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別家的店舖都已偃旗息鼓,惟獨飛鷹酒館還燈火通明。歐陽翱遠遠地望了一眼路邊的酒館,選擇了左面的小巷。然而巷子裡的味道有點不好聞,煙熏熏的,他在猶豫之際,聽到背後傳來一個半醉的聲音。
「果然那女生靠不住啊……」
聽到這道有氣無力的中性嗓音,歐陽翱有種想要暈厥的衝動。
飛鷹酒館。
「來!為我又重新抓到你乾杯!!」君舞舉著一大杯啤酒高喊,似乎有點醉了。
歐陽翱從容地避開從君舞酒杯裡溢出的啤酒泡沫:「我沒有酒。」沒法跟你乾杯。
「哎……」君舞湊過去,瞪大眼睛誇張地打量了歐陽大帥哥半天,酒氣沖天地嚷嚷起來:「怎麼搞的,大飛鷹?!快給他拿個杯子來啊!!他都不跟我乾杯啊!」
「好的好的!大姐!」
歐陽翱斜睨了君舞一眼,眼裡儘是笑意。她竟是老師?真叫人大開眼界。
君舞繼續酒話連篇:「那女孩果然把你放了,真是失望。不過,喂,」她撞歐陽的肩,被閃開,沒撞到於是撇撇嘴又八卦道:「我看你好像很喜歡千晴啊,呵呵……今晚單獨相處有沒有很甜蜜呀?告訴老師,你為什麼會喜歡她捏?為什麼捏……」君舞舉著快喝空的酒杯,反覆曲項向天歌。
歐陽翱閉目養神,卻不能塞上耳朵,她一個接一個的「捏、捏」聽在他耳朵裡好像小貓在呢喃,他其實很享受女生發出這樣可愛的聲音。不過,閉上眼睛,竟也開始不由自主思考起來。他到底為什麼對那個叫千晴的女孩感興趣呢……
君舞雙眼有點失焦,她打了個嗝,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為什麼會喜歡那個女孩呢?我大膽猜一下,因為她給人一種……乾淨的感覺?」
歐陽翱表情微怔。
「而你,」一根指頭指向他:「又是一有潔癖的BT,所以才會喜歡。」
一旁的大飛鷹抱著盤子CJ地樂道:「呵呵……我什麼都沒聽見……我什麼都沒聽見……」
「可是,小子,聽我說,你這樣是不行的。喜歡一個人,就要像喜歡一個人一樣去喜歡。你怎麼能把人家當東西?」
「有意思。」歐陽翱笑著輕哼一聲,「那麼你告訴我,喜歡一個人和喜歡一件物品有什麼區別?」
君舞握著空空的酒杯,皺起了眉頭。
耳邊,是歐陽翱輕飄飄很不屑的話語:「在我眼裡,有些人的價值的確還不如一本書或一件衣服。人類喜歡把自己看得高於一切,其實大家不過是一團蛋白質而已。」
君舞靜靜地睨著非常泰然地說著非人類的話的歐陽翱。他們頭頂的電視裡正播著RE•TURN樂隊巡迴演唱的華麗廣告,背景音樂是那首新單曲「海市蜃樓」。
她手中的玻璃酒杯突然當的一磕!「無論如何,女人不是男人的所屬物!」那口吻狠狠的,大飛鷹詫異地望過來,驚愕地看著杯子在君舞的手中呲呲地裂開縫來。「我討厭被人當作東西一樣對待,無法忍受……」玻璃杯登地破碎!淡色液體和著玻璃碎片唰地飛濺開來!
