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媽捂著嘴唇嬌笑道:「我老公啊,是個鐵公雞,除了我和兒子,其他人可一分錢不能用他的。上次子墨回家讓他爸爸借錢給你們家,他爸死摳門,不肯借,兩個人就吵起來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兒子發火呢,那狠話放的一句比一句絕啊,連離家出走都說了,氣的他爸啊,直拿鞭子抽他。」
黎初遙愣住了,她沒想到韓子墨借錢給他們家還要挨打,他一直表現的很輕鬆,表現的就像他爸的錢他隨便花隨便用,沒關係的一樣,卻沒想到,情況會是這樣的。
韓子墨這傢伙,到底在裝什麼好好先生啊,什麼都不說,要不是她看見他爸爸去醫院送錢,甚至連這件事都不知道。
「阿姨,錢我會還你們的,等我上了大學就開始打工,一定會還的。」黎初遙堅定的說。
「不用,不用,那點錢何必放在心上,我兒子從小就這樣,講義氣心腸好,隨我,反正啊,我老公賺的錢,就是要拿來給我和兒子敗的嘛。」韓媽笑瞇瞇地帶著黎初遙上了二樓,推開一間臥室的門,筆直走了進去,大聲叫:「子墨,你同學來找你。」
韓子墨像是沒聽見,依然趴在床上睡的香甜,原來這傢伙手機關機,是因為還沒起床啊。
韓媽扯著他的被子說:「你這孩子怎麼叫不醒呢!快起來,有人找你。」
「誰啊?大清早的來幹嘛呀?」韓子墨不爽的翻了個身。
「還大清早呢?太陽都快下山了!」韓媽一把扯掉韓子墨的被子,只見韓子墨光著身子,就穿著一條灰色小內褲躺在床上,毫無防備的揉著眼睛,那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的身體就躺在湖藍色的床單上,纖瘦又結實,白皙又光潔。黎初遙本來心中還想著韓子墨裝好人的事,可一看到這幅畫面,腦子就不自覺的當機了。
韓子墨終於睜開眼睛,迷茫地望去,只見剪著一頭利落短髮的黎初遙站在門口,雙手插兜,表情僵硬的望著他。
韓子墨一下就清醒了,猛的坐起來:「黎初遙,你怎麼來了?」
黎初遙被他一叫,腦子立刻從死機狀態中重啟,她抓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頭去,雙頰有些微微變紅,韓子墨眨眨眼睛,忽然想到什麼,猛的從地上抓起被韓媽扯掉的被子,嚴嚴實實的捂在身上,滿面通紅的吼:「黎初遙!你個臭流氓!快點給我出去!」
黎初遙紅著臉,也沒想道怎麼反駁,只是低著頭一聲不吭的扭頭就往外衝,身後的韓子墨還未平靜,極其鬱悶的對著他媽媽吼:「媽,你怎麼回事!怎麼能讓女生隨隨便便進我房間呢!」
「哪來的女生,剛才那個不是男生嗎?」韓媽倒是一點也沒發現黎初遙是女生。
「她哪裡像男生了,她是女生好不好!你害我被她看光了啦!」韓子墨簡直要哭了。
「你吼什麼吼,哪裡被看光了?你不是還穿著內褲嗎?重要的地方還是掩蓋住了啊。」韓媽依舊一副無所謂的調調。
「你你你!你根本不知道!」韓子墨簡直快要哭了,他彎下腰的將被子從地上撈起來,用力地將全身都裹的嚴嚴實實的,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來:「我重要的地方早就被看她過了!」
「什麼!」韓媽也尖叫了起來。
站在門外的黎初遙聽到這話,臉更加紅了,她真的很想衝進房間裡解釋解釋,可一扭頭就看見韓子墨爸爸默默地路過這裡,和她擦身而過的時候,還用特別詭異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她。
「叔叔好。」黎初遙尷尬的望著他笑笑,心裡恨不得去把韓子墨的嘴巴用力堵住!
