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的腳不能輕易給男人看的,若是香瓜在場,定會阻止。但雪梨這丫頭本來就缺根弦,現在玩得興起,就沒想那麼多。
唐天遠倒是想到了,可也不知怎的,他此時竟有些緊張,平時的殺伐果敢勁兒突然就蕩然無存了,反應也慢下來,像個多年未用的老舊水車。他躑躅著,終於張口打算阻止雪梨。
可是這時候雪梨早已經乾脆利落地脫了譚鈴音的鞋,除了她的襪。
譚鈴音的一隻腳便露出來。那玉足十分小巧玲瓏,足踝纖細勻稱,足上肌膚白皙如玉,潤澤如脂。五個腳趾不長不短,形狀漂亮,趾上一排圓潤指甲,像是五片粉白色的小小花瓣。
因太過緊張,譚鈴音不自覺地扭動著腳踝,腳趾亂動,像是一溜掙扎著的嫩筍尖兒,筍尖兒上的小花瓣便瑟瑟抖著。
唐天遠心口募地翻騰起一陣熱浪。對於他們這種變態來說,看到女人光著腳時所受到的刺激,同平常男人看到姑娘半裸著搔首弄姿時也差不多了。
若是看到一般的也就罷了,關鍵還是這麼漂亮的,唐天遠於風月場上十分青澀,此刻受不住這樣強烈的感官刺激,無法控制地心潮澎湃起來。
他也就忘了男女之大防,兩眼發直地看著譚鈴音的纖足。幸好譚鈴音和雪梨此刻一個嚇瘋了一個玩瘋了,都未注意到他。
可苦了他懷裡的糖糖,被他抱得越來越緊,難受地嗚嗚叫著,卻無人理會。
雪梨抓著譚鈴音的腳踝,歡快地在她腳心上抓起來。
譚鈴音:「哈哈哈哈哈!」
雪梨:「哈哈哈哈哈!」
兩人的笑聲交織著在院中迴盪,鼓動著唐天遠的耳膜。但此刻唐天遠的世界裡沒有聽覺,沒有感覺,甚至沒有思考的能力,唯余雙眼。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這上面,那畫面的刺激便被最大限度地放大。
譚鈴音本能地蜷起腳趾,緊繃,試圖消解足心的奇癢。
唐天遠不自覺地吞了一下口水。
雪梨突然回頭說道:「大人,她還是不從,怎麼辦?」
唐天遠這時候也無心管什麼從不從的問題了,他心虛地轉身,丟下一句話,「交給你了。」說著便快速離開現場,逃命一般。
直到回了住處,唐天遠的心跳還未平復。他討厭譚鈴音,但身體的反應並不會因理智上的反感而停歇,反而,有時候,越是討厭,越是無法擺脫。
對於一個自制力很強、習慣於掌控的人來說,這種失控的感覺有些可怕。生平第一次,唐天遠對自己的癖好感到厭惡。
香瓜看到少爺回來了,懷裡抱著個小東西。那小東西她也認得,是譚師爺的狗。她便瞭然,笑問道:「少爺剛從譚師爺那兒過來?怪道找您不見。」
唐天遠皺眉,「好好的提她做什麼?」
香瓜的語氣裡帶上幾分嘲諷和酸意,「奴婢原本也不想提她,只是看到少爺竟把人家的狗捎上了,才覺奇怪。」
唐天遠這時才發現,他竟然把糖糖抱回來了。
這個時候,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去南書房了,便這樣抱著糖糖回了臥室,同時不許香瓜跟過來伺候。
香瓜便有些心寒。弄成這樣,少爺連解釋一下都懶得,可見她在他心中的份量多有限。
唐天遠回了臥室,坐在桌旁,抱著糖糖發呆。他不想再回憶方纔那一幕,可是那香艷的畫面卻鬼魅一般如影隨形,使他無法擺脫。而且,同譚鈴音待久了,他也被傳染了她的腦補精神,一不小心自創出一些更刺激的畫面。
想著想著,兩管鼻血從鼻端流出,越過嘴唇,順著下巴滴下去,滴到衣襟上。
糖糖探過小腦袋,聞了聞那血跡,舔了一口,回味了一下,覺得不錯,又扒著他的衣襟,仰頭舔他的下巴。
雪梨不辱使命,終於逼著譚鈴音交出一千四百九十兩銀子,這才放過她。譚鈴音看著陡然空下去的小金庫,她的心在滴血。
譚鈴音又一次把滿腔悲憤化為靈感,她找到之前的手稿,繼續奮筆疾書,酣暢淋漓地續寫唐飛龍被妖怪凌辱的故事。她寫罷重重一擲筆,怒氣也為之消散了不少。搞得好像那個叫唐飛龍的果真遭遇了這般對待。這就是腦補能力強大的好處了。