冰涼的液體濺到歐陽翱眼角,他赫然吃了一驚。她的動作像是捏斷仇人的動脈,血濺四壁的同時,也傷了她自己的手。
酒館裡一陣安靜。
「唔。」君舞盯著自己的纖纖玉指,表情因疼痛有點扭曲。
酒水灑到自己身上,歐陽翱開始有些不耐:「既然被你抓到了,大可以帶我回旅館。」他頓了頓,加重語氣道:「我可不想陪你發酒瘋。」
「喂,有個問題我不是很明白。」君舞忽略對方的話,「你爺爺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小薰那裡得來的情報不會有假,她很重視自己的口碑,「你想找關夜雅算帳我姑且能理解,畢竟是他肇事將你爺爺撞傷,不過……」君舞撐著下巴表示不解,「我不懂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到司徒御影?」
歐陽翱側著身子靠在吧檯邊,手托腮,悠悠地道:「因為我和司徒御影有些私人恩怨。」這個問題對他而言,似乎有點重要,所以他從不認真去想。「我們什麼時候回旅館?」
君舞晃著二郎腿,意味深長地笑:「為什麼不直接說你羨慕司徒御影?你的眼睛明明就這麼寫著了。」
歐陽翱大為意外,笑起來:「我?羨慕司徒御影?何以讓老師你這麼認為?」
「因為他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去哪就去哪。雖然有人對他寄了希望,但那小子就是敢完全不把他們當回事。他有很知心的朋友,他也很容易滿足。」君舞半寐著眼,陶醉地歪歪身子,不緊不慢地說:「你太慾求不滿,他的慾望卻很簡單。所以,那傢伙絕對比你自由快樂。」
……
那傢伙,絕對比你自由快樂。
歐陽翱沉默了半晌,抬起眼來,用他一貫輕佻的口氣反諷道:「看來有那樣的學生,作為老師的你似乎很高興?」
他等著看這老師還能如何口吐蓮花,而君舞只是趴在吧檯吡吡吡地玩著手機:「你這手機好漂亮……」
歐陽翱這才發覺口袋裡的手機不翼而飛,看著君舞的魔手在手機上蹂躪,悶悶地笑道:「送給你吧。」
君舞「哎」了一聲,望向歐陽翱。這傢伙的潔癖竟嚴重到如此地步?「嫌髒啊,」她撇撇嘴,「可這上面剛好有條重要的短信耶。」
細細的手機鏈勾在君舞小指上,超薄的銀白色手機在歐陽翱因皺眉而壓扁的視野裡可憐巴巴地蕩來蕩去。
「行了,」歐陽翱哼笑,「請老師開門見山吧,你想怎樣?」
君舞收起手機,笑得高深莫測:「想請你私人幫我一個小忙。」
風華的舊體育館裡,滄海和易韓已測試完一系列機關陷阱,玉在一旁興奮地搓手:「好勒,讓東林的傢伙們吃不完兜著走!……不,是有去無回!」
佩路過,不予置評。雖然他不喜歡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而且無聊),但由於這是風華軍團的成員一致投票的結果,民意大過天,他只好順從,心裡暗自在想,花費心思搞這些小玩意,不過是為了好玩罷了,不過若換了是歐陽學長,如果關夜雅和司徒御影真的來赴約,應該只會選擇更變態的法子吧……
「都是些什麼陷阱啊?」佩有點擔心地問。
「呵呵,放心吧,是非常可怕的連環陷阱哦!」易韓興致勃勃地介紹起來。
簡單歸納就是,關北冥翔和萊西的房間裡安置了兩根銜接的導管,裡面裝了兩種氣體,導管銜接處被一塊金屬片擋住,這個氣體裝置與外面的叢叢機關相聯,營救者一但一著出錯,就會啟動連動裝置,金屬片會彈開,兩種氣體便會匯聚。
「呵呵,這兩種氣體混合而成的毒氣威力可是很恐怖的哦……」易韓一說到自己的發明創造便無比興奮。
佩嚇出一身冷汗:「你確定不會鬧出人命……」
話音未落,佩的手機忽然大作,那頭傳來全能體育館外負責站崗的學生的聲音:「我們看見有人來了!是……關夜雅!」
「只有他一個人嗎?!」
「嗯,沒有看見別人!」
關夜雅依照電話裡的吩咐來到風華的舊體育館外,遠遠地,聽見校廣播的聲音:
「關夜雅嗎?」
「是的,是我。」關夜雅謹慎地停住腳步,面向十碼外的全能體育館,緩解氣氛地笑笑,「這廣播聲音真大,嚇我一跳。」
