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睿峰也認出了她,他嚴肅地點點頭,「不愧是我的粉絲,你快扎進我的懷裡了。」
雲朵:「……」真的好想轉身就走啊!
這時,周圍的記者已經七嘴八舌地問上了,祁睿峰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雲朵,「我允許你第一個提問。」那神情,要多臭屁有多臭屁,讓人很有一種暴打他的衝動。
面對他那欠扁的不可一世,雲朵突然很想欺負人,於是她笑嘻嘻地說,「請問,兩次輸給同一個人是什麼感受?」
周圍的記者震驚地看著雲朵。這姑娘,太有膽色了!
祁睿峰的臉瞬間拉下來,「下一個問題!」見雲朵剛要再開口,他趕緊說道,「你閉嘴,我不會回答你的問題了。」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憤怒,以及淡淡的憂傷。
雲朵吐了吐舌頭,擠開人群走出來。反正她也不想採訪這個腦回路神奇的天才,她要去看看唐一白那邊的情況。
唐一白也被不少人圍著,不出雲朵所料地,許多人都在追問唐一白這幾年在做什麼。
「訓練。」這是他的回答。
「為什麼選擇自由泳?」
他泰然自若,「因為自由。」
「額……」這算是什麼答案啊!記者汗津津的,又追問,「那為什麼三年都沒有參加比賽?」
「沒有把握。」
這時,有一個男人突然高聲責問道:「唐一白先生,請解釋一下三年前你因為服用興奮劑而遭受禁賽處罰的事件。」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當那個男人拋出這個問題時,現場的喧鬧突然被硬生生掐斷。一旁圍著祁睿峰的記者們,也感受到這邊安靜得有些詭異,紛紛疑惑地扭頭。
雲朵也像其他人一樣,被「興奮劑」三個字驚到了。這個詞彙對一個運動員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它是欺騙、陰暗、恥辱的代名詞,是運動員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
然而,它卻也是媒體們最熱衷的詞彙之一。記者們喜歡挖掘一切可以瞬間抓住人眼睛的東西,無論它是美好的還是邪惡的,真實的還是虛偽的。因此,當這個問題被拋出時,短暫的平靜之後,幾乎所有媒體人臉上都多多少少綻放出激動的光芒,他們虎視眈眈地盯著唐一白,彷彿久餓的豺狼盯著鮮美的羊羔肉。
那一瞬間,唐一白彙集了現場所有人的目光。這些人的目光有如實質,把空氣都擠壓得膠著了,這無形的力量壓迫著人們的胸腔,使大家呼吸都緩慢下來,紛紛提著一口氣注視他。
與他們的迫不及待相比,唐一白的表情淡淡的,反倒顯得從容不迫。他的視線微微一掃,便找到了人群中那個提問者。唐一白盯著他,目光一如既往地澄澈,他張口剛要說話,卻被另一個人打斷了。
一個清脆的女聲,語氣中含著十足的憤怒:「你這人怎麼這樣,憑什麼說別人用興奮劑?」
一下子,把眾人的視線都拉向了她。大家定睛看這說話的姑娘:也不知是哪家的記者,很年輕,長得也很漂亮。小巧的鴨蛋臉,眉毛又細又彎,此刻輕輕蹙起;眼睛是標準的杏核眼,由於生氣而瞪得溜圓。
現場的記者們面面相覷,都覺得很新鮮。記者提的問題有時候會很沒下限,但不管多麼沒下限,那都是由被提問的當事人面對的,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一個記者跳出來駁斥另一個記者。這算什麼,同行之間當面拆台?這姑娘好像不太講究呀?
雲朵沒想太多那些講究不講究的。她現在很生氣。一個運動員,勤奮又努力,記者上下嘴唇一碰就給人家扣上興奮劑的帽子,缺德!
孫老師悄悄拉了拉雲朵的衣袖,「算了。」他真後悔沒提前拉住她,年輕人啊,就是衝動!
