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廳裡靜得有點尷尬。剛剛還你一句我一句講得有板有眼的司徒御影和歐陽翱此刻都有點找不到話說的樣子。
小薰對於這種冷場並不陌生,這就是最最老套的「糟!被她知道了」式懸念。故事發展到這個地步,接下來通常有兩種選擇:一、間諜片模式,……於是知情者將被殺人滅口;二、肥皂劇模式,主角們編出一套蠢得要死的理由成功地將更蠢的知情者敷衍過去。
可惜現實生活中人們往往並不如電視電影裡那般具有暴力傾向而且碰巧還智商低下。所以小薰由衷地希望大廳裡的眾人能拿出一點新穎的方式來歡迎她這個似乎不太受歡迎的逆襲者。
但是司徒御影緊皺的眉頭正表示他們仍在考慮要不要採取肥皂劇模式。此種氛圍無疑是對情報女智商和能力的變相侮辱。顯然,比起無孔不入的情報女,他們還是更寧願將她假象成那種思想單純得近乎無腦的女生,以配合此刻他們臉上或憂慮或謹慎的表情「別告訴她,她還是個孩子」。
「拜託!不要這個樣子好不好?」小薰大踏步走進來,「我懷疑老師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結果也不意外啊!……好吧,有那麼一點點意外啦,但是就算你們什麼也不說,我遲早也會知道的!」而後轉向君舞,「老師,也請你不要咬牙切齒一副秘密敗露的樣子。在下水道被人追蹤,你不會真的以為我一點懷疑也沒有吧?你是BLACKR.,那麼以前的種種巧合就都說得通了。」
阿雅吃驚:「她從以前開始就很可疑了麼?」
「當然,比如車賽那次,再比如……」見君舞立即黑面,小薰高深莫測地笑道,「放心,我的情報不是那麼容易共享的!」
言下之意,我要加入你們。
「我知道你們想什麼,認為我只是好玩好奇,認為我是那種會唧唧喳喳到處宣揚的女孩,是吧?」許失憶老實巴交地連連點頭,小薰又說,「我從初二就開始調查BLACKR.,不敢說是她的追隨者中的第一人……」
「等等,你……你是她的追隨者?」正義感十足的許失憶一口氣差點噎到。
「……是以前!」小薰望望正衝她促狹眨眼的君舞,連忙糾正,「呃,不敢說是第一人,但我至少還算BLACKRer中的元老級人物。她每一次行動我都有關注,行動前的通告出現在哪兒,R圖騰的樣子,標的物,以及盜竊發生的時間段……就算你們看輕我的能力,認為我還不足為友,也請一定不要看輕我背後的BLACKR.聯盟。」開玩笑吧?那些珍貴的現場照片她可是非高價不賣的,現在願意免費提供他們還不要?腦袋進水了除非!更何況現在情況已經發展成這樣了,敢情你還能像黑衣人裡面那樣閃我一閃讓我瞬間失憶啊?
歐陽翱笑起來,其實他倆是一個意思,只怪司徒學弟太死板:「說得有道理。我相信小薰一定有不少獨家情報,我這裡呢,不巧也正好有BLACKR.想要的東西,司徒學弟看來一直在調查BLACKR.,情況一定比我輩瞭解得都清楚,阿雅和BLACKR.又是同行,對BLACKR.的作案手法和心理會比我們瞭解,大家反正都不是外人,不如一起來把這背後的秘密搞個水落石出,如何?」
這話一說完所有人都呆滯了,還沒反應過來,歐陽翱已經感覺良好地一錘定音:「既然沒人反對,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盟友了。」
小薰哈皮地點頭:「好!」不愧是歐陽學長,開明人士!