韓爸點點頭,沒說話,一臉嚴肅的挪動著肥胖的身子從她面前走過,走下樓梯的時候,還忍不住回頭看她。
黎初遙不動聲色的仍他打量著,韓爸打量了一會,轉頭走下樓梯,嘴巴嘀咕道:「原來這個就是黎初遙啊,臭小子看女生的眼光太差,連老子的一半都沒繼承到。」
「…」黎初遙一頭黑線的站在門口,心中腹議道,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她又在門口等了好半天,韓子墨才穿著可愛的機器貓睡衣,磨磨蹭蹭的從房間裡面出來,一臉不爽的問她:「你來幹嘛?」
「我來找李洛書。」黎初遙說道。
「原來是來找他的啊。」韓子墨的表情更不爽了,連語氣都變的怪腔怪調。
「嗯,他人呢?」黎初遙問。
「他住在後面的屋子裡。」韓子墨一邊說一邊揉著眼睛往走下走,到了客廳叫一聲:「劉嫂,去把李洛書叫來,還有,我餓了。」
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從一樓走出來,一臉笑容的說:「我就知道你一起來就會喊餓,中飯我都沒收,全放在鍋裡保著溫呢,我給你端上來,馬上就能吃了。」
「劉嫂你最體貼了,多弄一點,幫我同學也做一份。」韓子墨直直黎初遙吩咐道。
「好勒。」劉嫂乾脆的答應道,轉身就往廚房走。
「不用了,我吃過午飯了。」
「吃過就再陪我吃點嘛。」可能是剛睡醒的原因,韓子墨的聲音裡帶著軟軟的尾音,像撒嬌一樣。黎初遙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再拒絕。
兩人在裝潢偏歐式的餐廳坐定,沒一會劉媽用推車把飯菜推了上來,黎初遙瞪著眼睛看著,這傢伙真夠奢侈,就一個人吃飯還弄個十碗八碟的,連飲料都用漂亮的玻璃杯上了四種,劉媽給韓子墨上完菜後,又給黎初遙上了一份一模一樣的,黎初遙連連擺手:「我吃不掉這麼多,太浪費了。」
劉媽笑的依然和藹:「吃不掉沒關係,剩下的給院裡的小狗吃,不會浪費的。」
「哦。」黎初遙點頭,有些不自在的坐在座位上。
韓子墨似乎餓的狠了,手裡的刀叉筷子勺子交替使用的,一下沒停,黎初遙撇了撇嘴,百無聊賴的拿著叉子叉了點蔬菜沙拉吃,又酸又甜的味道讓她很不習慣,她抿著嘴,使勁把嘴裡的那口吞下去,心道:什麼嘛,一點也不好吃。
「你找李洛書幹嘛?」韓子墨好奇的問。
「當然是有事了。」
「什麼事?」
黎初遙撇他一眼:「你這人怎麼這麼八卦,什麼事都要問。」
「什麼叫八卦,我這是關心你,別人求還求不來呢。」韓子墨大聲反駁。
「好好好,謝謝你的關心,我感到很榮幸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韓子墨滿意的點點頭:「快說吧,什麼事?」
黎初遙歎口氣,無奈的說:「你還真是打破沙鍋問到底啊。」
「那當然,我這個人最執著了。」
黎初遙放鬆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也沒什麼大事,我媽媽病了,把李洛書當成我弟弟,最近幾天一直吵著出去找他,所以我來找李洛書到我家裡去一趟。」
「哎呦,那我勸你可真不要。」韓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後面的,她穿著高跟鞋,踩著大理石地板,風情萬種地走過來,往餐廳長桌主座邊的椅子上一坐,翹起腿來,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望著黎初遙說:「你要是真想你媽媽早點好,就千萬不能找他去。」
「為什麼?」黎初遙問。
「哈,你不知道啊,怪不得。」韓媽甩著手,誇張的說:「我是說你怎麼敢來請他去你家呢。」
「阿姨,你什麼意思?」黎初遙皺眉問。
「那小子,剛出身的時候,一個算命的老道士就說他是天煞孤星,命中帶克,剋夫克母,誰和他關係好,誰就會被剋死。」
「哪裡有這麼誇張,是迷信吧。」
