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扇貝番外(五)
母親冷冷的剜陳北堯一眼,根本不理他,看嚮慕善:「跟我回去!」
慕善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長大,還從未看過母親這樣極端憤怒而陰鬱的神色,看她的目光就像看一個仇人。此時的她還不知道,直到許多年後,她還能清楚記得母親這時的臉色。因為就是從這一晚起,她不再是父母心中的驕傲,她的青春期從此一片陰霾。
陳北堯站在原地不動,只能看著慕善垂著頭,跟母親走回了小區。
慕善天不怕地不怕,可此時也是怕的。她自己也不清楚,倒是怕父母失望多一些,還是怕他們生氣多一些。她想開口辯駁自己並沒有做壞事成績也沒下降,可到底什麼算壞事呢?牽手算不算?擁抱算不算?無時無刻分分秒秒都會想起他,算不算?
低氣壓一直維持著,母親沉默走在前頭,一路一言不發。直到走進家,大門關上,她才像瞬間爆發的火山,冷冷的吼道:「慕善!你到底在做什麼?你對得起爸媽嗎?你馬上就要高考了,居然跟那種孩子混在一起!」
慕善她從未見母親這樣聲色俱厲,一時都被她罵懵了,原本想要認錯、保證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哼!」父親從沙發上站起來,怒不可遏,「你在搞什麼名堂?早戀?陳北堯是高三出了名的混子,學習好有什麼用?三天兩頭曠課,你太讓我失望了!」
慕善咬著下唇,眼淚滾滾而下。心裡卻冒出個念頭,原來他們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卻專門讓媽今天來當場抓住我。她又羞愧又難受,難堪極了。
「都是你!」母親轉而開始說父親,「說要培養她自由獨立,不怎麼管她。你看現在怎麼辦?怎麼辦!」
父親也火了:「你少廢話!以後每天你接送她上學,一直到高考前!陳北堯這個小混蛋!這個小混蛋!」
父親氣得哆嗦,兩人都同時看嚮慕善。慕善一臉淚水呆呆看著他們,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接送慕善這件事,被母親視為頭等大事。每晚慕善下自習時,都能看到母親站在校門口,翹首以盼。有的時候,她也會在他們教室樓下等著,行蹤不定。
慕善知道母親是刻意查看自己是否還在見陳北堯,可高三那邊,也被父親盯得很緊,她只能讓同學去他的班級轉告他,這段時間,暫時不要見面了。
晚上慕善回到家,家裡照樣的低氣壓。她也不想說話,每天吃了飯就去學校,進了房就看書、睡覺。一個月過去,慕善瘦了七八斤。母親看到她形容憔悴,愈發恨陳北堯。而陳北堯在班上的座位,也從第四排調到了最後一排。不知為什麼,奧賽的高考加分資格,也被取消。對於這一切,陳北堯不為所動,他專心讀書,他讓人轉告慕善,讓她挺住。
他讓她挺住,因為他愛她。
看到這張紙條,慕善在英語課上淚流滿面。她趴在椅子上呆了很久,然後一筆一劃慢慢寫到:「我們分手吧。等我高考結束那一天,我來找你。我愛你。」
紙條送出去後,她哭了一節課。
下課鈴響的時候,同桌輕輕拍她的肩膀。她一抬頭,看到陳北堯站在自己課桌前。
教室裡所有人都看過來,可他不為所動。
他像個白馬王子,不顧世俗的反對,不顧門第之見,披荊斬棘走到她面前。
「明天是我生日。」他低聲道,「最後一天,然後分手,好不好?」
看到他眼裡隱約的淚光,慕善心都要碎了。誰能讓陳北堯流淚呢?她紅著眼點頭,只覺得他的邀約,就是生死之約,最後一面,她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慕善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裡,卻沒料到迎來新的打擊。
「下周我就送你去姑姑家,轉校手續我已經辦好了。」父親淡淡道,「那邊的一中也是省重點,升學率比我們學校還高。你在那邊複習,高考再回來。」
慕善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姑住在距離本縣數百公里外的另一個城市,如果她去了哪裡,豈不是再也見不到陳北堯?
「我不去。」她聲音很小,卻很堅定,「我同學老師都在這邊,不想轉學。」
「你敢不去!」父親怒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母親恨恨的道,「今天那個小混蛋還來找你了,是不是?他對你說什麼?是不是纏著你?小混蛋!」
「沒有!我們沒有!」慕善終於忍不住了,「爸、媽,我的成績並沒有下降!我已經跟他說好分手了,讀大學再一起!」
「你想得美!」母親眼中有一種莫名的憤怒和激動,「那種小混蛋,你這輩子,都別想跟他在一起。還分手?你被他騙了!你知不知道!你怎麼這麼蠢!」
你這輩子,都別想跟他在一起!
這句話彷彿一把刀,插進慕善心口。
十六七歲的少女,還不懂得成年之後,會擁有對人生的掌控力。當母親說絕無可能時,她就真的以為,絕無可能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襲上慕善心頭。她覺得自己不能失去陳北堯,她那麼愛他,如果失去了他,她該怎麼辦?
