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白自然不會拒絕。兩人便挨著坐在一起,唐一白坐直身體,雙腿屈起,兩手交叉放在膝蓋上,腦袋微微向著雲朵偏。雲朵一手舉著手機自拍,拍了好幾次,總覺得不好。她揉揉自己的胳膊,有點無奈,「可能是我的胳膊太短了。」
「我來吧。」唐一白說著,取過她的手機。
他右手握著手機,左手便覺多餘,沒處放,向身後撐著台階吧,又覺得姿勢有點扭曲。於是他乾脆把左臂繞過她身後,輕輕落落地搭在她的肩頭。
手機的畫面上,雲朵被唐一白攬著,顯得特別的小鳥依人。
咳……
她的臉有微微的發熱。
唐一白微笑著看鏡頭時,雲朵的目光總有些躲閃。
他拍好合照,把手機還給她。雲朵低頭接過,說道,「那個,你還要上課吧?我先走了……」說著要起身。
「等一下,雲朵,」唐一白輕輕按住她的胳膊,根本沒怎麼用力,她就起不來了。他抿了抿嘴,說道,「我想問你個問題。」
「什麼?」
「你英語四級考了多少分?」
「六百五十二分。」
唐一白張了張嘴,像是被這個數字驚艷到了,漂亮的眸子流溢著別樣的光彩,「你很厲害。」
「咳咳,」竟然被唐一白誇獎了,雲朵很不好意思,「這有什麼,術業有專攻嘛。我游泳肯定不如你。」說這種話真是給自己臉上貼金,確切地說她根本不會游泳。
唐一白笑道,「那麼,對於一個英語基礎比較差的人,想過英語四級,你有什麼看法?」
雲朵一想就明白了,「想過四級的那個不會就是你吧?」
他點了點頭,倒也坦然。
「你為什麼想考四級呢?四級沒過又不影響畢業。」雲朵很不理解。
「也不是一定要過,我只是想試試。」
雲朵托著下巴,歪頭看他,「唐一白,我一直挺好奇,你為什麼願意下功夫在學習上呢?體育生上學一般都只是混個學歷吧?」
「我也很好奇,你為什麼這樣問,」唐一白奇怪地看她一眼,「既然能做好,我為什麼不盡量做好?」
雲朵張了張嘴,這種典型的精英意識讓她有點慚愧。想了想,她又問,「那你覺得,你學到的東西對你有用嗎?」
「有的,」他點點頭,「讀書能讓人變得睿智和冷靜,開闊眼界。學歷學歷,就是一種學習的經歷。不管有沒有那一紙證明,這個經歷都存在於你的人生中。你整個人肯定會因為它而改變。」
「那個,有沒有人對你說過這樣的話:你讀那麼多書但是對自己的職業並沒有幫助,是一種徒勞無益的行為?」
唐一白笑了笑,他的笑容總是那麼溫和,像沉醉的春風。他說道,「當然有,不過我覺得無所謂。讀書是為了改變自己,游泳是為了挑戰自己,這兩者不衝突,所以沒必要取一捨一。」
作為一個旁觀者,雲朵覺得唐一白簡直太有覺悟了。這境界,這氣度,這沉穩又堅定的意志,這無與倫比的行動力,真的不像一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她突然發現他身上最可貴的地方也許並不是泳池中那霸氣十足的爆發力,而是現在這種性格特質。
她發自內心地讚美他,「我覺得你無論做什麼,肯定都會取得卓越不凡的成就。」
「謝謝,可是我連四級都沒過。」唐一白說這話時有點小小的憂傷,他總覺得大學四年裡不把四級過掉,是一種缺憾。
好吧,四級確實是多數大學生都能過的。唐一白說自己英語基礎差也不是謙虛,他一個職業運動員如果連英語都能學得倍兒棒,那才是真見鬼了。雲朵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說道,「四級其實很好過的,你做幾份真題,把握住出題思路就行。現在背單詞也來不及了,還有一個月考試。……不對,你不是還要參加冬季錦標賽嗎?會不會影響你訓練?要不你明年再考?」
「沒事的,訓練完之後看看書對我來說算一種放鬆。嗯,那麼,」他有點不確定地看著她,「做做題也算是吧?」
雲朵被他逗笑了,「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反正做題對我來說不算放鬆啦。如果你不累的話,每天訓練完之後做一篇英語閱讀,做完之後自己看答案。另外抽時間完整地做一兩套真題。聽力什麼的現在練也來不及,遇到不會的就看哪個選項順眼寫哪個。完型填空的話你直接靠語感跟著感覺走吧,錯的地方多讀兩遍,不用太糾結為什麼。翻譯也不用練,把認識的單詞挑出來自己湊個句子。作文嘛一樣跟著感覺走,注意稍微練一下英語書法,卷面乾淨整齊就好了。」
她說了一大串,唐一白略微消化了一下,答道,「所以我基本上只練閱讀理解?」
