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棠低著頭,跟在兩個男人的後頭走,光腳踩在地上很涼,她的足弓不自覺地往上縮,感覺只是幾秒鐘功夫,就到了鐵梭門口,透過半開的門,她看到鐵梭往一隻玻璃杯裡捏了只生雞蛋,蛋殼在杯口甩了甩扔掉,食指伸進蛋液裡攪了攪,然後端起了仰頭一飲而盡,凸起的喉結明顯滾過,放下杯子時,還有一絲蛋清的拉絲從嘴角掛下。
季棠棠有點反胃,身後有人大力推了她一把,她一個踉蹌就栽進屋了,好容易站定,抬頭看到鐵梭正在近前打量她,季棠棠皺了皺眉頭,又往後退了兩步。
鐵梭看著她,心裡頭總覺得有點異樣:被帶進這屋裡的女人,哭鬧的有,尋死覓活的有,曲意逢迎討好的也有,但是眼前這樣的,這種一臉的嫌惡,瞬間就把他的火給勾上來了:他鄉下出身,初進城打工時,處處受刁難歧視,偶爾鼓起勇氣追個女孩兒,對方明明丑到爆,仗著城裡人的身份,居然也能鼻孔朝天給他白眼看,擺出一股子天鵝被癩蛤蟆追了的氣派……
那種嫌惡的表情,跟季棠棠臉上的,出奇相像。
鐵梭心裡頭往外翻著一股惡氣,他第一次看到季棠棠的時候就知道,這女孩肯定不是□,看氣質和穿著都不錯,應該是那種讀過書的「城裡人」,這種人,要擱著平時,一百年都不會看他一眼的吧?內心深處,他對這種人有一種深切的毀滅**,好像那種頂好看的細瓷,非得砸的一地粉碎才舒坦,還得狠狠往泥地裡踩,踩到面目全非才覺得解氣。
居然還敢給他臉色看,鐵梭的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他忽然就很想看到季棠棠被折磨到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模樣。
他抬起頭,對著門外伸手關門的男人說了句:「一起吧。」
那個男人張了張嘴,明白過來鐵梭的意思之後,講話都有點磕巴:「這個……鐵哥,這怎麼好意思……」
鐵梭笑的不懷好意:「大家都是兄弟,玩點新鮮的。」
「那……怎麼好意思……」那個男人嘴上這麼說,腳已經跨進來了,順勢把門給撞上,嚥了口唾沫,雙眼跟獵食的狼似的直放光:他的確沒玩過這種變態的,但男人的固有心理,真的想嘗試一把。
「來吧。」鐵梭表現的很大度,「你先。」
那個男人有點意外,但精蟲上腦,還是被□沖昏了腦袋,急急忙忙解皮帶脫褲子,到季棠棠近前,反而有點手足無措,這姑娘就那麼一張冷面皮站著,不驚惶不躲閃,讓他有那麼點無從下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涎著臉把嘴湊上去親,還沒挨到,季棠棠一巴掌甩了過去,啪一聲脆響,一張臉先是麻辣辣疼,緊接著就發腫了。
鐵梭在旁邊冷眼看著,他是有些拳腳功夫的,外行看熱鬧,行家看門道,季棠棠這巴掌打的有來頭的,不像一般女孩子掙扎吵鬧,巴掌亂揮,摑在臉上其實不疼——她這巴掌不一樣,起的角度刁,力道都在腕上,響聲也實誠,那是實打實的打,男人的臉皮相對厚也相對糙,哪有被女人一巴掌打下去腫了的道理?
