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的怒吼沒有減弱,反倒更加翻滾洶湧。無窮無盡的海底魂獸掙扎著從水面騰空而起,鬼山蓮泉雙眼赤紅,她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她的瞳孔沁出的血滴,湧出她的眼眶,掛在臉上彷彿兩行血淚。她抬起頭,看著背對自己迎風而立的鬼山縫魂,他高大的身軀縈繞著巨大的旋轉氣流,他白銀的戰甲,已經在周圍暴戾洶湧的魂力和幽冥持續不斷的攻擊之下,變得破損殘缺,露在戰甲之外的肌膚上,金黃色的刻紋彷彿是有生命的生物一樣,起伏蠕動,似乎要從他的皮膚下穿刺而出。
蓮泉突然覺得非常地恐懼,他似乎是想要把海底所有的魂獸都攪動出海,可是,自己和他兩個人的魂力,在剛剛經過了神音和幽冥的聯手攻擊後,已經消耗了大半,而現在,催眠驅使如此多的魂獸,自己的魂力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如果再增加更多的魂獸,憑自己和縫魂兩個人的力量,絕對控制不了……蓮泉想到這幾十萬頭魂獸在失去控制之後會引發的災難,不由得心裡一緊。
「哥哥……」蓮泉近乎虛脫地跌坐在闇翅毛茸茸的後背上,她蒼白的臉被風吹得更加沒有血色,「我快要不行了,我的魂力支撐不了多久,你別再催眠更多的魂獸了,一旦我們兩個的魂力面臨崩潰,這麼多的魂獸一起暴動怎麼辦……」
鬼山縫魂轉過身,一把拉起跌坐著的蓮泉,將她輕輕地攬進他寬闊的胸膛,他有力的臂膀扶著蓮泉,胸膛裡的心跳聲清晰有力,他靠近蓮泉的耳邊說:「妹妹,你聽著,我現在的魂力還支撐得了,等一下,我會驅動所有的魂獸衝向下面幾個王爵,他們一定會本能地各自躲避或者還手,這個時候,你一定要趁著混亂,衝進地殼深處,去尋找永生王爵,將我之前告訴你的那些話,全部告訴他。如果能把他喚醒,說不定我們兩個還能活著離開這裡……否則……本來我還覺得,以我們兩個的天賦,並且佔盡了海洋的地利,說不定還有機會戰勝幽冥、神音,但是我剛剛看見了漆拉,那就沒用了……如果他加入這場戰鬥……我們沒有任何生還的機會……」
鬼山縫魂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堅毅的面容離蓮泉只有幾寸的距離。蓮泉看著身邊這個從小到大都彷彿是自己的守護神一般的男子,淚水漸漸湧上眼眶,混合著血液,被周圍捲動的狂風吹散在天空裡。她的心臟上彷彿壓著千鈞的重量,那種末日般的氣氛像是死神的雙手將他們兩個緊緊握在手心。因為她明白,縫魂沒有說謊,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前一度王爵漆拉,他深不可測的魂力和彷彿只有天神才配擁有的對時間和空間的天賦,完全不是他們兄妹能夠抗衡的。
突然,一陣強烈的酸楚湧上蓮泉的心頭,因為,此刻扶在自己腰上的縫魂寬闊有力的手掌裡,正源源不斷地湧出精純的魂力滲透補充到自己的體內,彷彿帶著雄渾剛烈氣息的泉水般,流進自己的四肢百骸,翻湧著會聚到爵印裡。蓮泉抬起頭,正對上縫魂清澈而堅毅的雙眼,他目光裡的沉重和疼愛,像是匕首般劃痛了蓮泉的胸口。
她突然悲愴地意識到,鬼山縫魂此刻正在放棄,放棄自己微弱的生存希望,他將所有生命的可能,留給了自己,而他,其實心裡已經明白……
蓮泉喉嚨一陣發緊,在魂力洶湧著衝進自己身體的同時,她的眼淚彷彿斷線的珠子,從天空上飄灑下來。
「傻孩子,哭什麼。」鬼山縫魂抬起手指,他帶著血跡的手,撫摸著蓮泉緊閉的濕漉漉的眼瞼,他臉上是幸福的表情。
一道白色的光芒從天空裡彷彿閃電般地朝麒零墜落過來,落到地面的時候光芒碎裂飛散開來,白色光芒的中心,銀塵俊朗如同天使的面容在風裡皺緊了眉頭。
「銀塵!」麒零迎著風,朝銀塵費力地大聲喊著,但聲音被周圍的颶風一吹就散,渺茫得彷彿游絲,「銀塵!發生什麼事了?!」麒零又一次拉長聲音喊著。
銀塵走過來,躲進銀色盾牌後面的範圍,周圍的風聲一下子小了很多,他看了看面前神色緊張、面容蒼白的麒零和幽花,歎了口氣,也難怪這兩個小孩子會如此驚慌失措,因為面前的局面,就算是曾經貴為天之使徒的自己,也沒有經歷過。他的腦海裡突然閃動出幾年前那場浩劫時的場景,天地彷彿都被染成了血紅。他心裡一酸,走過來,雙手按在麒零的肩膀上,用充滿磁性的聲音溫柔地說:「目前的情況是殺戮王爵和殺戮使徒正在追殺五度王爵和五度使徒,我想是和深淵迴廊裡的那個神秘蒼白男孩有關……同時這個島上目前除了一度王爵之外,所有的使徒和王爵全部到齊了,不過其他的王爵目前都還在觀望和保持中立,事態發展到什麼程度,現在誰都不知道。麒零,你聽我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和天束幽花都待在這個盾牌的防護範圍之內不要出來,現在的局面不是你們能夠參與的……」銀塵還沒有說完,就看見天束幽花和麒零的眼裡突然出現的驚悚的神色,猶如看見了鬼魅般的驚恐。
