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尤明許醒來時,看到的是灰白天花板,和旁邊掛著的輸液瓶。搭檔許夢山不在,床尾守著的,是隊裡另一個警察。
    尤明許掙扎著想坐起,感覺到背部一陣劇痛。同事趕緊走過來說:「別動,還纏著繃帶呢。」他面露喜色,趕緊搖鈴叫護士。
    醫生和護士很快來了,尤明許靜默片刻,問:「樊佳……」
    同事臉上閃過一絲痛楚,低聲說:「遺體告別會定在三天後,她的家人已經到了。」
    尤明許沉默著,用手按住眼睛,但眼淚還是流下來。
    同事也擦了眼淚,哽咽說:「會追認為烈士,會記功。」說完自個兒苦笑了一下。
    尤明許也扯了扯嘴角,顫聲說:「好,好。」
    兩人都靜默了一陣,醫生護士也檢查完了,說完醫囑。她身上的傷看著可怖,喉部青紫受損,背部也是淤紫大片,小傷不計其數,但還好都不算嚴重,過幾天就能出院休養。
    尤明許問:「殷逢呢?」
    同事說:「他在隔壁病房。」頓了頓說:「還沒醒。」
    尤明許拔了輸液管,扶牆艱難走到殷逢病房門口時,身後跟著的護士和同事,都很無奈,可怎麼攔都攔不住。
    陳楓在病房裡,眼下一圈黑,神色有些憔悴,看到尤明許,連忙迎上:「你怎麼來了?身上的傷不要緊吧?」
    尤明許看著床上那人,他的頭部纏著厚厚紗布,臉白得像紙,躺那兒一動不動。
    「他什麼情況?」尤明許的嗓子跟車碾過似的。差點被人勒死,她這喉嚨,起碼十天半月才能好。
    陳楓頓了頓,說:「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撞擊之後,是他曾經頭部的那塊淤血,有消散的跡象,也就是說,他有可能將來能恢復記憶和心智;壞消息是,說不定情況會變得更糟,畢竟腦部的事,誰也說不準。腦溢血?或者心智受損更嚴重,也有可能。」
    尤明許沉默片刻,苦笑:「心智受損更嚴重,變成2、3歲嗎?比現在還要幼稚?」
    陳楓歎了口氣,說:「也許不會的。尤小姐,其實我真的很感激你。殷老師跟著你的這段時間,你沒覺得他即使沒有恢復記憶,心智也在一點點成長嗎?是你給了他動力和鼓勵。現在他又遭了一次罪,我懇求你,能夠繼續照顧他。拜託了。」
    尤明許說:「不用你說,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
    陳楓微笑:「我想那是他心甘情願的。醫生說他這兩天應該能醒,我就在隔壁房間,有什麼事你叫我。」
    尤明許點頭,陳楓退了出去,還把護士都帶出去,關上房門。
    尤明許蹣跚著走到床邊坐下,看著他蒼白的俊臉,只覺得有些削瘦了。她伸手摸上去,摸他的臉,他的眉目、鼻樑,嘴唇,緩緩流連。
    然後她又想起了樊佳,還有許夢山。昏睡剛醒的腦子,還是暈沉沉。可心底卻像悶了很大一塊石頭進去,堅硬的,插進血肉肺腑裡。那痛不是銳利的,而是一陣陣,緩緩的,逐漸加強。她腦子裡又閃過樊佳躺在屠宰室裡的樣子,眼淚簌簌而下。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並且她知道這份痛苦哪怕今後會減輕,也會伴隨一生,永藏心中。她低低哽咽著,望著殷逢,那痛楚令她盲目地想要去做什麼,去尋求些什麼。
    而她隱隱知道,自己想要尋求的,只有他能給予。
    於是她低頭,不管他還昏迷著,就茫然地吻著他。
    冰涼的,沒有半點溫度的唇,令尤明許的心更冷。
    她的腦海裡又浮現在那屠宰室裡,殷逢傻得不能再傻,朝她撲來擋錘的樣子。他是連命都不要了嗎?她已經失去樊佳了,絕不能……
    他的身體忽然抖了一下,然後嘴也張開了。尤明許的心也跟著劇顫,然後就感覺到他的舌頭貼了上來。她猛地睜開眼,果然看到那黑溜溜的眼睛,正睜得大大地望著自己。
    尤明許心中悲喜交加,難以自抑。她再一次伸手覆住那清澈的眼睛,和第一次吻他時一樣。然後吻得更激烈瘋狂。他這時也反應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腰,令兩人的身體貼得更近,他的嘴角漫出的卻是笑容。
    直至尤明許抽了口涼氣,背上的傷疼得實在無法堅持了,殷逢連忙鬆開她。尤明許扶著腰,慢慢直起身體,只是眼睛還盯著他。
    他傷在頭部,身上沒事,撐著床坐起來,眼珠轉了轉,問:「這是……我跑到鄧家幫你的獎勵嗎?」
    尤明許這時什麼都不願去想,只看著他的眼睛,答:「不是。」
    他拉過她的一隻手握著:「那是什麼呢?」
    尤明許答:「以後都沒有獎勵了。」
    他霍然抬頭看著她,人有點僵。
    「為什麼?!」
    為什麼呢?
    因為我從生死關頭爬了回來。
    因為我已經失去了最親密的戰友。
    因為我明白了,再也不能失去你。
    尤明許看著他,眼眶微熱,答:「尤英俊,以後我是你的了。還要什麼獎勵?想親就親,想做什麼,我都陪你。」
    殷逢呆呆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一把把她抱進懷裡。尤明許笑了,很甜,也很苦。卻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心潮澎拜,她明白自己對他到底壓抑太久了。可他這時又像小孩得了夢寐以求的東西,一聲不吭,抱得好緊。尤明許吃痛,哼了一聲,他才趕緊鬆開:「你沒事吧?」
    「沒事,小傷。」
    可他一副愛不釋手又手足無措的模樣,不能緊緊抱著,還是攥緊她的手,然後頭抵上來,貼著她的額頭:「我的?真的是我的?阿許你、你是警察,講話要算話的!再也不許反悔了?」
    「嗯。」尤明許啞著嗓子說,「警察說過的話,一口吐沫一個釘,絕不反悔。」
    他的嘴巴完全合不攏了,小心翼翼摟著她的腰,尤明許的心寂靜而響亮地跳著,以往兩人就算偶爾意亂情迷,也是女上男下,她壓著他。此時他單手撐著床,另一隻手摟她,哪怕穿著病號服也顯得高大挺拔,她倒成了小鳥依人那個。

《待我有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