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難道你做這些事,都是要幫助你大哥掃除障礙、登上王位?」
    我驚訝的轉頭看著穆弦。他嘴角一彎,露出淺淺的笑,英俊生動的五官猶如明月清風般乾淨爽朗。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們先走了。」他答非所問,牽起我的手。我的大腦還處於當機狀態,他的手冰涼有力,令我一下子回神。
    皇帝盯著他,忽然笑了,黯淡黑眸染上愉悅的光亮,枯槁而不失凌厲的輪廓彷彿因這笑容變得飽滿。
    「好吧。不過我還有話對華遙說,你先出去。」
    我一愣,感覺到穆弦的手陡然收緊,他蹙眉問:「說什麼?」
    皇帝的神色淡淡的:「她既然是皇室的兒媳,有些話,應該由長輩交代給她。這是對她的尊重。你母親……已經去了,當然只能由父親來做。」
    我有點緊張,穆弦卻被說動了,側頭看著我,低聲說:「我在外面。」鬆開了我的手。
    穆弦走了出去,皇帝沉默注視我片刻,忽然笑了。
    「他是個面冷心熱的男人,對嗎?」
    對著一位病重的長輩,不管他是什麼身份,我都不忍心冷漠對待。何況看到他疲憊而睿智的目光,我會想起許久未見的外婆。她也是這樣蒼老而聰慧。
    「我對他還不太瞭解,也許是的。」我答道,「我沒想到他不要王位。我不是遺憾,我只是意外。」
    他含笑注視著我:「看來穆弦找了個很善良的姑娘。我在你的眼睛裡,看到了對我的憐憫。」
    「憐憫」這個詞,對一個帝王來說太不合適。我有點不好意思,正要解釋兩句,他卻話鋒一轉說:「他強迫了你,你卻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他的父親。他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謝謝您這麼說。」我說,「我不會因為旁人對我做了什麼,改變做人的態度和原則。」
    他凝視我片刻,目光中有了戲謔笑意:「看來你還在生他的氣。」
    我沒出聲,根本不是生氣的概念。
    皇帝斂了笑,輕輕招手:「來,坐到床邊。我有話對你說。」
    我知道正題來了,依言坐在寬大的床沿上。隔近了看,他的容貌更顯憔悴,我不由得心頭一軟。
    「諾爾十歲的時候,我才知道他的存在。」皇帝說,「他的母親是個嚴肅要強的軍人,認為男人從小該歷經磨練,把他扔到軍隊裡。她的軍務又很忙,他長期處在無人照料的狀態,跟個野孩子沒有差別。你知道,在尊重強者的軍隊裡,他這樣的小孩子,會吃很多苦。」
    我有點意外——雖然知道他是私生子,但沒想到他會這麼慘。
    皇帝又說:「找到他的時候,他的性格跟他母親一樣,冷酷、嚴肅、固執、自制力非常高。甚至比母親還要陰鬱。所以我們一直忽略了他身上的危險性。你知道四年前,他為什麼那樣對你嗎?」
    我搖了搖頭。
    「諾爾的母親,是一名獸人,獸族基因高達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說諾爾從她那裡繼承了45%的獸族基因。」皇帝沉聲道,「他擁有我大部分的人族基因,也繼承了我的一小部分機械基因。」
    我有些吃驚——機械基因?難怪他的骨頭那麼硬。人、獸族、機械基因混雜,有點無法想像。
    皇帝繼續道:「雖然機械基因和獸族基因融合後,會相互促進,強化戰鬥力。但是這兩種基因本質又是矛盾的,會加強他的基因不穩定性。
    多年來,諾爾一直是帝國最優秀的軍人,是我和他母親的驕傲。他從未表現出獸性和獸態,直到四年前,他的母親病逝。當時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只向軍部告了長假,開始宇宙旅行。我以為他只是需要散心。」
    我心裡咯登一下——我就是那時候遇到他的。
    「大概是在與你相遇的前幾天,他孤身一人,攻擊了一支由十艘軍艦構成的星際巡邏隊。撞毀了許多架戰機,咬傷很多人,自己也奄奄一息。」他不急不緩的說,「那個時候,他是獸化狀態——他失控了。」
    我再次聽到了「失控」這個詞。
    第一次是肯亞說的,穆弦像條瘋狗見人就咬,那時我只覺得震驚,並且難以想像;這次聽皇帝也這麼說,我才知道肯亞沒有誇張。
    一直以來,穆弦在我面前都是人形。久而久之,我有點難以把他和野獸聯繫在一起。我甚至以為,只有在比較過激的做~愛時,他會控制不住變成野獸。這也是我遲遲不想跟他親近的一個原因。
    沒想到他當年失控到這個地步。
    我的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那晚的野獸,想像它衝上全是人的飛船瘋狂的撕咬,想像它渾身鮮血淋漓——
    「不要害怕。」皇帝銳利的雙眼緊盯著我,「經過上次的獸化,他已經可以很好的控制獸族基因,絕不會傷害到你。」