那個男記者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見一個小姑娘當場反駁他,一點都不尊老愛幼,他也有些惱火,「我提的問題是請唐一白先生回答的,你算什麼?」
「我算什麼?我只算一個普通的記者。就因為我是一個記者,才時刻牢記客觀和真實,一切都要用事實說話。這位先生,請問您說唐一白用興奮劑,憑的是什麼事實?您有證據嗎?沒有證據就是污蔑,那樣不僅有違您的職業道德,甚至也違背了做人的底線。」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眾人也知道不上證據是不行的,於是紛紛注視著中年記者,希望他拿出有力證據,重大爆料。
那中年人果然不負眾望,冷冷一笑答道,「據我所知,三年前,體育總局對唐一白進行了長達三年的禁賽處罰,這才是唐一白三年多沒有現身任何比賽的根本原因。而處罰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當時的興奮劑尿檢呈陽性。請問唐一白先生,此事是否屬實?」
他說完,得意地看著唐一白,似乎胸有成竹。
記者們精神一震,目光彷彿探照燈一般又齊刷刷地指向唐一白,等待著他的回答。
雲朵也看向唐一白,他的神色還是那樣平靜,但是她看到了他清澈目光中那無法掩飾的淡淡落寞。
那個人說的是真的,唐一白真的被禁賽過,且是因為陽性尿檢!那一瞬間,雲朵意識到這一點,然而她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唐一白會吃興奮劑,不知道是為什麼,她就是不信。
眼看著一個人剛剛為了集體冠軍拼盡力氣,本來是該慶祝勝利的時刻,卻要面對媒體的各種逼問,揭他傷疤……雲朵十分難過。她愣愣地看著唐一白,後者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注視,他突然回望了他一眼。
然後,他牽起嘴角,輕輕笑了一下。無聲的微笑,安然綻放於膠著而緊張的空氣當中,有如淤泥中拔生出的蓮花一般,乾淨而從容。
雲朵知道他在安慰她,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想著安慰她。她突然覺得眼眶發熱,血液呼呼地往腦子上衝。她不管不顧,幾乎是胡攪蠻纏地,又對那個中年記者說,「尿檢呈陽性就一定是服用興奮劑了嗎?國內運動員由於誤食某些食物而致使尿檢呈陽性的案例有很多,你每天用瘦肉精拌飯吃的話,尿檢也可以是陽性。」
她說到這裡時,有幾個記者忍不住笑了起來,緊張的氣氛有一些鬆動。
那中年記者生氣道,「誰會天天用瘦肉精拌飯吃!」
「我只是打個比方,你當記者這麼多年,不會連事實和比方都無法區分吧?」
「我……」
「總之就算唐一白的尿檢呈陽性,你也無法據此就斷定他服用了興奮劑。想說他用了興奮劑,請拿出更多的證據。你們號稱是有態度的媒體,這就是你們的態度嗎?」
雲朵咄咄逼人的氣勢,把孫老師都給鎮住了,本來打算拉住她的手,又收了回去。那中年記者也被她說得滿臉尷尬,最後一梗脖子,故意無視雲朵,「請唐一白先生回答我的問題。」
「哼!」雲朵氣呼呼地偏過頭去,以此表達自己的鄙視。
看到她賭氣一般地偏頭,唐一白莞爾。他對那中年記者答道,「我要說的都被這位記者回答了,」說著看向雲朵,「謝謝你。」
雲朵小聲答道,「不客氣。」
有細心的記者問道,「所以說,尿檢陽性是真的?」
「對,」唐一白點頭,神色中一片坦然,「尿檢陽性是真的,禁賽處罰也是真的。但我並未使用過興奮劑,從前沒有,以後也絕不會有。」
「能說一說是什麼原因導致尿檢呈陽性的嗎?」記者追問道。
他微微一笑,「不能。」
「……」媽蛋就不能答得委婉一些嗎!
這時,那個最先爆料的中年記者似乎還不打算放棄,他又逼問道,「那麼此事為何沒有見諸媒體?」
唐一白啞然失笑,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你問我?」
是啊,媒體為什麼沒能報道出來,自然是媒體的問題,怎麼反而跑去問當事人?這短短的三個字,像是一巴掌扇到了中年記者的臉上,他的臉色很不好看。但是很快,他發覺這其實是唐一白玩兒的一個邏輯陷阱,於是壓抑著怒氣說道,「若非你們刻意控制消息,媒體自然能夠報道。」
唐一白像是耐心已經用盡,「你去體育總局問,問我沒用。」
中年記者咬牙。他要是能問出來,至於跑到這裡來嗎?!
這時,兩個現場的工作人員過來提醒眾人,採訪時間到了,他們不能繼續逗留在這裡。記者們戀戀不捨地離開,臨走時還抱著僥倖心理多問了幾句,唐一白面帶微笑,假裝沒有聽到。
到此,記者們不得不承認,他們遇上了十分厲害的對手。
「走吧,」孫老師對雲朵說道,他其實有些火氣,不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沒有責備雲朵,只是說,「你太衝動了。」
雲朵吐了吐舌頭。她現在也知道自己當時也許大概很可能是有點衝動,不過那確實沒忍住啊!
