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還沒來得及推開天瑜,眨眼之間瑞妍就走了過來。
「你這個騷娘們兒!」
瑞妍惡毒的目光裡似乎還凝結著淚水,緊接著就舉起手來。
討厭!我為什麼要為天瑜……
啪!
耳光聲響起的瞬間,熙的身體被向後推開了。天瑜鬆開了熙,留在熙手上的餘溫隨後消失在空氣中。熙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耳邊傳來天瑜冰冷的聲音。這種冰冷與從前天瑜對待熙的語氣有著很大的區別,更冷徹,更恐怖。
「你吼什麼?」
天瑜用手擦了擦破裂的嘴角。看到天瑜的嘴角在流血,瑞妍面如死灰,或許她也沒有想到天瑜會替熙擋那一記耳光。
剎那間,熙和天瑜,瑞妍和旅鎧,四人都出奇地安靜。
「你們在幹什麼呀?!我說過,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進來!」
天瑜衝著外面吼道。
「對……對不起,小姐急匆匆地……」
「我不需要解釋!馬上把那個沒用的人給我拖出去!」
「啊,啊呀,饒了我吧,大人!大人!」
奴婢呼天搶地,連連求饒,最終還是被拉下去了,可憐的呼喊久久不散。
「看什麼?這個女人也拖下去!」
天瑜又下達了命令。
「是,大人!」
「你敢?把手往哪兒放!」
奴婢的手剛碰到瑞妍,瑞妍就大發雷霆,拚命扭動身體,美麗的容貌也嚴重變了形。但是,天瑜的表情依然極為冷漠。
「你這樣羞辱我,你一定會後悔的!」
因為羞恥和憤怒,瑞妍眼中流下了豆大的淚滴。
「放開!我自己走!」
瑞妍推開奴婢,保持著孤傲的姿態走出了房間,最後還不忘瞪了瞪站在天瑜身後的熙,憤怒的眼光幾乎能把她殺死。
可是,隨即又傳來幾個人的哭喊聲,剛才拉開瑞妍的奴婢又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
「大人!小姐她……」
「什麼?怎麼了?」
天瑜冷冷地看著奴婢,問道。
「小姐她好像要暈過去了!」
聽到這話,天瑜大驚失色,連忙越過那個低頭哆嗦的奴婢,走到被另一個奴婢攙扶回來的瑞妍面前。
「你這樣的女人,真是……」
天瑜熟練地從奴婢手中接過了瑞妍。看到此情此景,熙感覺內心深處隱隱作痛,因為她看到了天瑜從未有過的,讓她難堪的表情。
嗯?剛才感覺好像心碎了似的……
熙感到莫名其妙的心痛,下意識地將手放到了心口上,身體略微有點顫抖。此時,旅鎧一直都在旁邊注視著她。
「去叫大夫,快!」
「是,是,大人!」
奴婢們被這不期而至的情況嚇壞了,迅速地跑了出去。天瑜俯身看著呼吸困難的瑞妍,轉身邁開腳步,說道:
「我先走了。」
說完,天瑜就抱著瑞妍走出了房間,顯得非常焦急。迷迷糊糊之中,瑞妍耳邊聽到了天瑜的聲音,這才知道抱著自己的人正是天瑜。那一刻,瑞妍本來無力下垂的手竟然抬了起來,摟住了天瑜的脖子,並將身體靠了過去。瞬間傳來的天瑜的體溫,讓瑞妍感到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只想拚命抓住,決不放手。這時,天瑜沒有刻意躲避瑞妍的手。
昨天夜裡撫摩過我的手,正在撫摩另一個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瑜的體溫曾經留在她身體的每個角落,突然間,熙感覺眼前一片空白,心情也莫名其妙地變得鬱悶起來。
「好香啊。」
旅鎧坐在天瑜剛才坐過的地方。天瑜出去之後,熙頭昏腦漲地站在那裡,旅鎧想和她說會兒話,於是坐了下來。旅鎧小心翼翼地端起面前冒著熱氣的茶水,放到了嘴邊。