「一個人?」齊玉豈敢和他談笑,板著臉繼續問。
「是。」關夜雅向身後看了一眼,笑道:「我確定沒有人跟蹤。」
廣播裡暫時聽不到聲音,隔了一會兒才聽見另一個調侃的聲音,是滄海:「你好,關夜雅,」他非常興奮地撥高了音調,有點自戀地撥了撥肩上的長鬈發,「相信你已經知道你弟弟和朋友現在都在我們手裡了。」
「能不能讓我親眼證實,以確信他們的確在你們手上。」而不是被偷了手機。
「哦,當然,請看你左面的屏幕。」
學校的大屏幕唰地一閃,關夜雅仰起頭,確定攝像鏡頭下被反鎖在房間裡的兩個人的確是萊西和翔。北冥翔那傢伙還是那麼聒噪,正在想辦法撬門,而他的弟弟,還是那麼心安理得地睡著大頭覺,被北冥翔拽起過一次,坐了幾秒又倒了下去。他又仔細看了幾秒,直到畫面被切斷。
「看得很清楚吧?」屏幕上出現滄海燦爛的笑容。
「嗯,」關夜雅點點頭,雙手插進褲兜裡,歎息:「既然我來了,可以請你們放了他們了吧?」歐陽翱的目標其實只是他一個人吧。
這一天果然還是來了。他不清楚歐陽翱打算讓他如何償還,那個人的邏輯從來都是超越常人的思考範圍的。不過既然被認定撞傷了歐陽老先生,尤其那位老先生又是堂堂歐陽集團的董事長大人,更是歐陽翱唯一的家人,被要求付出額外的代價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再加上翔和佳此刻落在歐陽翱手裡,對自己將被如何折騰他已經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
「呵呵,」常海笑起來,打斷關夜雅的尋思:「那麼簡單就讓你輕鬆過關可不行。我們想要……和你玩個遊戲。」
「遊戲?」關夜雅意外,「什麼遊戲?」
「規則很簡單,你從開著的那扇大門進來,找到那兩人被關的地方,救他們出來,不過……時間只有十分鐘,十分鐘後,關你弟弟的房間就會灌滿毒氣。」
「毒氣?!」
「放心,不會致命,不過,可能會是你很不願意看到的情況。當然,如果你找錯房間,觸到機關和陷阱,一樣有可能觸動毒氣的開關。到時候,整個倉庫都會被鎖死,你自己也會成為人質,下一個玩遊戲的,就會是尹洛威、雷俊希,或者是……司徒御影。」
關夜雅蹙眉。他們打算一直這麼玩下去?直到司徒御影出面?
「呵呵,真是少見啊……,你這麼溫文爾雅的人皺著眉頭的樣子。」滄海湊近屏幕,笑得越發期待和興奮,「話不多說了,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計時。」
早晨,很冷。他張開眼,看見從空中灑落的雪花,它們看起來軟綿綿的,就像棉花糖,只可惜他抓不到。
他裹緊身上的衣服,轉身正要離開,十米外的那個麵包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有個男人大聲叫嚷著:
「小兔崽子,偷東西啊?!」
店門前,一個男孩被逮個正著,稚嫩的聲音虛弱地喊了些什麼。
他回頭關注著。偷東西的男孩看上去比他小,正被人提著衣領,逃不掉,只能手足無措地任人耳提面命。手裡的麵包還沒來得及被摸熱,就被收繳了回去。
「媽的,手這麼髒,這都賣不出去了!」店主隨手把麵包扔到地上。
小男孩望著地上的麵包,眼睛都直了。
「還有呢?!你不只拿了一個吧?!」店主拽著男孩東旋西轉,霸道地搜身。
男孩一張臉漲得通紅,既羞愧又委屈,哭著申辯:「沒有了!只拿了一個……」
而店主似乎堅信不移:「一定是被你這小兔崽子吃掉了!」他擰住男孩的耳朵使勁地擰。
終於有路人看不過,說不要太難為小孩子了,他也是餓了。
「哦,他餓了就可以偷東西了?!那我的損失誰來彌補啊?!」
他還是遠遠地看著,一雙暗色的眸子透著淡淡的倦怠,它們就如動物的眼睛一樣,只是單純地觀望眼前的景象,向來摸不清狀況,所以才會這麼清澈這麼漂亮。冬日的早晨,他原本打算給哥哥帶了早餐就跑回家冬眠的,可那個男人聒噪的喊聲每一波襲來,就將他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睡意刮跑。