鐵梭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伸手去摸藏在床底下的鐵鏈子,臉上卻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兄弟,讓個娘們給打了,說出去臊不臊啊?」
那男人有點惱羞成怒,反手就是蒲扇樣一巴掌甩過來,季棠棠偏頭就躲了過去,順勢曲肘,肘身自下而上,狠狠撞在那男人下巴上,那人哇哇怪叫,捂著下巴後退了兩步,被褪到腳面的長褲一絆,撲地就倒。
鐵梭的獨眼瞇成了一道細縫,眼底戾氣暴起,如果說剛剛那巴掌打的算是有幾分技術含量,那這一次出手,完全是身上帶功夫的人才使得出來的了,他想也不想,手腕一提,甩出一根兩指粗丈餘長的鐵鏈,季棠棠眼角餘光瞥到銀光一閃,又聽到頭頂風聲不對,嚇出一身冷汗,迅速矮身蹲了下去,就聽頭頂一聲巨響,鐵鏈甩在墊了玻璃板的木桌邊上,生生打出個豁口,木渣子玻璃渣子濺的到處都是。
先前那個摔倒的男人光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連疼帶臊,頓時就起了殺心,嘶吼著朝季棠棠撲了過來,季棠棠只顧著留意鐵梭動靜,沒提防被他撲個正著,後腰撞到桌邊,手掌摁翻了個杯子,鐵梭喝生雞蛋的那個玻璃杯。
季棠棠腦子裡迅速閃過一個念頭,只這剎那功夫,那個人已經到了面前,伸手就掐住了她脖子,鐵梭把鐵鏈一端繞在手腕上,正要再甩出一鞭,見那個男人已經得手,心裡一鬆,抬起的手下意識垂了下去,季棠棠抓住這一兩秒間的功夫,忍住咽喉的鉗制,背在身後的手迅速抓起玻璃杯向著桌面砸下去,感覺到手中玻璃杯碎裂的同時,抓起一片最大的碎玻璃,想也不想,向著面前那人的咽喉直插了下去。
這幾下只在兔起鵲落之間,那人想往後退,到底遲了一步,碎玻璃插在脖子邊上的動脈上,鮮血很快湧了出來,鐵梭目眥欲裂,大吼一聲又是一鐵鏈甩過來,季棠棠來不及躲,心一橫,把那男人拽過來擋在身前,就聽一聲悶響,鐵鏈正甩在那人頭頂上,硬生生把頭頂給砸豁下去一塊,乍一看,像是頭被從中間給劈開了,連腦漿都出來了。
鐵梭手腕一抬,鐵鏈頭嵌進那人腦袋太深,居然把那個人的身體也給帶起來了,從季棠棠的角度看,那人面目詭異,滿頭的血和腦漿,像是個提線木偶,她頭皮發麻,連腿都軟了,想也不想,拼盡全身力氣逃了開去,身後又是一聲巨響,鐵鏈甩在水泥地上,砸出一道一指深的凹痕。
季棠棠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或許是她經歷過的凶險還太少,她到底還是把人的下限想的太高把情形想的太簡單了,鐵梭不是個普通的只有幾分蠻力只會幾手拳腳的保安頭子,他的鐵鏈使的太好了,鐵鏈在他手上,像是長了眼一樣,指哪打哪,先前那男人,算是被鐵鏈砸中一擊斃命的,但凡她有一個不小心,被鐵鏈給掃上那麼一下子,非死即傷。
而鐵梭顯然是下定決心不給她活路了,一手鐵鏈舞起來呼呼生風,周圍一丈方圓全是禁地,被鐵鏈砸到的地方,要麼椅翻架倒要麼牆屑亂飛,季棠棠很快就被逼進了死角——如果掙脫不出鐵鏈的肆虐範圍,以鐵鏈本身的重量和鐵梭的這股蠻力,她幾乎可以預見到自己會被鞭打成怎樣血肉模糊的一團,拼著受一次傷,她也必須得從這個包圍圈裡突出去……
季棠棠心一橫,護住頭部要害,向著鏈圈不那麼密的地方咬牙撲了出去,身子還沒落地,左腿小腿一陣鑽心樣痛,痛的渾身肌肉痙攣,面部的神經抽搐,咚一聲就栽在地上,眼睛都看不清楚了,這一鐵鏈下的實在太狠了,衣服連著皮肉一起破開了,肉往外翻著,一時間不見血,只有白色的部分。
鐵梭撲了過來,膝蓋壓住她的腿,一把把鐵鏈從她腿上抽出來,季棠棠眼睛充血,身子又是一陣抽,鐵梭嘿嘿冷笑幾聲,把鐵鏈繞在季棠棠脖子上,抓住她的頭髮把頭給抬起來,然後又重重撞回地上。
這也是他的慣用伎倆,要把女人打的沒有戰鬥力,失去鬥志,再不反抗。
季棠棠呼吸都弱下去了,腦子被這麼一撞,感覺所有的器官都移了位,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實起來,看東西像是哈哈鏡一樣詭異的變著形,鐵梭長長鬆了一口氣,從她身上站了起來,舉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一條腿在流血,時不時痙攣,嘴唇微微翕動著,身體上的痛楚來的太強烈,整個人似乎都沒有意識了,眼睛繼續充血,透過蒙著的一層血霧,她看到鐵梭脫了褲子,露出醜陋的□。