銀塵順著他們的視線回過頭,眼前一片昏暗,幾秒鐘之後視線凝聚起來,看清楚了,天地間密密麻麻的魂獸彷彿隱藏著雷暴的黑色重雲一般朝他們席捲而來,劇烈而銳利的鳴叫聲帶著天崩地裂的魂力,沿路摧毀著島嶼的地表,也將海面掀起的黑色巨浪頃刻間粉碎成飛揚的水霧。
整個巨大的島嶼轟然震動起來,大塊大塊的岩石從島體上崩落,滑進黑色的海面,翻湧高漲的海嘯朝著這個岌岌可危彷彿隨時都會塌陷的島嶼席捲而來。麒零胸口一緊,一股血腥味從喉嚨裡衝到嘴邊。他回過頭看著天束幽花,她蒼白的面孔沒有一絲血色,她的目光已經在無數魂獸撕心裂肺的鳴叫聲裡潰散開來,無法聚攏,血從她的嘴角流出來,滴在她的裙子上。
「待在這裡,千萬不要動!」銀塵迅速地站起來,他一揮手,銀色的盾牌拔地而起,飛快地化成幾縷白色的光線,吸收回他的體內,然後他將手一揮,一顆彷彿白色棋子般的東西「噗」的一聲射進麒零腳下的地面,下一個瞬間,無數純白色彷彿柔軟海草一樣的東西,從麒零腳下的地面上破土而出,周圍的空氣像突然間凝固了似的,萬籟俱寂,剛剛彷彿快要把胸口撕開的各種襲來的魂力和轟然刺耳的巨響,都消失不見,彷彿萬物都被純白色的不斷朝上生長的絲帶狀的東西隔絕在外,在這團有生命的白色海草範圍之內,時間也似乎放慢了節奏……麒零看得呆了。他凝視著面前這片如同寂靜海底的小小空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他朝著遠處已經飛掠了很遠的銀塵大聲地喊:「銀塵,你到底藏了多少好東西在身上,借幾個給我玩玩啊!我就一把破劍,太不公平了,會給你丟臉的!」
漫天瘋狂的各種魂獸,密密麻麻如同黑雨般朝島嶼上急墜而去,在這股足夠撕天裂地的雷霆萬鈞的魂力之下,是亞斯藍領域上最傑出的一群人,他們對魂力的駕馭已經登峰造極,這片大海在他們手中,隨時都能變成毀滅天地的利器,他們是整個奧汀大陸上操縱水最傑出的一群人,然而,這樣的一群人,卻在這片黑色的汪洋上,瘋狂地廝殺著。
離魂獸群最近的幽冥、神音,雖然位居高位王爵,在此刻島上的人裡,也是排名最高,但是,他們臉上的神色也絲毫不敢怠慢,神音手上的束龍分裂成了四股龍筋,此刻圍繞著他們兩個游動著,包裹起來的空間裡,寒光四射,冷鋒逼人。幽冥目光裡閃動著金黃色的光芒,他裸露在颶風裡的皮膚上,金黃色的刻紋閃動不息,他黑色霧氣般的長袍肆意翻湧,腳下飛快旋轉著他的陣,誰都不知道這個陣的作用,只有他臉上那個殘酷而邪惡的微笑,彷彿在宣告著他的力量。
再遠處一點兒,漆拉面無表情地站在一塊突起的山崖上,他的面容冷漠而淡然,秀美如同女性的五官上,看不出任何的神色。他腳下彷彿呼吸般明滅著一個緩慢旋轉的陣,對他來說,只有他無法摧毀的對手,而沒有可以摧毀他的對手——因為,任何時候,他只需要將腳下的大地做成一枚棋子,他就可以輕鬆而瀟灑地離開任何劣勢的戰局,所以,他的長袍彷彿慢動作一般翻飛在風裡,他站在另外一個任何人都無法接近的世界裡。
再遠處,則是特蕾婭和霓虹。特蕾婭的雙眼此刻翻湧著劇烈的白色風暴,讓她的眼眶裡一片駭人的慘白,再配合上她臉上詭異的笑容,讓她像一個在地獄入口處迎接著新亡靈到來的美艷女鬼。而她的前方,露出全身小麥色健壯軀體的霓虹,如同一個面無表情的戰神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她的面前,他的雙手上湧動著無數金色的魂霧,這雙手,隨時都可以變成撕裂一切的神兵利器。
在他們的身後,是從天空上翩然降臨的銀塵,他一身白衣如雪地站在黑色的岩石上,他的雙眼綻放著金色的光芒,在他腳下旋轉不停的光芒之陣裡,無數劍柄、盾牌、鎖鏈、長矛,以及一些無法辨認出形狀的魂器,正如同從地面開出的花瓣般,將他層層疊疊地圍繞起來,幾十件魂器互相吸引震動,發出尖銳的蜂鳴聲。
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天空上,朝他們衝擊而來的萬千魂獸,如同一股黑色的流星隕石,從天而降,隨時都可以摧毀整個天地。
鬼山縫魂和鬼山蓮泉騎在闇翅的背上,與周圍密集圍繞著他們的數萬魂獸一起,急速地朝島嶼上墜落,快要接近地面的時候,縫魂轉過臉來,深深地望著蓮泉,他的聲音裡充滿著一種訣別的悲愴,「蓮泉,無論如何,你答應我,一定喚醒西流爾,然後活著離開這裡。」他在說這句話的同時,雙手捧著蓮泉的臉龐,手掌心裡海浪般翻湧的魂力源源不斷地注入到蓮泉耳朵下方的爵印裡——這是他最後僅有的殘餘魂力。蓮泉的眼淚滴在他的手背上,彷彿滾燙的珍珠。
隨著縫魂魂力的減少,越來越多的魂獸從催眠裡甦醒過來,失去控制,變成發狂般暴戾的怪物,衝向下方。
「去吧!蓮泉!」鬼山縫魂一聲怒吼。
無數魂獸突然齊聲鳴叫,魂力在空氣裡震盪起的透明漣漪把所有人的視線吹得模糊。鬼山縫魂用力地在蓮泉背後一推,蓮泉的身影從闇翅的背上輕輕地高飛出去。
