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4】

邱棟應了一聲,看這兒林深樹密的,擔心通話質量不好,便往外走了一段,選了個略空曠的地兒撥打,江煉想跟孟千姿說幾句,又記掛著況美盈和韋彪的情況,猶豫了一下之後,先跟了過來。

邱棟這通電話卻結得很快,一直點頭:「好,好,在峰林見比較合適,我把電話給孟小姐,看她的意見……」

轉身時,恰看見江煉,臉上一沉,硬邦邦回了句:「大家都忙著找孟小姐,你那倆朋友,咱們還顧不上。」

本想說完了,撂下江煉就走,才走了兩步,到底沒忍住,摀住手機聽筒,又退了回來,問他:「孟小姐的伏獸金鈴,為什麼會拿在你手裡?」

伏獸金鈴?

江煉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就是那條鏈子,原想解釋幾句,又嚥了回去:一來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二來孟千姿那頭每次問起這條鏈子時,都是避開旁人的,似乎並不願把這事聲張。

邱棟卻當他理虧,有些憤憤不平:「伏獸金鈴,避山獸、動山獸、伏山獸,剛剛那麼危急的情勢,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拿在手裡,你會用嗎?我說呢,明明有金鈴用,孟小姐怎麼會十二刀以身作符,原來金鈴不在身上!」

他驀地頓住,自知失言,面色有點發窘,又怕孟勁松在那頭等得著急,只得狠狠瞪了江煉一眼,急匆匆去到樹下,把手機交給孟千姿。

孟千姿可不在乎什麼通話質量,又興許是身上有傷懶得挪動,就倚在樹下接聽,邱棟顯是為避嫌,走到另一側幫著照顧傷員。

***

江煉在原地站了會。

十二刀。

想起來了,他曾經看到她一側的胳膊和大腿上各有三條刀傷,看來另一側也有,追根溯源,如果不是他手賤,把人家的金鈴拽走了,這十二刀,應該也沒必要。

胳膊上有些麻癢,不知道哪處傷口沒紮緊有血滑下,江煉伸手抹了,頓了頓,朝著孟千姿走過去。

走近了,她的聲音絮絮傳來,江煉不覺放輕腳步。

——「……都是山鬼的人,難道我自己逃了就完了,讓人家死嗎?」

——「你已經下去太遠了,還是坐車的,有等你過來這功夫,我自己都到懸膽峰林了,就在那匯合好了。我從地爐瘴折向西,抄近路直插,你要不放心,派幾個人沿路接應。」

——「疼啊,怎麼不疼?但我跟邱棟他們又不熟,難道在他們面前喊疼嗎?他們現在看我,眼裡都放光。」

又歎氣:「要是你和辛辭在就好了。」

江煉不由微笑。

剛剛的動山獸像一場壯觀的大戲,孟千姿的角色只有她能出演,無人可代,但下了台歇了戲,她又真實回來了,只不過這「真實」因人而異:邱棟等是熱心觀眾,關係沒那麼近,她還得含蓄矜持;如果是孟勁松他們,她大概只會喊累喊痛叫辛苦,怎麼恣意怎麼來了。