第二天,唐天遠已經恢復正常,不過再看到譚鈴音,還是有些尷尬。
譚鈴音一直看著他,冷笑。
唐天遠知道她是心疼銀子,不過做贗品騙人這種事情本就為人所不齒,讓她丟點錢,也算是個深刻教訓。他便不打算把錢還給她,於是淡定地移開眼神不和她對視,說道:「你還有什麼不服的?」
「等著吧,有你哭的那一天。」譚鈴音試圖挽回顏面。
很神奇地,唐天遠從她得意的語氣中一下子想到此人的可怕之處:胡編亂造,毀人清譽。他冷下臉問道:「你又想拿我的名字胡寫什麼?」
譚鈴音笑,「我寫的是唐天遠,你不用自作多情。」
「唐天遠也不願被你胡編排。」
譚鈴音不屑,「你又不是唐天遠,你怎麼知道。」
「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
譚鈴音把脖子一梗,「總之,除非唐天遠親口阻止我,否則,我做什麼不關你事。」譚鈴音覺得,唐天遠又不知道她正在寫什麼,肯定不會千里迢迢地跑來阻止,所以這話根本就是個偽命題。
「譚鈴音,你會後悔的。」
「呵呵。」
這幾天譚鈴音早晚飯後遛糖糖漸漸成了常態。糖糖是只聰明的狗,已經被譚鈴音訓練得基本不隨地大小便了。偌大一個縣衙,就這麼一條狗,所以糖糖雖然醜了一點,人氣依然很高,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挺喜歡它,只除了香瓜對它一如既往地厭惡。偏偏糖糖因之前去過一兩次縣令大人的宅院,便記下來,於是常常去那邊玩兒。這狗的出現頻率遠遠超過譚鈴音,也就暫時超越它的主人,一躍成為香瓜的第一眼中釘。
只不過香瓜表面上不太敢表現出來,因為少爺還挺喜歡這丑狗的。唐天遠自己也覺得奇怪,他以前並不喜歡小動物,他有個好朋友因喜歡玩小鳥,還被他嘲笑玩物喪志。可是眼前這醜醜的小狗竟讓他絲毫不覺得厭煩。糖糖隨了它的主人,精神亢奮,沒一刻安生。刨坑,玩蟲子,追小鳥,啃這啃那。幸好它不長牙,什麼都啃不壞。
它累了就隨便找個地方瞇一會兒,偶爾也會撒嬌,抱著唐天遠的腳想要往他懷裡爬。這種時候,唐天遠十有八九不會拒絕它,當然了,表情是一貫的嫌棄且不情願。如果此時唐天遠坐在椅子上,糖糖就會待在他腿上,它能安生睡覺也就罷了,有時候偏偏又精神得很,在他腿上踩來踩去,一不小心就踩到重點部位。
唐天遠臉一黑,把糖糖拎起來扔下去。
左右看看,幸好無人。唐天遠心虛地喝了一大口茶壓驚,他低頭看了一眼糖糖,它正仰著小腦袋,好奇地看他,眼神十分純潔無辜。
「走開。」唐天遠有些惱。
糖糖便跑了。它大概想表現一下自己的臣服與狼狽,可惜它的尾巴不像一般狗的那樣靈活,根本做不出「夾尾巴」這樣的經典動作,只好垂頭喪氣地拖著。
糖糖就這樣跟唐天遠混熟了,它有時候也會去二堂找唐天遠玩。因此譚鈴音找不到糖糖時,便去找縣令大人。
這一次,她來到二堂,剛走近,便聽到裡頭的交談聲,是縣令大人和周正道的聲音。譚鈴音早就覺得這周正道不走正道,之前他屢屢想給孫不凡翻案,已經讓她十分反感。反正君子之道於譚鈴音來說不如一個響屁的威力大,她也就毫無心理壓力地趴在門口仔細聽他們的談話了。
裡頭周正道果然在和唐天遠商議孫不凡案。他對孫家這樣上心,也不知孫員外給他塞了多少錢。不過令唐天遠詫異的是,孫員外竟然說服了齊員外,兩家打算重修舊好。也就是說,這次倘若孫不凡改判,齊家不會追究。
真是奇了怪了,兒女的人命官司,豈是這樣輕易化解的?那孫家能給齊家多大的好處?或者,齊家有把柄在孫家的手上?
唐天遠的第一反應是黃金盜采之事。齊員外是板上釘釘的與這種事情有瓜葛,倘若孫員外真拿此事來脅迫他,想必會奏效,畢竟一旦抖出來,說不好全家就都搭進去了。
但是如此機密之事,孫員外是如何得知的?既然得知了,他是否也參與呢?
