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尤明許看著鐵錘的光影急落下,閉上眼睛。
    鐵錘帶來的勁風已撲到臉上,就在這時,一個人撲到她身上。她渾身一震,睜開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陰暗的光線裡,她看到的是殷逢緊繃的倔強的臉,一片灰白。四目相對的一剎那,他居然笑了一下,又傻又真摯的模樣。
    然後鐵錘落在他後頸上。
    尤明許喉嚨裡出一聲撕裂破碎的叫聲,眼睜睜看著他從天而降,眼睜睜看著他擋了那錘,眼睛一閉,倒在她懷裡。她的雙手都在顫抖,無力卻又拚命抱緊了他。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鄧氏父子都是一滯,鄧父的手勁也就洩了。尤明許瞬間得以大口大口喘息,跟瀕死的魚似的。鄧父反應過來,連忙想要再緊,可兩根手指已緊緊勾住了繩索,儘管被勒得白,卻死死不讓。
    鄧耀見一擊不中,揮錘又要來。尤明許悶喝一聲,單手抱著殷逢,另一隻手竟將繩索從鄧父手裡扯脫了,貼地一滾,鄧耀一錘砸在地上。
    尤明許含著淚,於翻滾中只匆匆一瞥殷逢的樣子,他面色青白,宛如沉睡,不知死活。而她的手掌,已摸到了陣陣濕膩的感覺。
    沒人可以在她眼前殺殷逢。她想,現在不能。將來也不能。這一生誰曾為她而死?她又為誰捨生忘死?
    尤明許居然「呵呵」笑了出來,鬆開殷逢站起,旁邊倒塌的案板上,掉落堆積著各種鐵具,她提起根鐵棍,轉過身。
    她站在陰暗裡,竟令張牙舞爪的鄧氏父子,都是一愣。然後一起撲過來。
    可當尤明許已感覺不到任何身體的痛,當她懷著必死必勝之心,又有誰能攔住她呢?
    又豈是兩個一身蠻力、凶殘無人性的殺手可比?
    當鄧耀的鐵錘如同流星般再次襲來,尤明許只一矮身,輕巧避開,人就到了他們身後,一棍過去,打在老人佝僂的背上。老人出一聲慘叫,尤明許身手快如閃電,又是一棍,擊在他的膝蓋,老人再也站立不穩,應聲倒地。
    鄧耀見父親遭受重創,出野獸般的嚎叫,疾步過來,鐵錘亂揮。那一陣陣勁風中,卻只見尤明許神色冷漠無比,不斷躲閃挪移。那神色更叫鄧耀心驚,連打十幾下不中,人更加暴躁。這時尤明許腳步忽然一滯,似是打滑,鄧耀眼神一冷,使出全身力氣,揮出一錘。
    尤明許要的就是他的前撲,只見她的身體突然往後一彎,如同一支傷痕纍纍卻韌性仍在的翠竹,一下子就換身到鄧耀的身後,對準他的頸部、肘關節、膝關節、腳踝,疾風驟雨般數棍落下。
    鄧耀就跟只被人盡數拆去骨頭的巨人似的,應聲跪地,撲下。尤明許丟掉鐵棍,把他翻過來,騎在他身上,朝頭部連打數拳,只打得他滿臉鮮血,終於失去意識。
    尤明許踉踉蹌蹌站起來,走到殷逢身邊。
    他還昏迷著,腦後一片血跡,趴著一動不動。尤明許是直接摔倒在他身旁的,看了兩眼後,伸手把他的頭抱住,抱在懷裡,暈死過去。
    ——
    天濛濛亮時,大批警力包圍了這座小院。當他們看到相擁昏迷的女警和顧問時,大吃一驚。還有一旁被打成重傷的鄧氏父子,剛剛醒轉,就被戴上了手銬。
    樊佳的屍體被抬出小院。
    許多警察失聲痛哭。
    同時在小院的各種黑暗深處,鄧母的衣櫃裡、屠宰房的暗角里、院內土地之下,被現的,還有幾件女孩衣物、飾、挎包,以及不止一具人骨殘骸。
    許夢山跑到那覆著白布的擔架旁,只看了一眼,人就定住。過了一會兒,他轉身,恍恍惚惚往巷外走。彼時已有不少群眾在外圍看熱鬧,許夢山撥開人群,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茫然四顧,只見清晨的太陽漸漸升起。他原地蹲下,摀住了自己的臉,失聲痛哭。
    這就是警察這個職業嗎?這就是一名刑警的人生嗎?
    也許現在的和平年代,只有很少很少的戰友,會不幸犧牲。
    當我犧牲時,請勿要哭泣,勿要孱弱,勿要懷念。
    因為我心猶在,宛如朝霞。

《待我有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