鐵梭俯□子,湊近她猙獰地笑,伸手拽了拽鐵鏈,像是牽扯一條要死的狗,他拍打季棠棠的臉,強迫她清醒,說:「你看好了,老子現在搞你一次,待會勒死你,老子還奸次屍,再然後把你拆成一塊一塊,老子親自把你拿去燒了。」
說著就扯開了她的衣裳,女子美好的**看的他獸性大發,一埋頭,狠狠咬在她肩膀,新鮮溫熱的血湧進口腔,讓他莫名的興奮和燥熱,就在這時,季棠棠忽然模糊地說了句什麼。
鐵梭抬起頭,咧嘴時,牙齒縫間都帶著血絲,他獰笑著問了句:「你說什麼?」
季棠棠嘴唇翕動了一下,居然朝他笑了笑,鐵梭有點意外,他伸手捏住季棠棠的下巴:「你說什麼?」
季棠棠喉底發出奇怪的聲音,像是在笑,她的眼神由最初的痛楚漸漸轉為陰冷和凌厲,迎著鐵梭的目光,慢慢張開了嘴唇。
鐵梭忽然就明白整件事情怪異在哪了:季棠棠從進這個門開始,從來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她的嘴裡,含著什麼東西,青白色,卻又看不清楚形狀。
鐵梭猶豫了一下,他覺得湊的有點太近了,不管她嘴裡是什麼,自己最好還是離開點去看——只這零點一秒猶豫的功夫,季棠棠忽然使盡最後的力氣把頭撞了過來,她的唇齒間迅速移出一枚尖利的骨釘,準確無誤地撞進了他那只還能看東西的獨眼。
第二次被異物硬生生戳進眼球,絕望來的比痛苦更強烈,鐵梭慘呼一聲,伸手去摳那枚骨釘,手還沒觸到,突然驚恐地發現骨釘好像是蛇一樣的活物,居然自行往裡硬鑽!
血色瞬間浸滿整個眼球,鐵梭慘叫著抱頭往後栽倒,居然沒有立刻看不見東西,最後還能視物的瞬間,模糊帶血的視線中,恍惚看見桌子上坐著一個女人,皮膚風乾一樣起皺,薄薄的一層貼著骨頭,骷髏一樣的頭上長著枯草一樣的長髮,腳蕩在桌子底下咧著嘴向他笑。
季棠棠的眼淚湧出來,鐵梭在她身邊,垂死的狗一樣翻滾掙扎,她拼勁渾身的力氣往邊上爬開一些,伸手把敞開的衣服攥緊,然後抓住床腿,用沒受傷的那條腿的力量撐地,一點一點地挪坐到了床上,然後伸手把脖子上的鐵鏈一圈圈解下來,很鎮定地在床頭槓上結了一個套。
鐵梭喉嚨裡呵呵的,像蛇一樣嘴裡發著嘶嘶的氣,摸索著從地上站起來,癔症一樣四處亂打亂撞,左眼已經成了個血窩窩,季棠棠冷眼看他撞翻凳子又撞上牆,重重倒地之後粗重地喘息著往床邊爬,心裡泛起幾分復仇的快意,唇角居然挑起了微笑。
她彎□子,把鐵鏈結成的圈套往下垂,垂在鐵梭往前爬的方向,透過晃動著的環形套子,可以清楚看到鐵梭掛著一道道血痕的臉,他看不見東西了,也已經喪失了剛瞎時亂打亂撞一氣的躁狂,謹慎地皺著眉頭想去聽周圍的動靜,手在地上按摸著,似乎已經發現癱在地上的季棠棠不見了,臉上露出極其驚怖的神色。
季棠棠輕輕抖了一下鐵鏈,如同逗弄家養的寵物,鐵器撞擊的聲響引起了鐵梭的注意,他像是忽然遇到危險的動物,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季棠棠笑了一下,動作很溫柔很輕地把鐵鏈套進鐵梭的頭,頓了一兩秒鐘,臉色一冷,猛然收鏈,鐵梭身子一顫,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扒拉,季棠棠沒給他機會,她一隻手臂鉗住鐵梭的咽喉,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到了鐵梭脖頸處,鐵鏈瞬間就凹進鐵梭的咽喉,鐵梭發瘋一樣在季棠棠身下掙扎踢踏,季棠棠胳膊越收越緊,眼睛死死看著對面的牆,一動不動。
身子底下的動靜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直到全然靜默,季棠棠眼前的視線有點模糊,她鬆開手臂滾落到邊上,鐵梭沉重的身體被床頭框結著的鏈套提在離地半米高的地方,像是做俯臥撐,肉紅色的舌頭垂著,居然伸出那麼長,一蕩一蕩的,蕩著蕩著,噌的一聲輕響,那枚骨釘從鐵梭眼窩裡掉了出來。
