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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後宮一間黑暗潮濕的木頭房屋被用力地推開。裡面橫七豎八或站或坐著數十個無精打采的落魄宮女。
耀武揚威的侍衛壓著踉踉蹌蹌的艾蜜兒走了進來,用力地將她朝一堆黑黢黢的木柴上一推。
「都給我起來起來!認識一下!這是新來的。王子殿下說了,她是最低等的奴隸,你們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讓她去做!」黑衣侍衛不耐煩地嚷嚷了兩句,捏著鼻子鄙視地打量了一下周圍髒得簡直無法入眼的環境,轉身走出了木屋。
砰!木門又被狠狠地關了起來。
這是皇宮中作為奴隸級別的宮女群居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潮濕不堪,只有一扇破舊的小天窗勉強能夠照到陽光,空氣中散發著難聞的霉味,地上不時有老鼠嘰嘰喳喳地竄過,只要有人走動,就會揚起一陣迷人眼的塵土。
艾蜜兒揉了揉被木柴戳得生疼的手臂,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可是才抬起頭,卻被周圍一雙雙惡狼般的目光嚇得又一次跌坐在木柴上。
「大……大家……好!我……我叫……艾蜜兒……」她努力地揚起嘴角和那些凶神惡煞的宮女們打著招呼。
「呵呵呵呵!這個小丫頭看起來細皮嫩肉的,你們說,讓她連續洗上一個星期又厚又重的絨毯,再連續砍一個月的柴火,會怎麼樣呢?」一個目露凶光的胖宮女一邊用黑黑的指甲剔著牙,一邊皮笑肉不笑地哼哼道。
「你們好壞哦,不要欺負她嘛……人家說不定是被王子寵信過的女人呢!」一個黑瘦的小宮女聳了聳肩膀,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地模仿著艾蜜兒的樣子說道。
「喂,你佔了我們的地方了!快點滾到那邊去!」
又有兩個宮女走了過來,不管不顧地伸出手將艾蜜兒一把推到了一旁一個黑乎乎的角落。
艾蜜兒的額頭重重地撞在牆角,頓時腫起了一個大包,疼得全身瑟瑟發抖。可是她碰到地面的手卻又突然一涼。
什麼東西?熱熱的,軟軟的!
「啊——」
竟然是一隻毛茸茸的老鼠!
艾蜜兒驚恐萬狀地大叫了起來,她踮著腳不住地亂跳,可是宮女們卻發出陣陣嘲諷的大笑。
「瞧她那副鬼樣子!活像個白癡!」
「最低等的奴隸!這個世界終於出現可以被我們奴役的倒霉蛋了!」
「姐妹們,大家一定要好好招呼她哦!哦呵呵呵——」
艾蜜兒蜷縮在牆壁的角落裡,身體越發地顫抖起來。她沒想到這才是地獄生活的開始——
一天之內唯一的吃飯時間。
「開飯了開飯了!」
砰!
一碗看不清是什麼做成的「食物」被用力地擲到了她的面前。
「這是你今天的飯!快點吃完了趕緊去幹活!」
「請問,這個……」
「少廢話!不想吃就別吃!」
……
走廊上。
刷地板的時候。
刷刷刷——刷刷刷——
該死的皇宮走廊似乎長得看不到盡頭。
「嘩啦啦——」
突然,背後傳來一陣水花四濺的聲音。
艾蜜兒轉過頭,頓時傻了眼!只見幾個宮女提著洗拖把的髒水桶從自己剛剛擦乾淨的走廊上走過去,可是才走到一半,手卻突然一滑,黑乎乎的髒水頓時灑了一地。
「不好意思,手滑了!」
幾個宮女掩著嘴,說說笑笑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地走遠了!
呼哧——呼哧——
艾蜜兒無可奈何地跪在走廊上,繼續這幾乎就要讓身體全部散架的動作。突然,面前卻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讓一讓……」
艾蜜兒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低著頭輕聲提醒。可是那個身影卻好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地堵在她的面前。她深呼一口氣勉強地抬起頭——
一身描金線的月白色龍袍,額頭上依然佩戴著那頂璀璨的皇冠,索的嘴角傲慢地揚起一道微小的弧度。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面容秀麗的少女,大約14、5歲的模樣,一頭波浪般飄逸的湖綠色卷髮彷彿是海底的水藻,美得讓人差點忘記呼吸。
「花之國最低等的奴隸,這幾天過得快樂嗎?」索輕輕地摟住了身邊的少女,居高臨下地質問道。
「無聊!拜託你不要那麼幼稚好不好!請讓開,我在工作。」艾蜜兒沒好氣地低著頭,朝左邊挪動了一下。
索的臉色頓時白了一白,倨傲的下巴繃得緊緊的。他緊跟著艾蜜兒向右走了一步,繼續將她的路堵得死死的。不等艾蜜兒憤怒地抬起頭來,他又霸道無比地說道,「看來你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我看,再這樣我就要重新修訂一下花之國的奴隸法案,你連做最低等的奴隸都不配!」
艾蜜兒咬著牙,毫不畏懼地跟索對視。一直站在他們身旁的雪莉彷彿變成了多餘的人。
雪莉默默注視著艾蜜兒,眼睛裡迸射出刺目的光線。忽然,她好似不經意地看了身旁的侍女一眼,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哎呀!」侍女立刻尖叫起來,「公主,你的荷包不見了!」
雪莉側頭看向侍女,伸手摸向口袋,臉色微微一變,「哎呀,我的花露不見了!那可是專門給索哥哥收集的月盞花花露啊!」
拜託,這兩個人在演戲嗎?一驚一乍的!皇族的人難道都是神經病!