唐天遠垂著眼睛,把這些想了一遍。證據太少,暫時不能確定什麼。
不管怎麼說,孫員外既有池州知府撐腰,又說服了齊員外,還有周正道幫他牽頭引線,真可謂萬事俱備,只欠他唐天遠鬆口了。
唐天遠看著擺在他面前的一個錦盒。錦盒已經朝著他打開,裡頭整整齊齊地碼著四十八錠金元寶,黃澄澄的光,閃得人眼疼。他摸起一塊金元寶,在手裡掂了掂,應該是十兩之數。四十八錠,就是四百八十兩。這些金子的成色很好,起碼值五千兩紋銀。這孫員外真是大手筆。
周正道極會察言觀色,趁機說道:「孫員外說,這點薄資,權且做大人為此事上下打點之用,等事成之後,另有重謝。」
這麼多錢,也只是一點甜頭,後頭還有更多。如此大的好處,莫說是初出茅廬的小小縣令,便是台閣重臣,怕也要動心了。周正道自信滿滿地想。
唐天遠點點頭,把元寶放下,又故意依依不捨地看了它們一眼,這目光自然被周正道盡收眼底。
唐天遠的視線離開金元寶,對周正道說道:「論理,本官親口斷的案,自是改不得的,只是前番府台大人的親筆教導,使我茅塞頓開,自悔當初判決得太過草率。法理不外乎人情,孫不凡殺人確實事出有因,本官早就打算再給他一個申訴的機會。」
這話說得就很高明了:我不是看在錢的分兒上,我是看在府台大人的面子上。
周正道連忙賠笑,「大人說得在理。大人思慮周全,用心良苦,府台大人自會知曉。」
接著,周正道又說孫員外想要宴請縣令大人,唐天遠自然給面子,兩人商議了具體的日期。
譚鈴音耳力好,在外面把這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她禁不住咬牙切齒,等到周正道走了,她氣哼哼地走進二堂,也不說話,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對他怒目而視。
她眼睛瞪得溜圓,渴血的豹子一般,唐天遠還能聽到她磨牙的聲音。他挑眉看她,「你這是想咬人了?」
譚鈴音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
唐天遠淡定答道:「哦?我怎麼了?」
譚鈴音看著他桌上未收起的金子,不語。
唐天遠撿起兩個金元寶,遞向她,「你想要?」
譚鈴音冷哼,「這東西燙手,我可不敢要。」
「用不著手,你可以綴在鞋上,省得繡了。」
「唐飛龍!」
唐天遠放下金元寶,看著她,「譚鈴音,你到底想說什麼?」
譚鈴音問道:「你真打算徇私枉法嗎?」
「是啊。」
「……」
譚鈴音沒想到他答得這樣乾脆。她以前覺得他雖然有些討厭,但本質上是個比較純良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很有原則,現在看來,呵呵。她很失望,又有些憤怒,與此同時心中又有一種濃濃的失落感。她低著頭,眼圈發紅,「你怎麼這樣呀!」
莫名其妙的,唐天遠竟也有些生氣。他覺得譚鈴音不該這樣想他。倘若她真的相信他,肯定不會因為一點誤會就否定他。他斤斤計較於這種微妙的信任,一下子就很不高興。
縣令大人一不高興了,就要憋壞水兒。
他把錦盒的蓋子放下蓋好,對譚鈴音說道:「你知道的,我也很為難。知府那邊一直催我,我以後還得在他手下混呢。」
譚鈴音怒,「也就是說,你為了你自己,就可以罔顧別人的冤情了?」
「不用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我也可以為了你,顧及別人的冤情。」
譚鈴音蒙了,她吞了一下口水,「你……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唐天遠笑看她,「你知道的,我一直很討厭你。」
「謝謝,我也一直很討厭你。」
唐天遠點點頭,「所以,倘若你出一出醜,逗得本官高興了,本官興許就不再去折騰孫不凡案。」
譚鈴音覺得很可笑,這人腦子有病吧,「你用別人的事情來威脅我?」
唐天遠又點頭,坦然承認他的無恥,「誰讓你這麼急公好義呢。」
「難道我出醜能抵得過池州知府的施壓,能抵得過齊家的巨額賄賂?」
「說不準,你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
譚鈴音才不想試,「我不和腦子有病的人說話!」她說著,起身往外走。
唐天遠也不留她,淡定地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他剛放下茶碗,譚鈴音就回來了。
「說吧,到底想看本姑娘怎麼出醜?!」
太陽在西天上點了大片大片的火燒雲,看來明天又是一個晴天。青石板鋪就的地面尚散著餘熱,但暑氣已是強弩之末,漸漸地要被晚來的清風吹盡。此時正是吃晚飯的時候,不過縣衙裡頭的人都被另一件事吸引,暫且放下了飯碗。
據說譚師爺想不開,要跳房!