阿雅打趣地望向司徒御影,他只是沉默。其實就阿雅自身來說,還是很認可歐陽翱的提議的,司徒御影從來只相信自己的力量,但是一個人的能力畢竟有限。
許失憶急了,本來監視司徒御影、阻止他繼續調查BLACKR.的任務都讓他搞砸了,現在倒好,丟雞不成倒折把米,如果被組織知道他執行任務的結果就是讓一群烏合之眾加入到捉拿BLACKR.的行列,他肯定會被調到西伯利亞的倉庫去工作的。
墨行瞥向司徒御影,不曉得御影少爺這會兒在想什麼,對於歐陽翱的自作主張他居然並未反對。可見歐陽翱手中握有的BLACKR.標的物是絕對的王牌。
「這些人,就是你說的同盟?」
顯然誰也沒有想到司徒御影開口第一句話就如此惡毒。小薰、許失憶、阿雅立刻集體露出「怎麼這樣」的抗議表情。
「現在才反對來不及了。」歐陽翱攤攤手,聳肩,「只好這樣了。」
「他也算嗎?」司徒御影抬頭,示意歐陽翱身後的顧管家。
歐陽翱轉頭,恍然大悟:「啊,不好意思,顧伯你已經是我們中的一員了,不要站著,坐下吧。」
顧管家自然很配合地坐在他家少爺身邊,一副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樣子。小薰覺得搞笑死了。
就算司徒御影有再多不願意,事已如此,也沒得多的選擇,他點了點頭:「除此之外的人,務必要保密。」
「一定。」歐陽翱高姿態地予以保證。
就這樣,在情報女王不惜自降身段一番好說歹說、歐陽翱高瞻遠矚全盤分析之後,難纏的司徒御影終於首肯。小薰如願以償加入到了這個令她為之興奮的BLACKR.調查同盟,儘管那個首肯看起來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勉強。
於是女孩在其中一把沙發上坐下,面對眾人,臉上揚起一個很有覺悟的笑。
「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我只愛你YOUAREMYSUPERSTAR……」擺在茶几上一隻手機興高采烈地唱起來。
司徒御影看向角落裡的兩個跟蹤者:「誰的?」
守恆慢吞吞舉手。
司徒御影將手機扔給他:「該說什麼你知道吧。」
守恆不情願地接過手機。
君閣茶座裡,身著便服的楊少校仔細聽著手下的匯報,每瞭解一項情況就重複確認一遍。坐在他對面的中年上將默默茗著茶,在聽到關鍵處時,眉心不時輕蹙。
楊摀住手機,朝上司道:「情況和我們預料的一樣,他們被扣押了。對方提出要和我們談談。」他們所坐的角落僻靜不受打擾,一波一波鋼琴聲將兩人的說話聲恰到好處地掩蓋。
上將略考慮了片刻,放下茶杯:「我來和他們說吧。」遂從楊手中接過手機。
吩咐電話那頭的守恆將手機拿給負責人,上將隨即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你好。」
「我就是他們的指使者,那兩個年輕人對於內情一無所知,請放了他們。」聲音平緩卻不失威嚴。
「我很高興您能接這個電話,放了他們沒有問題,但那必須在我們得到我們想知道的一切情報之後。」
在確定對方的年紀後,便使用了得體的敬語,對這個素未謀面、禮貌而教養的通話者,上將心頭留下了頗不錯的第一印象。不過,他猜,那是因為他們到底並非敵人的緣故吧。「在權衡利弊之後,我可以適當地解答你們的疑問,但我無法保證你們對答案完全滿意。」
「沒關係,我們試試吧。」
「好的,」上將靠在靠椅上,選擇了一個盡量放鬆的姿態,「請問。」
「你們為什麼要追捕BLACKR.?」
「……這是你的第一個問題,我想也一定是你們最想知道的問題。」
「是這樣。」
「那這第一個問題恐怕就要令諸位失望了。」
「……你不想回答?」
「不,我回答你。」上將想了想,打算點到即止,「並非是我們要追捕BLACKR。」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小會兒,「想捉住BLACKR.的另有其人?」
上將不置可否:「我希望你不要問多餘的問題。」顯然對方已理解了他話中映射,再說下去就沒有意義了。