屋子裡沒有動靜了,死人的氣息和血腥的味道在身周縈繞著,季棠棠忽然後怕起來,她慌亂地抽開床頭櫃,在裡頭翻檢出剪刀,把床單扯起來剪成幾條,一圈圈綁住出血的左腿,綁著綁著,嘴唇開始抖、手開始抖,最後全身都在抖,剛剛的生死惡鬥,慘烈的不像是真的,由最初的假手骨釘,一步步,終於走到親手殺人這條路上——那個痛下殺手的女人,陌生的不像是自己,如果說殺人是為了自衛,那之前好像玩弄獵物般的遊戲算什麼?是因為見的慘狀太多,對殺戮完全不在意了,全然把自己性格裡黑暗的嗜殺一面給暴露出來了嗎?還是說過慣了這種孤僻封閉血腥的生活,她的心理變得扭曲,不知不覺,已經有了不正常的思維和行為了?
她伸手去撿骨釘,頭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陣一陣的,穿刺一樣疼,殺戮之後,心底升起巨大的淒涼,像是沙漠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雪,遠的看不到邊——她做夢都想回到正常的生活狀態中,像個普通人一樣吃飯、睡覺、談戀愛、煩工作、煩車子房子票子,但是身不由已,總被一樁樁突如其來的變故推往黑暗邊緣,感覺像是被推離了人群的孤魂野鬼,觸摸人間煙火這點微小的願望都成了支付不起的奢侈。
這條路,什麼時候是個頭呢?如果永遠是處在這樣的境地中,活著和死了,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抽屜裡有煙和火機,她取了一根點上,順手把火機扔進病號服的兜裡,近乎貪婪地吸了一口,煙草的味道像是一隻溫柔的手,撫慰了她緊繃的神經,聽說白粉的感覺更好,會讓人做最美的夢,往常提到海洛因,她會想起瘦骨嶙峋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眼還有戒毒所裡皮包骨頭的男女老少,但是這次不同,她覺得嘗試一下也未嘗不可,她做了四年的噩夢,願意為了一次美夢付出少活幾年十幾年的代價,希望夢裡,一切都還沒有改變,母親在,父親也在,盛家秦家都是狗屁,沒有這些齷齪的事,粗鄙的人,她還叫小夏,夏天的夏。
煙圈裊裊之中,外頭隱隱傳來什麼聲音,季棠棠皺了皺眉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那是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她有點恍惚,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為什麼會有慘叫聲呢?
季棠棠神遊出去的魂一點點回歸,像是件冰涼的衣服,又重新裹回身體上,她全身一震,剎那間就清醒過來:這是飛天殺人取器官的據點,她剛剛殺了兩個人,尤思命懸一線,這麼危險的處境下,她居然在抽煙!
季棠棠騰的站起身來,左腿劇痛襲來,疼的她下一秒就跪倒地上——她咬牙忍住,先把地上那枚鬼爪收了,然後在先前那個死的男人身上翻了翻,他解下的腰帶上有匕首的掛套,季棠棠抽出匕首看了看,隨手又扔下,開始翻鐵索的衣服、櫃子和床,她有一種直覺,在這樣的地方,安保的工具不可能只是匕首那麼簡單,一定有些拿得出手的傢伙。
果然在櫃子的最下層讓她給翻到了,一把烏黑珵亮的手槍,季棠棠拿過來看了看,又放到手裡掂了掂,她不懂槍,只是根據重量來判斷應該是裝了彈了,拉開房門之前,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槍的保險栓,打開了之後,她有瞬間的怔愣,忽然就很想念岳峰——關於槍,她只有一點概念,「想開槍先開保險」,這是被岳峰罵會的。
走廊裡靜悄悄的,看來大多數人都不在這個片區,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剛剛房間裡動靜不小,但依舊沒能為鐵梭招來外援,季棠棠跛著腿扶著牆,一步步盡快挪回到先前被關的房間:玲姐不見了,尤思也不見了,房門大開著,就著走廊裡昏暗的燈光,能看到她先前脫下的一堆衣裳,像破抹布一樣攤在房間正中。
季棠棠打了個寒噤,直到這時候才意識到很冷,她一跛一跛的過去,把外套裹上,正要往腳上套鞋子,外頭忽然又是一聲尖叫,似乎是尤思的聲音!
