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唐天遠把土匪們審得差不多了,開始著手處理他們。
南陵縣報官的鳳凰山土匪搶劫案中,只有一件出了人命,且也不是直接被土匪們殺的,而是逃跑時不小心跌死的。唐天遠統計了一下財物損失,決定用譚鈴音保管的那些黃金先賠付,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至於人命官司,可以聯繫死者家屬,從中調解。
一百多個土匪,多一半可以無罪釋放,剩下的有的鞭笞,有的服役數月到數年不等,罪行最重的是段風。
段風強迫了一個姑娘,導致那個姑娘自縊而亡,他對此事供認不諱。當唐天遠告訴他犯強姦罪當處絞刑時,段風沮喪地低頭嗯了一聲,喃喃道:「我不想死。」
唐天遠點頭道:「正好,你現在有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如果做好了,本官跟皇上請個特赦,可以免你死罪。」
這話要是周正道之流聽到,就會覺得縣太爺說大話,你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哪來那麼大臉跟皇上請旨。不過段風是沒見過世面的,此刻深信不疑,企盼地看著唐天遠。
唐天遠也不隱瞞,「你們采的那些黃金都不見了,我現在要找到它們,需要你和你那幫弟兄的配合。」
段風點頭,「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用不著上刀山下火海。我需要隨時傳問你們,所以你們暫時待在銅陵縣,不能離開。另外我也不想管你們吃白飯,所以從明天開始你帶他們去把城牆破損的地方修好,修補完城牆我再給你們派別的活。哦,對了,黃金一事一定要咬緊牙關,倘若洩露半字,出了人命我可不管埋。」
他說一句,段風點一下頭,點到最後,鄭重說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還有一事。」
「什麼?」
「遠離譚師爺,不許跟她說話。」
段風神色黯淡,應了一聲。
昨夜下了一場小雪,早上推開門,大地和房子都蓋了薄薄的一層白絨花。這樣的天兒,喝小酒賞梅花再好不過,可惜縣衙裡的幾株梅樹都還沒開,只剛鼓起花苞。
據說天目山有個地方地氣很暖,之前也不知是誰曾在那裡種過不少梅樹,現在蔚然成林,便有了個名字叫「落梅坡」。這個時節,落梅坡的梅花應該已經開了。
唐天遠把這些天的大事兒都了結了,總算能鬆口氣,於是心情很好,便想和譚鈴音一起去落梅坡賞梅。
譚鈴音想帶上糖糖。小傢伙愛去野地玩兒,正好讓它逮兔子去。
鄭少封沒好意思說跟去,但他默默地瞪著他們,一副「好你們這對狗男女過河就拆橋你們不帶我玩兒也就罷了現在連糖糖都要搶走……」的表情。
譚鈴音挺過意不去,只好捎上了他。
嗯,還得加個苦力,幫忙搬運酒水、點心、器具、炭、柴等東西。
於是黃瓜也被捎上。
唐天遠一看現在這個陣容,三個男人一個女人,明顯陽盛陰衰,總感覺這樣譚鈴音就不是他一個人的了,不好不好。於是唐天遠又把雪梨也帶上了,這丫頭是個話簍子,活躍氣氛肯定沒問題。
就這樣,本來計劃的兩個人的約會一下子變成五個人外加一頭獅子。
落梅坡的梅花果然開得很好,疏影橫斜,暗香浮動。此處還有一個破舊的亭子,像是專門為賞梅之人所建。幾人把涼亭打掃了一下,鋪開墊子,架上火爐暖酒,又擺開點心。
唐天遠才不過喝了幾杯酒,就拉著譚鈴音走進梅樹林。
鄭少封對這兩人已經從開始的羨慕嫉妒恨到現在的鄙夷了。他想跟黃瓜、雪梨一起嘲笑他們,找找認同感,結果扭過頭一看,黃瓜正圍著雪梨轉悠,那個慇勤啊,恨不得跪著為她服務。
鄭少封於是去陪糖糖追兔子了。
唐天遠和譚鈴音兩人走進梅林深處,才發現這片林子挺大的。他拉著她的手,隨手摘了朵盛開的紅梅別在她的發間。
譚鈴音從袖中掏出一個東西遞給他。
唐天遠接過來一看,是個荷包,淡青色底面上繡著一竿翠竹,綴著穗頭。整個荷包看起來比較素淨,無甚新奇。
「這是我自己做的。」譚鈴音說道。
「怪不得不好看。」
譚鈴音翻了個白眼,「愛要不要。」說著要搶回來。
唐天遠把荷包舉得高高的,譚鈴音踮著腳也夠不到,幾乎撲進他的懷裡。他趁機在她臉上香了一口,「給了我就是我的,你怎麼好意思往回要?」
譚鈴音斜了他一眼,「是你自己不喜歡的,我做得不好,你儘管去找好的。」
唐天遠垂眼睨著她,眉梢微微一挑,帶笑的眸光像是醉了一般,「誰說我不喜歡了,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
譚鈴音臉一紅,低頭道:「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油嘴滑舌呢!」
唐天遠想也不想答道:「我可不會隨便跟姑娘油嘴滑舌,」說著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兒,「你懂不懂?」
譚鈴音推開他,「不懂。」
「懂也好不懂也罷,總之你給了我這個,就是答應嫁給我了。」唐天遠拎著荷包晃了晃,接著小心收進懷中。
「你這人怎麼這麼無賴呀,還給我。」
「不給。」
「給我。」
「不給。」
譚鈴音佯裝要搶,唐天遠便後退兩步,轉身就跑。
譚鈴音就在後面追。
兩人二傻子一樣在梅花中穿梭,追追打打,唐天遠怕譚鈴音追不上他,跑幾步就停下來等她一下。
不過後來,譚鈴音還是把他給追丟了。
她迷茫地四下張望,人呢?
