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過了兩天蒼鴻觀主的電話就來了,司籐接都不接,指示秦放:「你跟蒼鴻觀主說,老觀主德高望重的,論理我不該懷疑。不過你說千戶苗寨有妖怪就有嗎,你要說白宮有妖怪我還要去美國啊,怎麼著也得給我看證據,哪怕是妖怪身上的一根毛呢。」
蒼鴻觀主挺尷尬的,回答說這個我們也想到了,只是妖在黔東,想取證的話還需要些時間,怕司籐小姐著急所以才這麼早通知。
放下電話,心中難免不快,把難題丟給沈銀燈:「都跟你說過司籐沒那麼好糊弄,現在她要證據,你看著辦吧。」
沈銀燈咬牙:「不就是證據嗎,妖鱗妖爪,我給她造一個就是。」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白金教授搖頭歎息,散會出來,找王乾坤閒聊,感喟說道門久不相聚,這次收到蒼鴻觀主邀請,心中實在是很興奮的,以為有了途徑能夠一窺妖界,說不定能開啟新的認知,沒想到走著走著,居然演變成遠年恩怨的互相報復,真是兜頭一盆涼水,索然無味。
白教授的這種科研境界,王乾坤或許還能理解一二,顏福瑞知會覺得兩人是吃飽了撐的,對話之中,他只抓住了「互相報復」這幾個字,趕緊追問:「不是司籐小姐要報復道門嗎?怎麼又成互相報復了呢?」
蒼鴻觀主叮囑過不要洩密,但到底不是什麼諜報密戰,白教授沒那麼多顧忌,也就多說了幾句,大意是沈銀燈的外婆是死在司籐手上,本來就有恩怨,司籐還給麻姑洞下了那麼重的咒,也難怪沈銀燈恨她。
一人做事一人當,怎麼還能給人家下咒呢,真是太過分了!由人推己,顏福瑞頓生兔死狐悲之感。
秦放收到顏福瑞的電話,這次,他沒有提供臥底消息了,語氣挺激動,還摻雜著絲絲嚴肅,說,要跟司籐小姐談一談。
談就談唄,反正也是「自己人」了,掛電話時,秦放忽然想到了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顏福瑞:「你們那裡,是不是還住了個叫沈銀燈的?」
顏福瑞說是啊,那是麻姑洞的掌事,唯一的女的呢,長的還挺漂亮。
自從那天在會所見到酷似陳宛的女人之後,秦放一直心有疑竇,司籐認定那個女人就是沈銀燈,也不知道是否確鑿,他想證明一下:「你能拍一張她的照片給我嗎?」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偷偷拍。」
顏福瑞有些木訥,掛了電話之後才回過味來:偷偷拍?這秦放是怎麼回事?看人家長的好看,惦記上了?
不過這個偷偷拍可害慘顏福瑞了,背影沒什麼意思,總得偷拍個正面吧?可是面對面的拍那還叫偷拍嗎?顏福瑞手機普通,也沒人教他可以鼓嘴撓腮假裝自拍,加上沈銀燈很少出房門——好不容易讓他逮著個機會,避在一旁能勉強拍到大半張臉……
壞了,忘消音了,按鍵卡嚓一聲,真跟一巴掌正摑在臉上似的。
沈銀燈很敏感,馬上就轉頭看向這邊,顏福瑞連拿手機的手都沒來得及放下去,訥訥地感覺像是被人捉姦在床,沈銀燈徑直過來,伸手把手機拿過去,問他:「你拍我照片幹什麼?」
如果顏福瑞是個訓練有素的臥底特工,完全可以腆著臉回答說因為你長的好看我想拍下來做個留念什麼的,可惜他非但沒經受訓練,還老實巴交地有點缺心眼,紅著臉囁嚅了半天,憋出一句:「又不是我想拍的。」
沈銀燈好笑:「有人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拍嗎?」
「不是,那個秦放……」
聽到「秦放」兩個字,沈銀燈的臉色突然變了。
也真是人有急智,讓她這麼臉色一變,顏福瑞突然就找著借口了:「我今天想去拜訪司籐小姐,你也知道的,我師父當年做的不妥,我總想去道個歉。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司籐小姐身邊的那個秦放讓我拍一張沈小姐的照片……我想應該也不是他要,可能是司籐小姐吩咐的,那天在會所吃飯,大家都見了面,但是司籐小姐唯獨沒見到你,可能……她就想看看吧……」
顏福瑞覺得自己真是太聰明了,這個借口簡直無懈可擊,既大大方方點出了自己今晚要去司籐,又幫秦放挽回了面子——一個大男人要人家漂亮姑娘的照片總有好色之嫌,可是把責任推給司籐就沒關係了啊,女人看女人隨便看嘛,反正她是妖怪。
沈銀燈的面色冷下來,手指點到刪除鍵,直接就把照片給刪了。
她說:「看照片有什麼意思,不如直接見面好了。你不是要去拜訪司籐嗎,我跟你一起去見見秦放。」
這一下大大出乎顏福瑞的意料,他張了張嘴,下意識就想拒絕,可是腦子裡念頭一轉,又把話嚥下去了。
這樣也挺好,他計劃跟司籐說的話可能有那麼點「犀利」,有旁人在不太方便,沈小姐能把秦放支開的話最好不過了。