到底是什麼呀?這是在敬武和天瑜身上未曾體驗過的感情,每次看到旅鎧,我的心裡就會感到溫暖,讓我忘了我是誰。
熙感覺旅鎧很久以前就已經出現在她的記憶裡,至於究竟是誰,卻又無從想起。熙不顧頭疼,努力搜尋記憶,然而越是思索,越是滿頭霧水。看著目光低垂,明明心裡有話卻又不肯說的熙,旅鎧開口說道:
「為什麼要退席?」
熙抬起頭來,透過旅鎧的瞳孔看見了滿臉茫然的自己。
雖然有著完美女人的臉龐,但是對於自己的容貌,熙好像比任何人都更陌生。雖然和昨天沒什麼兩樣,實際上卻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臉色不要這樣,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似的。」
熙就是這樣,說她柔弱卻從不表現出來,說她堅強自己又不知道。旅鎧用悲傷的眼神看著熙,眼神中的含義超越了男女之間的戀情,更深、更真的感情洶湧而來,但是旅鎧在努力控制。他接著說道:
「將軍在等你。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將軍為什麼讓你看那封書信嗎?」
旅鎧看著凌亂地散落在地上的紙片,好像他什麼都知道一樣。熙努力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眼眸中閃過一道亮光。
「現在看來,你是想讓我慢慢地靠近天瑜了。」
熙語氣冷淡地說道,眼中似乎含有哀怨。
不要總說這樣的話,請你看清我,千萬千萬。
熙的表情沒有逃過旅鎧細緻的眼神,但是旅鎧並沒有順著熙的意思,而是說出了更狠毒的話,彷彿如果不這樣,當面不能說的話就要從嘴裡冒出來似的。
「為什麼那樣癡迷!為什麼你總是以為眼睛看到的就是全部啊。」
「真是無禮,馬上給我出去。」
熙好像已經無力再發脾氣了,轉過頭去歎了口氣。這句話如果出自別人之口,也許她會擰斷他的脖子,然而就因為說這話的是旅鎧,熙感覺到的不是憤怒,而是悲傷。
我跟他沒見過幾面啊,那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呀?肯定不是愛慕,而是比這更濃更深的感覺,讓人難以拒絕的某種東西……
看著日益憔悴的熙,旅鎧忍不住叫了出來。此時此刻,總是面帶微笑的假面孔終於破碎了。
「要到什麼時候!你這樣到底要到什麼時候!」
「什麼,你在說什麼!」
從來不曾因為什麼而驚慌的熙,說話都不連貫了。眨眼間,旅鎧就走到熙的面前,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使勁搖晃。熙被旅鎧的舉動驚呆了,瞠目結舌。
「你這樣只在心裡回憶,獨自隱藏起來,難道就萬事大吉了嗎?你一個人忍受所有的痛苦,抽打自己,難道死去的人就能復生嗎?」
你知道什麼?!
突然爆發的憤怒讓熙舉手打向旅鎧的臉龐,啪的一聲脆響,旅鎧的身子歪向一邊。熙看著旅鎧臉上清晰的掌印,自己也後退一步,緊咬著嘴唇,把頭轉了過去。
「為什麼這樣……只想殺死自己嗎?」
聽到這幾近抽泣的話語,熙驚訝不已,又將視線轉向面前的男子。
不可能啊。
熙看到旅鎧臉上有兩行透明的液體正在往下流。旅鎧看著努力克制感情的熙,心中不由得翻江倒海,只想一吐為快,於是抽泣著說道:「我明明生活得好好的!可是你為什麼總是那樣……」
旅鎧說不下去了,因為話還沒說完,熙就用雙手捧起了他的雙頰。
「!」
旅鎧目瞪口呆,緊緊地閉上了嘴。熙奮不顧身地用雙手撫摩著旅鎧的臉龐。
不會吧,沒有可能啊!