她眼神不夠好,人和樹在她眼中區別不太大,這可怎麼找?
突然,她被人從背後緊緊抱住。
唐天遠:「抓住了!」
譚鈴音:「……」大哥,你能不能先搞清楚到底誰在抓誰呀……
唐天遠擁著譚鈴音,下巴在她耳後蹭了蹭,柔聲喚她:「音音。」
這肉麻兮兮的,直接導致譚鈴音腿發抖,「……嗯。」
「我一直有一事想和你說。」
「說唄,我聽著呢。」
「說了你可以生氣,可以打我罵我,但不要躲著我,也不要不理我。你還得保證,依然會嫁給我。」他先提了一大堆要求。
譚鈴音忍著翻白眼的衝動,「說說看。」
「算了,現在氣氛這麼好,等回去再跟你說。」
幾人從落梅坡回來,唐天遠先下了馬車,然後扶著譚鈴音下來。
趙小六忙迎上來,湊到唐天遠身邊低聲說道:「大人,有人來了。」
「誰?」
趙小六也不知怎麼解釋,「您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唐天遠心中納悶,帶著譚鈴音去了退思堂,一進去,發現退思堂裡真熱鬧。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婦人,還有個七八歲的男童。香瓜正在用點心哄那男童。
聽到推門聲,室內眾人都向這邊望來。
唐天遠敏銳地察覺到身邊譚鈴音情緒的變化,他側臉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表情有些恍惚。
「爹。」她喃喃叫道。
譚能文見到自家女兒,起身走到她面前,一咬牙,突然揚手。
唐天遠正好站在譚鈴音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譚能文有些慍怒,「我在教訓自家女兒,旁人勿管閒事。」
唐天遠神態恭敬,手卻並不鬆開,說道:「見過譚叔。晚輩唐飛龍,是敝衙之主。您想教訓女兒,儘管回家關起門來教訓,在縣衙裡鬧,怕不被人看了笑話去。」
譚能文聽他如此說,知是此地縣令,於是神情緩和。他瞪了譚鈴音一眼,轉而對唐天遠拱手,「原來是唐大人,失敬失敬。」
唐天遠也回禮,「不敢。」
譚能文又道:「我這女兒不識禮數,一定給大人添了不少麻煩。」
唐天遠笑道:「哪裡,譚師爺很好,譚叔不必過謙。常言道『虎父無犬女』,以譚師爺觀之,譚叔定然也是明理通達之人。」
譚能文哈哈一笑,招呼身後的女人和小孩過來,「這是賤內和犬子,因得知鈴音在此,掛念得很,便同我一起來了,唐大人莫怪,」說著,又看了譚鈴音一眼,「還不見過你娘。」
這女人正是譚鈴音的繼母,本姓張,原也只是譚家家奴,後來抬作姨娘。主母過世後,張姨娘生下譚能文唯一的兒子,母憑子貴,扶了正室。她家兒子自小被父母愛如珍寶,小名就喚作小寶。
譚鈴音看了一眼她後娘,並不言語。
譚夫人臉上掛不住,推了一把小寶,「小寶,快叫姐姐。」
小寶看著譚鈴音,眼神有些排斥和敵意。
譚鈴音冷道:「張姨娘,小寶又長高了。」
譚夫人臉色一變。
唐天遠在譚能文發怒之前及時出言化解尷尬,「你們遠道而來,風塵僕僕,先歇一歇吧。既是譚師爺的家人,在此處就不要見外,」說著問香瓜道,「客房可打掃出來了?」
香瓜一愣,答道:「奴……奴婢聽說員外和夫人已經有了落腳處,所以……」
唐天遠臉一板,「所以你就是這麼招待客人的?不知道的以為我要把人往外趕呢!」
譚能文一看這縣太爺生氣了,連忙說和,「不至於不至於,我們在外頭確實已經訂了客棧。」
「哪能住外頭呢,」唐天遠看了一眼香瓜,「不爭氣的奴才!」
香瓜臊得快哭了,「奴婢這就去辦。」
「不用了,南書房是乾淨的,現在帶譚叔過去安頓吧。」
譚鈴音呆呆地看著他們呼啦啦離去的背影,問唐天遠,「你好像比我還生氣?」
唐天遠皺眉不語。香瓜不喜歡譚鈴音,還在他娘面前說過譚鈴音的壞話,這樣一個人,對譚鈴音的父母如此慇勤,總讓他覺得不對勁。
但是這個問題不好解釋,唐天遠沒說什麼,他握住譚鈴音的手,問道:「你還好吧?」
譚鈴音低頭說道:「那個女人是我的繼母。你是不是覺得我挺沒教養的?」