「好吧,我還想問,對方是如何讓您和您的手下為他效力的。高額的僱傭金?還是利益均分?」
上將納悶:「這個問題似乎和眼下的狀況並沒有太大關係?」
「如此,您不介意回答一下吧。」
上將遲疑著:「年輕人,我不知道你的意圖……」
「如果您和對方是僱傭關係,顯然這一次您的任務徹底失敗了,但我們可以付給您更高的佣金,只要您願意配合我們找出真正的幕後指示者……」
「哈哈……」上將大笑起來,「這可不附和僱傭軍的職業操守啊!」
「但也不失為一種明智的選擇。」
「嗯,很有意思,那麼假如我和對方是利益均分的關係呢?」
「如果那樣,現在BLACKR.在我們手裡,我想我們更有商談的餘地。」
這個年輕人,居然會有如此大膽的想法,而且毫不放棄任何一點可能性,上將不禁在心中唏噓,思慮了片刻,他鄭重地開口:「坦白地說,我們和對方即不是僱傭的關係,也非利益均分的關係。」
對方沉吟:「……要挾麼?」
上將深深吸了口氣:「……總之,我受制於人。這次你還可以給我什麼選擇?」
手機那頭略略一頓:「或許我們可以考慮合作演一齣戲。」
上將怔住,如果方纔的提案只是大膽的話,現在這個無疑有點瘋狂了,但他居然不自主地在心中認真掂量起與手機對面的人合作的可行性來。比起那位隱藏在羽毛扇後的人物,這個智慧且冷靜的年輕人,給他的印象畢竟好太多了。
當司徒御影提出「合作」二字,許失憶臉上明顯浮現「瘋了!」
他妄圖撲過去,被顧管家和小薰拖住,將他的行動扼殺在沙發裡。
司徒御影背過身子皺皺眉,繼續和那頭很爽地交易著:「從我們這方的立場來講,只想知道是誰在背後追捕BLACKR.,以及他們的目的。」
「REALLY?你想知道的只是這些的話,」君舞抖抖右手上栓著的鏈子,「那這算什麼意思?」
司徒御影才懶得理君舞,於是君舞轉向阿雅,阿雅用「我也覺得不該這麼對你」的眼神安慰著明顯無法被安慰的君舞。
許失憶在顧管家和小薰的鎮壓下高聲叫嚷著:「你怎麼這麼隨便就和人家合作?!這種事情必須請示組織!」
小薰耳朵一動:「組織?什麼組織?!」
司徒御影扣著手機回頭狠狠瞪了許失憶一眼,後者已是追悔莫及。
「許老師你把話說清楚啊!」小薰搖晃著緘口不言的許失憶,被好奇心煎熬著。
歐陽翱在一旁利誘情報女:「如果你能從他口中套出組織是怎麼回事,這次暑假我請你去地中海旅遊。」
小薰轉頭:「能折合成美元麼?」
「……如果你更喜歡美元的話。」
「許——老——師——」拜金女的眼中寫著「不成功則成仁」。許失憶異常地驚恐。
……
「……好的,我等你的電話。」難為司徒御影在如此多的騷動下還能心平氣和地通完話。
司徒御影握著手機,來到被綁的守恆二人身前,居高臨下:「你們的上司是被人要挾才會派你們追捕她的。對此你們做何感想。」
守恆和他的同伴的感想是:大眼瞪小眼。
司徒御影審視木訥的二人,歪歪腦袋:「果然不過是替人跑腿的……」然後不顧守恆急轉驟雨的表情,轉身走開。
2
對方再次來電話是在許失憶開始打瞌睡的時候。
司徒御影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把手機交給了守恆。
守恆奇怪地接過來,一面聽一面抬眼瞄司徒御影,不時嗯嗯點頭,然後又將手機遞回來:「給你。」
司徒御影接過手機聽著,途中古怪地掃了守恆和大廳的人一眼,從沙發上起身,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獨自一人推開玻璃門走到外面的露台。
小薰注視司徒御影的背影,眨眨眼,猜測多半是對方要求司徒御影單獨通話,雖然實在沒這個必要,但看得出守恆他們老闆做事倒很謹慎。
屋子裡的其他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話,只是視線的焦點始終沒有離開過露台。
時間已經過了晚上12點,小薰托著下巴望著露台外,不由走神。都這麼晚了,還好待會兒可以和君舞同行,否則要她自個回家想想還真讓人發楚。還有會長,長那麼帥非要深更半夜一個人夜行,也不曉得會不會被劫色,要是那樣她準得悔恨死。(作者:悔恨沒有先劫嗎?)