鬼山蓮泉看著前方漸漸走遠的縫魂悲愴的背影,她張了張嘴,流著眼淚無聲地說:「鬼山縫魂,如果你讓自己死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說完,她迅速朝一頭濕淋淋的小型海蝶飛掠過去,她矯健地翻身上到海蝶長滿鱗片和觸角的光滑後背,伸出手按在它的後頸上,眼中精光綻放。海蝶在她的催眠下,迅速朝著遠離獸群的方向斜斜地飄飛出去,彷彿一隻斷線的風箏一樣,悄無聲息地朝剛剛蓮泉探測到西流爾魂力的那個洞口飛去。她的眼淚被風吹成長線,灑向鬼山縫魂此刻被死神籠罩的背影。
所有人都屏息凝視著,作好抵禦第一輪魂獸攻擊的準備,王爵和使徒們的目光都牢牢地鎖定在騎乘著闇翅從天而降的鬼山縫魂身上,誰都沒有注意到鬼山蓮泉已經悄悄地朝洞穴入口翩然飛去——除了特蕾婭。
「哎呀,兵分兩路了啊……」特蕾婭白色風雪肆虐的眼睛半瞇著,彷彿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妹妹怎麼能丟下哥哥呢,現在的小孩子喲,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那就……讓我來教訓教訓她吧,嘻嘻……」她身形展動,悄然地朝鬼山蓮泉追去,身影快速地幾個起落,已經離洞穴入口只有數百米之遙。沿路無數的魂獸,都被她巧妙而輕鬆地繞過——以她的天賦而言,提早預算出魂獸的軌跡和進攻方向並不是什麼難事,無論前面衝過來的是一頭,還是一萬頭,對她來說,都像是信手拈來,閒庭信步,彷彿在一陣紛紛的落葉中,也能絲毫不沾衣裳。但是,鬼山蓮泉還是在被她追上之前,身影一閃,鑽進了洞穴的入口。特蕾婭停在入口,看了看黑幽幽的洞穴,又轉頭看了看天上那即將撞擊島嶼的黑雲,她咬了咬牙,一跺腳,低頭衝進了洞穴。
漫天翻湧的魂獸,從海底破水而出,身體上濕淋淋的海水會聚成一片雨滴灑向地面。大大小小的黑點游動在更高遠的天空上面。麒零透過包裹他們兩個的純白色水草,望著外面天翻地覆的場景,耳邊卻沒有任何的聲音,彷彿大雪之後寂靜的森林,只有天束幽花的呼吸聲清晰地在耳邊迴響。麒零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面前從地面生長出來的帶狀水草,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這些白色的水草,到底是些什麼東西啊?」他自言自語地說著,沒想到身邊的天束幽花竟然回答了他。
「這些不是水草,你自己看看它們,就會發現它們其實是一根又一根的絲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些綢緞其實就是一件有名的魂器,叫做【女神的裙擺】。它的神奇之處,就在於這些絲綢纏繞交錯,無風自動,在這些綢緞包圍的領域裡,任何間接攻擊都是無效的。比如我的魂器——那把巨大的冰雪之弓射出的所有箭矢,都算作間接攻擊,對女神的裙擺來說,全部都是無效的。」天束幽花伸出手撫摸著彷彿被海水輕輕擺動著的白色絲綢,目光裡是掩飾不住的忌妒。
「如果只能抵禦間接攻擊的話,那有什麼用,敵人靠近了對你直接攻擊,那不是也沒用麼,還不如穿一件堅硬一點兒的鎧甲,或許刀砍在身上還能抵擋一陣子。」麒零不解地望著天束幽花。
「女神的裙擺的武器屬性雖然是盾,但它實際上是一面非常態意義上的變形盾牌,它不單單是將弓箭這類的遠程進攻定義為間接攻擊。另外還包括元素類的攻擊,比如將水元素固化,製造巨大的冰箭、冰刃、冰雪籐蔓,等等。或者操縱液態水,製造海嘯、水滴石穿等進攻方式,都被定義為間接攻擊,甚至連魂獸的攻擊,也被定義為間接攻擊。說穿了,女神的裙擺用它強大到不合理的武器天性,將任何除了來自魂術師本人的魂力進攻之外的任何攻擊,都強行地定義為間接攻擊。所以,它一直都被認為是亞斯藍領域上,防禦類魂器中最頂級的盾牌之一,排名甚至超越幽冥的那塊幾乎能看做是進攻類武器的盾牌——死靈鏡面。」
「那到底什麼攻擊能夠傷害到這個武器的主人呢?」麒零認真地問道。
「用刀砍,用劍刺,用牙齒咬,用腳踢。懂了麼?」天束幽花氣鼓鼓地,望著麒零的臉,但是瞬間又被他那張離自己只有幾寸距離的英俊面容弄得一陣臉紅。
「這麼厲害!」麒零大吸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什麼,臉色瞬間沮喪下來,「那我從魂塚裡拿出來的這把斷了一半的破劍,和女神的裙擺比起來,簡直像一個小孩子的玩具嘛……」不過,他轉念又想到了自己的天賦,反正自己的天賦是無限魂器,那麼,回頭向銀塵軟磨硬泡,讓他把女神的裙擺借給自己防身,也挺好。想到這裡,他又嘖嘖得意起來,「不過說起來,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啊?」