「你說呢?我認識你這麼久,與她卻只見過一面。再說了,我說句實話你別生氣。以小寶對你的態度,足可見你繼母對你的真正想法,怕只有你爹還蒙在鼓裡,一心希望你們相親相愛。」
譚鈴音眼圈發紅,「連你都看得明白,我爹卻不明白。」
唐天遠歎了口氣,「也許他只是一廂情願地想要糊塗下去吧。」
譚鈴音問道:「我還沒有跟你說過我家裡的事吧?」
「我知道一些。」唐天遠並不隱瞞。不過他派人打聽到的多是譚鈴音的婚事問題,至於家事,他沒辦法知道得太清楚。
「其實一開始我也並不是很討厭她,但是後來她有一次差一點兒害死清辰,我就發現這個女人的心腸有多歹毒。
「我跟你說過吧,清辰是我爹的義子,他剛來我家的時候我爹很喜歡他。那時候小寶還沒有出生,我爹教他做生意,打理家務。他特別聰明,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學完了還能舉一反三。我爹一直沒有兒子,所以他對清辰很好。後來小寶出生以後,我繼母總是防著清辰,甚至有一次,不惜對他暗下毒手。本來我跟繼母面子上還過得去,但自那之後,我就越來越討厭她。」
唐天遠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我明白,這不怪你。」
「其實我爹很疼我,那時候我和他的關係不像現在這麼差。但自從小寶出生以後,他一心只想著這個兒子。在那個女人的挑撥下,我爹越來越覺得我不夠懂事。哦,對了,他執意要把我嫁給朱大聰也是受了我繼母的攛掇。我跟我爹大吵一架,就逃婚了,清辰陪我出來,直到現在。我爹還說過讓我再也不要回去。」譚鈴音說到這裡,終於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唐天遠虛攏著她的肩膀,柔聲寬慰她:「別難過,以前是我沒遇見你,才讓你受那些委屈,以後不會了。」
譚鈴音擦了擦眼淚,奇怪說道:「他既然都不認我了,找我來又是為什麼呢?」
唐天遠心裡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只是不說破,「你和你爹好好談一談,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和我說。」
譚鈴音來到南書房,在門口看到小寶正揪著糖糖的尾巴,「看你往哪兒跑!」
糖糖自己的尾巴向來是不給別人玩兒的,此刻被揪住,十分難受,它惱得一回身,張大嘴巴一聲怒吼:「嗷嗚!」
小寶沒見過這麼有氣勢的狗,嚇得鬆了手倒退幾步,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
糖糖看也不看小寶,撒開腿跑到譚鈴音腳邊,低頭在她腿上蹭,求安慰。
小寶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譚鈴音彎腰抱起糖糖。嗯,小傢伙現在大了,都快抱不動了。
小寶的哭聲把裡頭三個大人招出來了,譚夫人看到兒子,心疼得什麼似的。忙要把他扶起來。小寶卻坐在地上不願起來,指著糖糖說道:「打,狗!」
香瓜也跟著勸,想先把小孩哄起來,坐在地上涼。
譚能文挺臊得慌的。他們是客,人家唐大人客客氣氣地招待,結果他兒子一來就鬧,要打人家狗,簡直丟臉。他怒道:「還不快起來!在家時怎麼教你的?出來丟人現眼!」
小寶哭得更大聲了,必定要把糖糖打一頓他才起來。
正鬧得不可開交,黃瓜領著幾個丫鬟走進來,看到譚鈴音,說道:「譚師爺,少爺怕衙門裡人手不夠用,怠慢了譚老爺和夫人,所以又買了一些回來。」
譚鈴音覺得唐飛龍也挺能的,買丫鬟跟變戲法似的,而且看著那幾個丫鬟都挺老實本分。她知道他是怕她難做,所以對她的家人格外體貼。想一想他,再看看眼前鬧劇,譚鈴音禁不住鼻子發酸。
黃瓜跟譚鈴音回稟了一下,接著把丫鬟交給香瓜分派,就要離開。譚鈴音讓他帶上糖糖一起走了。