他意識到自己的走神,將發散的思緒收回。

——「你讓辛辭趕緊幫我查最有效的祛疤法子,我看再好的特效藥都不行,多半要醫美。」

——「是,是我說的,這事就算了。乘以二也是看情況的,朝那些可憐人耍威風就沒勁了……」

江煉放重腳步,咳了兩聲。

孟千姿的聲音立刻低了下去。過了會,她撳斷電話,轉過頭來。

見到是他,有點奇怪:「不是讓你走了嗎?你不去找你朋友?」

只要山鬼這邊罷手,況美盈他們就不會有什麼事,江煉抬手示意了一下遠處的密林:「都是老虎啊、豹子啊什麼的,夜裡不敢走,害怕。」

他就地坐下,還拿手捂了一下胸口,以強調自己「害怕」的程度。

孟千姿回他:「有什麼好怕的,你可以跑啊,硬跑。」

看來她對「硬跑」的初嘗試極不認可,江煉輕咳了兩聲:「有事說事,不能一槓子打死。這次是極端情況,我活了二十多年,頭一次遇到這種……」

他一時間找不出合適的詞來描述這群寨民:「下次,你換個地方,城市裡,應該就不會失望了。」

畢竟城裡人大多亞健康,體力耐力可稱道的不多,而且孟千姿也沒法在城裡「動山獸」,動來一群戰五渣的寵物貓狗應援,場面……有點感人。

孟千姿悻悻,不過她得承認:極端情況是真的,有生之年,應該也不會再遭遇第二次了。

一時無話,江煉的目光落在孟千姿的腳上,她的鞋子已經被邱棟找回來了,但沒穿,擱在一邊,依然赤著足,腳很漂亮,纖瘦得度,白皙秀氣,連趾甲都修磨得乾淨粉潤,一看就知道是經過精心保養的。

那條金鈴,就環在右腳的腳踝上,因著腳踝俏瘦,金鈴搭掛上去很美,有那麼點依依相靠、柔柔繾綣的意味,可以想見,要是腳踝太粗,那戴上鏈子,完全是場慘烈搏殺:不是鏈子要勒死腳脖子,就是腳脖子要撐死鏈子。

江煉移開目光,忽然想到了什麼,示意了一下那群寨民逃竄的方向:「那些人,不會是都被……吃了吧?」

孟千姿循向看去:「山獸如果不是餓極了或者受到威脅,是不會輕易攻擊人的,這是『動山獸』,又叫『山獸過道』,藉著它們傾巢而出的勢頭,把那群人給衝垮嚇走。」

頓了頓又補充:「當然了,他們有刀有斧的,如果硬要去招惹山獸,山獸也不會跟他們客氣。」

江煉看向她身上包紮的地方:「聽說你是以身作符,是不是如果有金鈴,就……不用受傷了?」

孟千姿皺起眉頭,猜到是邱棟多嘴。

山鬼的事,本來是不向外人道的,但江煉既給她講了那麼多的身世秘密,又親眼見到了山獸過道,孟千姿覺得,向他透露一二也無妨。

她撥弄了一下金鈴上的掛片,問他:「你聽說過蒼頡造字嗎?」

***

江煉點頭。

蒼頡造字,是中國上古創世神話之一,跟「女媧補天」、「后羿射日」屬同一系列,相傳這人「龍顏四目」,亦即重瞳子,受龜背紋理、鳥跡獸印、山川形貌的啟發,創造了象形文字,結束了結繩記事的歷史。

江煉還記得小學時上歷史課,老師講到此節,曾大讚蒼頡的貢獻:「同學們,你們想一想,結繩記事,多不方便啊,買頭豬繫個繩疙瘩,打個架系兩個繩疙瘩,隔壁老王欠你錢,又系三個繩疙瘩,一年過去了,繩上全是疙瘩,誰還記得哪個疙瘩代表什麼事啊?」

於是哄堂大笑。

江煉覺得,即便蒼頡聰明,蒼頡之前的人,也不至於都埋頭結疙瘩這麼蠢吧?但大家都笑,他也就跟著笑:他被況同勝送進小學時,已屬於超齡,不想表現得和別人不一樣。

孟千姿說:「關於蒼頡造字,有一首歌謠,叫『蒼頡造字一擔黍,傳於孔子九斗六,還有四升不外傳,留給道士畫符咒』。這歌謠的意思是說,蒼頡造的字很多,足足有一擔黍米的量那麼多,大聖人孔子學到手的,也只有九斗六,剩下的四升就是符咒,普通人根本看不懂,只有特殊的人經過研習才能認得。」

