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棠選了唯一的那張空床坐下,努力想把目前的現狀給理一理,玲姐本來還想跟她嘮叨的,見她一臉漠然的樣子,只好躺回床上繼續翻雜誌去了——那種在車站常售的艷情兇案小雜誌,配圖和標題都相當的聳人聽聞。
前一天晚上跟石嘉信的討論中,她把目的地劃歸雅丹魔鬼城及其外圍數十里,官方提供的資料中,雅丹總面積400平方公里,按照計劃,她努力「被綁架」,而石嘉信設法租車,帶著路鈴先行前往雅丹,路上,他的車速會很慢,有可能被那輛兩人都心知肚明的小貨車給超過,他一定不要去跟,以免引起懷疑,而是記住小貨車的大致方向,然後根據這一線索,在雅丹範圍內做長時間的地毯式搜尋——路鈴一來認主,二來越接近命案實際發生地,響鈴的幾率就越高,一旦響鈴,她跟路鈴就可以匯合了。
不知道石嘉信到什麼地方了,如果玲姐的說法沒錯,那個叫鐵梭的現在在對尤思施虐,一個男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今晚上動她的可能性很小,她為自己爭取到時間,也就變相為路鈴和石嘉信爭取到時間,同時,還可以利用自己目光延伸的能力,把這個地下魔窟給「走」一遍,弄清楚逃生的路線。
正這麼想著,門外開鎖了,季棠棠下意識看向門外,身子卻沒動,反倒是玲姐,急急忙忙掀被子下床,順手拿了件外套,不一會兒,她從開了半扇的門外拉進一個披散著頭髮的女孩來,很是心疼地把衣服給那女孩披上。
這一點讓季棠棠不覺對她有了幾分好感,她站起身,儘管已經很肯定了,但是還想走近了看一看那女孩是不是尤思——就在這時,門外低聲說了句什麼,原先要關上的門又推開了一些。
有一道帶著戾氣的凶狠目光直直向她看過來,季棠棠心裡一驚,下意識回視過去,是一個獨眼的男人,右眼帶著黑色的眼罩,個子不算高,但特別壯,袖子擼到臂彎,露出的前臂很結實,趕上一般人的小腿粗,濃密的體毛間,隱現著鮮艷顏色的飛天圖樣。
季棠棠頭皮有點發麻,但很快外頭就關門了,門合上的剎那,她聽到外頭飄進的一句話:「是長的不錯。」
玲姐彎腰從床底下掏出雙鞋來讓那女孩穿,季棠棠這才注意到女孩是光著腳的,再一看就明白玲姐為什麼拿外套了:這麼冷的天,那女孩只穿一身單衣,像是醫院裡那種寬寬大大的病號服,扣子上下都扣錯了,露出半個肩膀的地方被咬的血肉模糊。
季棠棠愣了一下,忽然就覺得有點不對了,她問玲姐:「怎麼她穿這麼少啊?」
玲姐從水壺裡倒了些熱水進塑料盆,拿過搭在床頭一條看不出顏色的毛巾來浸了浸,擰乾了幫那女孩擦身體:「怕身上夾帶東西,恨不得給脫光了帶進去,狗日的造孽啊。」
那女孩木然的站著,任玲姐幫她擦拭,兩顆眼珠子定定地看著牆,玲姐幫她把頭髮刮到耳後的時候,季棠棠認出她就是自己招魂被困在鏡子裡時見過的尤思,對比那時的楚楚可憐小鳥依人,現在的處境讓人看了心裡難受的想落淚。
但比起同情尤思,現在有更棘手的事情讓她去急了。
我cao!她在心裡罵了句髒話。
鬼爪不能帶,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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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梭伸了個攔腰,叼了根煙就往飯廳的方向走,陪在身邊的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湊過來:「鐵哥,爽到了吧?」
「爽個屁,死魚一樣。」鐵梭打著火機,兩下都沒撳著,心裡更堵了,「以前還曉得反抗,弄起來有點意思。媽的這兩次跟挺屍一樣,怎麼咬怎麼抓都沒反應,就跟tmd干死人一樣,掃興!cao!」
那男人討好他:「這不正好來新的了嗎。」
鐵梭回想了一下剛剛看到的季棠棠的樣子,喉嚨裡有點發乾:「這兩回送來的都不錯,你說這也邪門,要麼就連著幾次送美女來,要麼就連著幾次都是醜的他媽碰都不想碰的。就跟人的運道一樣,要麼連著倒霉,要麼連著走運,你說是不是?」