旅鎧抽泣的時候,熙模糊的記憶漸漸變得清晰了。她慢慢地撫摩著旅鎧的額頭、睫毛、眼角、鼻子、嘴唇,彷彿在探索什麼。
「我該走了。」
旅鎧轉過臉,想制止熙,但是熙纖細的手把他拉住了,雖然只是一個輕微的動作,旅鎧還是停了下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已經淚如泉湧了。熙一邊流淚,一邊說出了讓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明……」
嗚——旅鎧,不,是明,明在劇烈地抽泣,肩膀變得鯁直。他面朝著熙,好像絕對不會再轉過身去。
怎麼,怎麼……
明撫摩著熙的眼角,拉起熙冰涼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長久以來痛苦忍耐的大疙瘩突然解開了。
「姐姐……」
明的呼喚證實了熙的猜測。那一刻,極度驚詫的熙身體向後傾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是熙唯一的親人,也是熙最想給予照顧的弟弟。因為明生來就沒能見到父母的面,所以熙不僅要給以姐姐的感情,而且對他還有一種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全力照顧的使命感。
——逃啊,姐姐,快點!信烋哥!姐姐,姐姐拜託給你了。
當熙得知明冒著生命危險替自己留下來的時候,她已被信烋抱著逃跑了,拋下了深愛的弟弟,就那樣跑掉了。
「這是真的嗎?」
原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的人竟然出現在眼前,熙連最簡單的問候都說不出了,只是恍若夢寐般地看著明,再也不會做別的事了。明激動地拉著熙的手,彎腰坐在了她的身旁。
「很久不見了,姐姐。」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說?為什麼不說我是明?」
「我想讓姐姐認出我來,我一眼就認出了姐姐,可是姐姐卻認不出我,我的心裡很難受。」
聽了這句淘氣話,熙拉起明的手,輕輕地拍打起來。
「這是什麼話!你這孩子也真是……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
手上的觸摸感讓熙感覺到此時此刻就是現實。明溫柔地笑著回答道:「咬緊牙關活過來,就是為了再見到姐姐。」
明笑起來的時候,左邊會露出虎牙,這個樣子和熙記憶中的明完全一致。熙再也忍不住,喜極而泣,說道:「我……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死了,為什麼不直接來和我相見?你是怎麼認識天瑜的?」
「姐姐,你鎮靜點兒。」
「鎮靜?這種情況我還能鎮靜嗎?原來以為死了的弟弟竟然復生了!我怎麼能夠鎮靜得了?你……你怎麼還能那麼平靜!」
熙好像再也忍受不住了,猛地抱住了已經長成大人的明那寬闊的肩膀,就像小時候抱著撒嬌的明,就那樣抱著。
「謝謝,你活著,謝謝,真的謝謝……」
「姐……姐……」
兩人相擁而泣,久久不願分開,好像一旦分開就不會再見面似的。
就在此時,匡的一聲!房門被猛地推開了,幾乎被震碎了。凶神惡煞的天瑜怒氣沖沖地進來了。天瑜的突然到來讓明和熙陡然僵立在原地。天瑜凶殘的目光停留在熙擁抱著明的手上。
「你們在幹什麼?!」
熙還沒緩過神來,使勁眨了眨眼睛。明乾咳一聲,立刻彎腰站起了身。天瑜覺得熙的樣子是厚顏無恥,於是猛地按住了熙的肩膀。
「你在幹什麼?就是要讓我回頭來看嗎?這樣做是要讓我發火,是這樣嗎?」
「放開!我讓你放開!」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還哼哼唧唧讓我要你,不是嗎!」
明本來就要上前制止,可是聽了天瑜的話,就沒有動彈,僵在了那兒。兩人相同的反應更讓天瑜火上澆油,他把熙拉進懷裡,宣言似的說道:「無論別人說什麼,尹熙都是我的女人!誰都不敢小看,也不能小看她,因為她是金天瑜的女人!」
明知道真相,肯定會蔑視我!
熙緊緊地閉上雙眼,熙以為明會驚訝得倒吸一口涼氣,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明竟然這樣說道:
「我知道。」
熙大喊一聲:「明啊!」
熙以為明會立即抓住天瑜的領口,或者大聲質問自己這是不是真的,然而看他的樣子,好像非常贊同。
「明?」
熙的喊叫讓旁邊神經緊張的天瑜感到十分驚詫,他反覆打量著兩個人,抓住熙的手稍微鬆開了一些。
「是的,我是姐姐唯一的弟弟,坡平尹氏第十六代玄孫尹明,這是我的真名。」
不知何時已恢復平靜的明拿起桌上的扇子,說道。輕易不會吃驚的天瑜也發起懵來,問道:
「唯一的弟弟?」
「一直瞞著您,我深表歉意。」
看著滿臉微笑的明,熙感覺他好像是另一個人。剛才還和自己相擁而泣的明,現在卻露出悠然自得的笑容,這讓熙感覺心裡涼颼颼的。
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就是明?
整整九年之後才見面的弟弟讓熙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但是他臉上溫暖的微笑依然存在,冷漠的內心也開始按照自己的意志解凍了。
「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旅鎧笑著離開了房間。天瑜按照自己的方式進行道歉,雖然是道歉,態度依然沒有軟化的跡象。熙氣憤不已。如果可能的話,熙真想大聲吼叫,然而看到天瑜右臉上的傷口,她又控制住了衝動。那傷口正是她扔箱子的時候砸的。
「身體……還好吧?」
身體?熙沒弄明白天瑜的意思,一隻眼睛眨了眨,抬頭看著天瑜。天瑜尷尬地乾咳一聲,臉也紅了。熙這才明白天瑜的意思,臉也馬上變紅了。當然,她的尷尬決不等同於天瑜的不好意思。
不過幾個時辰之前,還哼哼唧唧地讓我要你!