大家都驚掉了下巴,不明白那嘻嘻哈哈的姑娘能有什麼想不開的。許多人跑來看,想勸一勸救一救譚師爺。也有幸災樂禍的,比如香瓜。她是個謹慎的人,一向本本分分地待在內宅,並不輕易出門,但聽說譚鈴音正在往大堂屋頂上爬,便也趕緊來看了。
其實,譚鈴音真的僅僅是在往屋頂上爬。她並非要跳下去,當然,她要做的事情,比跳房也好不到哪裡去就是了。
大堂是整個縣衙最高的建築,譚鈴音一個弱女子,不會武功,又懶於鍛煉身體,這會兒架著長梯子吭哧吭哧地爬著,蝸牛一般,唐天遠看著都替她累。
嗯,縣令大人也在場。
眾人本來是打算勸說譚師爺的,不過看到縣令大人在,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此事該由縣令大人做主,至少得看看他說什麼。於是大家紛紛閉了嘴,默默地看著譚師爺。
氣氛沉悶中透著那麼一絲詭異。
眼看著譚鈴音將要爬到屋頂,唐天遠終於開口了,「譚鈴音,你到底要做什麼?」
明知故問,虛偽!譚鈴音不理會他。
唐天遠又假惺惺地說道:「有什麼話都好說,你先下來好不好?」
「好啊。」譚鈴音答道,她以為他終於大發慈悲不玩兒了。
「你敢下來嗎?」唐天遠問道。
譚鈴音從他平淡的聲音中感受到一絲威脅。她一驚,腳跟著打滑,身體晃了一下。
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
譚鈴音站穩,咬牙道:「我不敢,我還是上去吧。」
唐天遠背著手,滿意地看著她爬到屋頂上。
譚鈴音站在屋頂上,夕陽的紅光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及腰的髮絲被晚風吹得揚起,像是一團墨雲。衣袍鼓動,裙帶翻飛,更襯得她身姿曼妙,清麗脫俗。
人一站在高處,旁人不得不仰視,很容易就使她的形象高大偉岸了。譚鈴音平時沒個正形,這會兒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底下眾人仰頭看著她,竟都有些肅然。
唐天遠挑了挑眉。他發覺這譚鈴音也有其可愛之處,比如仗義,比如……嗯,挺漂亮的。
人群後頭突然擠過來一個人,氣急敗壞地想要衝上前。唐天遠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那人肩膀,壓低聲音道:「少安勿躁,你姐姐不會有事的。」
此人正是譚清辰。他方纔正在吃飯,聽說自家姐姐出事,放下飯碗便跑過來。遠遠地看到站在屋頂上的果真是他姐姐,譚清辰的心一瞬間提到嗓子眼,只想快快上房救人。
譚清辰聽到唐天遠的解釋,明顯不信,想要掙開他。
就在這時,屋頂上的譚鈴音氣沉丹田,一聲怒吼,「唐飛龍,我喜歡你!」
人群靜默了一下,接著沸騰起來。譚師爺向縣令大人表白了?!這是要鬧哪樣啊!
有人覺得譚師爺夠瀟灑,有人覺得這樣做傷風敗俗,但所有人都承認,她的膽子夠肥!
香瓜紅著臉在地上呸了一口,低聲道:「不要臉!」
不要臉的譚鈴音又高聲喊了一句,「唐飛龍,我喜歡你!」
這回人們分出一大半的注意力轉向縣令大人。那些眼神的成分很複雜,有羨慕嫉妒的,有幸災樂禍的,還有一些大有深意的。
譚清辰沉下臉,目光凶狠地看著唐天遠。
唐天遠頂著「唐飛龍」這個名字久了,便有些入戲。明明譚鈴音喊的是「唐飛龍」,他卻實實在在覺得她就是在當面和他表白——雖然實際也是,總之……毫無違和感。
「唐飛龍,我喜歡你!」譚鈴音喊出第三句。
唐天遠的心臟又像是架在鞦韆上,重重蕩了一下,這感覺熟悉又陌生,像是曾幾何時經歷過。只不過這一次那感覺更加強烈且持久,心臟蕩上去,落下來,蕩上去,落下來,終於,越跳越快。
唐天遠本來開這個玩笑,就是為了看譚鈴音的笑話。在他看來,譚鈴音丟了人,他就該很高興。但現在這場面搞得,他心中有些奇怪的感受,雖摸不清頭緒,總之這感受和高興沾不上邊。
而且譚鈴音這樣怒吼著,雖然丟人丟大發了,但也把他扯進來了。周圍人的目光齊齊向他聚攏,像是一塊塊透明的方磚,堆在一起把他壓在下面,壓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唐天遠發現自己出了個餿主意。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玩兒。
事已至此,譚鈴音倒是看得開,她此刻心無旁騖地走劇本,說出最後一句話:「唐飛龍,你喜歡我嗎?」
等那渾蛋回答完「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你死了這條心吧」,她就可以下去了。譚鈴音動了一下腳,為下梯子做準備。
可惜他卻遲遲沒有回答。
譚鈴音很生氣,她吼了四句話,嗓子都要裂了,一個字也沒有錯。現在只需要他補一句打臉的話,他竟然都做不到。這人不會怯場了吧?真沒出息!
有那麼一瞬間,唐天遠以為眼前這一切都是真的。譚鈴音暗戀他,向他表白,期待得到他的回應。
他要做什麼呢?拒絕她、羞辱她?