這一聲叫幾乎把季棠棠全身的血液都給叫停了,她騰地站起來,顧不上腿疼,快步往先前看到過的醫生待的片區跑過去,剛過岔道,就看到過道裡亂作一團,有一個被劃拉開了肚子的特壯實的男人,腸子都一溜串地掛在肚皮外面了,居然還沒死,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抱著手術室裡那種推車,發瘋一樣四面去撞,身子下方血都積成一灘,眼看也就最多撐個幾秒鐘了,但旁邊四五個保安,一時間近不了身,鈴姐被人倒拖著頭髮拽在地上,手上攥著一把小手術刀,拚命往鉗制她的人身上去戳,那個拽她的人一聲怒吼,抬起一腳狠狠踩在她頭上,下腳之狠,讓人覺得玲姐的臉瞬間就缺了一塊,相比之下,尤思反而好點,她太過瘦弱不起眼,被人一把拽撞在牆上,痛的半天爬不起來。
季棠棠再次覺得自己犯了個錯誤,把鬼爪交給尤思,還不如給玲姐來的合適,至少,玲姐即便下場慘烈,為了存活,她是拚命抗爭過的。
一片血腥的混亂和絕望之中,季棠棠冷靜的舉起槍,扣動扳機。
意料之中的沒有射中,但是巨大的震響嚇住了每一個人,突如其來的短暫靜默中,季棠棠對著尤思大吼:「還不快過來!」
尤思想都不想,跌跌撞撞衝了過來,那幾個保安反應過來,正想有所動作,季棠棠抬手又是一槍,那幾個人唬的就地撲倒,藉著這幾秒鐘的生機,季棠棠拽過尤思的手,拚命向著先前自己看到的另一個出口通道跑了過去。
也虧得她先前看過路,對方向瞭如指掌,完全沒有猶豫,經過化屍那個片區的時候,有個穿工作服的人把頭往外探了探,又很快縮了回去,季棠棠雙腿一直發抖發軟,身後的聲音很快追了過來,甚至能聽到有人大吼:「她有槍,拿槍!」
季棠棠的耳朵嗡嗡的,一直拽著尤思跑,感覺都快絕望的時候,終於到了沙地摩托車所在的區域,會議室裡沒有人,那扇通往外頭的大門緊鎖著,季棠棠衝著尤思吼:「幫我把車子推過來!」
人在最緊急的關頭,似乎能夠迸發出平日裡難以想像的力量,尤思全身發顫之下,居然能領會到季棠棠是讓她把車子推過來擋住出口,她拼勁全身力氣推過來兩輛,其它的實在推不動,只能歪歪扭扭推到一起,勉強把出口擋一擋,但這畢竟不是一道密不透風的牆或者防禦,對方可以跨過來跳過來……
尤思面無人色,季棠棠轉身朝著門鎖開了一槍,伸手把把手拉開,夜晚沙漠間凜冽的狂風瞬間透進來,季棠棠看著尤思:「走!」
尤思的淚水奪眶而出,這個魔窟,終於開了扇門了,即便不知道能逃出去多遠,會不會被抓回來,她也一定要出去,哪怕呼吸一口氣也好。
衝出門的同時,季棠棠連開幾槍,她瞄準的都是摩托車的油箱,有打中的,有沒打中的,直到子彈打空,汽油汩汩流了出來,而追過來的人也到了近前,有一個人扒著摩托車想爬過來,身後有人抬頭舉槍,季棠棠一甩手把槍砸到那人頭上,伸手進衣兜裡掏出了先前那個打火機噌一聲打著,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
想開槍的那個人愣了一下,緊接著回頭大叫:「後退!趴下!要炸!」
餘音未落,大火已經轟的一下串升起來,季棠棠衝出門,盡力把鐵門關上,拽起癱倒在地的尤思往外跑,才剛跑出幾米遠,身後鐵門內轟的一聲炸開,鐵門被氣浪往外一迫,雖然沒有炸飛開來,但是能明顯聽到鐵製門框被擠壓變形的聲響,尤思心頭升起狂喜和希望,她問季棠棠:「死了嗎?他們是不是死了?」