就在女孩盯著司徒御影眼神渙散時,一直背對著眾人的司徒御影冷不防轉過身來。
夜風撩起栗色的頭髮,在額前晃蕩,司徒御影的目光看上去有點迷離。小薰措手不及與第一男主來了個直勾勾的對視,剛尷尬地堆起笑,對方已匆匆一瞥移開目光。小薰有點後悔自己傻氣的舉動,司徒御影通話的時候很認真,雖然往這邊看了,但很有可能壓根就沒看見她在幹嘛。
大約五分鐘後,司徒御影掛上手機走進大廳。
歐陽翱斜睨他,點著下巴:「他們答應合作了?」
「嗯。」司徒御影將手機擱在茶几中央,「接下來要再等他們的回復。」
「天哪,你到底怎麼想的?!就這麼相信人家的話嗎?!」許失憶明顯控制不住了,「幼稚!天真!幼稚!」
「你怎麼說服他們的?」阿雅勾勾嘴角,難掩好奇。
司徒御影躑躅猶豫,眼中滿是對眼前烏合之眾的不信任。
「我們是同盟,對吧?」歐陽翱適時提點。這個司徒御影,你不戳他他就動也不動!
「對方詢問我對合作有何打算,」司徒御影開口,「我告訴他們我有個萬無一失的計劃。就這樣。」
「什麼計劃?」君舞眨眼。
「還沒想好。」
……這樣也行!眾人拜服。
「不過那些人就這麼信得過咱們?」小薰難以置信,要麼是司徒同學的辦事效率太過驚人,要麼就是對方根本是在試探忽悠他們。
「我說我們這邊有黑白兩道,情報高手,犯罪心理專家,電腦黑客,槍械專家。我們很強。就這樣。」
白道(歐陽翱)、情報高手(小薰)、犯罪心理專家(阿雅)、電腦黑客(許失憶)、槍械專家(墨行)集體黑線。果然不愧是黑道少主的行事作風。撒這樣的彌天大謊也能臉不紅心不跳。可見只要情勢需要,菜鳥也能被他說成鷹派。
一想到那專業人士中包括自己,小薰不禁飄飄然起來:「稍微誇張了點兒,也不算假話啦!我們是挺強的。」
「老師,」司徒御影轉向君舞,問得莫名其妙,「我這麼做你高興嗎?」
「……」君舞茫然:抱歉我聽不太懂你說的鳥國語。
「你不也一直很想知道究竟是誰在背後想要逮住你嗎?我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幫你們找出背後的人。你應該覺得開心才對。所以這一次請不要再和我作對了。」
君舞鬱悶,和你作對?難道不是你一天到晚索命鬼一樣跟在我後面陰魂不散?連手無縛雞之力的明星也知道痛打狗仔隊,我這樣的新時代俠女稍微反抗一下,好讓你不至於得手得太容易而已。作對?不敢當。
許失憶抱頭,呈現「OH,NO!」狀:「不要告訴我你這次要站在BLACKR.一邊……」
小薰安慰地拍拍許失憶的肩:「我想那不可能。」換做是她也會想要首先查出今天大追蹤的背後指使者,因為目前為止那是調查BLACKR.以及其後所有秘密的最有利突破口。那個背後人如此篤定君舞與BLACKR.有關,想必知道這其中不少掌故。
「你真的相信他們是受人要挾?」歐陽翱玩味地睨向司徒御影,「說不定是個陷阱。」
「如果是陷阱,他們的目標充其量是君舞。」司徒御影淡淡地道,君舞算是聽明白了,縱使有詐,反正遭殃的也只有她一個,他們大可不必有後顧之憂,適時聽見司徒御影又繼續說,「現階段,我並沒有完全相信對方合作的誠意,他們對我們肯定也有所提防,但是既然他們的人、他們要抓捕的目標都在我們手裡,我們還保守行事,很可能錯過一次絕好的機會。那樣就太可惜了。」