他終於忍不住了,邁步朝那個店面走去。
……
「麵包的錢我來付吧。」
他的腳步頓住,站在離麵包店大約六七米的地方,怔怔地看著那個突然走進視野的纖薄身影。
不少路人都噤了聲,為這個出面為偷麵包的小孩解圍的少年,為他身披的雪一般的清冷俊秀,為他臉上乾淨剔透的笑容,更為他的善良和溫柔。
少年將錢付給店老闆,又買了一塊麵包遞給呆呆地望著他的小男孩,什麼也沒說,只是笑笑揉揉小孩的頭髮,像是對著自己的弟弟。
……
他暗灰色的瞳孔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然後看到那個纖細俊美的少年朝他的方向轉過身來,隨即是納悶的聲音:
「佳?」少年向他信步走來,「你怎麼出來了?」
他緊緊地又裹了裹衣服,像是犯了大錯,沮喪又緊張地埋著腦袋。
「怎麼了?」哥哥來到他面前,手覆上他的額頭,擔憂地說:「燒退了嗎?不是讓你好好在床上呆著嗎?」見佳不吭聲,他把手上提的口袋舉起來,溫和地笑著,「我帶了你喜歡吃的醬肉包。」
佳不說話,也不看他,有點神經質地又裹了裹衣服。這是哥哥買給他的大衣,很暖和,他用它來藏偷來的兩塊麵包。他也想偶爾給哥哥帶些禮物。可是現在哥哥為他的麵包付了錢。他的腦袋覺得有點混亂。
「看來你還是有點發燒啊。」雅笑,牽起他的手,「今天我不打工了,我們回家吧。」
「嗯。」他點頭,抬眼看向他的哥哥,只比他大八個月的哥哥,同父異母的哥哥,溫柔善良的哥哥,是他幼年的記憶中唯一清晰的面孔。
「喂!醒醒!」昏昏沉沉中有人很粗暴地拍打他的臉頰,巴掌聲中夾著很生氣的聲音,「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睡得著啊?!」
萊西迷迷糊糊地辨認出北冥翔的聲音。「……幹嗎?」他勉強抬了抬眼,聽上去雖然虛弱,嗓音裡還夾著怒氣,「你能不能把你的分貝數降到10度以下?」
北冥翔被氣得差點嗆到,枉費他一個人在這裡想辦法救兩人出去,這傢伙居然還嫌他吵:「這裡不是你的秀美課桌!!你給我起來幫忙!!」
萊西抱著膝蓋繼續睡,碎碎的長髮一瀉而下,忽然出聲:「……翔,我覺得有些冷……」
「什麼?你少來了!別偷懶!」北冥翔吼了半天,還是沒驚動萊西,他很不情願地伸手探進萊西毛茸茸的頭髮裡,摸到他的額頭,竟在發燙,「啊!你怎麼了?!不舒服是不是?該死,你好像在發燒啊!可惡,一定是滄海那個BT對你做了什麼……啊!!」他驚駭地想到什麼,猛地跳遠三步,「該不會……是春藥什麼的吧……」
「是嗎?我以為那樣我該覺得熱才對……」萊西聽著翔越加憤怒的聲音,把腦袋埋得更深了。
北冥翔想想也對,小心又走近兩步,見萊西沒有撲過來的跡象,才放下心來:「喂,你挺住啊!我馬上救你出去!」
萊西感到翔將腰間的制服外套解開披到他身上,起身,然後是翔式上躥下跳的聲響。
「這地方一定有通風口什麼的吧……」
同一時間,風華軍團的一行人正聚在BT狐的電腦前,津津有味地觀看事態發展。監視視頻上展現的是被改造得縱橫阡陌的體育館的景觀,一路上除了重重機關還設置有不少混淆視聽的門扉,門後則佈置陷阱。關夜雅順利避過了幾處設有機關的地方,從他身上攜帶的工具看得出他是有備而來。滄海單手托著下巴,露出讚賞的眼神,他希望關夜雅能走得更遠一點,但是他知道十分鐘後勝利的還是他們。
見關夜雅拐進一個暗道,齊玉激動地自言自語:「再過去一點……再過去一點……!」
通!關夜雅果然不慎踩到地上的機關,沉重的鐵籠匡啷墜下——
倉庫裡一陣煙塵激盪,關夜雅在最後一秒貼著地面從鐵籠下翻滾而出。
齊玉一臉不高興地嘟噥:「可惡!身手真敏捷……」而且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之前那麼多房門關夜雅連看也沒看就走過去,他就這麼確信他弟弟和兄弟不在裡面?