他做不到。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明明知道是假的,卻非要把它當作真的。神智在真假與虛實之間搖擺恍惚,使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很久之後,某個把他推進深坑的無良皇帝曾對他說過一句話:你所相信的,正是你所期待的。
現在,譚鈴音瞪大眼睛看著底下那沒用縣令不怎麼清楚的身影,她提示他:「你一點也不喜歡我,你想讓我死了這條心,是不是?」
圍觀群眾紛紛感歎,這人也太有覺悟了。
唐天遠有些挫敗感,仰頭說道:「你先下來。」
譚鈴音等的就是這句話,於是沒有上演眾人臆想中的尋死覓活,她乾脆利落地走到一旁,順著梯子往下爬。
譚清辰連忙跑到梯子下面,幫她扶著梯子。
唐天遠也不知不覺走過去,「你小心一些。」
他不說還好,他一開口,譚鈴音便不小心了。之所以上山容易下山難,就是因為下山的時候腿軟,譚鈴音小腿微微抖著,一個不小心,成了失足少女。
「哎喲喲!」她驚叫著,從梯子上跌下來。
唐天遠連忙張開手臂去接她,眼看著譚鈴音要墜入他的懷抱,卻突然有一雙手橫插過來。
譚清辰抱著自家姐姐,警惕地看著唐天遠。
譚鈴音從清辰的懷裡跳下來,誇張地拍了拍胸口,驚魂甫定。
譚清辰冷著臉,拉著姐姐快步走開。他腳步飛快,譚鈴音的腿不如他的長,被他拉著,幾乎是在飛奔。
譚鈴音還惦記著自己的偉大犧牲,遠遠地對縣令大人說道:「唐飛龍,言而無信的是烏龜!」
那你也不知做過多少次烏龜了,唐天遠心想。他指揮人把梯子搬走,圍觀的眾人見無戲可看,也就紛紛離去。不一會兒,大堂又恢復了之前的莊嚴肅靜。
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這邊譚清辰一口氣把譚鈴音拉回古堂書捨,他皺眉看著她,想要聽她的解釋。
譚鈴音連忙把事情說清楚了,又罵了罵那可恥的唐飛龍,洩憤。
譚清辰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繼而又拉長了臉:那也不能隨便爬房子,危險!
「知道了知道了,囉唆,」譚鈴音擺擺手,「有沒有飯吃,餓死了!」
飯菜都還溫著,不用熱。兩姐弟用了晚飯,坐著喝茶聊天。譚鈴音看到糖糖走進來,小肚子吃得溜圓,走路都有些吃力了。
她指著它說道:「跑了這大半日,原來在這裡貓著。」
譚清辰笑著把糖糖抱起來,摸著它的頭。
譚鈴音整天被那渾蛋縣令在耳邊念叨「這不是狗這不是狗這不是狗」,於是也就有點懷疑了。她問道:「清辰,糖糖有毛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譚清辰沒辦法描述,於是鋪開紙給她畫了張畫。
一隻似貓似狗的臉,長著滿臉大麻子。譚鈴音覺得清辰一定是在逗她。
孫員外在本縣最好的酒樓裡宴請了唐天遠,同時受邀的還有周縣丞、齊員外及其子齊瑞,另外從花樓裡找來幾個姑娘作陪。孫員外知道縣令大人是讀書人,不愛那些庸脂俗粉,因此找的都是清秀佳人。可惜不管多清秀,那也是風月場上作慣的人,自帶一種風塵媚態。她們看到縣令大人這樣斯文俊秀的人物,也難免意動,故意說著暗語打趣他。
唐天遠有的聽懂了,有的沒聽懂,但總之不是什麼好話。他從來都不愛跟妓女們打交道,這會兒為了眼前局面著想,也只得忍著吃了幾杯敬酒。
周正道覺得這小縣令還挺會裝模作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孫員外看著氣氛差不多了,便問及齊瑞今年的鄉試準備得如何。
齊員外答道:「犬子不才,中了秀才已經不錯,人的命天注定,這次能不能得個功名,盡人事聽天命吧。」
幾人便道他謙遜,又順帶著開始恭維縣令大人,畢竟他是在座諸人裡頭學問最高的。
孫員外趁機向齊員外示好,對唐天遠說道:「大人是天子門生,年少有為,齊公子倘若能得大人指點一二,今年的秋試定能高枕無憂了。」
唐天遠本是個考霸,當初鄉試就是京城的解元,後來殿試得第三名,也並不在於學問高低,而多半是因為他的臉能勝任「探花」一名,皇帝陛下就愉快地如此決定了。現在,唐天遠本來是不介意提點齊瑞一二的,可是一看到齊瑞手中那把「唐天遠親題」的折扇,他就沒什麼心思了。於是說了幾句漂亮但不實用的教導。
孫員外這才說到正題,「齊公子如今出息了,齊員外往後只等著享清福吧!」
齊員外忙道:「哪裡,兒女都是債。」
孫員外點頭,抬起袖子擦著眼角,哽咽道:「說的是呢,也不知道我上輩子欠那不成器的兒子多少,叫他這輩子來如此作害我家。」
眾人連忙寬慰他。