突然間,熙又想起了天瑜對著明吼叫的聲音。她努力不去回想昨天夜裡的情景,冷冷地說道:「非常輕鬆啊。」
「什麼?」
因為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突然間,天瑜臉上幸福的表情變得生硬起來。熙的冷淡讓天瑜感覺心裡發涼。憑直覺,他能猜出熙接著要說什麼話,全身的神經頓時緊張起來。
「不要錯誤地以為要我一次,我就是你的女人。」
「什麼,怎麼啦?」
「雖然我不知道你如何救活了明,但是這孩子在成為你的朋友之前,首先是我的弟弟。」
是啊,熙也知道,實際上也不能怪天瑜,她的話讓自己聽了都覺得很可笑。
看著明和天瑜情同手足、不拘小節的樣子,熙的心裡有種五味雜陳的感覺。如此想念的弟弟轉眼間長大成人了,好像和她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笑著,讓她不要再和天瑜,這個她絕對不能原諒的人對峙下去,然而說這話的不是別人,而是明。更重要的是自己明明對天瑜敏感,卻又常常想起明的話!
「哈,你忌妒我嗎?我搶走了你的弟弟?」
「你說什麼?」
熙紅著臉,激動地反駁,可是天瑜好像看透了熙的想法,不由得失聲笑了。那情景就像洞房之夜,男人擔心女人的狀況,這時候,女人並沒有感覺不好意思,反而生氣了。天瑜希望自己能像敬武那樣溫柔而緩慢地靠近,然而每當此時,熙都會向後退卻,兩人任何時候都合不上拍子。
我這樣的反應,是否能讓你靠近一步呢?
為了緩解這無盡的傷痛,天瑜自我安慰般想道。但是,熙狠心的話語還是傷害了他,他的心此時早已血湧如注了。
天瑜咬緊牙關,走到熙的面前。如果是以前,熙對天瑜毫無顧忌的舉動會無動於衷,這時她卻猶豫地向後退了一步。天瑜輕輕一拉,熙的身體就緊緊地與他貼在了一起。
「放開我!」
剎那間,天瑜就像一堵厚厚的牆,緊貼在熙的腰和腿上。熙強烈反抗,為了避免和天瑜對視,她不停地搖頭。天瑜隨即就緊緊地捏住了她的下巴。
「我經常想,你在惹人生氣方面具有超常的天賦,我真想向你學習。」
天瑜的目光無比灼熱,幾乎燃燒起來。熙輕輕地皺了皺眉頭。
「痛嗎?這樣?」
熙牙疼欲碎,眼睛裡滲出了淚水。
「太好了,你可以這樣哭。」
話音剛落,天瑜的臉就慢慢地俯向熙。熙固執地閉著嘴,天瑜抓著熙的手更用力了。
「不要再躲避我,我絕對不會放開你。」
這話就像宣言,隨之而來的則是天瑜無休無止,激烈如狂風暴雨的親吻。天瑜根本停不下來,時間越久,越像是急切地渴求什麼,吻得細緻而緊張。兩行淚水順著熙的臉頰流了下來。不知什麼時候,儘管天瑜鬆開了束縛著熙的雙手,熙卻仍然迎合著天瑜的親吻。平生第一次經歷的溫暖讓熙的頭腦一片空白。由於呼吸困難,熙的身體漸漸歪向天瑜。天瑜戀戀不捨地挪開嘴唇,輕輕抱起了熙,肩膀所感受到的愛的呼吸讓他全身痙攣了。天瑜用手撫摩著熙的頭髮。
「四天之後,在碧瀾渡召開慶祝會,為了慶祝大王王后和我們金氏家族順利完成交易而舉行的宴會。」
突然聽見天瑜說話,熙抬起頭來看著他。剛才還高聲大叫的那個男人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現在的天瑜親切得讓熙難以置信,他面帶微笑,多情地說道:「雖然不是我直接參觀,但也可以讓你去看看。」
天瑜開心地笑著,潔白的牙齒露了出來,這種表情讓熙感到異常陌生,心裡咯登一下。
「總是待在家裡,會很悶……」
「真可笑。」
熙好像不能確定自己的心情,說話就想嘔吐。熙的嘲笑讓天瑜臉上的笑容馬上消失了。
不要因為要我一次就把我當做你的玩物,算是我的失誤,如果你不是有著和敬武相像的臉龐!……
假話,敬武和天瑜完全不同,我想讓天瑜死。
熙暗自用力控制著自己的心情。僅僅幾個時辰的溫存,好像就將心中的憎惡和敵對情緒驅趕走了,為什麼會感到天瑜撫摩自己身體的手是如此溫暖。熙感到心在顫抖,莫名的挫折感讓她非常痛苦。
你這樣的女人到底……
看不出熙內心和外表完全不同的天瑜,真想立即就朝熙揮起拳頭,不過他還是控制住了。不管怎麼樣,總是開口就說出殘忍的話,熙把天瑜氣得只想把她的嘴唇撕碎,但是天瑜不能,因為他太愛熙了,心想或許只是熙盲目地討厭自己,所以才那樣說。和敬武在一起的時候,熙的身姿輕柔得就像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陽光下明媚的笑容,雖然和現在有著明顯的不同,但是那美麗的印象任何時候都深藏在天瑜的心裡。
「去不去是你的自由,我也不多說了。」
熙以為天瑜會大吼大叫,沒想到天瑜放下她,然後轉過頭去,一動不動。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是這樣的意思嗎?