循著司徒御影的話,小薰整理著思緒:「可是……為什麼一定要用合作的方式呢?既然主動權在我們手裡,我們完全可以先發制人,要挾他們必須按照我們的話做啊。」
「只有當對方撒謊,也就是說他們才是真正的指使者的時候,我們的要挾才有意義,那樣的話只要稍加威脅,便能一舉從他們口中套出整個事件背後的陰謀,但如果他們說的是實情,在他們背後還有一個幕後操縱者的話,即便我們對這幫人如何要挾,也問不出任何□。」司徒御影一件件分析得有條不紊,「再說,我們的要挾畢竟有底線,若被對方發現我們不能以人命相威脅,反而可能被反客為主。」
小薰頷首思考,這一席話暫且找不出破綻。
「如果對方真是被迫成為別人棋子的,一定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人家手裡,想必他們心中也恨不能反將一軍。與之成為盟友才是上上策。大家彼此支援,各取所需。」司徒御影耐心解釋,「其實若是他們真的心懷不軌,無論我們採取要挾或是合作的方式,危險係數都是同等的。」
小薰摩梭下巴:「我想明白了,對方的身份有兩種可能性,可能是盟友,也可能是敵人,如果我們選擇要挾他們,那麼很有可能會將潛在的盟友變成敵人。」
司徒御影笑著點頭。
這個讚許的笑容實在不得不說是在司徒御影眾多表情中最罕見溫柔的一個,許失憶好像看到了地球繞月球旋轉的奇觀,張大嘴愣了老半天,等回過神來,突然憤怒不已:「我還是不明白!難道不是還有更簡單的辦法?!」熱血教師直指角落裡的君舞,「直接拷問她不就好了?!君舞和BLACKR.的關係才是最最直接的吧?!司徒御影!你的目標到底是BLACKR.還是BLACKR.的仇家?!BLACKR.這種罪大惡極的強盜,恨他的人不計其數!說不定這次人家想要抓她,也只是私人恩怨罷了!你擺著這麼個冤大頭不管,非要繞個大圈圈,所以老師我要說你幼稚!天真!幼稚!」
難得許失憶開始運用脖子上的玩意兒,歐陽翱挑起眉毛:「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我沒說不管她,」司徒御影回答,「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君舞只承認自己是卒子,命令都是單向傳給她的。不管她有沒有說實話,我們現在的確無法從她嘴裡套出有用的情報來。」君舞的身份是老師,對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她都非常瞭解,要從對他們如此知根知底的人口中套話絕非易事。
「你騙鬼啊!你們家在道上那麼牛,要逼供還不是小菜一碟!」此種反駁風格自然出自許熱血男。
司徒御影抬頭,淡淡地瞄他一眼:「是有許多種逼供的方法。不過我還是高中生,畢業以前我不打算做那麼血腥殘忍的事。」
此話一出,不止許失憶,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雖然司徒御影的口氣聽上去波瀾不驚,但是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而且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彷彿已經對這個事實反覆確認過的樣子,真叫人……有點震驚。