「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我身上是高貴的皇室血統麼,我家所有的人,都是輔佐帝王的大臣,我母親更是直接負責亞斯藍領域裡的所有資料和歷史記錄,所以亞斯藍領域上大大小小的事,我都能知道個大概。你一個鄉下小子,而且從來也不知道魂術世界,所以,你理所當然不知道皇族在亞斯藍領域裡的地位。簡單點兒說吧,皇族代表的皇室體系和王爵們代表的魂術體系,就像是國家和軍隊的關係,王爵們統治著魂術師們,充當著保衛國家的軍隊的作用,而皇族統治著魂術世界之外的平民。現在統治亞斯藍的皇帝【冰帝】艾歐斯,傳說中他的能力和一度王爵修川地藏是並駕齊驅的,並且冰帝身上的靈魂回路和王爵們身上的靈魂回路不一樣,至於到底有什麼不同,這個我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也是非常罕見甚至無法想像的靈魂回路。不過,皇族裡也只有冰帝具有王爵級別的魂力,其他的皇族,也就只是魂術師級別而已。所以,單從魂力上來講,王爵、使徒還是整體要高於皇族的……至於白銀祭司,就等於國家的宗教體繫了,他們三個,是所有魂術師心中的天神。」天束幽花還沒說完,圍繞他們身邊悠然擺動的一縷縷白色絲綢,突然彷彿被風吹起般,朝著天空迅猛地變長變粗,轉眼就變成十幾米高的白綢。麒零順著往上躥動的綢緞看出去,第一批兇猛的魂獸,已經撞擊過來。巨大的白綢瘋狂地捲動起來,彷彿層層白色的花瓣,把他們包裹在花心中間。
最先被攻擊的當然是站在最前方的幽冥和神音兩人,儘管魂獸的數量非常多,但是,以他們兩個的魂力而言,雖然迅速殲滅這些魂獸不太可能,如果只是想保護自身還是非常輕鬆的。並且,別忘了,他們兩個都是侵蝕者,一個靠著摧毀魂獸魂印就能不斷提高魂力,另一個所有承受的傷害都能修復完善自己的靈魂回路,所以,這場對別人來說是災難般的魂獸暴動,對他們兩個來說,卻像是一個能夠大幅提升自己魂力的修煉場一樣。幽冥迎風而立,雙手不斷朝著迎面撞來的各種魂獸虛空捕捉,天空裡持續不斷的慘叫聲,聽起來彷彿人間煉獄。大大小小的爵印從各種魂獸身上的各個部位浮現出來,然後爆炸成金黃色的碎片,無數金黃色的粉塵混合在漫天飛灑的獸血裡,朝著幽冥的掌心吸納而來。幽冥那張英俊而邪惡的臉上,此刻氾濫著難以抑制的迷幻的快感,他的目光呈現著一種臨界混亂的興奮。而他身邊的神音,在風暴般的龐大魂力攻擊下,卻洋溢著輕蔑的笑意。她以一種似有似無的防禦姿勢抵抗著眼前的進攻,始終將傷害維持在一個不會真正重創自己,卻同時能讓魂力大幅躍升的平衡點。她渾身的金色刻紋,在昏暗的天色中,隱隱發亮,汩汩流動著,彷彿金色的小河。
而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是霓虹,此刻,特蕾婭已經追著蓮泉衝進了島嶼深處,所以,現在只剩下霓虹獨自面對衝過來的數萬頭大大小小的魂獸。不過,很顯然,特蕾婭清楚地知道他的實力,所以,她走得非常放心,或者說,應該擔心的是這些已經接近瘋狂的魂獸們吧。因為從某個意義上來說,霓虹和一頭野獸幾乎沒有區別,他甚至比野獸更冷酷、更凶殘、更具有獸性的侵略。從麒零和幽花這裡望過去,那些雷霆萬鈞的魂獸們,如果和霓虹對比起來,就彷彿突然變得老態龍鍾般動作遲緩起來,因為霓虹的速度太過迅捷,彷彿天空裡無數道一閃而過的橙色短促閃電。閃電過處,魂獸瞬間被撕裂成無數片屍塊,漫天激射而下的滾燙的獸血將霓虹淋成了一個沐血殺戮的惡魔,但是,他臉上依然是那種無辜而溫柔、茫然而純真的神情,他天使般的五官甚至讓天束幽花都覺得微微心疼起來,「他的進攻就是最直接、最原始的進攻,這種進攻連女神的裙擺這樣的神級魂器都束手無策。」她一邊看著霓虹以暴風般的姿態毀滅著迎面而來的獸群,一邊對身邊的麒零說。
當獸群掠過霓虹之後,就鋪天蓋地地衝向了漆拉,但是,經過了前面幽冥、神音和霓虹兩道防線之後的獸群,戰鬥力已經消耗大半,數量也從鋪天蓋地變得零星可數。於是,當漆拉在腳下展開他凌駕眾人之上的陣時,所有衝進陣的範圍的魂獸,突然變得彷彿慢鏡頭下夢遊的怪物們,而漆拉的動作依然輕盈敏捷,他游刃有餘的動作,他俊美彷彿天神的面容,鎮定自若翩躚起舞般的身影,都讓麒零和幽花目瞪口呆。「這就是……傳說中上一代一度王爵的實力麼……真是太嚇人了……」天束幽花看傻了。
而最後衝向銀塵的魂獸們,更是被銀塵隨手不斷拋出的各種魂器打得毫無對抗之力。特別是當麒零看見銀塵從長袍袖口裡一擰身甩出一把通體晶瑩透明的細身劍,然後這把劍在射向獸群的過程裡,迅速地分裂,一分二、二分四,轉眼間,天地間的劍陣就彷彿一大群深海游動的閃電般迅捷的銀魚,所過之處鮮血橫飛,勢不可當,當它們掉頭游回銀塵身邊的時候,再一次地兩兩合一,最終以一把細身劍的姿態被銀塵收回。麒零看得嗷嗷直叫:「銀塵!我再也不會瞧不起你了!你不愧是大天使啊!」
天束幽花看了看身邊興奮得手舞足蹈的麒零,然後又轉身望著彷彿站在一堆魂器寶藏上的銀塵,她心裡暗暗吃驚,「這幾年,銀塵一直都行蹤詭異,幾乎沒人聯絡得到他,難道這些年裡,他就一直在這片大陸上收集著各種從遠古時代起就遺落在世間的各種魂器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的實力就太可怕了……更何況,沒有人知道這些魂器裡,現在究竟是空的,還是已經寄居著無人知曉的魂獸了。」想到這裡,天束幽花的臉色一片蒼白。