「迷信?哈哈,原先我們也是不信的。」韓媽翹起蘭花指,稍稍撥弄了一下頭髮,睨著眼睛說:「再說了,這事兒一次是迷信,兩次是迷信,三次還能是迷信麼?你不知道,那孩子剛出身就剋死了自己的爸媽,我們家的人都不敢和他親近,就怕被他克著了,結果他天天在外面遊蕩,交了一個好朋友,聽說是形影不離,每天都去他好朋友家玩,你猜,結果怎麼著?」
「媽!」韓子墨看了黎初遙一眼,小聲打斷自己的母親:「你別說了!」
「有什麼不能說的,這些是事實啊。」韓媽說的正在興頭上,並沒有注意到她面前的聽眾已經手腳冰涼,臉色蒼白的緊盯著她。韓媽繼續說:「他的朋友啊,就在今年,連人帶自己家房子一起被大火燒掉了,聽說當場就死了,燒的面目全非啊,真是死的可憐…」
「媽!」韓子墨用力的拍了一下餐桌,用力的站起來!生氣的瞪著韓媽。
韓媽被嚇了一跳,拍著胸部,仰頭望著他說:「你幹什麼啊,想嚇死媽媽啊。」
「媽,你別在黎初遙面前說這種話了!」韓子墨看了一眼已經血色全無,用力緊繃著自己的黎初遙,心裡微微有些心疼:「李洛書的朋友就是她弟弟。」
「啊…」韓媽捂著嘴巴,一臉驚訝,眼裡又是內疚又是同情的望著黎初遙說:「哎呦,真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知道那孩子就是你弟弟,哎,真是可憐啊。」
黎初遙低著頭,沒說話。
「既然這樣,你就更不應該來找李洛書去你家了啊,小心他把你媽媽也剋死。」韓媽說:「你啊就應該和我們家人學學,離那個喪命星遠遠的,他要是敢粘過來,你就一口唾沫吐過去,叫他滾。」
「媽!」韓子墨的聲音裡帶著無奈,想勸說什麼,忽然語氣一頓,有些尷尬的出聲叫到:「…李洛書。」
黎初遙回過頭去,只見李洛書穿著淡藍色的格子襯衫,白色的七分牛仔褲,乾淨的像是遠離塵世的精靈一般,他單手扶著門欄,靜默地望著他們,漂亮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像是早已習慣有人在他背後這樣說他一般。
李洛書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望著黎初遙,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問:「你找我?」
黎初遙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由自主的站起來,轉身望著他,輕輕地點頭:「嗯。」
她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韓媽尖銳的聲音打斷:「誰叫你進屋子的,我不是說過,你只能呆在後院的小屋裡,進出只能從花園走嗎?」
韓媽拍著身上的衣服,指著門口叫道:「快給我滾出去。」
「媽媽!你幹什麼呀!」韓子墨也生氣了,站起來阻止母親尖銳的叫聲。
「兒子,你幹嘛凶我啊,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見到你都要輸錢啊!哎呦,今天真晦氣!」
「媽!你夠了哦!」
李洛書沒理會韓家母子的爭吵,只是依然望著黎初遙,眼神一如既往帶著溫和與期待。
韓媽拉了黎初遙的手臂一把說:「孩子,我和你說真的,別看他長的像天使就想去拯救他,你要真把他找去你們家,肯定有你後悔的時候。想想你弟弟是怎麼死的,你真的不怕嗎?」
黎初遙望著她,皺起眉頭,再次望向李洛書時,有些不敢與他的眼睛對視,她撇過眼神,微微低下頭,眼神的餘光,看見李洛書的雙腳,緩步向後,一步,兩步,轉身,然後是房門關上的聲音。
韓媽得意的笑著:「這才對嘛,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真是聽不下去了!」韓子墨氣地摔了筷子:「只不過是少了兩條掌紋而已,至於麼。」
「至於!當然至於!」韓媽不服氣的反駁:「自從那孩子住進我們家,我打牌就沒贏過,每天都幾十萬幾十萬的往外輸,要知道,他來之前,我可是逢賭必贏的。」
韓家母子兩還在爭辯,卻聽見黎初遙忽然出聲叫她:「阿姨。」
「嗯?」韓媽轉頭。