然後譚鈴音和譚能文一起走進南書房的小花廳,擺開談判的架勢。
「跟我回去。」譚能文開門見山。
「跟你回去,還是跟你回去嫁人?」譚鈴音更直接。她也不傻,這一會兒工夫已經想明白了。對於她的去向,她爹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而且招呼不打就找上門來了。必定是有人提前告訴他了。
譚能文坦然承認,「朱家確實又去提親了。鈴音,人家待咱不薄吧?」
「待我不薄我就要嫁給他嗎?那樣我也不知嫁過多少次了,還輪不到朱家。」
譚能文氣得直拍桌子,「你……恬不知恥!」
「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恬不知恥,用得著那麼大驚小怪?」
譚能文指著她,手指哆嗦,「孽障啊,孽障!」
譚鈴音正色,問道:「如果不是朱家提親,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也不認我這個女兒了?」
「你自己犯的錯,還好意思怪別人?」
譚鈴音垂著眼睛,小聲道:「我沒有怪誰,我犯錯我活該,但我只是好奇,問一問。」
譚能文歎了口氣,「我能怎麼辦?你又不是不知道朱家的勢力,我總不能為你一個,把老譚家都賠進去吧?」
「就是不會了?」
譚能文沒說話。
「那……」譚鈴音的聲音漸漸帶了些哽咽,「那你想我嗎?」
譚能文沒好氣道:「我怎麼不想你,你是我閨女。可是想歸想,我哪敢找你?」
「其實也沒多想吧,你有兒子呢。」
「小寶是你弟弟,你該讓著他。」
譚鈴音冷笑,「他可不願叫我姐姐。」
「他那是有幾年沒見你了,認生。」
譚鈴音有些無力,不想再跟他掰扯這些了。兒子是延續香火的,是心頭肉,兒子做錯什麼都是可以理解的、可以開脫的。
她歎了口氣,「我覺得你這樣是在害小寶。『慈母多敗兒』,你們現在寵他太過,把他性子養刁了,以後他未必會孝順你呢。」
譚能文最受不了這話,臉色陰沉,重重一拍桌子,「胡說!」
譚鈴音懶洋洋地玩著手指,答道:「你就當我胡說吧。我再給你胡說幾句,我是不會嫁給朱大聰的。你說我無恥,我還有更無恥的呢!我心裡已經有人了,不怕告訴你,就是唐飛龍唐大人。我已經跟他私訂終身了,這輩子非他不嫁!」
譚能文快被他閨女氣死了。
「那朱家少爺對你勢在必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現在反與別的男子有了私情,倘若被朱家知道……」
「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反正我不嫁,誰愛嫁誰嫁!那朱家不是厲害嗎,大不了把我抓回去關進大牢!」譚鈴音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梗著脖子說道。
「你以為關進大牢就完了嗎?我呢?你兄弟呢?」
譚鈴音挺無語的,「你想得太多,這只不過是男女婚嫁的恩怨,濟南知府一個官老爺,每天那麼忙,人家不會對你趕盡殺絕的。」
「你說得輕省!他只消動個小動作,我半輩子都不會有好日子過,這和趕盡殺絕有什麼分別?我生你養你,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父女倆吵了會兒嘴,誰也不服誰,譚鈴音一怒之下直接去找朱大聰了。
譚能文跟著她走出來,在她身後說道:「你給我站住,你這死丫頭!」
譚鈴音頭也不回,走出去後光的一下重重關上門。
譚能文站在院中,突然有些怔愣。他有多久沒跟閨女這樣吵架了?
他雖然很生氣,但也不全是生氣,生氣之外,還有那麼一絲感慨和慶幸。這輩子竟然能有機會再見到她,再當面和她吵兩句。
唉……
譚鈴音本來對朱大聰心懷愧疚,現在呢……現在依然心懷愧疚,可是除了愧疚,她又覺得朱大聰這事兒辦得挺不地道的。有什麼事兒跟她商量就好,做什麼一聲不響地把家中父母搬過來?她譚鈴音像是能受父母擺佈的人嗎?