熙心潮澎湃地看著天瑜健壯的肩膀和寬闊的後背,急忙用手摀住狂跳不已的胸口,不料真心話終於還是冒了出來。
無論天瑜怎麼喜歡我,哪怕讓我心痛,我想殺死他的事實也不會改變,所以心裡……很痛……
簡單的話突破了長期飄忽不定的感情,卻像大石頭似的重重地壓住了熙。
這樣不行!尹熙,振作起來!
「我會逃走的。」天瑜離開房間之前,熙說。
天瑜停下腳步,似乎面帶嘲笑,卻仍用堅定的語氣說道:
「你逃逃看,我也想知道會是怎麼樣的後果。」
天瑜又恢復了平時的樣子,聲音冷得讓熙渾身汗毛直豎。
「就是不能容忍你逃走,哪怕只有空殼,那也是我的。」
天瑜眼睛發亮,說道。
「四天之後參加宴會,你先做好準備!如果你想反抗到底,我就讓你再也見不到你的丫鬟!」
起先還近似於提議的語氣現在變成了命令,天瑜和熙之間看不見的微妙的感情變化,在天瑜的大吼之下消失了,猶如海市蜃樓。
四天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
熙根本來不及反抗,只好跟著天瑜去了。去的路上還悶悶不樂,到達宴會場的時候,熙情不自禁地發出了驚歎。
確實是無比盛大的宴會。
禮成江江口被五彩斑斕的蓮花燈映照得無比明亮,周圍的一切都閃閃發光。豐盛的食品和美麗女人們的舞姿,讓人越來越興奮。人潮不斷湧來,似乎整個開京的人們都聚集了過來。
「小姐,冷嗎?」
熙被久違的大海氣息陶醉了。阿春小心地問詢,熙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現在,絕對不要抱有僥倖心理,如果這次逃走再被抓住,小姐一定得死。」
阿春不安地看著熙,斜著眼睛說道。
正如阿春所說,到處都有假裝悠閒的天瑜的手下在監視著她們。天瑜因為有事,走進宴會場的時候還滿腹疑惑地看了熙一眼。
明知道我會這麼做,為什麼還那樣抱我,如果對我粗暴點兒,現在我可能不會那麼渴望消失……
接連不斷的疑問不停地出現在熙的腦海,讓她頭痛得厲害。
「知道了,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不行,如果是小姐一個人,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阿春……」
「是,小姐。」
「我忍受你的無禮也是有限度的。」
「小,小姐……」
「你不要再命令這命令那的了。」
這種命令有天瑜一個人就夠了,從明到你,不要總是讓我接受天瑜!
阿春被熙蠻不講理的語氣嚇壞了。熙也不管她,兀自轉過身去。其實她本來也沒想這樣說,現在有點後悔了。
明來了嗎?