唐天遠冷眼看齊員外父子,他們的表情有些勉強,似乎並非真心與孫家和好。他更加肯定,這齊氏父子是受了孫員外的脅迫。
「孫員外放寬些心,令郎之案並非沒有轉機。」唐天遠說道。
孫員外等的就是這句話,連忙問道:「真的?」
「此事還須從長計議,我們今天只喝酒,不談公事。」
孫員外自然知道現在不是談事的場合,不過有了縣令大人那一句話,他也就真的放下心來。
宴會的氣氛又輕鬆起來。眾人推杯換盞,言談熱絡。一個坐在唐天遠身邊的姑娘喝得杏眼矇矓,一隻酥手按著唐天遠的肩頭,另一手端著酒杯往他唇邊送。
唐天遠很想把她掀翻在地。當然,忍了。他接過酒杯放在桌上,偏開肩,躲開她的手。
那姑娘便捂著心口嬌聲道:「大人如此不解風情,莫不是嫌棄奴家了?」
雅間外,譚鈴音聽著裡面的談話聲,氣得咬牙切齒,爪子在門上撓啊撓。幸好她指甲不長,未撓出太大的聲響。
譚鈴音覺得自己很可能被裡頭那渾蛋縣令騙了。這花天酒地的,怎麼看都像是幹壞事的前奏。她耳朵貼著門縫,想聽清裡面唐天遠會如何跟這些風塵女子勾搭,可惜他惜字如金,未發一言,只有一些旁的人跟著亂起哄。
譚鈴音聽著聽著,突然覺得光線變暗了,她有些奇怪,一扭頭,發現眼前多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也在聽裡頭的動靜。從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譚鈴音驚得連忙跳開,「你你你……你誰呀?」
「噓——」那人食指放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大概是因為此人身上有種凜冽的氣勢,使她有些敬畏,因此譚鈴音果然閉了口,連呼吸都變輕了。
那人便轉臉正對著門,突然抬腳。
彭!
譚鈴音:「……」誰能告訴她這樣的噤聲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門被十足的腳力撞得大開,裡頭的人受了驚嚇,丟了筷子失了盞,室內乒乒乓乓的清脆聲音伴隨著女人的尖叫。幾個姑娘有抱腦袋的,有往男人懷裡扎的。
唐天遠本來還挺淡定,直到他旁邊那個姑娘一頭扎進他懷裡。
他一抬頭,正好看到譚鈴音在看他。唐天遠這回沒忍住,毫不猶豫地一把將那姑娘掀開。
姑娘直接向後翻去,倒在地上,又一次失聲尖叫。
其他雅間的客人聽到動靜,好奇地開門探頭看。樓下的夥計也跑上來,可惜的是尚未近前,突然感覺臉側有一陣涼意滑過,夥計站定,呆呆地看著擦著耳畔釘在柱子上的一把匕首,嚇得兩腿打起擺子。
離那人如此之近,譚鈴音也沒看出他是怎樣出手的。她禁不住感歎,自己的眼神竟已經差到如此地步。
「滾。」那人只說了一個字。
這一個字很奏效,夥計跌跌撞撞地要往樓下跑,他兩腿發軟,一失足,直接就滾下去了。
那人十分驚奇,「還是真滾的。」
其他雅間的客人也嚇得跑下樓。二樓一時清了場。
譚鈴音跑過去,用力把那匕首拔下來,雙手遞還給他,「大俠,您的刀。」
唐天遠鄙夷地看著她。
「謝謝,」那人把匕首收好,「其實我不太喜歡動手,」他說著,看向雅間內眾人,「喝喝酒,行行樂,就把人命官司給解決了,真是筆好買賣。」
眾人這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孫員外怒道:「你是何人?!」
來人穿著一身暗紅色繡金絲的直裰,腰帶上鑲著一大塊剔透的羊脂白玉,長得是器宇軒昂,一表人才。他走進去,「不認識我沒關係,你們一定認識它。」說著,把一個小包袱重重往桌上一放。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此人在搗什麼鬼。
唐天遠把那包袱打開,頓時變了臉色,「這是欽差的關防。」
欽差的關防很好認,普通官印是正方形的,欽差關防是長方形的;普通官印用朱紅色印泥,而欽差關防的印跡則是紫紅色的,俗稱紫花大印。
周正道也是識貨的,驚得山羊鬍子幾乎翹起來。他看著來人,「你是……你是……」
「我是唐天遠,奉旨巡查南直隸省百姓民生。」他拉了把椅子坐下。
唐天遠連忙跪下,「下官銅陵縣令唐飛龍,參見大人。」
其他人都跟著跪了。這其中,周正道比別人都駭懼,額上早已冒了一層汗。這事來得太突然,他一點準備都沒有,可若是懷疑此事真假——誰閒的沒事腦子長包去偽造欽差關防?嫌自己活得太長嗎?而且,他以前見過一次欽差關防,這一個怎麼看都不像是偽造的。
也就是說,眼前這人確實是欽差無疑。
周正道心臟撲騰撲騰狂跳,他現在只想確定一件事,這欽差只是為了巡查民生嗎?還是說,有別的目的?