朱大聰像是早就料到譚鈴音會來找他,已經提前端坐在店中等待。
看到譚鈴音氣勢洶洶地跑來,朱大聰先站起身,臉色蒼白,「鈴音,我錯了!」
譚鈴音:「……」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別人一旦先認錯,她就總忍不住心軟。
朱大聰解釋道:「我一高興把在銅陵與你相遇的事情寫信告訴了我爹娘,然後他們好像又去找了你爹……」聲音越來越小。
譚鈴音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如此無辜。但不管相不相信,結果都已經鑄就。她說道:「朱大哥,我之前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我不能嫁給你。我知道我錯了,我會補償你,你讓我做什麼都行,但無論怎樣我不能嫁給你。」
朱大聰苦笑,「你想拿什麼補償我?」
「我……」譚鈴音啞然,她現在好像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想了想,答道,「我……我正在跟人聯手做生意,如果順利的話,再過一陣子,就有一大筆錢,到時候……」
「鈴音,你覺得用錢能補償我嗎?」
「我……」她心虛地低下頭。
「我不要錢,多少錢都不要,哪怕是金山銀山擺在我面前,我也不要,我就要人,」朱大聰說著說著,眼圈發紅,「鈴音,你我本來就該是夫妻,只不過你淘氣,我們錯過了一次。就因為你逃婚,我被人說克妻,娶不上媳婦,你說怎麼補償我?自然該還我一個稱心如意的妻子,對不對?」
譚鈴音發現,對於他的話,她竟然無法反駁。
雖然道理上是這麼回事,但情感上,她無法接受嫁給朱大聰。
「鈴音,上次我問你是否有意中人,你說沒有。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這樣排斥我,是不是因為有意中人了?」
譚鈴音點了點頭。
「是那個唐飛龍?」
又點了點頭。原來這麼多人都看出來了呀。
朱大聰扶著她的肩膀,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聽我說,你喜歡唐飛龍,我確實有些生氣和嫉妒,但我願意等你忘記他。所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譚鈴音一咬牙,抖出她那個無恥的殺招,「朱大哥,對不起,我跟他已經……我們已經私訂終身了!」
朱大聰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難看。
「對不起,」譚鈴音擦著眼淚,「我這輩子是不能嫁給你了。朱大哥,一定有更好的姑娘等著你。」
朱大聰直勾勾地盯著她,末了淒慘慘一笑,「你知道什麼。遇到你之後,就沒有更好的了。」
他越是這樣,譚鈴音越是內疚,心中難過得要死,「朱大哥,你別這樣……」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管不住自己,」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仰頭說道,「我現在真有點後悔來銅陵了。」
「對不起……」譚鈴音又擦眼淚。
「鈴音,跟我回去。」
譚鈴音驚訝地看著他。
朱大聰神色已經恢復平靜,「這件事,我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但我也不想錯過你。只是你要給我一點時間接受和適應。」
譚鈴音覺得他很可能瘋了。
朱大聰繼續說道:「你現在不能不答應。知道你爹為什麼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就趕過來了嗎?因為我爹又去你家提親了,哦,應該說是逼婚更確切一些。我爹的脾氣不太好,他得知自己被戲耍了,已經十分生氣,這次別說你假死,就算真死,他也不會信了,只會拿你家人開刀。我絕對不是危言聳聽。難道你沒發現嗎,你爹娘都來了,可是譚清辰卻一直不曾露面……」
這回輪到譚鈴音臉色慘白了,她仔細一想,確實這幾天沒看到清辰。她急道:「你把清辰怎麼了?清辰在哪裡?!」
「相信我,你跟我回去,我爹就會放了他。」
譚鈴音踉蹌一步,苦笑,「何必呢?你這是何必呢?」
「我也想問問自己,這是何必呢。但這就是事實,鈴音,回去收拾東西,我們一起回去吧,」他拍了拍她的頭,「我們回家。」
譚鈴音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朱大聰家走出來的了。她腦子裡很亂,先去了古堂書捨,聽說清辰不在,譚鈴音急了,問道:「他離開幾天了?」
「兩天。」小莊回答。
「為什麼不告訴我?!」
「老闆留了字條的,說出門一趟,少則幾天,多則旬日才會回來。」小莊說著,遞上字條。
譚鈴音看了字條上的筆跡,確實出自清辰。可這也可能是清辰在被逼迫的情況下寫的。她想了想,出門又去找朱大聰。
「我要先見到清辰。」
朱大聰答道:「你跟我回去,到了濟南,自然能見到他。」
「不,我要先確定他是安全的。」
「嗯,正好,他有一封信託我轉交給你。」朱大聰說完,取來一封信。
譚鈴音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上只有六個字:
姐姐,清辰無恙。
還是清辰的筆跡。譚鈴音收好信,冷冷說道:「你太卑鄙了。」
朱大聰無奈道:「我也沒辦法。你乖乖跟我回去,我們好好過日子,我保證待他如親兄弟,好不好?」
譚鈴音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沉著臉離開了。
譚鈴音不知道該怎麼辦。朱大聰綁架了清辰,這讓她對朱大聰再無一丁點好感。朱大聰他爹是知府,俗話說「民不與官斗」,她們家怎麼能得罪朱家呢?就算她可以不在乎死活,可她也不能真的不管一家老小吧?遠的不說,就說清辰……
在譚鈴音的心目中,小寶的份量並不佔太多,清辰才是她的親弟弟。那麼聽話的一個孩子,又聰明又重情義,她從家裡跑出來,他二話不說就跟上。他們倆一塊兒經歷了那麼多風雨,他出事兒她不可能坐視不理。倘若他真因為她有點好歹,她得恨死自己。
譚鈴音不是沒想過找縣令大人幫忙。但一個是縣令一個是知府,一個在銅陵一個在濟南,縣令大人就算再聰明,怕也幫不上什麼。再說了,唐飛龍雖然家世一般,但他自己是進士出身,又會來事兒,以後肯定能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她怎麼能讓他得罪同僚、毀他前程呢?
