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恭喜恭喜!」
「韓子墨,你終於追到黎初遙了啊。」
「嫂子,你弟弟好凶啊,把我眼鏡都打碎了。」
「是啊是啊,還咬了我好幾口。」
「哇,會咬人啊,不愧是你弟弟。」
「韓子墨,你閉嘴,誰說喜歡你了!」她想說的是,所以我並不討厭你啊!不是喜歡你吶!
「哎呦,不要害羞啦!來,抱一個。」韓子墨上前要抱抱,黎初遙紅著臉一把推開:「滾開啦。」
「抱一個!抱一個!」群眾們熱烈要求著。
屋子裡吵吵鬧鬧亂成一團,不時的傳出哄笑和叫好聲,誰也沒注意,一個纖瘦的少年,從人群中慢慢地後退,慢慢地,慢慢地,退到另外一間無人的房間裡,轉身進去,鎖上門,將屋外的熱鬧和繁華與自己隔離開來。他靠著門,有些呆滯地望著房間,漂亮的眼睛裡毫無神采房間裡燈光明亮,落地窗外一片漆黑,窗戶上倒映出他模糊的影子,他緩緩走到窗邊,抬起手,摸著窗戶上自己,那黑暗中倒映出的輪廓依稀在笑,也許的玻璃的影像太過模糊,那笑容,似乎比哭還難看。
安靜的房間裡,不時的傳出隔壁歡快的笑聲。
他垂下頭,抬手整了整剛才被人弄皺的新衣服,一邊整理一邊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沒關係,我當黎初晨就好。」
「我當黎初晨就好。」
他像是自我催眠一般,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
第十二章:初晨,是我故意忘記你
那天晚上之後,韓子墨就開始以黎初遙的男友自居,他給每一個高中同學打電話說他們兩個在交往了,不管黎初遙怎麼否認都沒有,韓子墨固執的認為那是她害羞了,就像他的那群朋友,固執的叫她嫂子一樣,搞的黎初遙都抓狂了。好在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到放假了,韓子墨被家裡派來的車子接了回去,黎初遙終於擺脫了那個煩人的傢伙。
她覺得,他一走,世界瞬間清淨了!
林雨笑著在電話裡調侃:「你是有多討厭他才會這麼覺得?」
黎初遙想了想回答:「也沒有多討厭啦,就是覺得他有點煩而已。」
「他就是那個性格,煩是煩了點,喜歡你倒是真心的。」林雨說。
「你怎麼知道他是真心的?」
「你當所有人情商都和你一樣低呢?我高中的時候就看出來了。」林雨一幅什麼也瞞不了我的語氣說。
「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弟去世的時候,是他發動全校的師生去捐款和拜祭的,那時候你為了照顧你媽,把大學志願填在本地大學,也是他去找你爸讓他改的,我那個時候就覺得他對你過分熱心了。」林雨似乎在吃什麼東西,嚼吧兩下繼續說:「後來我聽說他和你去了一個學校,我就確定了,那小子對你意圖不軌啊。」
黎初遙嗤笑道:「都多大人了還亂用成語,這怎麼叫意圖不軌呢?」
「那叫情有獨鍾好了吧。」林雨無所謂的修正。
黎初遙笑了笑沒接話,林雨又在電話那頭問:「哎,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我都想你了。」
「還要過些日子。」
「你也真夠厲害的,女生宿舍的人都走完了吧,你一個人在寢室裡不害怕麼?」林雨佩服地問。
「我最近不住女生寢室,和我弟一起住在韓子墨的房子裡。」
「你弟?」林雨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哦,李洛書啊。」
「…」這倒讓黎初遙反應不過來了,這個名字她已經好久沒有想起了,抬頭望了眼坐在地毯上,認真地串著水晶珠子的少年,半天沒回過神來。
「這孩子也真夠可以的,我聽說他連姓名都改了,就這麼死心塌地的完完全全變成另外一個人…」林雨還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地問。