「bingo!你時間有限,只練這個就好。騷年,」雲朵拍著他的肩膀,嚴肅地說,「考不過也沒關係,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要知道,四六級是一種魔性十足的考試,一切皆有可能。」
唐一白笑,露出一口燦爛的白牙,「好。」
兩人起身要離開。雲朵也不知道抽什麼風,下台階時一級一級蹦下去,為了證明自己沒那麼短腿,她還一下蹦了兩級,結果不小心踩到台階邊緣,失足了。
眼看著她就要臉朝下著地,唐一白反應很快,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用力向上一提。
然後她雙腳離地,就這樣被他拎起來了……拎起來了……
那一刻,雲朵覺得自己像是風中飄揚的一塊臘肉。
還好他很快把她放下來。
然後雲朵陪唐一白去他們的校園書店買了一套四級真題,唐一白又在雲朵的推薦下安裝了一個翻譯軟件。雲朵答應幫唐一白輔導,她和他每天做同一篇閱讀理解,然後唐一白搞不懂的地方可以問她。
這對雲朵來說是相當輕鬆的一件事。
下午唐一白回到國家游泳隊訓練基地,他的指導教練伍勇看到他時,對他說,「冬季錦標賽的賽前集訓要開始了,老規矩,睡前半小時自動上交手機,不要等我去找你。哦,對了,你不是喜歡被採訪嗎,回頭賽前新聞發佈會你也參加吧。」伍勇說到這裡,冷冷一笑,配合他那匪氣十足的長相,看起來還挺滲人的。
唐一白知道伍勇在挖苦他擅自配合雲朵發新聞稿那件事。他摸了摸鼻子,「喜歡被採訪的不是明天嗎?」
「明天去的話,那新聞發佈會就不用結束了。」
「好,我去。」唐一白點點頭,也不辯解了。
伍勇卻警惕起來,臭小子答應得這麼乾脆,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
果然,唐一白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不過伍總,手機的事……」
「呵呵,」伍勇再次冷笑,一臉「我就知道如此」的瞭然,「手機的事免談。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看看明天,不管有沒有集訓他都要每天上交手機。你也想過那種日子嗎?」
「不是,伍總,我最近要複習英語四級考試,需要用到手機上的翻譯軟件,以及,可能需要用手機聯絡遠程輔導。」
「唐一白你夠了,為了手機天天跟老子鬥智鬥勇,不過你找的理由越來越爛了!四級考試什麼鬼,跟你有半毛錢的關係?媽的,越來越不老實,今天加練!」
「是真的,伍總您看,我試題都買好了。」唐一白說著,把證據拿出來給伍勇看。
伍勇掃一眼那套題的封皮,然後默默地看著唐一白,「為了多玩兒會兒手機,你也是蠻拼的。」
唐一白無語了。人和人之間的信任怎麼就這麼脆弱呢!
看來只好先欺負一下祁睿峰了……
晚上,雲朵洗澡時看到自己胳膊上有三道淡淡的淤青,那是唐一白抓過的地方。
這傢伙的力氣好大啊!
洗完澡,雲朵看到手機上有微信留言,她打開一看,森森地震驚了。祁睿峰這麼高冷的男子竟然主動跟她說話?
祁睿峰:雲朵。
雲朵:QQ?咩事?
在國家游泳隊訓練基地宿舍樓的某個房間裡,有人在怒吼,「這個女人!唐一白,叫她蛋妹,快!」
唐一白握著手機,無視祁睿峰的訴求,回復她:我是唐一白。
雲朵:騙人,唐一白自己有手機,我今天看到了。
唐一白:不騙人,我手機被教練收走了。
雲朵:啊?摸摸頭,不哭哦~
唐一白哭笑不得,給她回了個省略號。
雲朵:唐一白,你力氣好大,我胳膊都青了!QAQ
唐一白:那我下次溫柔一點。
雲朵沒有回復他。
唐一白感覺有點怪,自己也說不清楚,他抬頭,看到祁睿峰目光幽幽,欲言又止。
「怎麼了?」唐一白問道。
祁睿峰今天看到他做英語試卷就差一點嚇尿,然後唐一白要求用他手機時他竟然很乖巧的答應了,不過有個條件:他要監視唐一白。
所以現在唐一白和雲朵聊天,是有第三個人圍觀的。
祁睿峰意味深長地看著唐一白,「你真猥瑣。」他說著,指指剛才唐一白髮送的那句話。
那我下次溫柔一點。
唐一白把這句話默念了兩遍,也不知是不是有心理暗示作祟,他也覺得自己猥瑣了……
然後,祁睿峰用更加猥瑣的語氣問唐一白,「你對蛋妹做了什麼?把人家的胳膊都弄青了。」
「只是扯了一下她的胳膊。」
祁睿峰不屑撇嘴,「扯一下就青?你是大力水手嗎?」
唐一白有點無奈,「她像小兔子一樣弱。」
「我喜歡小兔子。」
唐一白不得不承認,雖然跟這貨做了多年的好朋友,但他也經常跟不上祁睿峰的思路。