零星有一兩頭重傷的魂獸,在突破了當代天下最傑出的魂術操縱者們的層層防線之後,勉強地闖到了麒零和天束幽花的面前,天束幽花站起來,冷哼了一聲,轉身將她那把巨大的弓箭拿了出來,「啪啪啪」幾聲,她的手上立刻凝聚了三枚鋒利的冰箭,遠處飛來的魂獸在天束幽花放開弓弦的瞬間,應聲而落。後來,天束幽花甚至發現,根本不用自己動手,當有魂獸飛進女神的裙擺的領域時,那些綢緞中的一根就會捲動飄逸著朝它輕輕地拂動而去,在絲綢觸碰到魂獸的瞬間,魂獸立刻就化成一團白色的霧氣消散在空中。天束幽花看著包圍著自己和麒零的這幾十根翻湧搖曳的大塊絲綢,心裡暗暗吃驚。
「看來根本構不成威脅嘛……」麒零鬆了口氣,把自己手上的半刃巨劍也放了下來,插在腳邊的地上。
「你想得太簡單了,你也低估了五度王爵他們的天賦,你看看遠處,那些密密麻麻的魂獸,剛剛的這些,只是第一波最弱小的魂獸而已,這片海域裡到底有多少魂獸,你算過麼……」天束幽花看著天空上再次逼近的第二批魂獸,臉色依然蒼白難看。
「滴答——」
「滴答——」
黑暗的洞穴裡,時不時地從頭頂傳來滴水聲。蓮泉將回生鎖鏈收回,一圈一圈纏繞在自己的手臂上,尖銳的鏈頭輕輕垂在手腕下面,她將魂力注入到回生鎖鏈上,鎖鏈銳利的頭部發出柔和的白光,彷彿兩顆發亮的寶石,正好為自己照明。
她看了看從頭頂巖壁上滴到自己手背上的水滴,皺了皺眉頭,水滴是血紅色的。她想到自己正穿行在永生王爵身體的內部,就覺得一陣毛骨悚然。但是她片刻都沒有停下來,她努力分辨著剛剛從鏈條上感知的西流爾的位置,飛快地朝前掠去。因為她知道,剛剛鬼山縫魂傳遞了大量的魂力給自己,他剩下的魂力沒辦法維持太久。這麼大面積魂獸的催眠,一旦魂力不濟,魂獸失控的話,離這片海域最近的雷恩城必定面臨滅城之災。
但是,越往深處走,蓮泉越覺得心裡沒底,那種恐懼的感覺在心裡越來越濃,以自己的速度來推算,早就走到了島嶼的中心了,甚至是早就足夠把這個島嶼走一個對穿,可是,為什麼前方依然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而且,所感應到的西流爾的魂力若即若離,忽遠忽近,時強時弱,有時候彷彿遠在天邊,有時候,又彷彿近在咫尺,貼著你耳邊吹氣一樣,蓮泉站在自己鎖鏈螢光照出來的一小片範圍裡,被恐懼抓緊了心臟。
「哎呀,原來西流爾,你這麼厲害啊,我都低估了你呢,」特蕾婭站在黑暗裡,她的身體和黑色的紗裙都淹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間,只剩下她那雙氾濫著白色風暴的眼睛,彷彿鬼魅一樣在黑暗中直盯盯地看著某處,「你竟然可以在這麼大的範圍內,隨意改動自己的爵印位置,把這整個島嶼內部都變成了這麼大的一個【迷宮之陣】,就連我這個號稱亞斯藍對魂力使用瞭解最多、最精準的王爵,要做到這樣的程度,也非常勉強呢!」
特蕾婭的目光在黑暗裡轉動著,她眼裡呼嘯的白色風暴越來越劇烈,彷彿要從她眼中洶湧而出吞噬整個天地一樣,「不過呢,」黑暗裡,她突然露出一個鬼魅般的笑容,「還是抓到你了呢!」說完,她整個人像是一條漆黑的影子,飛快地射向島嶼的深處。
「丁零——」
蓮泉突然停了下來,剛剛她手上的鏈條突然朝著某個方向震動了一下。她站定身子,果然,鏈條再次突然震動起來,接著,手上的鏈條突然不受控制地暴漲激射,在黑暗裡錯綜複雜的地形上不斷拐彎,朝前拉扯,黑暗裡傳來一個柔和而低沉的男聲,「跟著它走。」蓮泉心裡一動,身形隨之迅速展動飛掠而去。
鎖鏈的盡頭,是一片巨大空曠的洞穴,蓮泉抬起頭,幾乎望不到頂,洞內極其遼闊,很難想像在島嶼內部,會有如此巨大的一個空曠的洞穴,其面積和高度之大,讓人擔心隨時都會塌方。而洞穴內竟然有光源,可以把周圍都看清楚,而且光源是彷彿熔岩般的血紅色。蓮泉仔細尋找了很久,發現光源來自洞穴中心一塊圓形的巨石,看上去有兩個人那麼高,紅色的光就來自這塊巨石的內部,並且光源的強度彷彿是有生命般的,按照呼吸的節奏明滅變化著。
「六度王爵西流爾,請問,是你麼?我是來找你的!請問是你麼?」鬼山蓮泉站在空曠的洞穴中央,茫然四顧。
「你已經找到我了,只是,你為什麼要招惹來這些怪物呢?」黑暗裡,柔和的男聲再次響起。
「我和我哥哥是情非得已,我們的天賦正好是大面積地駕馭魂獸,要不是靠著這個,可能我們兩兄妹早就死了……其實我現在都不知道我哥哥在外面的戰況到底如何了。王爵,請你一定救他。他是為了你而來的!」
「哎,我說的不是你們駕馭的那些魂獸……」黑暗裡,西流爾的聲音透露出一種悲壯,「我說的是,此刻正在和你哥哥對陣的那些人,他們才是真正的怪物啊……包括尾隨你進來島嶼深處的這個,如果硬要比較的話,她應該算這些怪物中的怪物吧……十幾年過去了,亞斯藍到底誕生了多少這樣的東西啊……」