江煉點頭:「聽說有個跟這相關的成語,叫『才高八斗』,後世的人,哪怕只識八斗字,比孔子還要少一斗六,都已經能稱得上是才子了,總之就是,越認越少了。」

孟千姿嗯了一聲:「符咒也一樣,有些古早的符咒,太過複雜,傳著傳著就斷了,你拿給現在的人認,根本認不出。」

江煉想起伏獸金鈴吊片上,凹刻著的那些詭異痕紋:「你的也是……」

孟千姿沒正面回答,只豎起手指立於唇邊:「這是什麼意思?」

江煉失笑:「讓我閉嘴、別說話。」

孟千姿又伸直手臂,手心外擋:「這個呢?」

三歲小孩都懂吧,但江煉知道她必有深意,也就認真作答:「讓人別靠近、離遠點。」

孟千姿收回手,繼續剛才的話題:「紅燈停,綠燈行;招手是讓你過來,手指豎在唇邊是小聲點;開會時,主持人要求大家『起立』、『鼓掌』,大家就站起來拍手;高速岔道上兩個指向,一個去北京,一個往上海,於是北京的車從這北上,而上海的車在這南下——說白了,符咒一點也不複雜,符是圖像符號,咒是聲音,都用來指引某種行為的發生,我剛剛舉的例子,也可以稱之為符咒,人類社會中通行的、人人看得懂的符咒。」

江煉似乎摸到些頭緒了,喉嚨處有些發乾。

孟千姿輕輕吁了口氣:「有一種認知,蒼頡留下的那四升符咒,並不是給人看的,這世上除了人,還有飛禽走獸、河流山川、甚至不可解釋的力量,但彼此之間是有壁的,要打通這個壁壘,需要借助某種工具來『通關』。舉個簡單的例子,你住過老噶家,對巫儺面具應該不陌生:湘西的民俗裡,巫儺法師又叫巴岱,他們戴上巫儺面具,使用巴岱手訣,才能和神鬼溝通,面具和手訣,就可以視作打破人鬼間壁壘的工具。」

江煉聽明白了:「符咒也是打通這種壁壘的工具?」

孟千姿點頭:「一般人很難理解這種符咒是怎麼傳出去、又怎麼被接收到的,這麼說吧,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一種『波』,你看不見、摸不著,但它確確實實在發生著作用,蝴蝶效應裡,蝴蝶翅膀的震動,不是都能在萬里之外引起風暴嗎?世界是個巨大的動力系統,一個手勢、一種符咒,完全可以借助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傳播出去,導向到接收者。」

說到這兒,她突然冒出一句:「我說了那麼多,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有文化?」

江煉沒提防她有這麼一問,一時間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怎麼答。

孟千姿咯咯笑起來:「當然不是我想出來的,是我段太婆,她是民國時留洋的女學生,二三十年代,大多數人還在說鬼論神的時候,她言必稱科學,解釋起這些事來一套一套的。」

說到這兒,心下有些惆悵:太婆段文希,死在去崑崙山尋找龍骨的路上。

她低頭去看腳踝上的金鈴:「我們是山鬼,和飛禽走獸、山川林澤打交道,這伏獸金鈴有九個鈴片,每個鈴片上都鐫刻著一種複雜的符紋,一共九個,是山鬼獨有的,其中一個就是『動山獸』——我有時候想,可能那四升符咒裡,山鬼就分到了這九個吧。」

江煉喃喃:「怪不得你們這麼緊張金鈴,落到別有用心的人手上,可就糟了。」

孟千姿斜乜了他一眼:「你這就想錯了。」

「不管是白水瀟,還是你,拿了這條金鈴,一點用都沒有。說白了,這金鈴是工具,需要密碼開啟,但你們都沒有密碼,而我……」

她指向自己,嫣然一笑:「既是工具,又是密碼。」

這世上,只有坐山鬼王座的,才能用得了這條伏獸金鈴,其它人都不可以,七位姑婆不可以,段太婆也不可以。

金鈴丟了,當然是大事,因為這金鈴不是她的,還得繼續往下傳——但對她個人來說,不算致命打擊,也不至於丟了金鈴就束手無策。

因為她天生就是符,人符的符。

她自小熟習九種符舞,在身上開十二道橫豎正反弧血筆,於黑暗的山林中起符舞,她就是一道活的、舞動著的符紋。

血身人符。

***

先前一直想不通的疑團終於可以解了,江煉笑起來:「難怪這一路上,不管情勢多凶險,你一直都不怎麼緊張,原來是有大招。」

是比他那「硬跑」的大招要實在多了,有點禿尾巴雞站在鳳凰邊上的感覺。

孟千姿搖頭:「山鬼是有戒律的,除非特別凶險,否則不能隨便亂用,借用這種不可捉摸的力量,是虔誠相請,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人得有敬畏之心。」