艾蜜兒不屑地看了兩人一眼,正準備低頭繼續擦地板,就看到侍女的手臂直直地指向自己。
「公主,要不然讓這丫頭幫你去收集吧!我想,為美麗高貴的公主做事,她一定會感到榮幸的!」侍女陰陽怪氣地說道,一臉陰謀得逞的神情。
雪莉一臉單純地仰起頭,柔聲詢問:「索哥哥,可以嗎?」
索斜睨了艾蜜兒一眼,朝雪莉笑道:「不過是一個卑微的奴隸,隨便你使喚!」
混蛋!艾蜜兒在心中暗暗罵道。
「那麼……就拜託了!」雪莉微微笑著望向艾蜜兒,那笑容就像是盛放到極致的有毒花朵,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月盞花只在凌晨1點左右開放,開花的時間也可是短短的一瞬間,可千萬不要錯過了哦!」
說完,她便拉著索,朝著冗長的走廊走去。
呼哧——呼哧——
不發一言地拚命工作了一整天,艾蜜兒終於將整個皇宮的走廊都擦得纖塵不染。
疲倦的她剛抹掉額頭上的汗水,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被人帶到花園的中心湖邊。
水像冰一樣泛著寒意,出奇清冷的月光粼粼地照耀水面,讓每個人硬生生打起寒戰。池水泛出幽幽的光,什麼也看不清楚。
這裡,正生長著花之國的稀世珍品——月盞花。
粉白色的嬌貴花瓣緊緊鎖住花苞,不到時間絕不開放,而美麗的盛開卻只維持短短的時間。要收集月盞花的花露是十分困難的事情,而就是這樣少有的物品,卻有著神奇的治療功效。
艾蜜兒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把腳探入湖水中。水……好冷。
她在水裡艱難地走著,裙子很快濕透,薄紗濕漉漉地貼在她身上,身子顫抖得似乎隨時都可能倒下。
夜晚的空氣有無處不在的寒意,裸露的肌膚像被刀尖刮到一樣,生生地疼。
總算走到了湖的中心,艾蜜兒握著小小的玻璃瓶皿,努力地睜大眼睛望著湖面上的月盞花,生怕錯過一分一秒。可是肚子卻「咕嚕咕嚕」不停地叫喚著,兩天沒有接觸到食物的胃,正翻江倒海地絞痛著。
明天還要這樣度過嗎?
夜越來越深,睡意也越來越濃。艾蜜兒的眼皮開始上下打架,站立著的身體也開始搖搖晃晃。
啪!
突然肩膀被一雙柔軟卻有力的手輕輕握住。
「誰!」
艾蜜兒猛地醒過來,驚惶地轉過頭,卻看到那永遠帶著三分倦意七分不屑的妖嬈目光。
「夢?怎麼是你?」
沒想到站在自己身後的人竟然是花之國的侍衛長夢。艾蜜兒有些吃驚地後退兩步。
「真是可惜啊……月盞花已經敗落了。」
夢卻沒有回答,只是把視線悠悠地飄向湖心,目光平靜得看不出任何表情。
什麼?艾蜜兒趕緊望向月盞花,果然,柔軟的花瓣已經片片凋落,輕輕漂浮在湖面上,很快順水漂走……
「糟糕!」
可惡!都怪自己剛才睡著了!收集不到月盞花的花露,明天肯定連「洗碗水」都喝不到了。
艾蜜兒濕漉漉地站在水中央,水滴答滴答在全身流淌,她滿臉懊惱和狼狽的表情。
突然,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隻比女人還美的手,白皙無暇的手掌中靜靜躺著一隻精緻的玻璃瓶,瓶子裡流淌著粉色的液體。
「……」
夢似笑非笑地望著艾蜜兒,眼睛裡閃爍著玩味的光芒。
「你要幹嗎?」艾蜜兒愣愣地看著他,心裡不斷地敲著小鼓。
「不想要嗎?」夢漫不經心地笑著,艾蜜兒這才意識到夢手中的,正是月盞花的花露。
艾蜜兒的每一個表情都被夢盡收眼底,他淡淡一笑,將玻璃瓶遞向艾蜜兒手中,然後望著她的手,抬起頭望著她,飄忽的笑容靜靜地在唇邊綻開。直到,她也伸出手——
他的目光中才綻放出滿意的光芒。
然而這一切還沒有結束。
「喂,小女奴,你想不想逃出去?」
夢淡淡的話語卻好像是有著吸力的磁石,將艾蜜兒的視線牢牢鎖住在他的身上。可是很快她又自嘲般笑了笑:「你和那個白癡王子一樣,都恨不得置我於死地,就不要再耍我了。」
「呵呵……機會只有這麼一次。如果你真的想要逃出去的話,最好趁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求我。」夢的聲音又飄忽不定地鑽進了艾蜜兒的耳朵。
艾蜜兒微微一怔。半晌,她緩緩地轉過頭來,狐疑地望著夢。
「你真的能夠幫我逃出去?」
「我會在城門口等你,等到你出現為止。」
夢輕描淡寫地說完,轉身離開。
望著夢離開的身影,艾蜜兒越發覺得不可思議,她衝著夢的背影高聲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夢停下了腳步,身體怔怔地背對著艾蜜兒,久久才吐出一句,「也許是最近的日子太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