阿雅多少能夠體會司徒御影的想法,比起嚴刑逼供,他的死黨還是更願意智取,而且以那傢伙的個性,就算有朝一日繼承了家族事業,對於拷問這種技術含量低下的活兒也必定是嗤之以鼻吧。
君舞也難得地觀察起她的黑道學生來,司徒御影的這個反應和曾經在電梯裡對她說的「比起詢問我更喜歡拷問」自相矛盾了,但是卻印證了那一次的最終結果。他說自己只是開玩笑。她現在覺得也許當時他並不是完全在開玩笑,或許在那一瞬間,看似從容不迫的司徒家少主,也難以避免地,小小的掙扎了一番吧。
司徒御影不自在咳嗽一聲:「其實我只是覺得相比君舞,那些人的合作度更高罷了。不可否認這也許是個彎路,如果有誰有更好的辦法,我願意洗耳恭聽。」
小薰湊到君舞跟前:「老師,你真的不打算做個好人,大方招供麼?」
君舞目不斜視:「一,沒供可招,二,有也不招。」
小薰唉聲歎氣地坐回去,看樣子從君舞這裡真是貪不到啥便宜了。她很認同司徒御影的一個觀點,即,招惹誰也不招惹君舞。
阿雅卻有些小小的感慨,其實無論司徒御影還是小薰,與其說不願拷問君舞,不如說潛意識裡根本無法將君舞當作敵人來對待吧。
在司徒御影無懈可擊的局勢剖析下,許失憶底氣不足了:「那……那,萬一人家是私人恩怨呢?豈不是白忙活……」
司徒御影搖頭:「你所謂的私人恩怨是什麼?BLACKR.偷了你家的鑽石首飾、名畫珠寶、房契合同,無非如此,這種情況下,一般人會選擇報警,而不是特意僱傭一幫殺手千里迢迢追捕她。退一萬步,就算真的是私人恩怨,也必定是事關重大且背有玄機的恩怨,才會讓當事人如此大動干戈。換句話,這樣的私人恩怨值得我們冒險一試。」
守恆悄悄挪到阿雅身旁:「喂,那個,你那朋友,他真的只有十七歲嗎?」如此成熟老練的做派,他實在無法不懷疑司徒御影謊報了年齡。
「對哦,」阿雅笑,「我也這麼問過他。據說要下下個月底才滿十八歲。」
「那麼,」歐陽翱攤開一隻手,「我們現在在等什麼?」
「剛才對方已經答應同我們合作,我們商定好,他將抓住君舞的消息通知他的老闆,之後我們按對方的指示制定具體的計劃。」
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了今夜的最後一通電話。
3
司徒御影按下接聽鍵,手機那頭傳來不緊不慢的聲音:「我已經與那個人通過話了,有點奇怪,對方提出在週五交人。」
「那就是四天後。」司徒御影應到,「有什麼不妥嗎?」
「奇怪的是交人的地點。」越想越覺得蹊蹺,上將不由頓了頓,「約定的地點在維多利亞嘉年華號。」
「維多利亞嘉年華號?」詫異之下,司徒御影不禁重複出聲。
長長的、貴氣十足的專有名詞立馬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最近才下水的五星級豪華郵輪啊。」總是關注著各界新聞,小薰對這串名字並不陌生。
「瘋了!」許失憶癱在沙發上,「那個傢伙……難道要我們打劫豪華郵輪?」
墨行望向司徒御影:「是不是郵輪停泊的碼頭?」
司徒御影篤定地搖頭。
真是定在豪華郵輪啊!除了歐陽翱及其跟班,其餘人都囧了,莫非那個幕後的傢伙其實就是船長不成?