「你說尾隨我進來的……怪物?」鬼山蓮泉突然心裡一涼,她轉過頭去,無盡的黑暗裡,她彷彿感受到了鬼魅的氣息。而下一個瞬間,她沿著鏈條走過來的那條路兩邊的巖體,突然「卡嚓卡嚓」地移動起來,迅速合攏、擠壓,剛剛進來的那條通道瞬間消失不見了。
「我能夠拖延她找到我們的時間,」西流爾說,「但她找到我們,是早晚的事情。」暗紅色起伏的光亮裡,低沉的男聲非常溫柔,但是同時,他的聲音裡透出一股非常空虛的疲憊和沙啞。
黑暗裡,特蕾婭風雪瀰漫的雙眼突然清澈了起來,她看著前方突然癒合封閉起來的通道,輕輕地冷笑了起來,她抬起纖細的手,嬌羞地掩飾著嘴角,低聲道:「喲,西流爾,看來我真的低估你了啊,不過……你也真的是低估我了呢。呵呵。」說完,她抬起頭,雙眼中的白霧噴湧而出。
她輕輕地抬起彷彿白玉雕刻成的纖纖手指,撫摸著她身邊冰涼漆黑的巖壁,幾絲金黃色的細紋,從她的指尖擴散到黑色的巖壁上。轉眼之間,彷彿有生命的牆籐般,密密麻麻的金黃色紋路如同交錯的掌紋,瞬間侵蝕了一整面洞穴的巖壁。特蕾婭瞳孔一緊,掌心裡轟然一陣爆炸,一整面石壁瞬間「嘩啦啦」地坍塌下來,巨大的岩石沿著金黃色的紋路碎裂成細小的石塊,一陣劇烈的血腥氣蔓延在洞穴裡……
「不知道,痛不痛啊……」特蕾婭掩著嘴,輕輕地笑著。笑完了,踮起腳尖,朝爆炸出的洞口,繼續往裡面走去。
「你怎麼做到的?」蓮泉驚訝地問,「我們亞斯藍的王爵使徒,只能操縱水元素而已,這些山體岩石,都是地爵們才能操縱的,你為什麼……」
「小姑娘,你以為這十幾年來,我都在做什麼呢?相信你也已經知道了,這整個島嶼都是我的身體,這些岩石,早就變成了我的骨骼和肌肉,我的血液和經脈遊走在整個島嶼之上,我移動山體岩石,就像是你動動自己的腳趾一樣簡單。」
「王爵,既然這樣,那你一定能救我哥哥,他有好多話要告訴你,我們兩個是冒著生命危險來找你的!」
「唉,我剛才已經和你說過了,外面的那些人,都是怪物,亞斯藍的王爵在這段時間裡魂力和天賦的進化速度,遠遠超過了我的想像,如果是之前的我,可能還能與他們勉強抗衡。可是,這十幾年,我已經消耗了大量的魂力和體能,用來讓自己和這個島嶼同化。所以,以我現在的能力,在這個洞穴和島嶼之內,他們不可能殺死我,他們的殺傷能力遠遠低於我的重生能力,可是,要出去救人,哪怕對陣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我都沒有勝算……」
「好……那我自己去救。」鬼山蓮泉突然冷靜下來,她眼眶裡滾出兩顆眼淚,但是聲音卻依然堅定,和她哥哥一樣,「我進來是為了替我哥哥傳話,說完他想對你說的話,請你送我出去。」
漫天呼嘯的海風將海面捲碎,扯上天空,然後又變成鋪天蓋地的雨水砸落下來。
漸漸昏暗下去的光線裡,每一個人都全身濕漉漉的,這場持續了好幾個小時的惡戰似乎依然沒有盡頭。從海底不斷翻湧而出的更大、更怪異的魂獸嘶吼著,繼續衝向幽冥眾人。鬼山縫魂此刻咬著牙,單膝跪在闇翅的後背上,他的魂力正在以一種難以挽回的速度消耗著,甚至他在海面上製作出來的巨大的陣,也不能減弱這種消耗。他感覺到生命正像這些雨水一樣,「嘩啦啦」地從身體內部流走,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個黑洞,所有的魂力正瘋狂地被吸納吞噬進去。但是他不肯認輸,他再一次催動起魂力,撞擊自己的爵印,「轟——」的一聲巨響,海面再次爆炸開來,這次,三條深海的【逆鱗淵龍】破海而出。
「鬼山縫魂!你趕緊住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麼?如果這些魂獸失控,亞斯藍將面臨一場浩劫,你擔當得起這個責任麼?!」不知道什麼時候,漆拉突然凌空而起,迎風佇立在鬼山縫魂前方的空中。他腳下旋轉著的金黃色時空之陣,象徵著他凌駕眾人之上的魂力與天賦。
「漆拉王爵!我用我的生命和我家族所有的榮譽向你起誓!我沒有背叛白銀祭司,但是我現在解釋不了,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如果今天我……我命盡於此,請你一定幫我收拾這些魂獸的殘局,我知道有你在,一定可以的……雷恩的百姓一定不會有事!漆拉王爵,我只求你這個事情!」鬼山縫魂擦去嘴角的鮮血,他堅定的目光看向漆拉,沒有任何的退縮和逃避,他的面容依然堅定,正氣縈繞,彷彿一個滿載榮譽而歸的聖殿騎士。
漆拉被他這種氣勢震懾了。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重回島嶼之上。
而此刻的島嶼,早就變成了鮮血浸泡之下的人間煉獄。
無數魂獸的屍塊、骸骨、斷裂的肉翅和巨大鋒利的爪牙,四處散落在分崩離析的島嶼之上,彷彿一個被摧毀了的遺跡。天空中持續不斷地墜落著瓢潑的紅色血雨,瀰漫天地間的腥臭被呼嘯的颶風捲上高高的蒼穹。