季棠棠停下腳步,這是沙丘高處,視野還算廣,極目四望,月光下,大片的沙子居然白雪一樣反光,她指著遠處一條帶子樣的黑色:「那裡是公路,得去那。」
尤思抓著她,重複剛才的問題:「死了嗎?他們是不是死了?」
季棠棠看了她一眼:「沒死,點火的時候,我看到他們往後撲地了,會再追上來,得快點。」
這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尤思似乎是傻了,愣愣地看著季棠棠,直到季棠棠下了沙丘,她才打了個寒戰,小跑著跟了上去。
這裡是開闊地帶,即便有偶爾出現的風蝕地貌,在席地捲來的狂風面前,依然芥草般不起眼,沙漠的早晚溫差很大,所謂早穿棉襖午穿紗,白天晚上的溫差能達到20度以上,而夜晚肆掠的狂風,顯然讓溫度更加逼近極限點,兩個人很快就凍的四肢麻木,連手指都很難屈伸了——就在這時,高處隱隱有人聲傳來,幾道雪亮的光柱四下亂掃,尤思覺得全身被凍住的血一下子衝上腦頂了,她帶著哭音對季棠棠說了句:「他們追過來……」
話還沒說完,季棠棠忽然一個踉蹌就摔到了地上,尤思哭著過去扶她,就聽季棠棠低聲說:「我給你的東西呢?給我。」
尤思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趕緊從兜裡掏出骨釘給她,季棠棠沙啞著嗓子說了句:「我不能走了。」
她一邊說一邊抬起手,低聲吩咐她:「你幫我把外套脫下來,你裹上,向著路跑。石嘉信開車,應該是循著路走的。你到了路邊,希望就更大,你多長一個心眼,不要隨便攔車,夜裡過這裡的車有可能有問題……你最好攔家用的車。」
尤思身子篩子一樣發抖,風太大,把她的哭音刮的斷斷續續的:「你起來走啊,我不行的,我沒你不行的,我也不會丟下你的。」
季棠棠咬著牙,自己把外套給拽下來:「你別以為我是不想走,我腿走不了了,我沒有鞋,我現在根本爬不起來,我們兩個穿的都不多,再走我就會失溫,會活活凍死。但是你能走,我看得出來,你還沒到體力衰竭的程度,你穿上我的衣服,按照我的吩咐走,記得攔車小心。」
看到尤思還沒走的意思,季棠棠火了:「你他媽別婆婆媽媽行嗎,你在這一點用都沒有,你跑出去了,還有希望把石嘉信給帶來。」
尤思哭著問她:「那你怎麼辦啊?」
「我得先找個避風的地方。」
尤思無助地看周圍,哭的跟個淚人似的:「哪有啊,根本就沒有啊……」
季棠棠忽然就覺得好笑,這個時候,她反而不逼她了:「那你留下來吧,等人追來了,大家一起完蛋。」
尤思瑟縮了一下,她看著遠處那幾束手電光柱,想到那個夢魘一樣的地方,忽然就生出了巨大的恐怖:死也要死在外頭,死也不能回去!
她看著季棠棠,含淚說了句「我一定帶人來救你」,撿起衣服套上,轉身就向著季棠棠給她指的方向跑去。
平日裡,她是嬌氣虛弱的公主,爬個樓梯都氣喘吁吁,這個時候,也不知為什麼,兩條腿機械地擺著幅度,耳邊風聲呼呼,居然沒有累的感覺,腦子裡亂轟轟的,無數的人臉無數的場景在眼前碎片一樣拼接、放大、縮小,又怪異的變形,但有一個字始終清晰。
逃!逃!逃!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明亮的車光刺的她睜不開眼睛,她這才發現自己根本已經跑在了公路上,幾米開外停著一輛車,她看不清楚是輛什麼車,腦子裡重複著一句話:她說不能隨便攔車,要家用車!家用車!