「沒記錯的話,好像這週末在那艘郵輪上會舉辦晚宴。」阿雅喃喃出聲。
司徒御影轉過頭來盯住他,其他人也瞪大了眼:「晚宴?」
阿雅愣一愣:「在跟酒吧的客人聊天的時候聽說的。」
小薰好奇:「是什麼樣的客人?」出入阿雅工作的酒吧的多半是大學生或白領一族,能被邀請去豪華郵輪的客人,同普通學生和小資肯定不一樣。
「年齡大約20來歲,和幾個年輕朋友一起來的,對了,他說自己是荷官。」見許失憶茫然,阿雅做了個單手抹牌的動作,「就是在賭場那樣的地方負責給客人發牌的人。」
所有人心下瞭然,多半是喝醉了胡言亂語,要不就是喜歡吹噓的傢伙。
「也對,」阿雅打量一旁的歐陽翱,與那位客人的印象兩相對比,得出結論,「我覺得他看起來不像是會搭乘豪華郵輪的客人。」
「那個荷官在哪裡工作?」歐陽翱忽然問。
阿雅想了想:「好像是在……船上。」
於是人們沉默了。直到君舞雀躍的聲音響起:
「也就是說,我們就要去參加豪華郵輪的晚宴了?喔,真不賴!」
幾分鐘後,司徒御影結束了通話,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從現在到週六還有三天,看樣子我們有得計劃了。」
掛了機,上將默默地喝著茶。交易日定在四天以後。那個人明明如此迫切地想要抓住BLACKR.,但卻並不急著馬上交人,這一點頗耐人尋味。
之前他吩咐楊聯繫了他的手下,除了被捉住的守恆二人,還有三人此刻正守候在歐陽家的別墅外。從他們匯報的情況看,大致已能確認目前與他們交涉並提出合作意向的是歐陽翱與司徒御影二人。按這個說法,對方在上上通電話中所說的「黑白兩道」並非誇下海口。
「上將,」坐在對面的楊少校幾番猶豫後開口,「和他們合作真的好嗎?」比起上司的神色泰然,這個年輕人則擔憂得多。
上將平靜地呷了口茶:「楊,這其中的許多事你不清楚,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們這次追查BLACKR.的行動完全是受人所迫。因為事情極為機密,目前我還不方便詳細地告訴你,必要的時候我會讓你知道。現在,你只需要知道有人正以我們的軟肋威脅利用我們就夠了。」
「嗯,我感覺到了。」英俊的少校若有所思地交握十指。
「一開始我的確打算照對方的話去做,因為我別無選擇,但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能感覺到,對方是相當危險的玩火之徒。而我的宗旨是,只要有可能,絕不被人牽著鼻子走。現在機會來了,所以我選擇與他們合作。」
「可是,如果被那個人知道我們之間的合作,萬一他狗急跳牆……」少校輕蹙眉頭,不無擔憂,「能拿捏到我們的軟肋,證明他一定是有後台的角色,我們還不知道他的水到底有多深……」
「你說的我都想到過。楊,在做決定的時候我們必須參考某些因素。首先是利弊。如果我們選擇合作,最壞的後果就是合作的事被那人察覺,他可能會公開他所掌握的機密,但我料想他不會做得太絕,首先,從他追逐BLACKR.這一點來看,他的利益點並不在他手頭掌握的軍方機密,公佈機密對他而言應該沒什麼益處,其次,他曾經與警方合作過,但結果並不理想,我想他的確非常需要我們的情報網,也對我們有所忌憚。也就是說最有可能的情況是他會洩露一些細枝末節作為對我們的懲罰,然後變本加厲地利用我們。那麼,假如我們拒絕合作,事情會不會變得好一點呢?現在的狀況是,我們無法交出對方要的人,所以就算我們拒絕了合作,在將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不但會繼續受制於那個人,而且還將受制於司徒御影。無論如何選擇,我們都必須要繼續和那個傢伙打交道,硬要說的話,這兩種狀態對我們都非常不利。」