關夜雅從地上撐起來,心有餘悸地回頭看那個籠子,他不是沒有注意到頭頂,只是這一段暗道裡沒有光源,他的手電又恰好在這時被消耗完了,而那個籠子降下的時機剛好在他邁進暗道,眼睛還來不及適應黑暗的時候。
這麼走下去很危險,但他應該快接近目標了!體育館的面積已所剩無幾。
幾分鐘後,滄海終於滿意地看到關夜雅在時限之前找到了最後一間房。雙門扉、密碼鎖,門的大小和顏色都與早先在大屏幕上關夜雅看到的畫面相符。
關夜雅抬頭打量這扇門,沒有盲目地解密碼,而是先扣門確認:「翔,你們在裡面嗎?」
「雅?!」北冥翔吃驚居然聽到關夜雅的聲音:「是你嗎?!」
「是我,佳和你在一起嗎?」
「啊,在!不過他在發燒,情況不太好!」
……
齊玉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上的畫面。關夜雅和北冥翔根本身在不同的地方!關夜雅正在體育館內,而北冥翔則在體育館下面的地下室!乍聽上去他們的確像在彼此回應,但實際上聲音卻是通過隱藏在暗處的擴音器被電腦分別轉送到指定音箱再到達聽者的,簡單來說,便是通過電腦製造了一場精妙的「電話通話」。隔著厚重的鐵門,即使聲音偶有失真也根本聽不出來,就連敲門聲也是惟妙惟肖。
「翔!你能走過來踢一下門嗎?」關夜雅還是很謹慎。要是沒記錯的話,那兩人的手腳並沒有被綁住。
北冥翔狠狠給了門一腳!
令齊玉吃驚的是,北冥翔踢的是地下室的大門,他卻看到關夜雅面前的大門也跟著震動。
「有個東西叫做傳感器……」滄海笑著瞥齊玉一眼,耐心解釋。
「果然是高科技啊……」齊玉發出由衷的讚歎。
滄海看著屏幕上半蹲下身開始著手解密碼鎖的關夜雅,摸摸下巴,笑得諱莫如深:「對付像關夜雅這樣的人,只有做到百分百的逼真,才能讓他上當啊……」要捕到上好的獵物,當然是不能吝惜代價的。
他關注電腦上出現的數據,關夜雅已經破解到兩位數了。真強!不過,這個密碼當初就設置得不算繁瑣,只有四位,是恰恰能讓關夜雅在短時間內解開,又不必因為破解時間太長反而引他懷疑的最佳安排。
密碼一解開,門後的毒氣彈就會引爆,一切就都結束了。
齊玉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易韓也翹首等待著自己的新毒氣亮相。滄海的手指在電腦桌上悠閒地敲著,想像著關夜雅在以為即將成功卻又面臨突然失敗時會有的表情,他的嘴角勾起暢快的笑:不好意思了,關夜雅,所謂兵不厭詐啊……
佩對所謂的遊戲和打賭一向沒有好感,自始至終緊鎖眉頭。看著身邊的人一臉激動的神情,他不由在想,歐陽學長做這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他,以及他周圍的這群人,居然那麼輕而易舉就接受了學長的「遊戲法規」。不按常理出牌的歐陽翱,月亮一樣難以琢磨的歐陽翱,喜新厭舊的歐陽翱,高貴卻陰騖的歐陽翱,如領袖也如皇帝般高高在上的歐陽翱……他們享受跟隨他的過程,也把什麼都不放在眼裡,過著看似瀟灑自由的生活,有時甚至有種上癮的快感,但有時也感到迷惑不安。
歐陽學長,不會對任何事物執著,卻為什麼如此執著於見到司徒御影?這一次,與其說是為了懲罰撞傷歐陽老先生的關夜雅,引出司徒御影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吧。他們這些人,對於學長而言其實什麼也不是吧?學長他,只把那個人當做唯一的敵人……和對手。
「啊!好厲害!最後一位了!」齊玉的聲音打斷佩的思索。
關夜雅終於破解了密碼鎖的最後一位數字。1494四個紅色數字閃了一下,接著是「叮」的開鎖聲。
門即將左右開啟的剎那,滄海笑了:「抱歉了,關夜雅……」
卡嚓!