顏福瑞差不多晚上七點多到的,這次也不帶禮物了,正氣滿滿興師問罪的架勢,秦放給開的門,打眼就覺得他神經不太正常,不過也懶得多問,向客廳示意了一下:「司籐在裡面。」
顏福瑞嘴巴朝外努:「也有人在外頭等你。」
秦放奇怪:「誰?瓦房?」
顏福瑞故意賣關子:「見到了不就知道了。」
說完了甩開胳膊往裡走,秦放正想叫住他問照片的事,兜裡的手機響了,他想著瓦房還在外頭,索性帶上門,一邊撳手機一邊往外走,那頭是單志剛,氣喘吁吁的,一開口就帶了幾分緊張:「秦放,我見到安蔓了。」
秦放猝然停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其實是想幫你查查那個趙江龍,他還在住院休養,門口有人守著不讓進,我就在附近轉,,誰知道就剛才,我看見安蔓,和兩個男人一起,他們一起,我看見,往樓上……」
他語無倫次,喘的厲害:「秦放,我跟去看看,我再電話你。」
秦放猛然反應過來:「別,別,這事等我回……」
話說的遲了一步,單志剛已經掛掉了,秦放心裡暗叫糟糕,趕緊又給他回撥,不知道單志剛是不是跟蹤安蔓怕被發覺調了手機靜音,一直沒接,秦放緊張的手都抖了,給單志剛發短信,連著三個「別去」,剛要撳下發送鍵,身後響起了一個幽幽的聲音。
「秦放。」
這聲音如此熟悉,感覺上,聽過無數次。
——「秦放,肚子餓了,給我買個冰激凌嘛。」
——「秦放,那裡有租雙人自行車的,我們租一輛繞西湖啊。」
——「秦放,我酒喝多了頭暈,送我回去好嗎?」
——還有那天晚上,夢裡,那個渾身濕漉漉坐在床頭的女人,對他說:「秦放,怎麼還不送我回去?」
這就是那個沈銀燈嗎?跟陳宛有一模一樣的臉,甚至一模一樣的聲音。
他緩緩回頭。
顏福瑞鼓足了勇氣,說,司籐小姐,我要給你提個意見。
司籐往椅背上一靠,笑瞇瞇的:提啊。
顏福瑞囁嚅:那……司籐小姐不會生氣吧?
司籐嫣然一笑:不會,從諫如流,我這個人最大度了。
秦放跟她說顏福瑞要找她談一談,談什麼?蒼鴻觀主這樣的在她面前都手足無措,顏福瑞是哪根蔥?送上門來給她解悶嗎,也好,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顏福瑞讓她笑的心裡發毛,但是箭在弦上,也不好不發:「司籐小姐,不管是人是妖,都應該遵守諾言,比如你承諾說蒼鴻觀主找到妖怪就幫他們解毒,再比如你說我幫你做事就原諒我師父犯的錯,不能我們把事情做了,你又翻臉不認人了,或者背後又下刀子,這樣……這樣是不對的。」
這都什麼跟什麼?司籐心裡頭雲裡霧裡,臉上還是笑瞇瞇的:「你的意思是,我會出爾反爾,翻臉不認人?」
顏福瑞最見不得她笑,說話都開始打磕絆了:「我本來……是很相信司籐小姐的,但是最近聽說了一些事情,我覺得……那個……小中見大……一滴水可以折射太陽的光輝……」
司籐說:「我不知道一滴水能不能折射太陽的光輝,我只知道,我一巴掌能把你抽的家都找不到。顏福瑞,你是活膩了吧?還是想和丘山合葬啊?」
不是說從諫如流,不生氣嗎,怎麼還威脅起人來了呢?
「從哪聽說的事情?都怎麼造謠編排我來著,說來聽聽。」
事到如今,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顏福瑞只好說下去了:「你把人家麻姑洞的掌事沈翠翹給殺了……」
說到這,偷眼覷司籐,見她沒什麼反應,稍稍心安,又接下去:「這也就算了,舊社會,法制不健全,也不能說司籐小姐就是有罪……可是為什麼要給麻姑洞的人下詛咒呢,讓人家的女人都難產而死,小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媽,這實在太殘忍了……」
司籐一巴掌就拍在桌面上:「放屁!誰給她下了詛咒,沒本事不入流的妖精才偷偷摸摸去給人下詛咒,誰不知道我從無敗績,想掀翻她麻姑洞一抬手的事情,還用得著給她下……」
她突然就不說話了,手慢慢收回來,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想起什麼,過了會嗯了一聲,說:「可能是有這麼回事吧。」
顏福瑞糊塗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什麼叫「可能是有吧」,難道說,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記不清了嗎?
司籐卻不再搭理他了,她慢慢倚回靠背,神情漸轉不屑,顏福瑞聽到她極低地說了一句:果然是上不了檯面的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