爭風吃醋,最後扯出公孫氏來,羅士信只會吃不了兜著走。
秦瓊咳了聲,開口道:「不如……」
尉遲恭卻無所謂一笑,截住了秦瓊的話頭,笑著說:「三殿下,羅將軍雖習練槊,卻慣常戰場殺敵,出手俱是殺招,只怕一下收不住手,某則愛玩長槊,不如由我老黑來陪三殿下玩玩,如何?」
李元吉:「……」
呂仲明心中叫好,顯然尉遲恭與秦瓊都看出李元吉不懷好意,李元吉正要設法推搪時,秦瓊又欣然道:「三殿下那天回晉陽時,曾說想和咱們仨切磋切磋,現在正是機會了。」
「來人!」尉遲恭道:「備馬槊!」
手下轟然應允,散了去備馬,尉遲恭簡直是與秦瓊一起擠兌李元吉,呂仲明都有點看不下去了,然而他知道李元吉上次棄守晉陽確實觸了秦瓊的怒點,秦瓊脾氣雖然大多時候溫和,與羅士信一矛一盾,惹到他時,卻是毫不客氣。
於是天策府衛在校場上排開,李元吉接過長槊上馬,尉遲恭上了馬一身武袍,未穿鎧甲,也接過長槊,隨手摘掉槊尖,噹啷一聲扔在地上,說:「末將以鈍槊討教,三殿下不必棄槊,傷不得我,放馬過來就是。」
這句話簡直囂張至極,然而武將們又都知道尉遲恭確實有這本事,秦王麾下雖無排名,尉遲恭卻是公認的第一,連李靖也不敢說自己勝得了尉遲恭去。
呂仲明與秦瓊坐到一旁觀戰,數人散開,李建成頗有點不忍看,然而這是李元吉搦戰在先,這下也沒辦法了。
「他打算去陛下面前告狀。」秦瓊小聲道。
「我知道。」呂仲明低聲道:「尉遲也會處理好分寸的。」
正短暫對答時,羅士信走過來,朝呂仲明道:「六月十六,賢弟,你來不來?」
「當然要來。」呂仲明笑道。
羅士信伸出手,呂仲明便與他抱了抱,羅士信又走開,前去通知徐世績魏征等人,諸人紛紛點頭,有的答應會去,有的則告知容後再說。
鼓點起,李元吉深深呼吸,對著尉遲恭,一挺長槊衝來,尉遲恭駐馬而立。
那一刻呂仲明還是有點小緊張,不是怕李元吉傷了尉遲恭,而是怕尉遲恭收不住手,打傷了李元吉。
尉遲恭攤開手,有衛士跑向尉遲恭,將一根布條放在他的掌中。
尉遲恭將布條繫在眉眼間,蒙住了自己的雙眼。
登時場外大聲喝彩,尉遲恭此舉太也托大,竟是蒙眼對敵,然而他漫不經心地仰起頭,英俊的面容在陽光下更添魅力,稍稍側過臉,眉毛動了動。
呂仲明知道這個表情是說,看我帥不帥。
「騷包。」呂仲明哭笑不得道。
「國師。」李密笑道:「可不能用法術幫著尉遲將軍了。」
「這是自然。」呂仲明皮笑肉不笑答道。
鼓點停。
只見李元吉舞起長槊,大喝一聲,衝到尉遲恭面前,卻不擊打,而是退了出去。
尉遲恭笑了笑,紋絲不動,也不說話,靜靜地蒙著雙眼,就那麼控馬立著。李元吉在外圍遊走,繞著他走了半圈,忽然一槊從尉遲恭背後刺來!
呂仲明:「!!!」
尉遲恭依舊一動不動。
李元吉那招果然又是虛招,收回槊後,再遊走半圈,額上已冷汗涔涔。
說時遲那時快,李元吉奮力一振長槊,尉遲恭終於有了動作,朝馬背上一伏,李元吉一槊掃空,周圍轟雷般叫了聲好,緊接著李元吉控馬退後,再朝尉遲恭衝來。
李元吉控馬技術還是可以的,倏而抽身再衝至的功夫,赫然有點門路,想是得遇名師,尉遲恭卻不與他交鋒,雙腿一夾馬腹,背對李元吉,朝前衝去。
登時二人拉開了距離,李元吉窮追不捨,尉遲恭減緩速度,朝馬腹下一翻,整個人藏身馬下,李元吉第二槊掃來,又掃了個空,緊接著尉遲恭從左下方一個絕不可能的角度蕩了起來,李元吉猛一勒馬韁,還未回過神,手中長槊便已被尉遲恭奪走。
「好!」秦瓊也忍不住喝彩道。
李元吉戰馬衝勢未停,尉遲恭已在馬背上一翻,雙手各執一槊,將李元吉的腰一架,登時長槊衝力外加戰馬的慣性同時施加於李元吉身上,把他整個人挑得離馬飛起!
觀戰者瘋狂喝彩,李元吉被挑得飛出近一丈高,越過人牆,朝東邊飛去,嘩啦啦聲響,摔在人群裡,尉遲恭這才笑了笑,解下蒙眼布,莞爾道:「得罪了。」
羅士信道:「那小子腰力好。」
「你還得再練幾年。」尉遲恭挫了李元吉囂張氣焰,倒也不計前嫌,認真道:「練武講究心無旁騖,若想精修此道,須得把別的事都放一旁。」
秦瓊開口道:「比武時,重要的不是殺敵,傷敵,也不是取勝,練武,為的就是練武。」
羅士信淡淡道:「我也送你一句,三殿下,你戾氣太重,幾年前,我也是這般,得了國師一句點化,現在不再為了殺敵而上戰場了,希望你也明白,自己為什麼學武。」
呂仲明見數人都給了李元吉一句話,便笑道:「我也贈你四個字,元吉。提刀時,須得『目無全牛』之境,如此戰無不勝。」
「謝諸位賜教。」李元吉敷衍答道,又是一抱拳,望向李建成,李建成也不好再待下去,便告辭離開,帶著一眾文臣走了。
李世民剛建府,雜事諸多,長孫無忌正有事商量,李密又拉著李世民寒暄,數人便把一眾武將送出府去,尉遲恭牽著呂仲明的手正要走,房玄齡卻從後面追上來,說:「兩位留步。」
三人走到一個巷子內,房玄齡朝尉遲恭道:「尉遲將軍,須得設法把李密做了,否則程知節與徐世績易生離心,有李密此人在,長安勢必不得安寧。」
呂仲明眉頭微微一擰,要開口,尉遲恭卻以眼神制止了他,說:「我去辦罷,什麼時候?」
房玄齡道:「不可被東宮抓住把柄。」
尉遲恭點頭,呂仲明暗道這下恐怕要直接與李建成對上,正要勸說緩和點的方法時,尉遲恭卻道:「昨天答應了我什麼,忘了?」
呂仲明想起答應尉遲恭,全力輔佐他支持他,只得不再對此事發表意見,心下仍有點不太舒服。殺李密,呂仲明沒什麼特別的想法,但讓尉遲恭去殺,若做得不周全,尉遲恭就要背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