    雖然他這麼說,我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繼續說:「事件發生後,他的飛船抵達地球近地軌道。當時他的情況很不穩定,很可能攻擊地球。他的飛船裝備的武器,足以毀掉你們整個星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而他面臨的,也將是殘酷的人道毀滅。
    當時只有莫普跟著他,沒有任何辦法,只好向我提議,尋找一名地球女人。對於獸族來說,食慾、性/欲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安撫手段。尤其對他這種成年的處~男,應當更有效。
    出於私心,我批准了,並且作為命令下達給諾爾。然後莫普就為他找來你。你們一起度過的夜晚,是他最痛苦的時刻,他正在以意志與獸族基因抵抗,隨時可能崩潰。但是,你成功的安撫了他。華遙,你救了他的命,間接也救了很多人,保護了你的星球。」
    我徹底愣住了。
    我從沒想過,當年的原因,竟然這樣嚴重。這令我深受震撼,又覺得匪夷所思。
    如果說四年前,我對穆弦懷著一種冷酷的厭惡;那麼被他擄到斯坦後,我拚命將這種厭惡轉化為漠視。
    可現在,他的父親卻告訴我,當時他是失控的,他是無奈的,他只是遵從父親的命令。我失去了貞~操,卻救了他,保護了自己的家園?
    而我竟然是個倒霉的犧牲品?!
    他的解釋一點不讓我輕鬆,反而令我覺得胸口堵得厲害。
    皇帝盯著我說:「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但他不僅是我的兒子,也是帝國最優秀的軍事統領。失去他,我和帝國都承受不起。那個命令是我簽發的,我懇請你的原諒。」
    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
    我只感到深深的悲哀和無力。
    像是察覺到我的情緒,皇帝靜靜看我片刻,說:「我希望你給穆弦一點時間。」
    「時間?」
    「當年他剛從地球回來,就去了基因研究部建立婚姻檔案,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將來要娶一個叫華遙的女人。他想娶你,一方面是出於忠貞,但我相信,也有別的原因。譬如想彌補你——畢竟他從沒跟女人相處過,更別提傷害過女人;又譬如,那個夜晚,他已經愛上了你?」
    我幾乎是立刻搖頭:「不可能!」
    他反問:「為什麼不可能?」
    我又答不出來。這時他釋然的笑了,用一種疲憊而溫暖的語氣說:「去吧,孩子。諾爾是個跟你同樣善良的人,你不會後悔嫁給他。我要說的都說完了,回他身邊吧。」
    我沿著來時的路,穿過狹長幽暗的走道,遠遠便望見了兩扇半圓形的白色大門。一個高大的暗灰色身影,靜靜矗立在門外。
    大概是聽到我的腳步聲,他轉身了。
    已經是深夜,他就那樣安靜的站在那裡,彷彿要與清冷靜謐的湖光夜色溶於一體。帽簷下的臉呈現素淨的暗白色,幽黑的目光牢牢鎖定我。
    可我現在一點也不想見到他,只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說了什麼?」他淡淡的問。
    「對不起,那是我的隱私。」我連應付他的心情都沒有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忽然將我的手一抓,語氣冷冷的:「你完全屬於我,包括你的隱私。」
    「既然是屬於你的,那你自己去搞清楚好了。」我緩緩說。
    他一怔,定定的盯著我,我轉過頭避開他的目光。過了幾秒種,他鬆開了我的手,低喝一聲:「莫普,把宮廷侍衛長帶過來。」
    莫普原本跟莫林站在台階下,聞言立刻小跑進了皇帝的住所裡。我看穆弦面無表情的等著,就自己走下台階,到了莫林跟前。
    「咦?」他眨眨眼,「你的心情不太好。馬上要跟指揮官回家了,為什麼心情不好?」
    「……家?」
    「荒蕪之地,難道你不知道,指揮官就是在那裡出生的?」
    我一怔,原來如此,獸族聚居地,穆弦的家。
    我站了一會兒,不經意間看向輝煌的宮廷門口,穆弦面色沉靜的矗立著,另一個宮廷警衛打扮的男人,正湊到他耳邊,小聲說著什麼。
    那警衛有點眼熟,我很快想起,剛剛在皇帝的寢宮,這人也在裡面。毫無疑問,他正在向穆弦匯報我們對話的內容。
    警衛大概說完了退到一旁。穆弦抬頭看著我的方向。隔得這麼遠,我都能感覺到,他銳利的目光正凝視著我。
    我面無表情的轉頭看著另一側。
《獨家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