正恍惚著,有人跌跌撞撞下車,叫她的名字:「思思!」
尤思驚呆了,她有一種錯覺,好像以前玩蹦極,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又被繩索拉回了命,最後回到踏實的地上,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衝了過來。
尤思失聲痛哭:「石頭!石頭!」
她摟住石嘉信的脖子,哭的肝腸寸斷,眼淚像是永遠沒有止的時候,舌頭似乎都僵了,模模糊糊說不出一個清晰的字來……
直到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槍響。
尤思渾身一震,頓時就清醒了,她抓著石嘉信的胳膊語無倫次:「石頭,她在後面,她還在後面!」
石嘉信看向槍響的方向,有幾道手電光柱,居然是向這個方向來的,再等了幾秒鐘,連厲聲暴喝的聲音都能聽到了,石嘉信的嘴唇翕動了一下,突然沉聲說了一句:「走。」
尤思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被石嘉信拽到了車邊,後門一開,石嘉信把她往裡塞,尤思忽然明白過來,她手扒住車門不上車:「石頭,走哪裡去?你不管她了嗎?」
石嘉信沒有說話,但是憑藉著自己對他的瞭解,尤思大致知道答案是什麼了,她難以置信地看石嘉信,大叫:「你怎麼能這樣,她說過她認識你的,是你讓他來的,你不能不管她!」
話還沒說完,身子忽然一傾,已經被石嘉信推了進來,旋即是車門重重關上的聲音,尤思大哭著去扭開門的把手,就聽車窗一頓,回到前排的石嘉信把車門給鎖上了,很快發動車子,調轉車頭,向著來路疾馳而去。
尤思覺得自己快崩潰了,她在後頭瘋狂捶打著石嘉信的座位和肩膀:「石頭,你不能這樣!她會死的,她真會死的!」
石嘉信躲了幾下,任由她打,尤思打著打著就脫力了,萎頓地蜷縮在後排座的一角小聲的哭,石嘉信歎了口氣,放柔了聲音跟她說話:「思思,不是不想救她,在那種情況下,咱們得理智一點,那些人已經追過來了,他們還有槍,你覺得我們兩個能對付的了嗎?」
尤思一直在哭,只是偶爾抬手把眼淚擦掉,石嘉信沉默了一下,低聲說:「思思,我知道這樣做讓你失望,你冷靜之後就會明白的,有些時候,做有些事情,雖然卑鄙,但是是正確的決定。」
他說著,把車內的空調溫度開到最大,溫暖的空氣漸漸泛開,慢慢給尤思凍的發僵的身體注入活氣,過了會,石嘉信從前頭遞過來巧克力和礦泉水:「思思,先吃點東西。」
尤思沒接,她難過地看著後排座位的另外一角,這才發現那裡豎著個沒見過的背包,她看了一會,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你的包?」
石嘉信沒有立刻回答,頓了頓才說了句:「她的。」
聽說是季棠棠的包,尤思忽然就覺得有點親切,她伸手把包拽過來,摩挲了幾下,近乎偏執地來回拉著最外頭口袋上的拉鏈,車子裡安靜下來,只有空調暖氣的聲音,偶爾風大,能聽到車玻璃被撼的嗡嗡響,石嘉信擔心地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尤思,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到底是沒說。
無可避免的,他想到了季棠棠。
按理說,他的車上帶著路鈴,如果季棠棠真的很危險,依照路鈴護主的特性,這麼近的距離,路鈴不會不有所動作的。
只有一種解釋的可能,路鈴護主,是被主人的怨氣召喚,就好像一個人如果全無生念一心求死,路鈴是沒法主動去進行保護的——在那種凶險的情況下,季棠棠為什麼會沒有怨氣呢?
石嘉信覺得頭疼,身後持續的傳來拉鏈拉動的聲音,這聲音讓他心煩意亂,感覺那聲音一下下,鋸子一樣鋸著他的神經,但是他強忍著遷就著,沒有出聲阻止,好在過了一會,這聲音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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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思停下拉拉鏈的手,愣愣地看著從那個側口袋裡掉出的一張折的方方正正的紙片,過了好久,才伸手撿起了打開。
藉著昏暗的車光,她看清楚這是一串手機號碼。
號碼的下方寫了一個人的名字,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