女神的裙擺此刻也失去了剛剛的優雅和安靜,無數股巨大的白色絲綢沐浴在漫天紅色的血雨裡,早已經被染得赤紅,巨大的綢緞在狂風裡捲動,看起來彷彿海底恐怖的巨大海葵觸鬚,瘋狂捲動捕食,驅逐著越來越多、越來越巨大的高等級魂獸。麒零和天束幽花靜靜地站立在女神的裙擺的範圍中心,時刻準備著這個防禦體系的崩潰。
幽冥和神音也失去了剛才的鎮定自若,他邪惡的臉上此刻繃著幾根青色的血管,他的面容因為大肆的殺戮而顯得扭曲駭人,而神音的四條束龍在空氣裡翻滾咆哮,對抗著各種魂獸。她已經不敢再肆無忌憚地承受攻擊了,因為現在迎面而來的這些魂獸,魂力都極其龐大,任何一次攻擊都有讓她殞命的可能。
漆拉從天空上急速地降落到銀塵的身邊,他剛要開口對銀塵說些什麼,就突然感覺到一陣劇烈的地裂天崩,整個島嶼以一種摧毀性的速度分崩離析,彷彿有什麼巨大的怪物要從地底破土而出一樣。
所有的人都站立不穩,腳下的土地不斷地崩裂,沉入大海,銀塵和漆拉瞬間離地飛起,躥向更高的山崖,而更致命的是,巨大的海風中,突然瀰漫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龐大魂力,一股一股的力量彷彿是空氣裡絞纏在一起的透明刀刃,風吹過人的身體的時候,瞬間就切割開無數個刀口,鮮血還未來得及噴灑,就被暴風立刻撕成紅色的粉末消失在空氣裡。
「這是……怎麼了?」天束幽花滿臉死灰。
緊接著,一聲更加巨大的爆炸聲在天地間轟然雷動,整個島嶼突然從中心爆炸開來,無數巨大的石塊四分五裂,朝天空激射,然後又雷霆萬鈞地墜落下來,所有的人都在這樣的天災下,盡力地躲避著,包括位居二度的幽冥和神音,可以看到,他們兩個此刻的面容,也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
「那是……那是五度使徒蓮泉?」漆拉穩住身形,透過快要將視線吹散的颶風,他看見,剛剛從地底翻湧而出的,正是號稱海裡最具毀滅性的魂獸海銀,而在海銀那顆長有九枚眼睛的巨大龍頭上,正迎風傲立著鬼山蓮泉。
整個島嶼繼續在震耳欲聾的天崩地裂聲裡持續坍塌,這時,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身影突然從地底隨著爆炸的巨石彈射出來。幽冥回過頭,被自己眼前的場景嚇傻了,他從來沒有看過特蕾婭如此狼狽的樣子,頭髮被狂風吹散,嘴角殘留著血跡,她雪白的大腿上是三道深深的刀口,正在往外噴灑著血珠。
「特蕾婭!出什麼事了?」幽冥感覺到肯定發生了什麼驚人的變故,他朝特蕾婭閃電般地躥動過去,同時,霓虹以更加狂野的速度,衝向了正往海裡墜落的特蕾婭。
霓虹和幽冥接過特蕾婭,找了一處暫時還沒有崩塌的山崖降落下來。
「幽冥,趕快殺了鬼山蓮泉,現在不殺……等到她身上新的回路組建完畢的話……我們就永遠殺不了她了……快動手!」特蕾婭的口裡不斷湧出鮮血,她的聲音隨著血水不斷湧出她的喉嚨,看起來恐怖而又瘆人。
「你說什麼……什麼新的回路?」幽冥轉過頭,看著此刻高高站在海銀頭上的鬼山蓮泉,她全身散發著讓人無法逼視的光芒,她身上湧動的魂力簡直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她操縱著海銀,逐漸往鬼山縫魂和闇翅的方向靠攏,她要找到她哥哥,然後迅速逃離這裡。但是她的臉上卻呈現著一種狂亂,一種接近崩潰邊緣的猙獰,她的雙眼一片混沌,看起來早已經失去了理智……
劇烈的地殼震動崩裂,海銀龐大的身軀逐漸從海裡翻湧上來,剛剛呈現的,僅僅只是它龐大身軀的冰山一角。銀塵站在海銀巨大的尾部,勉強躲避著周圍的坍塌,漆拉高高地飛掠上海銀的後背,他還是想靠近鬼山蓮泉,問個清楚。
「鬼山蓮泉現在不是五度使徒了,她現在是……」特蕾婭雙眼瞳孔急劇縮小著,非常驚恐,嘴角的血沫被風吹散,「她現在是最新的六度王爵,她是新的海神……」
幽冥突然鬆開手,「怎麼會這樣……」
「西流爾臨死前把他的靈魂回路賜印給了鬼山蓮泉,也就是說,他讓鬼山蓮泉做了他的使徒,按道理來說,蓮泉已經被賜印過一次,身體裡有五度王爵的靈魂回路,如果再來一套回路的話,瞬間就會互相排斥,引起身體的摧毀和死亡,但是……六度王爵的靈魂回路實在是太過特別了,它壓倒性的癒合能力,以接近永生的強度,讓兩套回路安全地共存在了一個身體內……因為互相排斥而摧毀的身體脈絡,卻瞬間又被強大的癒合能力復原……而西流爾死亡的瞬間,鬼山蓮泉就繼承了六度王爵的身份和魂力,她身體裡的這套靈魂回路立刻複製了一倍……她此刻等於擁有三套靈魂回路,她現在的魂力凌駕在我們所有人之上……」特蕾婭的聲音越來越虛弱,看得出,她剛剛肯定在下面受到了難以想像的重創。
「不!這不可能!我才是六度使徒!就算西流爾死了!也應該是我來繼承王爵的位子!你撒謊!」天束幽花突然衝出女神的裙擺的範圍,她充血激動的臉龐上,是兩行滾滾而出的淚水。然而,她忘記了,周圍正在地裂天崩,漫天呼嘯翻滾的巨大魂力,瞬間將她掀起,重重地摔向身後的岩石。她在如此巨大而突如其來的魂力壓迫下,昏迷了過去。
