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是你的?
29
齊銘進房間的時候,護士正在幫易遙拔掉手背上的針頭。粗暴地撕開膠布,扯得針從皮膚裡挑高,易遙疼得一張臉皺起來。
「你輕點兒。」齊銘走過去,覺出語氣裡的不客氣,又加了一句,「好嗎?」
護士看也沒看他,把針朝外一拔,迅速把一跟棉簽壓上針眼上半段處的血管,冷冷地說了一句,「哪兒那麼嬌氣啊」,轉過頭來看著齊銘,「幫她按著。」
齊銘走過去,伸手按住棉簽。
「坐會兒就走了啊。東西別落下。」收好塑料針管和吊瓶,護士轉身出了病房。
易遙伸手按過棉簽,「我自己來。」
齊銘點點頭,說,那我收拾東西。起身把床頭櫃上自己的物理書放進書包,還有易遙的書包。上面還有摔下去時弄到的厚厚的灰塵,齊銘伸手拍了拍,塵埃騰在稀疏的幾線光裡,靜靜地浮動著。
「是不是花了不少錢?」易遙揉著手,鬆掉棉簽,針眼裡好像已經不冒血了。手背上是一片麻麻的感覺。微微浮腫的手背在光線下看起來一點血色都沒有。
「還好。也不是很貴。」齊銘拿過凳子上的外套,把兩個人的書包都背在肩膀上,說,「休息好了我們就走。」
易遙繼續揉著手,低著頭,逆光裡看不見表情。「我想辦法還你。」
齊銘沒有接話,靜靜地站著,過了會兒,他說,嗯,隨便你。
手背上的針眼裡冒出一顆血珠來,易遙伸手抹掉,手背上一道淡黃色的痕跡。
但馬上又冒出更大的一顆。
易遙重新把棉簽按到血管上。
30
十二點。醫院裡零落地走著幾個拿著飯盒的醫生和護士。
病房裡瀰漫著各種飯菜的香味。
走出醫院的大門,易遙慢慢地走下台階。齊銘走在她前面幾步。低著頭,背著他和自己的書包。偶爾回過頭來,在陽光裡定定地看看自己,然後重新回過頭去。
日光把他的背影照得幾乎要吞噬乾淨。逆光裡黑色的剪影,沉澱出悲傷的輪廓來。
易遙朝天空望上去,幾朵寂寞的雲,停在天上一動不動。
31
回到學校的時候差不多午休時間剛剛開始。
大部分的學生趴在課桌上睡覺。窗戶關得死死的,但前幾天被在教室裡踢球的男生打碎的那塊玻璃變成了一個猛烈的漏風口。窗戶附近的學生都紛紛換到別的空位置去睡覺。稀稀落落地趴成一片。頭上蒙著各種顏色的羽絨服外套。
易遙的座位就在少掉一塊玻璃的窗戶邊上。
從那一塊四分之一沒有玻璃的窗框中看過去,那一塊的藍天,格外的遼闊和鋒利。
她從教室走進來後就直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包塞進書包裡,抬起頭,剛好看到齊銘拿著水杯走出教室的背影。
她剛坐下來,就有幾個女生走攏過來。
本來周圍空出來的一小塊區域,陸陸續續地添進人來。
化學科代表唐小米把一本粉紅色的筆記本放到易遙桌子上,一臉微笑地說,吶,早上化學課的筆記,好多呢,趕快抄吧。
易遙抬起頭,露出一個挺客氣的笑容,「謝謝啊。」
「不用,」唐小米把凳子拉近一點,面對著易遙趴在她的桌子上,「你生病了?」
「嗯。早上頭暈。打點滴去了。」
「恩……齊銘和你一起去的吧?」唐小米隨意的口氣,像是無心帶出的一句話。
易遙抬起頭,瞇起眼睛笑了,「這才是對話的重點以及借給我筆記的意義吧。」她心裡想著,沒有說出來,只是嘴上敷衍著,「啊?不會啊。他沒來上課嗎?」
「是啊沒來。」唐小米抬起頭,半信半疑地望著她。
周圍幾個女生的目光像是深海中無數長吻魚的魚嘴,在黑暗裡朝著易遙戳過來,恨不得找到一點鬆懈處,然後扎進好奇而八卦的尖刺,吸取著用以幸災樂禍和興風作浪的原料。
「不過他這樣的好學生,就算三天不來,老師也不會管吧。」說完易遙對著唐小米揚了揚手上的筆記本,露出個「謝了」的表情。
剛坐下,抬起頭,目光落在從教室外走進來的齊銘身上。
從前門到教室右後的易遙的座位,齊銘斜斜地穿過桌子之間的空隙,白色的羽絨服鼓鼓地,冬日的冷白色日光把他襯托得更加清矍。
他一直走到易遙桌前,把手中的水放在她桌子上,「快點把糖水喝了,醫生說你血糖低。」
周圍一圈女生的目光驟然放大,像是深深海底中那些蟄伏的水母突然張開巨大的觸鬚,伸展著,密密麻麻地朝易遙包圍過來。
易遙望著面前的齊銘,也沒有說話,齊銘迎上來的目光有些疑惑,她低下頭,把杯子靠向嘴邊,慢慢地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