那男人拍他馬屁:「可不就是這麼說嘛。」
「那女孩留著也沒趣,白吃乾飯,倒胃口。今晚那頭動刀子,送她進去吧。」
那男人有點惋惜:「模樣身段都不錯,一想到要下刀子拆成血淋淋幾快,怪可惜的。」
鐵梭斜了他一眼:「你是還沒上手,心裡頭不甘心吧?按說有這種好事,大傢伙都要舀勺湯的,不過我跟你說實話,真沒勁,老牛墾荒白費力氣,還不如跟玲子有意思。再說了,送來幾個人這頭都是有名單的,我這拖一陣子,總得把人交進去,玲子拖了這麼久了,總得找新人替進去吧?媽的上次也是我手賤,把那**拖出去受罪,結果死在外頭,裡頭的器官也都廢了,這損失,得大幾萬吧。」
「不止。」那男人搖頭,「聽說黑市上,一個腎就炒到這個數。」
他一個巴掌搖了搖。
鐵梭咂嘴:「媽拉個叉的,還說豬身上都是寶,人身上才都是寶呢,我有時候琢磨著那人皮燒了也怪可惜的,你說要弄個包還是鞋的,那也是真皮的呢。」
那男人趕緊豎大拇指:「還是鐵哥想的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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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中午的時候,有人送飯來,三份,饅頭和炒白菜梆子,季棠棠真是半點食慾都沒有,但想想幾頓都沒吃了,隨時又可能有惡鬥,還是得吃點填補填補,也就迎著頭皮嚥下去了,尤思基本是沒吃,玲姐的胃口倒挺好的,揪著饅頭蘸著菜汁,把尤思那份也報銷了。
一刻鐘過後,有人過來收盤子,問:「上廁所不上?」
季棠棠沒弄明白,玲姐趕緊點頭:「上,上!」
她拽著尤思往外走,示意季棠棠跟上,外頭站了倆彪形大漢,都是先前見過的,季棠棠這才發覺她們這間所謂「東頭」的房間,其實是最靠裡面的,往西的盡頭處也站了兩三個人,玲姐帶著她們往西,走過兩個房間,就是個廁所,還沒進門異味就衝鼻子,季棠棠有點噁心,說:「我不想上。」
玲姐給她使眼色:「一天就一次,趕緊的,能讓你上就不錯了!」
季棠棠心裡頭像堵了團死蒼蠅,看玲姐唯唯諾諾的模樣,又有幾分淒涼,覺得在這種境地下,人真是活得動物一樣,一點尊嚴都沒有。
廁所間裡髒的無法下腳,季棠棠捂著鼻子速戰速決,第一個衝了出來,尤思是第二個出來的,季棠棠注意到,她雖然臉上的表情還是瘋瘋傻傻的,但是走路時,有意識地避開了好幾攤穢物。
這個發現讓季棠棠心裡咯登了一聲,一個瘋了的人,哪還會注意這些小節呢?
回到房間,玲姐幫著尤思躺上床,給她蓋上被子,玲姐走了以後,季棠棠走到尤思床邊坐下,伸手拍了拍她:「哎,你叫什麼名字?」
玲姐在自己床上歎氣,她指指自己腦袋:「大妹子,你別招惹她。她這裡壞了。」
季棠棠不想白費力氣,她想了想,湊到尤思耳邊低聲說了句:「你是叫尤思嗎?我是石嘉信的朋友,他托我來找你。」
沒有動靜,起身一看,尤思的眼睛還是木木的沒有活氣,直勾勾盯著天花板。
季棠棠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她在尤思床邊愣了好一陣子,直到外頭忽然響起一聲慘叫。
聲音起的很突然,消失的更快,季棠棠瘆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突然間反應過來,快速回到自己的舖位上躺下。
不能再等了,得趕緊看看,這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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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很順利,目光成功地從門縫蜿蜒而出,這裡是條長的通道,她們的房間在最裡頭,目測兩邊加起來有八個房間,盡頭處是廁所,一男一女。除了她們那間,還有兩間也是用來關人的,大部分床位都空著,只有寥寥兩三人。