自稱唐天遠的人接著說道:「本官路過此地,恰好聽說了一件趣事,倒是應了『千金之子,不死於市』的話。唐大人,你說好笑不好笑?」
唐天遠低頭答道:「大人,愚民亂傳,不足為信。」
「哦?那麼你倒是給本官解釋一下,為何孫不凡殺人一案過了那麼多天,遲遲未曾上報刑部?」
「下官……」
那人重重一拍桌子,震得桌上杯盤搖晃,底下跪的人均是一抖,嚇得肝都要碎了。
「分明是你受了孫家之賄,意圖徇私枉法,是也不是?!」他說著,不看唐天遠,卻是橫了孫員外一眼。
孫員外連忙搖頭,「大人,冤枉!」
「下官不敢,請大人明察。」
他擺擺手,「本官可懶得查。我不管你們私底下做了什麼,這事既然被我遇上了,合該齊蕙能死個瞑目。唐飛龍!」
「下官在。」
「明日便把此案原封不動地上報刑部,倘若再有延誤,你這烏紗帽就摘了吧。」
「是。下官不敢。」
譚鈴音目睹了整個反轉過程,暗自感歎,不愧是唐天遠,果然不同凡響。
欽差大人覺得自己既然都來到這地界上了,就很有必要突擊檢查一下銅陵縣令的日常工作。
當然,身為高貴又神秘的欽差,那必然是要低調行事的,不需要太多人陪同。
其實也沒有太多人願意陪同,孫員外齊員外已經做好充分準備,單等欽差大人一聲令下就有多遠滾多遠;齊瑞因之前曾在縣令大人面前吹牛說和唐天遠同過床,現在看到本尊,滿腦子就一個字:跑。
至於周正道,他現在一心想著怎麼樣和知府大人通風報信。
唯一涎著臉死賴著不離開的就只有譚鈴音了。
人長得俊,讀書強,武功好,又充滿了正義感,這簡直就是萬人迷了。把這欽差大人與那見錢眼看的縣令相對比,高下立判。
譚鈴音本來就對傳說中的唐天遠有些傾慕,現在看到真人,再狗腿也不為過。
唐天遠都看不下去了。他總覺得譚鈴音下一步就會掏出根繩子拴在自己脖子上,然後把繩頭遞給鄭少封。
沒錯,這假欽差的真名是鄭少封。此人是已致仕的內閣前首輔的第三子。當初他在唐天遠的幫助下勉勉強強考中舉人,再往上就無心也無力了。
在唐天遠這種學霸的眼中,舉人只能算是脫離文盲的階段。自然,人的價值不能由學問高低來決定。比如鄭少封,讀書不行,練武卻很有天分,唐天遠覺得,三個他綁在一起弄個三頭六臂,也未必能打得過一個鄭少封。
因此鄭少封沒有勉強自己繼續考試,而是帶著舉人的光環參軍了。他在邊關待了幾年,打過仗——其實就是專門搶劫邊境上不斷侵擾的蒙古土匪,殺過人——土匪不聽話只能抄刀砍嘍,閒暇時再追追姑娘——沒追上……總之小日子過得很充實。後來他情場失意戰場得意,騷擾得蒙古土匪都感歎那個姓鄭的太不要臉。和平時期掙點軍功不容易,皇上很慷慨,授了他從三品懷遠將軍,又升授定遠將軍。
二十多歲混到這樣的程度,算是年少有為了。
榮歸故里之後,鄭少封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漸漸又有些不安分。皇上怕他寂寞,就打發他南下,讓他接任安慶衛指揮同知。
這是個什麼意思?
你只消把地圖打開,拿手指粗略地量一下,就可以看出,安慶在銅陵縣西南方二百多里處。兩地之間無論是陸路還是水路,來往都很方便。唐天遠在下游喊一嗓子,上游的鄭少封就可以划著小船順流而下來找他玩耍了。
那麼換作是急行軍呢?若是全速前進,快的話當日即可到達,慢一點,也可在次日到達。
總之,這顆釘子楔得那叫一個穩准狠。
安慶是個軍事要衝,這裡的駐軍也比較精良。而且,在安慶衛與銅陵縣之間,夾著個池州府衙。一般情況下,軍事系統和行政系統相互獨立,雙方盡量互不干涉,當然,偶爾有點小矛盾在所難免。
也就是說,如果池州知府不聽話,鄭少封往東一伸手就能抓到他。
自然,以上只是最理想的狀態,具體要如何實現,還須看各自的手段。
其實鄭少封對這個安排不甚滿意。衛指揮同知上頭還有個衛指揮使,他不明白皇上為什麼不直接讓他當衛指揮使,那樣發號施令更容易,方圓三百里之內他想抓誰就抓誰。
皇上當時氣得用奏章蓋他的頭,「你想讓全天下都知道你的目的嗎?低調!低調懂不懂!」
鄭少封聽了皇上的親切教導,低調地來了。來之前他給唐天遠寫了封信,提醒他好好迎接兄弟。唐天遠正在策劃一場戲,恰好缺個群眾演員,得了,就你吧。
反正軍事系統和行政系統相互獨立,鄭少封在銅陵縣小小地露個臉,不影響他繼續在安慶當差。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唐天遠搞這麼一出,實在是一箭多雕的好買賣。第一,不得罪上官不招惹地頭蛇,就把殺人犯給處理了;第二,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可以用錢來收買的貪官,與敵人打成一片;第三,本來嘛,唐天遠在明對手在暗,此舉之後,他給那些疑神疑鬼的涉案人員立了一個明亮又耀眼的靶子,而他自己則站在了靶子的對面。現在,變成了敵人在明他在暗。
這些譚鈴音都不知道。她現在只想和偶像多交流交流。這可是唐天遠啊!