兩人正要離開,唐一白卻叫了她的名字:「雲朵。」
「誒?」雲朵有些驚訝地轉頭看他,他竟然還記得她的名字。
唐一白走到她面前,點點頭,目光溫和,「謝謝你。」
「客氣哈。」雲朵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她又沒做什麼。
唐一白把手中的鮮花遞給她,「送給你。」另附送一枚比鮮花還好看的笑容。
鮮花是他領獎時收到的花束,很大一捧,裡面的花有好幾種,開得十分水靈,抱在懷裡,還能聞到淡淡的香氣。女孩子突然收到鮮花,沒有哪一個不高興的。雲朵抱著這樣一大捧花,臉蛋紅撲撲的,「謝謝!」
唐一白又笑起來,瑩亮的眸中流溢著攝人心魂的神采。雲朵看得有些呆。
這時,旁邊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沒想到你也算條女漢子,很好,我已經原諒你了。」
雲朵額角三條黑線,囧囧地看著祁睿峰,「有你這麼誇人的嗎……」
祁睿峰表情酷酷的,抬手把手中的鮮花塞給她,「獎給你。」
可不可以不收啊……雲朵看著懷中多出來的另一束鮮花,心想。
然而這並不是結束。很快,唐一白的隊友,以及祁睿峰的隊友,他們人手一捧鮮花,此刻都來送給雲朵。這些年輕人心思單純,青澀而不諳世事,他們在唐一白被媒體圍攻時無法幫上忙,此刻便以這樣的方式表達對雲朵仗義執言的謝意。雲朵不能拒絕這樣的美好,於是她整個人就這樣淹沒在鮮花之中。
此事之後,孫老師就送給雲朵兩個綽號:運動員之友,媒體公敵。
孫老師幫雲朵分擔了一部分鮮花的壓力。
兩人抱著滿懷的鮮花,離開了眾人的視線。孫老師也不打算繼續採訪了,他一邊走一邊對雲朵說,「雲朵,剛才那些話不該你來說,我們是記者,不是運動員代言人。你身為記者,只需要紀錄當事人的回答並提問。」
雲朵還在嘴硬,「可是那個問題太噁心了。」
孫老師擰擰眉,「那又不是你提出來的,你不用有心理壓力。」
「但那樣對被採訪者不公平,還沒回答呢,先被扣個屎盆子,萬一當事人不善言辭,無法解釋清楚,那就被無辜地坐實罪名咯?」以前也不是沒出過這種事,還有人心理素質不好,當場被問哭的呢。
「雲朵!」孫老師的語氣變得有些嚴厲,「你怎麼還不明白,你不是審判官,公平問題不需要你關心。我們是記者,看問題時不能帶著立場,你明目張膽站在唐一白那一邊,這不符合一個記者的職業操守。」
雲朵不以為然。什麼是立場,客觀公正才叫立場。像剛才那些人,清一色地無視那個問題裡的漏洞,等待著唐一白吃虧,那不叫無立場,那叫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她還想反駁,但是一看到孫老師嚴肅的表情,她到嘴的話立刻嚥回去,只是低頭說道,「好的,我知道了,對不起。」
孫老師欣慰地點點頭。在他眼中,雲朵這姑娘是個可造之材,聰明悟性好,專業素質也不錯,就是吧,偶爾會腦子脫線,工作態度也飄飄忽忽的,有時候很努力,有時候又好像挺牴觸自己的工作。真是一個謎一樣的女子啊……
雲朵還在硬著頭皮說好話,「謝謝孫老師的提醒,我下次不會這樣了。」
「好了好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再說,剛才那樣一鬧也不是沒收穫,祁睿峰和唐一白對你的印象都不錯嘛,和運動員搞好關係,沒準下次搞個獨家採訪也說不定呢,哈哈哈。」
孫老師這樣說,安慰雲朵的成分比較大。想要獨家採訪,單純和運動員搞好關係是沒有用的,更重要的是要和運動員的教練搞好關係……
兩人正走向場館的出口,孫老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重要的問題,「我說——」
這時,他們聽到另一頭有談話聲傳來。
A:「那姑娘膽子夠大的,不過一看就是新人啊,什麼話都敢說,《中國體壇報》的嗎?據說叫雲朵?」
B:「那就算膽子大了呀?她還干了更離譜的呢。一開始採訪祁睿峰,祁睿峰好像是見過她,讓她第一個提問,結果這位上來就問祁睿峰,『兩次敗給同一個人是什麼感受』,我了個去!」
A:「真的?這什麼腦回路啊!還有祁睿峰怎麼見過她一面就讓她第一個提問呢?真是栽了啊……」
B:「她長得漂亮唄,漂亮姑娘誰不愛呀!不過這姑娘如此口無遮攔,有恃無恐的樣子,八成是有背景的吧?什麼背景呀……」
blabla……
雲朵沒能繼續偷聽關於她背景的神展開,因為孫老師突然爆發了:「雲朵!你竟然那樣和祁睿峰說話!我跟你拼了!」
「啊啊啊孫老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那也是想另闢蹊徑呀……」雲朵一邊說一邊跑,繞過牆角,無視兩個驚呆了的男女,一陣風似的跑出了游泳館。她懷抱鮮花還能身手敏捷,因為速度太快,乍一看像是一個低空飛行的大花籃。
孫老師在後面緊追不放,一開始還中氣十足地喊打喊殺,不過隨著兩人的距離漸漸拉大,孫老師也就改口了,「站住!雲朵你給我站住!」
雲朵終於站住了,她抱著鮮花喘氣,回頭看孫老師,求饒道,「孫老師你不要打我呀!」
孫老師氣得直翻白眼,「我有那麼殘暴嗎?!」
他終於追上雲朵了,由於剛才劇烈運動,這會兒累得直吐舌頭,活像一隻伙食良好的哈士奇。
雲朵不等孫老師責備,連聲道歉認錯。孫老師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試用期這段時間她早就發現了。
「你、你給我說清楚,」孫老師瞪她,「唐一白為什麼知道你的名字。」
「誒?孫老師您這畫風轉換得有些快呀……」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