其它房間都是單人間或者雙人間,像是宿舍,其中一間單人宿舍相對大些,牆上貼著不堪入目的艷情圖片,床上的被褥凌亂不堪,床頭綁著繩索,靠枕頭的地方還有幾塊明顯的血跡,季棠棠想到尤思肩頭被咬破的地方,直覺這就是鐵梭的房間。
她在房間裡停留了一段時間,仔細看每一件可以被臨時當作武器的器物所在的位置,她並不害怕和鐵梭動手,家變逃亡之後,為了應付孤身生存可能遇到的侵害,她很是學過一段時間功夫,而且為了立竿見影,學的都是格鬥搏擊之類迅速打擊人體要害的功夫,一般而言,放倒近身的兩三個人是不成問題的,不過還是需要謹慎行事,已經有過的幾次對敵經驗給過她教訓,半點疏忽不得。
整個地下並不很大,分了五個片區,季棠棠她們所在的那一條應該是類似保安住的,大概有六個人,另一個片區是後勤廚師和食堂,時候是中午,走廊裡靜悄悄的,大多數人都在飯廳吃飯,根據飯廳的座位設置,這裡所有人加起來不超過20個。
這一點讓季棠棠有點意外,她原本以為,規模會更大——看起來,這只是其中一個據點而已。
除了那幾個她見過的保安,她還看到了在食堂忙活的三個伙夫兼後勤,另一張桌子上坐了兩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架著眼鏡,大概三四十歲年紀,看著還都挺斯文的。
走近一點,可以聽到兩個人在低聲聊天。
「這幾天工作量大,有點不適應。」
「忽然讓加快速度,下一次有這種活,估計得很久之後了。」
「這兩天結束,估計得連軸轉,沒得歇了。不過早點結束也好,說不定趕得上回去過元宵。」
「看名單上也沒幾個人了,一次性做完了事。」
「你說,這到底是哪啊?還在市區不?」
「沒準。不然給我們帶頭罩塞耳機,說不定就是在市區裡繞,也說不定就在家附近。咱別管,接單拿錢,結清走人,多做少看,總之不惹麻煩。」
「可不就是這個理……」
兩人一邊說一邊吃,午餐是羊肉白菜餡的餃子,蘸著醋,聞著挺勾人饞蟲的。
看來,毛哥的猜測九成九是對的了。
第三個片區相對整潔乾淨,消毒水的味道挺濃,靠外的幾個房間是宿舍,陳設檔次都高些,有的寫字檯上還攤開著專業醫學書籍,上頭用墨筆勾勾畫畫,湊近一看,是人體器官結構圖。
盡頭是個大的手術室,四張檯子,裡頭還有兩個白大褂沒去吃飯,圍著一張躺了人的檯子忙活,其中一個從人的腹腔中捧出血淋淋的一團,小心翼翼地放進邊上盛滿了灌洗溶液的器皿中——切取的離體缺血器官在常溫下最多1小時就會死亡,所以需要特製的灌洗溶液進行活性保存,而除非接受器官移植的病人同時就在這裡,否則摘除的器官還是需要盡快送出去的。
第四個片區相對逼仄,連走廊的燈都打的很暗,地上有干結的血點、血道道和拖拽的痕跡,盡頭是個大房間,正對著門是個大池子,池面上有鐵絲網蓋著,只靠邊的地方開了個半平米的口子,有兩個穿著防護服帶面罩的人在忙活,解開堆著的血跡斑斑的麻袋,從裡頭拽出不齊全的屍塊,小心地從那個口子裡放下去,每放下去一塊,池面都劇烈地翻滾沸騰,像是冒著黃煙,血水冒著泡兒上來,又很快偃息下去。
在地下,燒屍顯然是不合適的,煙氣排放一來條件不允許,二來也容易引起注意,所以季棠棠推測,這裡應該類似於焚化爐,是溶屍的強酸池子。
這一圈走下來,不異於地獄走了一遭,雖然太過血腥的鏡頭她只敢遠遠瞥一眼,還是受到很大震盪,她的目光在走廊裡停留了一會,繼續去到第五個片區,這裡類似於出口,有一條特別長的通道,這也印證了季棠棠先前的猜想:除了那個筒道之外,果然還有另一個出口,而且兩個口的距離很長,方便爭取機動的逃離時間。
通道的盡頭處停著幾輛沙地摩托車,旁邊是個稍大的房間,像是會議室,牆上貼著密密麻麻的單子,類似簽到記錄,又像是很多她看不明白的通知,有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桌子旁邊,對面站著鐵梭。
再挨近一點,兩人的交談聲就很清晰了。
鐵梭的語氣有點激動:「突然就讓離開?還不能回市裡,那兄弟們要去哪?」