四周唰地黑下來!
「我的仙人!怎麼了?!」易韓的聲音。
滄海驚愕。監控室裡一片黑暗,除了他面前的電腦。
「那是什麼?!」齊玉指著電腦屏幕上突然彈出的對話框。
——遊戲到此為止。
是誰?!滄海大為驚訝,是誰竟然能進攻他的電腦系統,而且事先沒有一絲徵兆?
他懷著好奇又激動的心情按下對話框的「確定」,又一個對話框彈出來。
——別再輕舉妄動,否則風華的主電腦就完了。我沒有在開玩笑。
好自信的語氣!這感覺無比熟悉!滄海怔住。
「拔掉電源!」有人喊。但拔掉風華主電腦的電源,也意味著他們的計劃只有跟著泡湯。
「有沒有辦法?」佩上前問。
滄海陷入沉思。不是有沒有辦法的問題,只是他無法冒這個險,風華的主電腦裡儲存了大量資料,而且是整個風華學院的心臟,主電腦崩潰的話,學院將要承受相當沉重的損失。雖然風華的主電腦不會這麼容易被攻擊,但對方的口氣又的確無比有把握,致使他猶豫不決。
現在倉庫裡一片安靜,大家都在等待常海的對策。
齊玉終於等得不耐煩了:「喂,都五分鐘了吧,你倒是說話啊!」
五分鐘?!這個字眼闖進滄海的腦袋,他突然想起從剛才起體育館裡就一片安靜,沒有聽到任何機械的響聲。
「糟了!」他恍然大悟,奔到電腦前,手指剛要觸到鍵盤,屏幕上騰地彈出另一個對話框:
——多謝耐心。電腦我接手了。
卡嚓!光亮又恢復了!與此同時,主電腦已完全不受常海控制,自動切換到DOS模式,上面閃現過一連串強制執行程序的指令。
他們聽到轟隆隆門被打開的聲音,用腳趾想也知道是發自地下室。
「可惡!」風華軍團的人衝到電子門前,按下按紐,門卻遲遲不打開。
滄海洩氣地靠在座位上:「別白費力氣了,那個門被鎖死了。」他怎麼沒早反應過來呢?風華的電腦哪裡是那麼容易被侵入的?對方之前明明只是在虛張聲勢,是他自己自動放棄了對電腦的操控權才讓敵人有機可乘。
齊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抱頭嚷嚷:「我就說不要相信高科技了嘛!電腦最靠不住!!吃裡爬外!!」
「可惡的東林人!可惡的關夜雅!他還說是一個人來的!沒想到這麼狡猾!」憤怒的聲音四起。
佩反問:「人家為什麼不可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一片賭氣的安靜。
他環視了一圈,這幫傢伙果然還是不成熟啊。
他安靜地倚牆而立,手機忽然響起。
所有人都抬眼看向他。
「是學長。」佩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警惕地接起,「……喂?」
「……是我。」歐陽的聲音。
佩聽著那頭歐陽的話,眼睛疑惑地虛了虛,點頭應到:「……嗯,好的。」
凌晨3點,君舞單槍匹馬來到風華學院,貴族軍團的小子們早已在大門口恭候。
「喂,你耍什麼花樣啊?!快點放了學長!」齊玉老遠地沖君舞喊到。
月光下,君舞慢條斯理打量不遠處表情不甚高興的一行人:「怎麼了?看你們的表情好像吞了大便?」
「你說什麼?!」齊玉果然經不起激將,「你才吞了大便呢!」
君舞懶懶地忽視他,直接朝二把手佩發問:「都按照我的吩咐辦了吧?保全設施什麼的都關閉了吧?」
佩點頭,隨即問:「學長人呢?」
「放心,」君舞揚揚下巴,「到時候自然會放了他,何況我也養不起這樣的大少爺。」手插在短外套的包裡,她走上前來,穿過眾人站在旗桿下,舉目環視偌大的風華學院,「那麼,按事前說好的,從現在開始的半個小時裡,風華學院我就接管了。」語畢還回過頭來一笑,「幾位就先去飛鷹酒館接人吧,記住,你們幾個一個都不能少,少一個,你們的歐陽學長就得遭罪了。」
望著君舞大搖大擺地推開已沒有任何防範的教學樓大門,玉在後頭不服氣地哼哼:「變態!」
滄海卻好奇地虛上眼,她到底要幹什麼?人質已經被關夜雅救出去了,這個老師這麼神通廣大,照說不可能不知道的。難道……她的目的根本不是要救她的幾個學生?
