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陽追逐著月亮,重新爬上了天空。在天空中玩轉小半圈後,世界再次被籠罩在帶著幾縷倦意的餘暉之中。
放學後的費藍拎著書包,跟同桌方小雅揮手告別後,便一如既往地走到一年一班的教室門口。她伸長脖子張望著,卻沒有看見那個她要尋覓的熟悉身影。
這時一群男生抱著籃球走了出來,費藍遲疑了一下,叫住了走在最後的男生輕聲詢問:「對不起,請問籐星衣在嗎?」。
「籐星衣?……啊,他剛才好像被7班的蠢河源叫走了。」
「小春?……」費藍困惑地皺起眉頭,但很快,她就抬起頭對那個男生淡淡一笑,「嗯,謝謝你。」
男生點點頭走向自己的同伴,不一會從費藍身後便傳來一陣帶著濃濃羨慕和酸意的起哄聲。
費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轉念想一個人先走,卻意外看到三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咦?這不是早晨在洗手間遇到的那三個女生——小晴,葉子和小敏嗎?
可是此刻,她們已全然不見早先的談笑風生。小晴哭得滿臉通紅,在兩個同伴的攙扶下朝走廊這邊走來,原本細長的眼睛腫成了兩個橄欖,尖尖的下巴不時揚起,破口大罵。
「嗚嗚嗚嗚!那個臭男生實在是太過分了!我不會原諒他的!」
「好慘呢……又有人分手了!我聽說小晴他們也是被大禮堂門口那根詛咒燈柱拆散的哦!」
「是啊是啊,那個詛咒燈柱哈靈的!只要是情侶,經過時必須從同一邊走。如果分別從兩邊走的話,一定會分手的!」
剛剛走出二班教室的兩個女生顯然也見到了這一幕,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議論。
詛咒燈柱?
「小藍,你太胖了,老天都知道我們沒法從同一邊走啊!哈哈!」
「籐星衣!你說誰胖啊?!」
……
腦海中突然浮現的這一幕使費藍的心莫名地輕顫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拎緊書包緩緩往前走了幾步,又愣愣地頓住腳,望著那兩個擦肩而過的女生,一時間竟然有些失神。
「嗚嗚嗚嗚!實在是太可惡了……」小晴的哭泣聲越來越近。費藍視線一轉,和正抬頭抹淚的小晴四目相對。
看見費藍,小晴先是一愣,隨即眉頭一皺,充滿怨恨的目光中竟流露出幾分嫌惡。
「那個……小晴同學……別傷心了……」費藍有些不知所措,張開嘴結結巴巴地安慰道。
「……」不料,小晴的眉頭卻皺得更深,像是滿腔怒氣無處發洩一般,惡狠狠地瞪著費藍,聲音凌厲,「哼,你少來這一套!成天裝純情纏著籐星衣,現在又貓哭耗子!要不是你,他早就是我的了!怎麼會為那種沒品的男生傷心!我會這樣,一切都是你的錯!」
「我……可是我……」
費藍想為自己辯駁,可是大腦已亂成一團,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吵什麼?」一個嚴肅的聲音突然在走廊上響起,打破了此刻的尷尬與戾氣。遠遠地,一個頗有些威嚴的高個女生正在四五個女生的簇擁下朝這邊走來。
「啊!若彤姐來了,別吵了,我們趕緊走吧。」
一陣壓低的驚呼過後,小晴原本狠厲的氣勢大減。不等那個威嚴的女生走近,女生們便如觸礁的潮水般迅速散開。
最後一個回過神來的費藍,也快步朝走廊盡頭的樓梯口走去。可不知為何,她拎著書包的手指卻不由自主越攥越緊!等快要走到樓梯口時,不遠處的梧桐樹上突然傳來一陣沙啞單調的烏鴉鳴叫,費藍受驚般猛地一震,低下頭加快腳步,匆匆離去。
而那棵梧桐樹上,只有一隻渾身漆黑的烏鴉與身後漸漸逼近的夜色融為一體……
已經進入初冬,太陽彷彿懼怕寒冷般,早早地離開了天空。下午六點,天空中只剩下一大片暗紫色的光暈。
光線暗淡的麗晶小區裡,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在楊樹林裡走著。走在前面陷入沉思的,正是費藍遍尋不著的籐星衣。