「不,我不轉學。」她慢慢的、用一種苦澀的聲音道,「我讀了大學,就要跟他好。」
母親的憤怒,也被她這些話,成功推到了頂端。
「你要是跟他好!我就從樓上跳下去!」她站到窗邊,一臉淚水,憤慨而決絕。
慕善捂著臉,慢慢蹲下來。
原來她要失去陳北堯了,她想,就在這一晚,就在十六歲。這一輩子還這麼長,可她已經失去他了。
從未痛過的心,痛得不能自已。
過了很久,她才抬起頭。
「媽,我錯了。」她聽到自己用一種沙啞而飄忽的聲音道,「你別跳樓,我聽你們的,都聽你們的。」
她的反常令父母互看一眼,但最後,他們選擇沉默。
第二天一到學校,慕善就去找曾經在「三下鄉」時勸過她的、年輕的物理女老師。
「老師,最近您講的幾節課,我覺得自己理解得不是特別清楚。能不能請老師單獨給我輔導一下?」
「當然可以,慕善,你有什麼問題?」
「問題比較多,晚上老師有時間嗎?我晚自習來找你?」
「但是我今天下午沒課,晚上不在學校……」
「我去您家找你吧!過兩個星期就期中考試了,我今天把那些問題搞清楚,週末正好在家再複習一下。」
「……好。慕善你學習歸學習,也要注意身體。」
「那老師能不能直接跟我爸說一聲,我就不跑到校外公用電話亭打電話了。」
「沒問題。」
天黑的時候,慕善站在學校外的公用電話亭等陳北堯,同時給老師家裡打電話:「老師,我有個同學今天過生日,實在對不起,我今天來不了。」
「這樣啊,沒關係。但是慕校長說晚上你媽會到接你啊?」
慕善慢慢道:「沒事,我打個電話跟他們說一聲。」
掛了電話,她沒有再打。
她看到陳北堯一路小跑過來,雙眼比天色還要幽深。
兩人牽著手到他家的時候,爺爺已經做好了一桌好菜。她來過很多次,爺爺很喜歡她,不過也警告過陳北堯,不許對小姑娘做不該做的事。
吃了飯,陳北堯也陪爺爺喝了點酒,爺爺便到臥室去睡了。只剩他們倆在客廳,對著個大蛋糕。
「許願吧。」慕善插好蠟燭。
他一口吹熄,聲音慢而沉:「我希望,將來娶慕善做我的妻子。」
慕善又感動又心酸:「你好傻,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會靈的。」他摸摸她的長髮,「我們不是說好了,考到北京就在一起?以後不能經常見面了,但我會一直看著你。週一升旗、每天課間操、還有你們的體育課……我會等你。」
慕善聽他說得充滿希望,眼淚卻嘩啦啦往下掉。
不是的,她在心裡無聲的喊,我爸媽不許我們在一起,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了。而且,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她顫抖著勾住他的脖子,開始瘋狂的親他的嘴。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親他,只令陳北堯腦子陣陣發懵。感覺到她柔嫩的小嘴在他的臉頰、他的嘴、還有他的脖子徘徊,陳北堯只覺得一種熟悉的衝動又席捲了自己全身。很想很想,與她更親密、更親密!
他一把將她抱起,走進書房,反鎖上房門。爺爺已經睡了,沒人打擾。他將她放在書房自己的床上,壓著她,來回的親,來回的親。
她承受著他的吻、他的撫摸,他的觸碰,只覺得全身都不是自己的。而他也感覺到,今晚的她格外順從、格外的依戀他。
只是少年時哪裡知道,這樣親,這樣抱,永遠也解不了心裡的渴。只會讓內心深處暗藏的衝動,變得更強烈,更加無法抑制,更需要找一個出口。
慕善的毛衣已經被他脫了,胸/罩也鬆開,她的上半身都赤/裸著,被他每一寸都親遍。然後他已經有些難受了,手悄悄向下滑。
他一摸到大腿內側,慕善便渾身一僵:「不可以……」
「讓我摸摸,善善。」他低聲的哄。
「……」
隔著厚厚的牛仔和棉質內褲,他全神貫注的撫摸,卻仍能令她全身戰慄。
「我看看好不好?」他問,「讓我做第一個看到的男人,好不好?」
慕善想要拒絕,可是拒絕不了。
讓他做第一個看到她的男人,好不好?
少女的幽谷第一次袒露人前,卻令陳北堯瞬間窒息。他的眼神變得陰暗,他的手也變得灼烈。他違背了自己的話,他根本忍不住,輕輕的撫摸著她。
慕善在他手下,只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迷幻的夢境。他的每一次觸碰,都令她全身發軟,彷彿全身的神經,都聚集到他指尖之下。
「你……想要嗎?」他的聲音有點幹,摸著慢慢滲出的濕潤,忽然覺得自己幸福得不能自已。
「我……」慕善剛要拒絕,轉念卻想到,今生今世都再也見不到他了。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最後一次。
她的遲疑,令陳北堯欣喜若狂:「善善,我愛你!」
當陳北堯去浴室清理身體時,慕善穿好衣服,望著被單上的點點血跡,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離奇的夢。
她覺得很怕,又覺得鬆了口氣,似乎就此了無遺憾。
她是心甘情願的,她想。他是她今生最愛的男人,只有他,才值得自己的第一次。
等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準備走了。
「我送你。」他攬著她的腰。有了剛才的接觸,他只覺得,她的嬌嫩不可思議,令他充滿憐惜,卻不知要如何憐惜。
「不用了。」慕善低聲道,「我怕被爸媽看見。」
陳北堯柔聲道:「那我先陪你去買藥,剛才我……射在裡面了。」
慕善紅著臉:「不用。我前天剛來完那個。」
陳北堯一怔,才反應過來,笑了:「你懂得還挺多。」
「漫畫和小說裡都有寫。」她踮起腳,在他臉上一吻,「再見了,北堯哥哥。」
再見,我的鬼宿,我的流川楓,我的男朋友,我的十七歲。
我就要去很遠的地方,那裡沒有朋友,沒有初戀,也沒有你。今後的今後,我只能在漫長的歲月裡,想起你給我的疼愛,想起你給我的歡喜。想起我們短暫而刻骨銘心的愛戀,也許我會在很多很多的黑夜裡想起你,然後痛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