再說了,金鈴不在,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往自己身上下刀,尤其是「動山獸」,百獸應召,洶洶出巢,是要傷大元氣的。

再多的,也就不好往下說了,江煉畢竟不是山鬼的人,孟千姿岔開話題:「那你是天亮再走?」

江煉答非所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奇怪,之前那麼著急回去的人,現在倒磨唧起來,孟千姿看了他一眼,心念一動:「你是擔心蜃珠吧?」

她眉目間多了些自矜的神氣:「放心吧,說話算話這種事,我還是懂的,你和況美盈他們匯合之後,可以去雲夢峰等……總得等我這頭的事結了、回去再說。」

江煉說:「也不是……」

他抬手指了指不遠處那幾個山戶:「我聽說,孟勁松趕不及來接你,你的人倒了不少,白水瀟她們是被衝散了,但難說會不會再來,這女人你知道的。」

這倒是,白水瀟這女人,哪怕只剩指甲,都能再來抓撓。

「我呢,還好,傷得不重,還能賣力氣,要麼,我送你一程吧,等你跟孟勁松匯合了再說。」

這說辭合情合理,孟千姿的目光掠過那幾個山戶,個個歪的歪倒的倒,匡小六和另外一個是重傷,抬著走的話徒耗人力,她預計留下一個照顧這倆,只帶輕傷的上路,人手上確實已經打了折扣,江煉肯幫忙的話,會輕省不少。

她看向江煉:「那我不付錢的啊。」

江煉說她:「家大業大,還這麼精打細算,是挺會當家的……」

他看出孟千姿有點累了,於是結束這談話,起身欲走:「不要錢,怎麼說,剛也是被你的小老虎救了一命……」

孟千姿笑起來,她闔上眼睛,預備小睡一會,哪知剛往後一倚,後腦勺硌了一下,「哎呦」一聲叫了出來。

睜眼時,江煉已經在她身邊蹲下了,說她:「挪個身,我看看。」

孟千姿挪了個身位,江煉看得清楚,又拿手摸了摸:「是個樹瘤子,有刀嗎?」

也不待她回答,一眼看到近旁擱著一把,於是拿起來去削那樹瘤,削完了也不停手,上頭削剜,下頭鏟剔,孟千姿說了句:「廢那事……換個位置不就得了。」

江煉手上不停,看著挫動的刀身笑了笑:「樹面是弧形的,後腦勺是圓的,後背又是略弓的,你換再多的位置也不可能合適……人也是奇怪,寧願動腳不願動手,這世上,哪有光靠腳能找到的安樂窩,還不是得動手。」

孟千姿心念微動,看了江煉一眼:他這話,像是在說他自己,從沒找到什麼安樂窩,要在坑窪的際遇裡又鏟又削,給自己築巢,譬如……當了賊就去練跑。

她說:「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江煉細心看削剜處,手上不停:「你說。」

「關於你講的,況同勝調-教你們的事,你、韋彪,還有那些被他棄用的,到底是找來幹嘛的?」

江煉手上一頓,眸色微沉,很快又回復如常:「不是說了嗎,幫他辦事、照顧美盈。」

孟千姿注意看他的面色:「這麼說太籠統了,你提到這一節時,雖然很模糊地帶過去了,但是有些細節,卻能連綴起來。」

江煉沒說話,手上的動作有些慢,沒去看她,她的話卻一個字一個字,灌入耳朵裡。

「況同勝106歲了,是個很老派的人,有很多在現代看來不合理甚至已經被取締的做派,在他那個時候,是可以被接受的;幫忙辦事,身強力壯腦子精幹就可以,照顧況美盈,醫生、護工都可以,但是他千挑萬選,吹毛求疵,連人的道德品質都要考慮到;再聯想到況雲央、況鳳景的男人,都是中途背離,他還跳腳大罵過……」