再想想那個什麼禮部侍郎的千金,很明顯,唐飛龍雖然自己家世不好,但很受達官顯貴的青睞,今天是禮部侍郎,沒準明天就是戶部尚書了,她和他在一起,怕是在耽誤他吧?
人心情不好的時候,總容易把事情往壞處想,結果是越想越壞,越壞越想。譚鈴音想著想著有些崩潰,她覺得她和唐飛龍大概也只能這樣了。
她去南書房告訴他爹打點東西準備離開,她自己也回去收拾。一邊收拾一邊難過地想,她該怎麼跟唐飛龍告別。
光是想一想那些告別的場面,她就覺得心臟抽疼。
但是她根本沒來得及走出宅門。
唐天遠是誰呀,他往南書房送去的丫鬟們又不是吃白飯的,一看事情不對,早早地來報知縣太爺。唐天遠聽說此事,第一時間回到內宅。此時譚鈴音還在吭哧吭哧收拾東西。
「你要走?」唐天遠問道。問出這句話才發現,他的聲音竟有些顫抖。說不清楚是焦急還是生氣,或者兩者都有,哦,還有難過,失望,傷心……
譚鈴音沒料到他會突然闖進來,她張了張嘴,「我……」她的聲音竟也有些發抖。
唐天遠死死地盯著她,「你不要我了?」
譚鈴音低下頭不敢看他,她嘴唇哆嗦半天,終於說道:「對不起。」
「為什麼走?」唐天遠陰著臉,「是你爹逼你了?」
譚鈴音搖了搖頭。
「那就是朱大聰?」
她沒有吱聲。
「我去教訓他。」唐天遠說著,轉身要出去。
譚鈴音忙追上去從背後抱住他,「別去!」
唐天遠現在滿心怒氣,額上青筋直跳,他必須找個人揍一頓才能發洩。他輕輕地掰開譚鈴音的手。
「別去,清辰在他手上!」
唐天遠一驚,轉過身來扶著譚鈴音的肩膀,「你說什麼,朱大聰綁架了譚清辰?」
譚鈴音點了點頭,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對不起,我一直沒跟你說,朱大聰他其實是濟南知府的兒子。」接著,把她和朱大聰之間的恩怨原原本本地跟唐天遠講了一遍。她捨不得離開眼前這個人,可她對自己的命運又無能為力,越想越覺無力,終於放聲大哭。
唐天遠都快心疼死了。那個什麼朱大聰明顯是裝無辜想要博得譚鈴音的同情和愧疚。
一開始知道譚鈴音可能要離開,唐天遠確實很憤怒,氣她不夠在乎他,不夠相信他,可是現在,看到她哭得心碎,他的心也要跟著碎了。
竟然有人,竟然有人,欺騙她,傷害她,威脅她,讓她傷心難過。眼前這個人,他就算生氣都捨不得罵一句重話,現在卻被人欺負成這樣。
能忍就不是男人了!