這幾天朧月都沒有來學校,那天他離開時身體似乎也有些異樣。萬一有什麼不測,自己就無法知道那些事情的真相了。夜長夢多,今天才會叫上春河源,去找朧月問個清楚……
「喂,籐星衣,」春河源撅嘴緊跟其後,書包背帶如「絕體絕命」的白布條般橫勒在額頭,屁股後還掛著兩頂黃色椰殼狀的安全帽,隨著他的步履撞擊出陣陣屁響,「放著好好的正門不走,居然要我跟你一起翻牆……這種小偷行徑太有損我春河源男子漢的正派形象了!」
「少廢話啦!」籐星衣反手拎著書包搭在肩上,頭也不回繼續前行,慵懶地回答,「今天小藍可不在,你以為小區門口的保安會放你進來嗎?」
「可惡!上次是我春哥肚量大才沒跟那根四季豆計較!下次他再敢觸我霉頭,就看我男子漢直拳的厲害!……」籐星衣的話讓春河源如哽在喉,怨氣像沸騰的開水在胸口裡咕嚕咕嚕直冒泡。他不甘示弱地捋起袖子亮出拳頭,肉花花的手臂在寒風中不禁抖了兩抖,「不對啊!今天行動怎麼只有我們兩個?還偏偏現在去那個鬼迷宮找妖怪,你不知道晚上的吸血鬼比白天更厲害嗎?!」
「我們又不是來打架的,要那麼多人幹嗎!」籐星衣突然轉身瞇起眼睛,哈哈一笑,抬手重重地拍在春河源肩膀上,然後盯著他的眼睛極其認真地一字一頓道,「而且小蠢,你不覺得如果只有我一個人來有點危險嗎?所以才會叫上作為朋友的你啊!呵呵呵呵!」
「少給我來這一套!別以為一聲『朋友』就能讓我忘記你帶給我的恥辱!」春河源瑟縮著放下捲起的袖子,斜著眼一把彈開籐星衣的手,朝屁股後面的黃色「椰子殼」敲了兩下以示軍威,「你這個卑鄙小人,每次我跟你一起出生入死,最後出風頭的卻全都是你!這一次,我一定要……喂!喂!籐星衣!等等!我話還沒有說完呢!!」
「聽你說完,天都要亮了……」籐星衣心虛地眼角一沉,自動屏蔽掉春河源的話,仰起頭自顧自繼續向前走去。
2
頭頂上那片被楊樹光禿禿的枝椏割裂得支離破碎的青黑色夜空,逐漸變得完整起來。
呼,應該快要走出楊樹林,看到荊棘玫瑰迷宮了。
籐星衣想著,不覺放緩腳步,向前看去,卻出其不意地頓住了腳步。跟在他身後的春河源剎車不及,鼻子硬生生撞了上來,氣得直想罵咧幾句。可當他的目光越過籐星衣看到眼前的一切時,張開的嘴巴卻因驚訝久久未曾合上。
這是怎樣的一片景象啊!
石拱門旁,原本不分晝夜季節都熱烈綻放的玫瑰,一夜之間盡數枯萎。繁茂的籐條變得枯黃皸裂,絕望地耷拉在地上,奄奄一息。印象中厚實高大、一路綿延的荊棘牆,更是紛紛坍陷、崩塌。遠遠望去,整座荊棘玫瑰迷宮如同一座被深埋於泥土之中的死城,每一處都被一種殘敗的氣息深深籠罩著,讓人不寒而慄……
籐星衣疾走幾步穿過石拱門,發現裡面敗象更甚。廣場中央水池旁的玫瑰和籐蔓也是枯死一片,看不到一絲生氣。獨剩下水池中央的那個小天使雙目原瞪,面容猙獰地驚恐望向混沌的天空……
「籐……籐星衣,我我我、我看鍋蓋頭今天可能不在家,要不……要不今天我們先回去吧!……」跟上來的春河源顫聲說著,齜牙咧嘴地縮著脖子,趕緊掉頭。
「等等,小蠢。才到這裡,還不能肯定朧月學長在不在。」籐星衣將手放到嘴邊,半握成喇叭狀,沖裡面大喊,「朧月學長,我是籐星衣!請問你在家嗎——」
嗖——
一陣寒風捲起幾片枯葉,迷宮裡靜寂無聲。
籐星衣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仍無人應答。他俯身仔細查看地上殘留的籐條和玫瑰,又環顧四周。一切,彷彿經歷戰火燒灼般,大片大片的泛黑,凋落。而三米開外的地方,則籠罩在濃厚的陰霾之中,什麼也看不見。
荊棘玫瑰迷宮應該是朧月所住樹屋的保護牆,現在毀壞得這麼嚴重,裡面一定發生了什麼。不行,我得進去看看……
「朧月學長,我是籐星衣!請問你在家嗎——」
打定主意的籐星衣一邊繼續衝著樹屋的方向呼喊,一邊帶著不甚情願的春河源小心避開一路的殘垣斷瓦,往迷宮的深處行進。
春河源亦步亦趨地跟在籐星衣身後,不時四處張望,手掌拚命摩挲著手臂,嘟囔個不停。
「那個吸血鬼又在搞什麼鬼?上次把這裡弄得那麼妖艷,這一次卻搞得像墳場一樣……哇啊!」誰知憤懣的話音未落,他突然一聲慘叫,驚得籐星衣猛一回頭!