黎初遙抬頭,一眼清明,俊秀的臉上滿是堅毅和固執,她望著她說:「你不打牌不就不會輸錢了?我家樓下的鄰居要是早點關掉煤氣灶,我弟弟就不會死了。雖然我不知道李洛書父母是怎麼死的,但是,事出一定有因,才會造成這樣的果,這些錯怎麼能怪罪到李洛書一個人身上?只是因為一個道士的一句話?這不公平,也不合理,更不科學。」
「你!」韓媽瞪著她:「你這是不相信我了?」
「不,並不是我不相信您,但是我們家並不是迷信的人,也不習慣把自己的過錯怪罪到別人身上。所以,我還是會邀請李洛書到我家裡去。」
「好,好,你叫他去,叫他去,等你們家出事了你就知道自己現在的決定有多蠢了。」
「謝謝您的提點,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黎初遙微微欠身,彬彬有禮道:「謝謝您的款待。」
說完,她轉身順著李洛書剛才出去的門往外走出,韓子墨站在身後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些激動的說:「媽,你說她是不是特別正直啊?。」
「正直有什麼用,明明就是一個蠢貨,以後要害死她一家子。」韓媽瞥眼說。
「媽!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初遙說的對,你為什麼把所有的不幸都歸結在李洛書身上呢?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在我們家連話都不敢說,還要人家怎麼樣啊?你總得給人家留條活路啊。」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說李洛書,一和你說他你就和我吵。」韓媽氣呼呼的轉身走了。
韓子墨也摔了筷子,心理特別不舒服,他有些擔心黎初遙會因為母親對李洛書的態度而討厭自己。
黎初遙走出別墅,剛打開房門,屋外刺眼的陽光和炙熱的空氣像熱浪一樣像她襲來,她瞇了瞇眼睛,向前走一步,反手關上房門,屋簷下的陰影處,那抹筆直的身影抓住了她的視線,她轉頭望去,看見了垂著頭站在那的李洛書,他緩緩抬頭,望著她的時候,雙眼通紅,滿滿的都是感激,他似乎是聽見了黎初遙剛才在屋裡為他辯解的話。
所以激動的眼眶都紅了,一行淚水順著他俊秀光潔的臉頰快速滑落,他慌忙垂下頭去,他真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狼狽的樣子。
只是,當她那麼鏗鏘有力地說:那些不幸,都與他無關,他沒有做錯任何事的時候,他真的,真的忍不住了。
黎初遙垂下雙眼,望向他握在胸口的雙手,抬步走了過去,拉起他的手,用力的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搬開,將他手心裡的刀片拿出來。刀片鋒利的刃已經割破他的手掌,鮮血順著傷口流淌出來,黎初遙沒有像第一次看見他自殘那樣震驚和慌張,經歷這麼多事的她已經變的處驚不變了。
她觀察了傷口,並沒有多深,應該還未割下去就中止了,她掏出口袋裡的餐巾紙,壓住他的傷口,皺著眉說:「又做傻事了。」
李洛書抿著嘴唇,低著頭,難過的說:「初遙姐,你看,等手心的傷口結疤,留下疤痕之後,我就也有感情線了,那樣我就不是斷掌紋路,不是天煞孤星了對不對?」
「傻子,別人說你是天煞孤星你就是天煞孤星嗎?你也太好欺負了吧,下次誰在這麼說你,你直接就把口水吐在她臉上,看誰還敢說。」黎初遙看他那可憐的樣子,忍不住抬手揉揉他的腦袋,連教訓他的語氣都帶了一點點溫柔的味道。
李洛書微微睜大眼,他沒想到黎初遙會這樣教他這種幼稚的反抗手段,可是一想那些罵他的人被一臉口水噁心的尖叫時的樣子,就好好笑。
李洛書忍不住笑出來,臉龐的淚痕還沒幹,可他就是這樣被逗樂了。
黎初遙也笑了笑,然後像從前一樣,很隨意的邀請他:「要不要去我家?」
李洛書抿抿嘴唇,用力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