唐天遠只覺渾身的血氣蹭蹭蹭地往頭上頂,他拉著譚鈴音跑出去,衝著宅門外吼道:「來人!把朱大聰給老子綁過來!」
鄭少封聽說唐天遠要綁人,非要主動幫忙,三下五除二把朱大聰給綁來了,扔在退思堂。
唐天遠把譚能文夫婦請到退思堂,然後大門一關,黃瓜守在外面,閒人免進。
朱大聰很是惱火。一看這架勢也知道對方為什麼綁他,不過,竟然敢綁他?膽子也著實夠大。他從地上爬起來,沉聲道:「你有種。」
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多有種,唐天遠突然一抬腳,正中朱大聰的胸口。後者還彎著腰尚未完全站起,此刻再受襲擊,彭的一下又摔回到地上。
譚能文夫婦看得目瞪口呆。譚鈴音剛哭過,此刻紅著眼睛要上前阻止。朱大聰是知府的兒子,唐飛龍這樣打他,怕要遭人報復。
鄭少封一按譚鈴音的肩膀,笑道:「譚妹子,莫急。」
譚鈴音指指朱大聰,「他可是……」
鄭少封搖頭打斷她,「莫急,沒事。」
譚鈴音雖然還覺擔心,但既然唐天遠說沒事,那想必就沒事了。她擰著眉看向唐飛龍。
朱大聰還要起來,但他上身剛抬起一點,唐天遠已經上前一腳踩在他胸口上,狠狠壓下去,使他動彈不得。
朱大聰何時這樣屈辱和狼狽過,他凶狠地盯著唐天遠,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唐天遠垂著眼睛看他,聲音涼沁沁的,「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你爹是誰。」
「知道你還敢如此放肆?」
唐天遠突然蹲下來,踩著朱大聰的腳並不挪動。因力道的變化,朱大聰被壓得甚是胸悶,幾乎要吐血。唐天遠拍了拍朱大聰的臉,說道:「朱有能,淳道十四年進士,二甲第八十九名。現任濟南知府,正四品。」
朱大聰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目光。知道他爹是濟南知府,這不奇怪,但是把他爹考中進士的年份和名次都說中,這個人對他家很瞭解嗎?
不過這不是什麼秘密,只要下力氣打聽,也能打聽得到。想到這裡,朱大聰再次冷眼看他,「還不趕緊放開我?你不過一個小小七品縣令,膽敢隨意綁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唐天遠毫不留情地一個耳光扇過去,把朱大聰扇得腦子一蒙,兩眼冒金星。
「我抓你是因為你劫持了無辜百姓,」唐天遠說道,「雖然我很討厭把長輩搬出來說事,但是你執意拼爹,我不介意告訴你我爹是誰。」
他說得雲淡風輕,朱大聰心中突然籠罩了一絲不安的情緒。
「我爹是淳道十年進士,他也做過知府,不過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唐天遠說著,看到朱大聰臉色一變。他心中暗罵了一句這小子沒種,繼續說道,「他老人家現在是中極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內閣首輔。正一品。」
朱大聰本來還有些驚恐,聽到這裡,他頓感身心放鬆,這人吹牛太過了。他冷笑,像是聽到鬼故事一般,鄙夷地看著唐天遠,「你爹是唐若齡?」
又一個耳光扇過來。朱大聰腦子一蒙,眼前的星星變多了。
「敢隨便稱道我爹的名諱?」唐天遠扇完這個耳光,還想扇。
譚鈴音看得快醉了。唐飛龍在假扮唐天遠!雖然這樣很過癮,可實在太不安全了!萬一被人告一狀……啊不不不,真正的唐天遠就在眼前,假扮行為應該是經過正主同意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沒事」?
她有些凌亂。
朱大聰緩了一下,找回神智。他依然不信,故意嗤笑,「唐若……」看到唐飛龍又抬手要扇人,他立刻改口,好漢不吃眼前虧。朱大聰說道:「唐天遠是御筆欽點的探花,供職在翰林院,又怎麼會跑到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縣令?你連這些都不知道,還想冒充唐天遠?」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唐天遠說著,突然向上一攤手。
鄭少封十分默契,把手中的一個物什扔過去。
那物什很重,挾著風聲,唐天遠頭也不回地接住。
朱大聰定睛一看,那是一方印。啊不,不算一方印,因為印不是正方的,而是長方形的,印泥也不是紅的,而是紫的……
他以為自己因為剛才被扇了兩巴掌,出現幻覺了。
唐天遠換了個趁手的姿勢抓著印把子,在朱大聰眼前晃了晃,「看好了,這是老子的欽差印。」說著,攥著印把子在朱大聰的腦袋上敲了一下。尖而硬的一角磕破朱大聰額上的皮膚,傷口很快滲出血來。
朱大聰不發一言。
唐天遠挪了個位置,又用印體敲朱大聰的頭,這回力道加重了些,「老子是奉旨前來此地查辦要案,既然當了此地的父母官,就得管此地的太平。」