「不是離開,是避風頭。那頭連著出了好幾件怪事,都是給咱們送貨的人。先是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拔了腦袋,血噴的整個駕駛室都是;再然後有一個死在茶座裡,明顯是被拷打過的,還失蹤了一個,到現在都找不到。這不能不防啊,所以上頭考慮,手頭上的做完之後,先暫停一段時間,避避風頭。你和幾個兄弟,先不要回市裡,新疆、青海,哪裡都能轉一圈,風頭過了再回來。這事出的太詭異了,不像是公安找麻煩,像是黑吃黑,這幾年生意做的大,眼紅的很多,也該停下來看看形勢了。我是負責這頭的,意思得給你傳達清楚了。醫生那頭我也通知了,現有的貨,趕緊清完,估計今晚得連軸動刀,明兒一早陸續撤,有車接醫生回市裡,你們這些,自己合計合計,分流走,一部分往新疆,一部分去青海,回來的時間等通知。錢都打到賬上,餓不著你們。」
季棠棠忽然覺得窒息,眼前劇烈地晃動起來,所有場景模糊成一片,頭像穿刺一樣疼,她騰的坐起身來,有人緊緊摀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
定睛一看,居然是尤思。
「對……對不起,」尤思很慌,眼淚都要出來了,「我想跟你說話,但是你……你眼睜著,一動不動,像是……像是死了一樣,我只好拚命晃你,好不容易……」
往常都是收回目光,原來被人中途打斷是這麼難受,季棠棠額頭都出虛汗了,她向尤思擺了擺手,示意沒關係。
尤思咬著嘴唇:「你真是石頭的朋友?」
季棠棠看著她,那種難受的情緒又上來了,壓低聲音問了句:「你沒事吧?」
只短短幾個字,催淚彈一般,尤思的眼淚刷的就出來了,她突然就撲到季棠棠懷裡,伸手死死摟住她的腰,哽咽著說了句「我怎麼辦啊」,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季棠棠摟住尤思,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她連哭都哭的很壓抑,努力不發出大的聲音,玲姐已經睡著了,呼吸很輕,這房間裡,估計也只有她能心無旁騖的安枕了,季棠棠又想起了她的那句「名言」。
——就當我是條狗吧,狗聽話,主人也捨不得踹,偶爾也賞口肉吃不是?
季棠棠苦笑,現在,你的「主人」已經要作鳥獸散了,你如果知道你即將面臨的命運,還睡得下去嗎?
門外忽然傳來大聲的呼喝和掙扎聲,聽起來,像是另外房間裡的人被帶出來了,尤思單薄的身子一顫,連動都不敢動了,玲姐也醒了,睜大眼睛從床上坐起來,似乎也察覺出氣氛的異樣和緊張。
門鎖響了,鑰匙開鎖的聲音,一下一下,清晰的像是敲在心上。
有兩個男人進來了,其中一個手裡拿著一套衣服,像是病號服,他把衣服扔在桌上,對著季棠棠笑了笑,語氣中有恐嚇的意味:「換衣服,脫鞋。」
狗日的!季棠棠牙齒都要咬碎了,這是死到臨頭還要蹦躂,還想著爽一把是吧。
尤思整個身體都僵硬了,她不知道是對季棠棠還是對自己,呢喃著低聲重複著:「你會被強*奸的。」
季棠棠輕輕把她推開,自己過去取衣服,回來之後坐在床上先脫鞋,那兩個人完全沒有迴避的意思,似乎是要參觀換衣服的全程。
尤思癱在地上,低聲哭起來,季棠棠俯□子摟住她,悄悄往她手裡塞了一根鬼爪,她附在尤思耳邊,聲音壓的很低:「石嘉信在來的路上,你多撐一分鐘,就多一點機會見到他。這個東西,最危險的時候再用,摁到這些畜生的身體裡去,懂嗎?」
尤思聽懂了,她瑟縮著身子點頭,手攥成了一個拳頭。
季棠棠吁了口氣,繼續鎮定地脫衣服,心裡默念著:就當是被狗看了,就當是被狗看了。
不過即便是狗,也看不到關鍵之處的,內衣內褲她是不脫的,直接就把病號服穿上了。
有一個男人在後面厲聲吼她:「內衣也脫!」
季棠棠冷冷看了他一眼,伸手進衣服裡解內衣的扣子,然後把內衣從衣袖裡拽出來了,示威一樣狠狠扔到地上。
那個男人悻悻的,多少覺得自己有點自討沒趣:「走吧。」
季棠棠很平靜地往外走,出門的時候,玲姐難過地吩咐了她一句:「你別跟人對著干啊,也少受點罪。」
作者有話要說:戰鬥的號角吹響了!太緊張了,為了認真醞釀一下戰鬥該腫麼寫,我去過個元旦。
親愛的們元旦快樂,撞鈴跨年了,真不容易啊。
許個新年願望,希望撞鈴可以慎終如始,完美收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