楊少校仔細聽著:「也就是說,就利弊而言,兩種選擇所導致的最壞結果實際上都差不多……不,其實第一種更有優勢,因為第一種選擇本身有兩種可能的結果,如果成功,我們就可以一勞永逸,即使失敗,也極有可能有驚無險,而第二種卻必然要繼續受制於人,更糟糕的是,還要樹立多一個敵人,守恆他們的安全也會成問題。」
「不錯。考察完利弊,第二個要考察的因素就是主動權。無論何時,都務必要選擇能夠把握更多主動權的選項。合作與聽令行事,兩者間哪一種更有主動權,不言而喻。」
楊點頭:「我明白了。」
「眼下我們還有一點比司徒御影他們有利,我們知道與我們合作的人的底細,但是對方並不知曉我們的身份。接下來你要與他們密切保持聯繫。既然要合作演一齣戲就不能出半點差錯,距離重頭戲開幕還有一段時間,一切還得從長計議。今天就這樣吧。」說完,向服務生招了招手。
午夜十二點十五分。歐陽家會客室。BLACKR.同盟的第一次大陸會議正接近尾聲。
「計劃是這樣的,到週五以前,一切保持原樣,大家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但是這期間有一些功課要做,阿雅,你盡可能多打聽一下星期六晚宴的事,包括郵輪的行程線路,船上的工作人員,受邀的賓客等等,小薰,你多查找一些維多利亞嘉年華號的資料,越詳細越好,最好能搞到一份平面圖。既然對方提出在維多利亞嘉年華號上交人,我想一定已替守恆他們準備好進場的方式,等搞清楚晚宴的籌辦方,再由我和歐陽學長幫大家弄到進入維多利亞嘉年華號的身份。這期間有什麼事可以打我手機,需要會面的時候,我會通知大家……好,就這樣決定了。現在已經很晚了,我帶守恆回司徒本家,另外一人留在這裡,至於……君舞老師,你可以選擇跟我回司徒家還是留在歐陽家。」
司徒御影的話有著很濃的「沒得商量」的味道,就算有誰很想和他打商量,似乎也找不出好的出發點——他已經考慮到問題的方方面面。
君舞無論如何也不想和歐陽潔癖住在同一屋簷下,斬釘截鐵:「我不住歐陽家。」說完就後悔了,這豈不等於對司徒同學說「我要跟你回家」?但現下她對司徒御影的排斥似乎也不比對歐陽翱好多少。
許失憶朝著君舞訕訕笑笑,那意思即是,你省省吧,沒發現這裡已經沒我們說話的餘地了嗎?
但是司徒御影竟給了君舞一個頗理解的眼神:「好吧,那麼老師就跟我回……」
君舞連忙申明:「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不勞兩位費心了。」
小薰勸說君舞:「老師,你現在是嫌犯,理論上來說不享有選擇住哪兒的人身權力,請您多少意識到這一點。」換做是她的話,她會很樂意地選擇前兩天住歐陽家,後兩天住司徒家,難得可以嘗試一下豪門富家和黑道世家的客房服務,何樂不為?
「那麼請各位設身處地地想想,半夜起來上廁所卻聽到樓道上盤旋著變態的笑聲,或者睡到一半睜開眼來發現床頭立著兩殺手,你們願意體驗哪一個?」君舞環視四周,理直而氣壯。
人們面露為難的表情。
變態的笑聲?歐陽翱的情緒有點低落。
「君舞小姐,」顧管家客氣地提醒,「無論如何,您現在已不能單獨行動,必須有人監視您才行。」
「那好,」君舞冷不丁道,「我住小薰家,讓優等生來監視我好了!」
「哈?!」睡眼朦朧的小薰睜大了眼,眼中映出君舞不祥的笑臉。
「不行。」司徒御影站起來,隔在兩人視線中間。
「啊,可憐的女孩,」縮回沙發一角的君舞仰天歎氣,「她是這個集團中不被信任的人,她是他們不團結的象徵,她是看似華麗的聯盟的死穴,從她身上就能將他們一舉擊破,在那個不幸的未來,年輕的執行者會後悔自己將這個定時炸彈加入到計劃中,而她,將在他們的墳前懺悔、哭泣……」
在君舞吟遊般抑揚頓挫的幽怨聲中,小薰站起身來,正對著司徒御影,昂起頭:「請將她交給我!我保證24小時每分每秒看著她!」
事後她想起當時自己的姿態,她昂首挺胸,一手拍著自己的胸膛,那樣子真是……蠢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