朱大聰的頭上又多了兩個傷口,血流得更凶了,看起來甚是可怖。
「你身為命官之子,恃強凌弱,逼娶良家女子,劫持普通百姓,罪不容恕。」他說一句,敲朱大聰一下,一番話下來,朱大聰的頭上又多了好幾個口子。血液爭先恐後地流出來,把朱大聰的臉染成了一個血葫蘆。
譚鈴音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這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唐飛龍嗎?那個文質彬彬、溫和有禮的唐飛龍?眼前這一個,那神色,那氣質,根本就是一個天天抄傢伙干仗的地痞流氓!這這這……
看著朱大聰一腦袋的血,譚鈴音總感覺他一動不動了。她快嚇死了,小心勸道:「別……別把他打死了呀,萬一償命怎麼辦……」
唐天遠聽出她的擔憂,他心中一暖,扭臉朝譚鈴音笑了一下。本來陰鬱冷冽的俊臉一下子暖起來,像是暖春將融的雪。
譚鈴音:「……」她才知道原來他可以在謙謙公子、地痞流氓、多情種子這些角色之間自由切換毫無壓力。
鄭少封重重一拍桌子,怒吼:「都這個時候了就不要眉來眼去了!」
唐天遠便把注意力放回到朱大聰身上。他鬆開腳,一把薅住朱大聰的衣襟,把他提得後背離地,「說,譚清辰到底在哪裡。」
朱大聰睜開眼睛,冷冷地看著他,「有本事打死我。」
「不說?好,有種!」唐天遠擼袖子,「我幹嗎要打死你,我要把你閹了獻給皇上!」他說著,朝鄭少封一招手,「過來幫忙!」
鄭少封歡快地應了一聲,跑過來要解朱大聰的腰帶,一邊解一邊提出自己的建議,「我覺得不用找刀了,直接揪掉就行。」
朱大聰有些崩潰,這是一群神經病!一群神經病!
不行,不能和神經病硬碰硬。他本覺得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不敢把他怎麼樣,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朱大聰無助地掙扎,「我我我我說!我說!」不就是一個人質嗎,他本來也沒想把譚清辰怎麼樣。
「說吧,到底在哪裡。」
「長福客棧地字三號房。」
譚鈴音身體一鬆,「我去找清辰!」說著拉開門往外跑。
唐天遠丟開朱大聰,對鄭少封說:「這裡先交給你了。」說完跑出去追譚鈴音。
鄭少封叫來幾個衙役,讓他們給朱大聰鬆綁,然後把人扔進牢房先關起來。至於怎麼處理這個人,那就要看唐天遠的心情了。
眼看著朱大聰被拖走,鄭少封又補了一句:「今天的事膽敢洩露半句,你就等著進宮伺候皇上吧!」
朱大聰嚇得臉色發白。
處理完朱大聰,鄭少封才發現屋裡還有兩個人。
不怪他發現得晚,主要原因是那兩個人已經跪下了,他低下頭才能看到。
這是譚妹子的父母,鄭少封對他們客客氣氣的,雙手扶起來,「你們……跪什麼呀……」
「唐大人,我們有眼不識泰山……」譚能文自言自語道。
鄭少封哭笑不得,「您站起來看看,我可不是唐天遠那壞小子。我是鄭少封。」
譚能文夫婦跪了半天,兩腿又麻又軟,鄭少封費好半天勁才把他們扶起來。
「鄭少封?」譚能文自言自語道,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對,鄭少封,」鄭少封怕他不理解,想了想,解釋道,「那個,我爹也是首輔,不過是前任首輔。」
撲通!兩口子又跪下了。
鄭少封:「……」
譚鈴音在長福客棧找到了清辰,他被人綁了手腳之後又綁在床上。譚鈴音給他鬆了綁,心疼地摟著他,「好了清辰,沒事了。」她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譚清辰本來也沒多害怕,但他就是不想放開她。她站在床邊,他坐在床上,摟著她的腰,臉埋在她的小腹上。
唐天遠追過來,看到這個畫面。他心裡酸酸的,挺不是個滋味。他走過來打斷他們,「走吧,先回去。」
譚鈴音扶起清辰,「清辰,是縣令大人救了你,快道謝。」
譚清辰朝唐天遠比畫了一個表達感謝的手勢。
唐天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我還有事情同你們商量。」
譚清辰跟著二人回了縣衙,先去見了養父母。
現在又剩下譚鈴音跟唐天遠兩個人了。譚鈴音想到方才縣令大人為她做的犧牲,又是感動又是擔憂,「大人,你假扮唐天遠的事……」
「我沒有假扮唐天遠。」
「……」譚鈴音很佩服他睜眼說瞎話的勇氣。
唐天遠正色道:「我就是唐天遠。」
譚鈴音深情地摸了摸他的臉。他看著她濕漉漉的眼神,腦子一熱,低頭想親她,不料她偏頭躲開,軟香小手順著他的臉爬向他的額頭,在額頭上使勁摸了摸。
果然有些燙。
「怎麼辦呀,中邪了!」譚鈴音的聲音發抖,因焦急而帶了些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