黎初遙沒注意聽,又說了兩句才掛了線,她握著手機直愣愣的看著前方,那孩子最近這幾天一直在幫她加工自己進來的貨物,不得不說他的手比韓子墨的巧多了,韓子墨只是胡洋的把蕾絲或珍珠水晶縫上去,讓進來的貨物與眾不同而已,可那孩子卻不是,他認真的按貨物的顏色和款式搭配裝飾,他做的很仔細,他縫的每一粒珍珠都很牢靠,打的每一個蝴蝶結都很緊湊,那些普通的帽子手套圍巾,經過他的手之後,比正中的韓貨日貨還時尚可愛。
黎初遙走過去,蹲在他的身邊,隨手翻弄了一下他弄好的貨物:「都做這麼多了,休息一下吧。」
他抬頭,望著她靦腆的笑笑:「姐,我不累,多做一點,晚上能多賣幾個。」
黎初遙轉頭,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皺著眉說:「今晚天氣冷,你就別出去擺攤了,在家呆著吧。」
由於黎初遙白天晚上都得帶家教,所以他自覺主動的接過了擺地攤的任務,還別說,這小子賣貨的速度比她快多了,每晚的利潤至少是她的三倍。
「沒事,我穿著姐給我買的羽絨服呢,不冷的。」他依舊笑著,似乎對屋外的寒冷一點也不畏懼。
黎初遙扭不過他,吃過晚飯,便帶著他坐上了公交,他去天橋擺攤,她去帶家教,晚上她下課,去天橋接他,一起回家,這幾天,他們都是這樣過的。
公交車先停靠在市中心,他要先下車,黎初遙有些不放心的交代道:「太冷就先回家,知道嗎?」
他點了點頭,雙手拿著大帆布袋子,吃力地隨著擁擠的人流走向公交車後門,黎初遙站在車上,向下看,過了好一會才看見他纖收的身體從人群中擠出來,公交車再次發動,車身從他面前緩緩開過,他剛轉過身,使勁的對著公交裡瞅,好像在尋找她的身影,還未看見,車子已從他面前開過,他跟著車子走了兩步,身子前傾,傻傻的望著,望著,直到再也望不見了…
黎初遙來到帶家教的小女孩家,那孩子挺乖的,她講課的時候她總是一動不動,很認真的樣子,可是眼睛卻是直直的,黎初遙知道他在發呆,每教一會都要叫他兩聲,讓他複述一下,她剛才說了什麼。就這樣一點點的教,黎初遙覺得自己對這孩子真是用盡所有耐心了,可是效果卻一般,這孩子,心思根本不在學習上。
「這道題我講了三遍了,你還沒聽明白?」不知道為什麼,黎初遙今天似乎沒什麼耐心了,也許是因為屋外的樹枝被寒風吹動的越來越厲害吧。
小女孩有些膽怯的望著她,似乎被她不耐煩的語氣嚇到了。
黎初遙壓下心中的急躁,柔聲說:「那我再講一遍,你仔細聽好嗎?」
小女孩點點頭。
「這種類型的題目很重要的,考試肯定會考…」黎初遙拿起筆在紙上流暢的演算起來,題還未講完,就聽見身邊的小女孩用驚喜的聲音說:「老師,下雪了。」
黎初遙抬起頭,放下筆,猛地站起來,椅子摩擦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她瞪著窗外飛舞的白雪,不可置信的道:「下雪了?」
「是啊…」小女孩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自己的老師拿起地上的書包,將她的東西全部塞進去,匆忙的對她說:「小茵,今天就到這裡,老師有急事,先走了。」
「老師你要走了啊?」小女孩開心起來,上課時木訥的眼睛瞬間變的活靈活現:「老師,再見。」
「再見。」黎初遙小跑到客廳,和女孩的家長請了假,便急沖沖跑出去,在馬路上焦急的等了好久才等到出租車,車子在風雪中緩慢地往前開著,雪花打在擋風玻璃上,被雨刷刷過,乾淨了一秒,一會又落滿雪花,又被刷掉,就這樣循環著,前赴後繼,車子終於在商貿城前停下。
黎初遙付了錢,打開車門,衝進風雪裡,她擔心那個孩子,那個明明很體貼,很安靜的孩子,骨子裡卻透著一股執拗,執拗的讓人為他擔心。
她快速跑上天橋的階梯,放眼望去,天橋一個人也沒有,她鬆了一口氣,轉身往回走…
看樣子,那孩子,是回去了吧。
也是,這麼冷的天,這麼大的雪,傻瓜也知道躲一躲的吧?