「好了,我們去接歐陽學長吧。」佩的聲音打斷滄海的思路,他低頭看了看表,「時間不多了,」忽然發現滄海望著黑暗中的某處發呆,「怎麼了?」
「……剛才操場那邊似乎有動靜?」
佩順著滄海的目光望過去,操場上黑乎乎的一片,一點聲響也沒有:「不要疑神疑鬼。還有你休想找理由留下來!別忘了那女人說過,我們之中少了哪一個都不行。當然,如果你覺得惹怒歐陽學長也沒什麼,那就隨便你吧。」
「呵呵,幹嗎生氣嘛?我又沒說不去……」滄海只得賠笑跟上,「哎,我只是覺得今天晚上咱們折騰了這麼久,到頭來卻是這麼個結果,挺無奈的……」
「還無奈呢你!」一提起這個玉就氣不打一處來,「還不都是你和你那勞什子的電腦惹的禍!!」
「呵,你說什麼?」滄海瞥了身邊的人一眼,冷笑,「你懷疑我在假無奈不成?」
「……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
等風華軍團的人走到一絲生氣也不剩,小薰才大呼一口氣,從籃球架的後面狼狽鑽出。
好傢伙,終於讓她等到這一刻了!
在大頭家的章魚燒鋪發生的BLACKR.事件曾讓她遺憾萬分,以為錯過那次機會,就算再過五年都不定會再覓得這個神秘大盜的蹤跡了,可是沒想到就在幾天以後,神秘的黑色R圖騰竟又現身了!這次居然就在風華學院的後操場!上午和君舞一起來救人時她無意發現的,可真是天助她也!
不過,為什麼君舞也在這個時候來風華?難不成她就是BLACKR.?天哪,如果是真的那簡直太聳人聽聞了!他們班的新任班導師居然是那位名聲遠播的,喜愛劫富濟貧的俠盜?腦海裡浮現出君舞那副女王尊容、剽悍腔調,她越聯想越可怕,趕緊搖搖頭。不可能的,君舞那吊兒郎當的作風怎麼看都與這個原則性極強的怪盜相去甚遠。
這麼想著,她站起來,強自撫撫劇烈起伏的胸口,不過心情還是沒能平復。怎麼可能說冷靜就能冷靜下來呢?現在正是最激動的時刻呢!興奮的笑意湧上眼角,她也跟著悄悄溜進了教學樓。
噠……噠……小薰小心翼翼地爬上二樓,夜半的教學樓空曠陰森,只有她自己聽得見足下的腳步聲,像鬼的步伐一樣又輕又慢又詭異。她不敢開燈怕打草驚盜,可就在她墊著腳尖生怕弄出一點聲響之時,卻突然聽到附近十米之外那串非常清晰、非常瀟灑、非常像在逛博物館一般悠然自在的高跟鞋聲。隨即二樓的燈嘩啦啦全亮了,她弓著一張背站在樓梯口的身影,被完全暴露在白光之下。
開燈的是君舞。她靠在牆邊,看樣子還正準備點煙,也或許是因為要點煙,所以才索性把燈全開了。
不過,拜君舞所賜,原本恐怖驚險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小薰?」君舞眨眨眼,發現了樓梯口呈半潛伏狀的小薰。
小薰嚥了口唾沫,這個時候她自然是不可能靜止不動裝雕像的,也不可能掏出一把麻醉槍來砰砰了結對手,於是只好機械地笑著應話:「啊!好巧啊,君舞老師你也在這裡啊!」
「是啊,是啊,今天月亮好大啊。」君舞抽一口煙,眼光朝兩邊遞了遞,「你來找人?」
「哦,沒有沒有,我就是來看看他在不在……」越來越無厘頭……
「呵呵……」
「哈哈……」
冷了一陣場,君舞忽然不笑了,轉眼很正經地道:「好了,不要跟我打哈哈了,你是來調查BLACKR.的吧?」
這樣最好,小薰乾脆也不再躲閃:「老師該不會就是那位大盜吧?」
君舞不置可否,只把煙擰熄了扔進垃圾桶裡,示意小薰:「你跟我來。」