他也就不管他了,認真跟雲朵討論自己遇到的問題。祁睿峰看到唐一白毫無壓力地實現了猥瑣下流和一本正經之間的無縫對接,他忍不住感歎禽獸就是禽獸。然後,祁睿峰真的不想看到任何與英文有關的話題,於是倒在自己床上看漫畫。
看了一會兒漫畫,祁睿峰抬頭問唐一白,「禽獸,你覺得蛋妹這個人怎麼樣?」
唐一白一手握著手機,一手用簽字筆在試卷上寫寫畫畫。聽到祁睿峰問,他抬頭,輕輕牽起嘴角,「挺可愛的。」
雲朵覺得自己簡直要成兼職輔導老師了,除了要幫助唐一白考四級,她還要幫助林梓準備應聘的筆試和面試。
林梓的簡歷很有意思。
為了避免自己的工作經歷使面試官產生不必要的擔憂,他乾脆就沒寫那些,只在工作經歷那一欄裡寫了「自由職業者」,沒有任何陳述。簡簡單單五個字,散發著「眼高手低沒有工作月光啃老這年頭的年輕人真無恥」這類十分豐富的氣息。
然後,在自我評價那一欄,他又更加無恥地根據報社記者的行為準則自我美化一番,搞得好像他天生就是個記者料,誰不讓他當記者就是在殘忍地扼殺人才。
除此之外,學習經歷抹掉了海外留學那部分,只保留了本科以前的。在校獲得過的榮譽這一欄,他狠狠地發揮了一番:
小學作文比賽二等獎;
初中校報人氣寫手;
高考作文滿分;
他努力挖掘這些光輝的歷史,用以作為他能勝任這個工作的佐證。
雲朵看到之後,有些驚訝,「你高考作文滿分?厲害厲害。」
「英語作文。」
「……」
最後,在「期望收入」這一欄裡,林梓很霸氣地寫了三個字:看著給。
說實話,雲朵覺得他的簡歷能通過初步篩選,跟這三個字脫不了干係。
然後就是筆試。筆試題是采編中心的幾個領導臨時拍腦袋出的,題目沒什麼專業性,主要考察答題者的文字功底、思維能力和洞察力,比較簡單,林梓突擊準備了一下,也就過了。
面試是劉主任親自主持。會議室的門關著,面試者像小綿羊一樣排排坐在外面,他們大多是初入職場的年輕人,還有幾個是在校大學生,一個一個的多少都有些緊張。林梓坐在這幫人中間,氣定神閒地翹著二郎腿,顯得有些另類。
很快,他被叫進了會議室。
然後,幾乎是一踏進門,他就被認出來了……
由於參與面試的一個老編輯臨時有事,所以坐班的孫老師被拉了壯丁。孫老師看到林梓,下巴差點掉下來,「股神,怎麼是你?」
林梓眉角一跳。媽了個蛋他精心準備了那麼多說辭,還重點錘煉了一下演技,現在還沒發功呢就穿幫!
「股神」兩個字簡直太提神了,另外四個面試官的目光在林梓和孫老師中間來回移動,最後他們都瞪著孫老師,等待解釋。
孫老師只好給他們簡單介紹了一下林梓。
在座諸位都混跡在體育媒體圈,對金融圈子抱著一種門外漢常有的敬畏,再看林梓時就覺得此人怎麼看怎麼英俊瀟灑。林梓向眾人點了點頭,自顧自拉開椅子坐好,「我之前確實從事金融相關工作,不過沒有那麼誇張。」
劉主任狐疑地看著他,「那麼你為什麼來應聘我們社的記者?恕我直言,這個崗位的工作壓力很大,你做的話要經過一段漫長的新人期,回報很低。而且,你在自己的領域算一個成功者,所以我無法理解你為何突然轉行從零做起。」
「那是因為你不理解『夢想』這個詞。」
劉主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夢想」這種詞彙不該只出現在小學生思想品德課或者電視選秀節目中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不要和我談這麼幼稚的話題好不好?
林梓無視掉劉主任抗拒的表情,「我從小就喜歡體育,你們的報紙我每期都買。」
「所以你想說你是《中國體壇報》的忠實讀者?」
「不。」
喂喂喂不要否認得那麼快,承認一下對你沒壞處好嗎!孫老師著急地給林梓使眼色。
劉主任冷笑,「我倒要看你能說出什麼花來。」
林梓一臉的狂熱,像是來到了成功學的演講台上,他說道,「我從小就喜歡體育,夢想著當一個運動員,後來身體不合格只好上學唸書,總算現在不需要為生計奔波了,那麼我為什麼不能重拾夢想?」
「所以你現在又想當運動員?恕我直言你以前身體不合格現在身體只可能更加的不合格。」
「我知道,所以我決定曲線救國,當一名記者,可以經常採訪運動員。你不覺得這很完美嗎?」
「一點也不。」
劉主任否認得那樣果決,是因為他不相信眼前這人的鬼話。多年的生活經驗告訴他:簡單的事情背後必有陰謀。這人有錢沒處花卻跑到這裡跟他大談理想,簡直像個瘋子一樣。蛇精病!
孫老師對劉主任說道,「是真的,他的偶像是祁睿峰,我們一起找祁睿峰要過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