黎初遙一級一級的階梯往下走,還未走下天橋,一個人影迎面向她跑來,在離她幾個階梯的地方站住,和她一樣,帶著滿身風雪,急急的呼出白色的霧氣,他仰著頭,揉著有些凍僵的臉說:「姐,你今天這麼早就下課了?」
黎初遙眨了下眼睛,輕輕點了點頭:「是啊,我看下雪了,就早點來接你,你去哪了?」
「沒去哪。就在天橋下面的奶茶店,你一來我就看見了。」站在台階下的少年,揚著絕世美好的容顏輕柔地笑著,好看地似乎能融化了這場冰冷的風雪。他對她伸出手,輕聲道:「姐,我們走吧。」
她怔了怔,望著他伸出的手,緩緩走下台階,輕輕的握住,兩隻帶著厚厚毛線手套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並肩走下天橋。雪,越下越大,她們都沒帶傘,雪花在她們身邊頑皮的飛舞著,黎初遙轉頭,望著身邊的少年,記憶中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這般滿身風雪,來到她的身邊,在黑暗的樓道裡,靜靜的等著她回來。
那時,他還只是個讓她覺得麻煩的小男孩。
而現在,黎初遙低下頭,望著他們交握的手,不自覺的又用了些勁將他的手再握緊些。
而現在,他已經是她最重要的弟弟,最愛的親人了…
「初晨。」黎初遙輕聲叫。
「嗯?」
「初晨。」
「怎麼了?」
「沒事。」黎初遙低下頭,輕聲道:「我就是想叫叫你。」
「姐…」黎初晨轉頭,望著身邊的人,他漂亮的眉眼也不知何時,侵染了風雪,顯得那般悲涼。
靜默了一會,黎初遙隨便找了個話題問:「今天生意怎麼樣?」
「不好,街上沒什麼人,就賣出去幾樣東西。」
「我就說天冷吧,你還非要出來,不聽姐姐話的下場。」
「沒不聽你話…」
「還狡辯。」黎初遙敲了敲他的腦袋。
黎初晨抬手揉了揉,委屈地說:「不敢。」
兩人說著說著,就上了公交,公交上的暖氣讓人瞬間暖和了起來,黎初遙脫下手套使勁的搓了搓雙手,捂著冰冷的臉頰。
黎初晨也脫了手套,手伸進口袋裡,過了好半天才緊緊的捏著拳頭掏出來,遞到黎初遙面前道:「姐,這個給你。」
「什麼?」黎初遙定眼一看,只見他的手心攤著一條粉色的水晶手鏈,手鏈由一樣大小的粉色水晶珠穿起來,中間穿了一顆大號的紫水晶珠和一個圓形的銀片吊墜。
黎初遙從他手上拿起來,驚歎的望著說:「哇,好漂亮哦。」黎初遙再仔細看了看水晶珠發現和他下午縫在手套上的很像,轉頭不確定的問:「這不會是你親手做的吧?」
黎初晨扭過頭,抿了下嘴唇說:「這個珠子有的多,零散著放著容易掉,我就把它們串起來,結果發現滿好看的。」
「不是滿好看的,是非常好看耶。」黎初遙立刻將手鏈帶在手上,手鏈的長度剛好夠繞兩道在手腕上,既不會單調又不顯累贅,真的非常好看!