「我聽我大孃孃說,解放前,童養媳是很流行的,不止童養媳,也有少數人家,會抱養男孩,養大了之後好做女婿。」

差不多完工了,江煉拿手拂落粘連的木屑。

孟千姿遲疑了一下:「你和韋彪,都是吧?」

江煉有片刻沉默,忽然又笑了,語調輕鬆:「我干爺是有那意思,美盈如果嫁人,他不放心讓她嫁外頭的,也可以理解。」

孟千姿哦了一聲。

「那,最終是況美盈說了算,還是況同勝說了算?」

江煉有些好笑地看著她:「我干爺雖然是老派人物,但也知道什麼叫自由戀愛,當然是美盈說了算。」

「但是況美盈喜歡韋彪?」

江煉有點意外:「你怎麼會知道?」

連韋彪都不知道,這些年,亂吃了他不少乾醋。

孟千姿挑眉:「很難看出來嗎?他們被我扣在雲夢峰的時候,住了一間房,她如果喜歡你,多少會避諱些的。」

倒也是,江煉點了點頭:「韋彪人不錯,美盈很會選。」

他想就此打住,可孟千姿並沒有罷手的意思:「但況美盈怎麼會不喜歡你呢?」

她見過韋彪,從各個方面來說,那個人都不甚出色。

江煉聳了聳肩:「蘿蔔白菜的事兒,很難理解嗎?」

孟千姿盯著他的眼睛:「到底是她不喜歡你,還是你使得她不喜歡你呢?一個男人,想讓女人喜歡自己,可能要費點力氣,但想讓女人不喜歡自己,其實很容易。」

江煉身子略略一僵,他抬起頭,談話以來頭一次,回視了她的。

周圍很安靜,篝火的光映上兩人的側臉,也浸入眼眸,眸光火光,交織成障,誰都難以看透,誰都看不透誰。

良久,江煉才說了句:「孟小姐,你問的太多了。」

孟千姿答得平靜:「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再說了,你可以不回答的。」

沒錯,他可以不回答的。

頓了頓,江煉眸底的戒備忽然盡數撤去,臉上又帶了招牌似的微笑,像是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他朝樹幹示意了一下:「好了,你試一下。」

這是不願再深入了,孟千姿也不窮追,她倚了過去,微微一怔。

他這看似雜亂無章的削鏟,其實還挺符合人體工學的,脊柱處微凹,後腦也擱墊得很舒服。

她說:「木匠活不錯啊。」

江煉點頭:「也是強項。」

邊說邊撐膝站起,哪知蹲得太久了,剛又一番用力,牽動背上的刀傷,眉心只略皺了一下,旋又笑了笑,沒事人樣:「那你先休息。」

孟千姿看見他背後衣服破口處浸出的血亮了。

不止那兒,他身上的傷口包紮得都不好,在那削鑿時,胳膊上甚至滑下很細的血痕,倒不是他包紮的手法欠佳,應該是布條直接扎上傷口,沒有敷草藥,孟千姿估計是他不太認識,而且,就近的藥材都被邱棟帶人給捋了,供她和傷員還嫌不夠,也不會去給他用。

孟千姿叫住他:「等會。」

她抓起身邊留備明天換敷的那一叢,拿草枝繞捆了扔給他:「把葉子嚼碎了敷到傷口上再包紮,止血效果好一點,我們山鬼的法子,還是好用的。」

說著,身子微挪,露出身後那樹座的一角:「謝你這個的。」

說完,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

沒再去看江煉的反應。

但隱約知道,篝火正旺,江煉站了會才走。

【第三卷完】

《龍骨焚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