為了找明,熙走進了熙熙攘攘的宴會場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集中過來。熙知道所有的眼睛都充滿了好奇,心想真是白來了。正想轉身,突然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僵在了那兒。
「很煩嗎?我們出去吧。」
不遠的地方,信烋和清娥並肩而坐,信烋渾身上下洋溢著陽剛之氣,而清娥臉色蒼白,好像馬上就要暈倒似的。
就在這時——
對信烋不理不睬,只是呆呆地坐著的清娥,散亂的目光和熙相遇了。
不行,清娥眼眸閃光的瞬間,熙急忙轉過身體,沒有絲毫的猶豫。她覺得自己應該轉身。
熙跑出宴會場,拚命奔跑,雖然不知道何去何從,仍然以最快的速度奔跑。
沒跑多久,熙的眼前出現了一間破舊的茅草屋。熙雙手捂著好像要嘔吐的嘴巴,藏到了茅草屋的後面,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她沒認出我吧?是啊,沒有啊,可是我為什麼要逃跑啊?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難道我必須這樣逃跑嗎?怎麼不能清清楚楚地看看信烋哥哥呢……
雖然她早就知道答案,然而此時此刻淒涼的處境,讓熙情不自禁地產生了疑問。
算了吧,現在都成了陌路人,不能再相見了,我只要祈求兩人幸福就行了,哪怕他們的記憶裡沒有我。
就在熙準備起身的瞬間,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向她跑來。是阿春嗎?熙想當然地以為來人是阿春,於是呆呆地看著漸漸靠近過來的身影。
然而,過了一會兒,那個女人的臉在月光之下清晰地顯露出來,熙突然發出尖叫聲,目瞪口呆。
「……」
竟然是清娥,搖搖晃晃地向這邊跑了過來。也許是跑得太快了,清娥的裙邊粘滿了泥土。很明顯,從熙開始逃跑的時候開始,清娥就在後面追趕。
熙的心裡拚命呼喊,應該轉頭跑開呀。但是,她好像陷入了幻覺,清娥的面容讓她動彈不得。無形的巨大的壓力朝她襲來。
月光映照著清娥的臉,顯得異常美麗。清娥氣喘吁吁,紅紅的嘴唇卻很好看,然而那是虛幻的、看不見的美。正是這一點讓熙動彈不得。
清娥走到熙的面前,猝然倒了下去,然後顫顫巍巍地把手伸向熙的臉。手上感覺到的溫暖,讓她明白這不是在夢中,清娥眼中積聚的眼淚不停地流了下來。
「熙……呀……」
清娥又白又細的雙手撫摩著熙的臉,彷彿要將熙刻進自己的身體。
「對吧?……」
不知道是哭聲,還是疑問,曖昧的言語在灰濛濛的夜空裡迴盪。
「是熙,對嗎?……」
「……」
「想……」
彭的一聲,清娥熾熱的額頭靠上了熙的額頭。
「想……你……」
天啊,原諒她吧,請保佑這個可憐的女人吧。
熙甚至沒想到為自己祈求原諒,因為她不能否認,正是由於自己的輕率,為了擺脫一時的無助,才讓清娥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嗚嗚嗚嗚……」
清娥的哭泣纏繞著熙,讓熙也哭了起來。
「現在不要走,別留下我一個人……」
真是悲劇,自從初次見面,熙就應該向清娥表明自己是女人。
這是對我的罪孽的報應,雖然知道清娥從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上了我,我卻還是置之不理,這真是對我不聽師傅的話的報應啊。
熙輕輕地推開清娥,兩手把臉捂了起來。
「你說話啊,啊?好久了,好久才能相見,不是嗎……」
「……清……娥呀。」
「你在哭嗎?別這樣!不要哭!」
潮水般洶湧而至的感情讓熙無法控制自己。清娥伸出纖細的胳膊,一下子就把哽咽難言的熙抱在了懷裡。
「熙呀……」
熙模糊的視線裡,清娥美麗的臉龐越來越近了。沒等熙明白過來,她的嘴唇突然觸碰到了柔軟的東西。
「!」
熙猛地睜開眼睛,原來那柔軟的東西正是清娥的嘴唇。
「啊!」
由於熙強烈的拒絕,清娥跌倒在冰冷的地面。眼看著清娥滾落到鋪滿灰塵的地上,熙後悔了,但是她不能去攙扶清娥,她心裡感到噁心,好想嘔吐。
「清娥呀!」
熙強忍著想要嘔吐的感覺,注視著熙。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
「沒事吧?」
「咳咳!咳咳,咳咳!」
說話的正是信烋。看到信烋,熙的嘔吐感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心裡高興得發起抖來。
信烋哥哥!
熙想立刻就向信烋衝過去,但是信烋的行為卻讓熙徹底愣住了,就像石像。
「沒事吧,我們現在回家去吧。」
信烋小心翼翼地扶起清娥,就像對待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寶貝,然後又用充滿輕蔑和憎惡的眼神瞪了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