唐天遠看著譚鈴音那副癡呆樣子,他覺得心裡怪怪的。譚鈴音對鄭少封的敬仰,至少有一半是源自「唐天遠」這層身份,而另一半則是鄭少封的仗義相助,但這也是他唐天遠的計策。也就是說,譚鈴音的花癡其實是指向他唐天遠的。這讓唐天遠多多少少有那麼絲難以壓抑的得意。
可事實卻是,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鄭少封身上。
唐天遠便有些不甘。
三人離開酒樓,一路朝著縣衙走去。進了二堂,唐天遠把門一關,鄭少封做的第一件事是揉臉,一邊揉一邊抱怨道:「板了這久,可累死本大爺了。這比扎馬步難受多了。」
譚鈴音呆呆地看著他。前後轉變太快,她一時醒不過神來。
唐天遠走到桌前,給鄭少封倒了杯茶。
鄭少封接過茶,咕咚咕咚一口悶掉。
好奔放的探花郎……譚鈴音繼續呆。
鄭少封放下茶杯,接著一攬唐天遠的肩膀,「小飛龍,近來無恙否?」
唐天遠臉一黑,「你叫誰小飛龍。」
鄭少封笑嘻嘻道:「唐飛龍,你說呢?」
唐天遠的臉更黑了。
譚鈴音已經凌亂了,這探花郎怎麼看怎麼像個街頭霸王好麼……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兩個人好像很熟的樣子?
她發呆的時間過長,腦子都有點木了,「你……你們認識?」
鄭少封看看她,對唐天遠說道:「小飛龍,不引見一下?」
唐天遠點點頭,「這是我的師爺,譚鈴音,」接著又對譚鈴音道,「這位是誰,你已經知道了。」他是真的沒有勇氣指著旁人說出「這是我朋友唐天遠」這種話,感覺太像個神經病了。
譚鈴音又開始對鄭少封笑,簡直恨不得搖尾巴。
唐天遠搖搖頭,覺得有必要找回點場子,「你不用如此。當初若是沒有我的指點,他半分功名也撈不到。」
自己詆毀自己的感覺太詭異了。
譚鈴音用「我知道你想出名想瘋了但是我不會拆穿你」的眼神看著他。
唐天遠扶額,用折扇指了指鄭少封,「他是我請來演戲的,這個你總該信了吧。」
「人家是欽差,配合你是給你面子。」
「……」欽差也是我的好嗎……
譚鈴音點著頭說道:「不過,大人您費盡心思請欽差大人來做主,可以看出您心地很好。果然我譚鈴音沒有跟錯人。」
你跟的是金子好嗎,和人有什麼關係……唐天遠表示很不屑,但總算有一些欣慰了。
鄭少封突然指著桌子底下蜷著的一團東西說道:「那是什麼?」
唐天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解釋道:「那是糖糖。」
「糖糖?」鄭少封沒忍住笑,「這娘們兒唧唧的名字不會是你取的吧?」說罷用一種略有些驚恐的眼神看著唐天遠。
唐天遠看看譚鈴音,譚鈴音幽怨地看著鄭少封。鄭少封便明白過來,帶著歉意說道:「不娘們兒,很爺們兒。」
譚鈴音無言以對。原來才子還可以朝著這樣神奇的方向生長,實在是刷新她的認知。
幾人說話把糖糖吵醒了。它睜開眼睛,抖抖小腦袋,從桌子下鑽出來。剛一出來,立馬精神了,它渾身緊繃,瞪圓了眼睛,做出攻擊的姿態。
譚鈴音覺得糖糖的反應過度了。
不過欽差大人的反應比糖糖還過度。
鄭少封看到那小東西,本能地一跳,直接躥到房樑上。
譚鈴音:「……」她真誠地提醒他,「大人,放心吧,它沒有牙。」
唐天遠也有些奇怪,仰頭看著房樑上的鄭少封,「你何時開始怕狗了?」
「這不是狗,這是獅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