小薰半信半疑地跟君舞來到這棟教學樓頂樓的辦公室,站在一扇豪華的雙門扉前,門上佈滿雕花,一看便知內裡必定也是相當氣派的。果然不愧是貴族學院的做派啊。小薰暗自唏噓。
君舞看小薰一眼,讓到一邊,吩咐:「把門打開。」
小薰不解:「為什麼要我開?」
「你想知道BLACKR.的事情?那就自己動手。」
霍,果然是十足的女王架勢。小薰不情不願地摸出開鎖的細絲,蹲在門前,插進去前又抬頭問一句:「老師,我怕是電子鎖,就這樣可能打不開呢。」
「你是想跟我說你剛才躲在暗處一點也沒聽見我跟那幫傢伙說的話?」言下之意:你當我是萊西來著?
「哪裡,我只是怕萬一……」小薰發覺自己一夜之間變得有點不敢違逆女王老師的意思了,忙低頭忙活起來。
沒幾下工夫,門鎖開了,小薰在君舞眼神示意沒事兒之下,吱呀一聲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門敞開縫的一剎那,她似乎立刻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豪華」味道。
君舞順手摁開了門邊的燈,一室明亮。
不,是一室堂皇!
小薰呆呆地睜大眼:這哪裡是高中校長的辦公室?就算美國總統的辦公室都萬萬不及這裡十分之一的奢侈啊!
君舞沿著紅色地毯慢慢踱到那張豪華辦公桌前,揀了幾隻金筆在手中把玩:「一個高中校長的辦公室用得著這麼華麗嗎?」
小薰慢慢回過頭來,仰頭打量,注意力赫然被左面牆上那副巨大的相框吸引住了。倒不是那個相框有多昂貴,而是,相框裡原本應該是老頭子校長肖像的地方已經被一幅巨大的繪有黑色R的畫布替代。
「這……」小薰大惑不解地望向君舞。
君舞昂昂下巴:「他身手果然夠快,我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換掉了。」
「這麼說……」
「我們都來晚了。」君舞一面說一面往衣服裡揣著辦公桌上值錢的東西,「你也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想帶走的,反正帳都記在BLACKR.身上,不拿白不拿。……哦呀,這個地球儀居然是紫水晶的耶……」
小薰茫然地看著君舞在辦公室裡大肆搜刮,大腦裡一片混沌。
搞了半天君舞不是BLACKR.啊。不曉得是該慶幸還是失望呢……
凌晨四點。東林大路。師生正雙雙把家還。
「老師,回答我!!」
「哎呀,這麼丟臉的事情就不要老是問了……」
「不行!否則我明天就對全班公佈你就是怪盜!」
「那樣他們會不會很崇拜我?」
「……拜託你告訴我吧……你為什麼會去找怪盜啊?你不說我今天、明天、後天都會睡不著覺啊……你可憐可憐我就告訴我吧……」
東林學院。
高二六班。
教導主任的咆哮聲正震顫著整條「戰壕」:
「我看你是一天到晚玩瘋了!!」
北冥翔擰著眉毛,悲慼地站在位置上,兩眼發直地盯著手中的課本。教導主任則在他面前吹鬍子瞪眼,皮膚從魚肚白髮展到白裡透紅再發展到紅裡透白最後發展到炸蝦紅,腮幫鼓鼓的、肚子鼓鼓的……總之全身可以膨脹的地方都在極速膨脹。
班上的人紛紛偷笑:
「煮熟了煮熟了……」
「五秒……熱得快……」
「……」
北冥翔使勁瞅著課本,歪嘴念叨著:「……不要慌嘛……讓我再想想……」
「你……你……你!!北冥翔!我教書十餘年,從來沒有遇見你這樣的學生!!」
「哎,怪了……等於多少來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