「幽冥、漆拉、銀塵、霓虹、神音……我以天格的身份,命令你們,現在立刻聯手絞殺鬼山蓮泉,務必不能讓她離開這裡!」特蕾婭口中湧出更多的鮮血。
話音剛落,五個身影突然沖天而起,彷彿流星般席捲向同一個目標——鬼山蓮泉。
而下一個瞬間,本來正衝向妹妹準備會合的鬼山縫魂,突然像是著魔般地衝向霓虹。他全身的金色刻紋暴漲到了一個極限。而霓虹也本能地調動起全身的魂力,高舉著他彷彿兩把利劍般的雙手,風馳電掣地朝鬼山縫魂衝過去。兩個人的魂力都燃燒到了極限,彷彿都是同歸於盡般的拚死一擊。
「別殺他!別殺他啊!!」特蕾婭掙扎著坐起來,對著霓虹撕心裂肺地吼,「——他就是想死!」
巨大的爆炸聲。
天上翻滾的烏雲,瞬間出現一個空洞,彷彿天空被炸穿了一個口子。
幽冥、漆拉、銀塵和神音的身影都被這股爆炸的氣浪掀得遠遠飛去,他們卸掉了全身的力量,任由身體被狂風席捲著如同斷線的風箏往後飄飛而去,只有這樣才能抵消這股足以掀翻天地的力量。當刺眼的光芒散去,天空中頹然拋下的,是渾身千萬道傷口、鮮血噴灑不止的霓虹,他已經昏迷不醒,殘餘的呼吸彷彿游絲,彷彿一顆隕石一樣,朝大地墜落。
而另外一邊,也如同一顆隕石般墜落的,是鬼山縫魂的屍體。
他的身軀已經冰冷,他的雙眼卻沒有閉上。他眼眶裡殘留的淚水,混合著從他額頭那條深可見骨的傷口處流下來的血,飛灑在遼闊的雷恩海域上空。
特蕾婭睜著雙眼,彷彿難以置信,因為她明白,一個嶄新的、足以壓倒一切的王爵誕生了,或者說,一個擁有四套靈魂回路的怪物,誕生了……
「哥哥!!!」遠處撕心裂肺的聲音剛剛傳來,就突然消失在一片巨大的空曠裡,天地間有兩三秒鐘,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聲響,世界靜止在了真空裡面,周圍的漫天雨水和血滴,如同懸浮般靜止,石塊以緩慢的速度飄蕩在天空裡……而片刻的寂靜過去之後,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海銀的身上傳來,彷彿一顆隕石墜落到了大地上一樣,頃刻間洶湧而來的光線讓所有人都瞬間失去了視覺。
當刺眼的白光消失之後,視線的盡頭,天地重新安靜起來,只是島嶼已經被摧毀得只剩下零星的礁石。而大海的中央,彷彿一座新崛起的島嶼般大小的魂獸海銀,此刻咆哮著,將它龐大的身軀展現在光線之下。而它的頭頂,迎風屹立著面無表情、目光裡充滿著無窮無盡的殺戮的鬼山蓮泉,她冷冰冰的聲音,從大海的中央傳來:
「你們殺了我哥哥……你們聯手殺了他……不過沒關係,他不會就這樣孤零零地死去的……我會去陪他。但是在這之前……今天,我要你們所有人都在這裡給他陪葬。」
「幽冥,你現在殺不死她了……」特蕾婭看著彷彿天神般冷漠的鬼山蓮泉,嘶啞地說,「她現在是五度王爵,也是六度王爵……她是亞斯藍歷史上,第一個身兼雙王爵的人……」
所有人的心都彷彿腳下的島嶼一般,沉了下去。
「如果幽冥一個人不夠殺死她的話,那就我們所有的人。」漆拉突然從背後走出來,他望著遠方天海邊緣咆哮著的海銀,「不過,我說在前面,殺完之後,特蕾婭,你最好給我們一個解釋。否則……」漆拉沒有說出下面的話來,但是,特蕾婭從他的瞳孔裡,看到了冰川般的寒冷。
而下一個瞬間,鬼山蓮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倒在了闇翅的背上,她彷彿忘記了剛剛自己說過的要他們陪葬的事情,突然駕馭起海銀,朝著遠處飛快地游動而去,海銀島嶼般巨大的身軀在大海裡劈波斬浪,捲起海嘯般的巨浪。
「別讓她走!」特蕾婭雙眼白色風暴翻湧,她急迫地說,「她好像魂力出了問題……可能是兩套靈魂回路出現了排斥……趁現在,可以殺死她!」
眾人突然飛掠啟動身形,彷彿數顆奪命的流星朝鬼山蓮泉席捲而去,但是突然間,一個誰都想不到的變故發生了。
銀塵突然沖天而起,然後調轉回頭,衝著漆拉、幽冥、神音等人,釋放了三四件魂器,其中就包括剛剛那把無限分裂的細身冰箭。所有的人都只能紛紛躲避,畢竟,銀塵是曾經的大天使,是誰都知道的事情,沒有人會用生命來開玩笑,正面迎鋒。
當所有人躲避完攻擊之後,空茫的天地間,已經失去了鬼山蓮泉和銀塵的蹤影。
「這是怎麼回事?」漆拉望著特蕾婭問。
「剛剛在鬼山蓮泉身體裡的五度靈魂回路正在複製,她正在誕生為新的五度王爵的那個幾秒鐘天地一片寂靜的瞬間,我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她靠近了銀塵,她對銀塵說了些事情,於是,銀塵就心甘情願地跟她走了。」特蕾婭蒼白的臉,被海風吹出紅紅的血絲。
「她說了什麼?」幽冥的目光裡充滿著殺戮。
「她只說了一句話,那句話是……」特蕾婭的目光裡此刻翻湧著無盡的怨毒和仇恨,但在這些之下,其實是無窮無盡無法掩藏的恐懼。
「那句話是:『你跟我走,我帶你去找吉爾伽美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