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尤明許的耳朵裡「嗡」的一片,什麼都聽不見了。周圍地動山搖,模模糊糊間,只看見一雙眼睛,定定地望著她。
    特別安靜的一雙眼,卻帶著暖意。能讓人的心瞬間沉靜下來。
    爆炸產生的碎片如同一陣疾雨,朝兩人襲來。然而尤明許被抱在這堅實有力的懷抱裡,眼前只有他的胸膛,鼻翼間都是陌生氣息。某個瞬間他的身體輕抖了一下,一聲不吭。
    景平一直護著她。
    這於尤明許而言,是種前所未有的體驗。自她從警以來,什麼時候都習慣擋在搭檔前面。因為她牛啊,她要保護別人。所以她給其他警察擋過,給尤英俊擋過,甚至曾經還給許夢山擋過。剛才爆炸的一剎那,她下意識就想翻身,把景平給護在身後。
    哪裡想到,他反應比她還快,把她給護住了。
    因為短暫的失聰,景平蹙眉,也閉了會兒眼睛。尤明許靠在他懷裡,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有那麼一瞬間,很想去抹平這人的眉心。
    他卻忽然睜開眼,四目凝視,在滿是火光灰塵的這個角落裡。
    爆炸聲似乎停止了,尤明許的耳朵也漸漸聽到些動靜,她從他懷裡爬起來,他也一骨碌站起。
    那輛車已經炸得不成樣子,周圍的幾輛車也著了火,車上的人不可能倖存。後方的警察已經在打電話叫消防和救護車。
    殷逢趴在地上,塗鴉有點踉蹌的樣子,滿頭灰土血跡,把自己老闆從地上拉起來。
    殷逢一抬頭,就看向這邊,和尤明許的目光對上了,輕輕地點了點頭。
    尤明許看他一眼,撿起地上的槍,和景平等人一起,稍微靠近那車,查看情況。
    顧天成躺在地上,屍體還著了火,這回是真真正正死透了。車內情況更不堪入目,殘肢、屍體、無一生還。
    這群窮凶極惡之徒,以如此決絕的方式,面對警方的逮捕。
    尤明許、景平、許夢山等人站在車子外圍,看著還獵獵燒著的火光,一時都無聲。
    許夢山走過來問尤明許:「沒事吧?」
    「沒事。你呢?」
    許夢山:「我站得遠,肯定沒事。」
    許夢山又轉頭去查看別處了,尤明許一扭頭,愣了愣。
    景平就站在她前面,夾克上還是被爆炸碎片劃破了十來個口子,幸好冬天衣服厚。但他的脖子上就沒那麼運氣了。白皙的皮膚上,添了幾道口子。有一道比較深,還插著塊拇指蓋大小的碎片,這人似乎都沒察覺。
    尤明許說:「別動。」
    景平站著不動。
    她伸手飛快拔去那碎片,看著一滴血沿著脖子流下去,下意識伸手一抹,然後拿出張紙巾,替他擦去脖子上的血跡,說:「呆會兒去找醫務消一下毒,看要不要打破傷風。」
    「嗯。」他轉頭看著她,那單眼皮下,眸光淺淡。
    尤明許笑了:「老景,你又添一道疤了。」所以人家才能成為功勳。
    景平:「有什麼關係?」
    尤明許:「剛才謝了。」
    景平:「小事。我們當前輩的,自然要護著小輩。」
    尤明許:「滾。」
    他看她兩眼:「敢讓我滾的,你是第一個。」
    尤明許失笑,說:「你還挺得瑟。」
    「怎麼,看不慣?」
    「等打過再說。」
    原本景平對於和她的約架,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他是真的不願意和女人打。女人天生體格力氣都要弱於男人,打個屁。但這幾天相處下來,尤明許的利落、機敏和果斷,他都看在眼裡。很難得的,竟有了幾分棋逢對手的感覺。
    人家還只是一個小姑娘。
    「行。」他眼裡有了淡淡的笑,低聲說,「盡量不把你打哭。」
    「……你說什麼?」
    塵埃落定。
    殷逢身披一條薄毛毯,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看著他們兩人說話,有時笑,有時互相打量。
    其實尤明許和景平頂多只說了一兩分鐘話。可在殷逢眼裡,感覺已經耗了很久。那兩個人似乎只要靠近,就會非常投機,性格相契。
    殷逢閉了閉眼又睜開,旁邊的陳楓看著他的表情,說不出什麼心情。有種你終於把自己玩成這樣的幸災樂禍感,但身為殷逢的奴僕,又為自己這種邪惡的心情感到歉疚。其實就算是陳楓,看著前頭兩個刑警,都感覺挺登對的……那是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們身上真的有某種如出一轍的氣質。
    「阿許。」殷逢忽然揚聲喊道。
    尤明許轉過頭。殷逢招了招手,她便走過來。
    兩人眸光一對,尤明許的目光迅下落,不著痕跡把他看了圈,沒受傷。
    她問:「什麼事?」
    殷逢忽然以手握拳,放到唇邊,連咳數聲。陳楓一臉緊張:「殷老師,沒事吧?」
    尤明許也緊盯著他的臉色,似乎是有點白。
    殷逢又揉了揉額頭,說:「沒事。頭有點痛,剛才爆炸……」他欲言又止,看向尤明許:「我不要緊,馬上上樓。」
    尤明許也有此意,但看著他眉頭緊蹙,心裡也有點煩躁,說:「你去醫院,現場我們去看就可以了。」
    「你們?」殷逢冷笑了一聲,「害我的兇手老巢,我自然要親自去看。」說完就先邁步朝電梯走去。
    尤明許不知道他又抽的哪門子風,有點陰陽怪氣。她叫上許夢山景平等人,一塊上樓。
    但因為殷逢剛才說頭疼,進了電梯,尤明許就始終留意著他。然後看到他又用手按了按額頭,她便靠近他身邊,問:「沒事吧?」
    他嘴角似乎很勉強扯出個笑:「沒事。」
    忽然間,額頭上一陣溫軟。是尤明許探手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
    殷逢的額溫自然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尤明許放下手,沒說話。
    殷逢低下頭,看到燈光下,兩人腳邊都是道淺淺的影子,挨在一起。她一直站在他身邊,沒去管別人,也不說話。殷逢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來,愉悅感像是一口清淡的蜂蜜水,慢慢地浸入胸腔裡。
    景平和一名手下交代完一些事情,一抬頭,就看到尤明許和殷逢站在一起。其實那兩個人並沒有說話,只是站著不動。但就是站得很近,莫名的,你就能感覺到他們倆之間,有種很親密的旁人根本無法介入的氣場。景平這樣一雙敏銳的眼,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只看了一眼,就看向一旁。

《待我有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