黎初遙抬著手腕,對著公交車上的燈光看了又看,喜歡的不得了,開心的拍了拍黎初晨的肩膀,誇獎道:「初晨,你真能幹!」
黎初晨抿著嘴唇使勁的忍著,他不想表現的那麼開心,好像經不住誇一樣的膚淺,可是為什麼他這麼努力的去忍,還是忍不住笑開了呢?
黎初晨低頭,抬手,摸著鼻子,小心翼翼的將他的開心全部藏起來。是的,要藏起來,要是老天爺看見他這麼開心的話,會把這些都收走的吧?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黎初遙帶著弟弟回到了老家,父親騎著摩托車去火車站接的她們姐弟倆,黎初遙剛進門,黎媽就快步走出來,抱著他們姐弟親熱地說:「你們可回來了,想死媽媽了。」
黎初遙仔細的打量著母親,她精神較好,眼神清明,笑容滿面,一點也不像是生病的人,黎初遙高興極了,用力的抱了抱母親:「媽,我也想你。」
黎媽開心的拍拍黎初遙的頭髮說:「呦,出去半年嘴巴變乖了,會撒嬌了。小時候就和你爸一樣,一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
「媽!」黎初遙不高興的嘟起嘴。
「來,媽給你們做了好吃的,快來吃點飯。」黎媽拉著他們兩個就往餐桌上一按,自己忙前忙後去給孩子們熱菜,黎初晨主動上去幫忙,拿了筷子,給家裡人都裝了飯端上桌,黎爸見兒女們都回來了,心情也好,開了小酒倒在杯子裡,黎初晨熟門熟路的從碗櫥裡拿出炒好的花生米,倒在碟子裡端過去給他下酒。
黎爸點頭讚道:「乖。」
黎媽聽到這聲乖便走過來:「那還用說,我們初晨是越大越懂事了,小時候連碗都不洗,現在都會燒飯了,遙遙,我和你說啊,你弟弟現在做菜可好吃了,比你手藝還好。」
「是嘛,那明晚大年三十就讓他發揮好了。」
「我看行。」黎媽欣慰的看著黎初晨問:「你覺得呢?」
「好,我來燒。」黎初晨笑著答應。
「真乖。」黎媽開心的摸摸他的頭髮,轉頭又對黎初遙說:「你看看,你一不在家,你弟功課也好了,也會做家務了,什麼都能幹…」
「是是是,我不好。」黎初遙連忙承認錯誤:「我以前太慣著他了,什麼都不讓他做,我以後改,什麼都讓他做,好了吧。」
「也不能什麼都讓你弟做…」黎媽又反悔了,生怕姐姐欺負弟弟。
「知道了啦。」黎初遙好笑的說,抬頭看了看飯桌上的三人,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從前,爽朗又潑辣的媽媽,少言而溫柔的爸爸,乖巧漂亮的弟弟,一切,都沒變…
她笑了笑,夾起碟子裡最後一個雞腿夾進黎初晨碗裡,黎初晨望著她笑笑,低頭不言不語的將雞腿吃掉。
「看吧,說過不寵他,又把好吃的都讓給你弟,你啊…」媽媽一邊吃著飯,一邊又絮叨開來。
吃過飯後,黎初遙回到自己的房間,將旅行箱裡藏著的一萬塊錢拿了出來,偷偷地叫來爸爸,塞進他手裡:「爸,這是我這學期賺的,你拿著去把小舅舅家的債還了,他們家也不容易。」
「都給我了,你不用啊?」
「沒事,我有助學貸款,有特困生補助,還有獎學金,我再打點工,上學不用花錢還有的賺呢。」
黎爸拿著錢,皺著眉頭:「你啊,別打那麼多工,學習重要。」
黎初遙看著父親日漸衰老的面孔,心疼的說:「爸也是,別加這麼多晚班,身體重要。」
「沒事,爸能苦。」黎爸說:「爸今年升了大隊長了,工資也加了,家裡的債爸慢慢還,能還掉,你好好讀書,別瞎忙乎。」
「知道了,爸。」黎初遙笑著點頭,像小時候一樣,抱住父親,賴在他結實而寬厚胸膛裡,輕聲說:「爸,我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