春河源正縮著一隻腳「金雞獨立」,臉上的雞皮疙瘩更是全體出列。抬腳的位置上躺著一隻渾身發黑的小鳥,開始腐爛的屍體周圍爬滿了覓食的螞蟻,正散發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
「大概是荊棘的枝條斷裂後,從荊棘玫瑰牆上掉下來的……」籐星衣看了看搭在小鳥身體上的籐條,輕聲歎道。
「媽的,我今天晚飯都要吃不下去了!」春河源一臉嫌惡地把鞋底在旁邊的枯葉上使勁磨蹭,不住地抱怨。
籐星衣望了望青灰色的天空,輕吁了一口氣,面色沉重。接著,他繼續大聲喊著朧月,摸索前行。
由於荊棘玫瑰牆絕大部分都已倒塌,迷宮已經形同虛設。籐星衣和春河源一路疾行,很快便走出了迷宮。
這裡的一切也沒有逃脫劫難。
一片混沌的陰霾中,令人歎為觀止的巨大榕樹已頹敗得通體灰褐;原本鬱鬱蔥蔥的瓊籐玉葉悉數凋落。只餘下幾根粗壯的枯椏如風燭老人枯敗的手臂,淒厲地垂下,看不到一絲活氣。縷縷詭異的紫氣,正從覆蓋著層層枯葉的地面逸出。
「籐,籐星衣,鍋蓋頭家裡被原子彈轟過嗎?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春河源探頭探腦,剛想邁開腳步,卻被籐星衣一把拽回。
「小心!這些紫氣都是瘴氣!有毒!」籐星衣一面出言提醒,一面隔著草地沖樹屋的窗口大喊,「朧月學長,你在家嗎?我是籐星衣!」
一勾殘月透過樹椏,在窗台上投下斑駁的微光。虛掩的窗戶裡黑洞洞的,彷彿一張潛伏怪獸咧開的大口,連僅剩的一絲光亮也要吞噬。
「喂,你腦子秀逗啦?!」春河源一愣,眼珠一轉,趕緊湊到籐星衣耳邊,「我們還沒進去,你就給敵人通風報信,他不逃跑才怪呢!我看,八成是他想反悔,才故意弄成這樣,讓我們誤以為他不在!」
「咳咳咳!咳咳咳!」樹屋裡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朧月略顯低沉的聲音竟有些掩飾不住的慌亂,「不……不要進來!咳咳咳!咳咳!」
「朧月學長……」第一次聽見朧月有些慌張的聲音,籐星衣微有躊躇,但仍臉色凝重地邁進一步,「學長,我們約定的時間早就已經過了,按照承諾,請你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嗖——
這一次,屋裡人卻沒有回答。
黑暗的空氣中,只有一陣陣寒風吹過。滿地的枯葉在寒意料峭的夜風中痛苦地翻滾。籐星衣和春河源那被掠起的衣角,也不安地簌簌擺動。可是他們兩個誰都沒有再動一下,只是無聲地等待著。不知道過了多久,風聲暫時停駐。
終於,虛弱的聲音再次從樹屋裡傳出,一邊說,一邊微微喘息。
「你們……進來吧……」
聽見屋裡人的回答,籐星衣先是一喜,但隨即猶豫地與春河源對視了一眼。
就在疑慮之時,籐星衣突然感覺自己頭頂有一片陰影拂過。他警覺地一低頭,卻只有一片枯葉從髮梢飄落。誰知,誤以為接到信號的春河源,興奮地一把挽起衣袖,從屁股後面扯下安全帽,一頂塞進籐星衣手裡,另一頂用力扣在自己頭上。頭頂上那頂顏色誇張的安全帽因為沾上了泥水,鮮紅的「安全第一」四個大字赫然變成了「安全第二」!
「這是……」籐星衣一臉茫然看著手中的安全帽,滴下了一滴冷汗。等他再抬起頭時,春河源已衝到樹屋附近死死盯住木門,如惡狼般的雙眼泛出點點寒光,喉嚨裡發出一陣陰險的詰笑聲。
「聽剛才鍋蓋頭的聲音,我估計他快掛了!」春河源臉上掛著一抹去除心腹大患的得意壞笑,伸手扶了扶頭上的「安全第二」,「哼哼哼哼……籐星衣,你今天挑這個時間來,果然有先見之明!李承旭那個酸蘿蔔是怎麼說的?啊,對了,和我判斷的如出一轍!哇哈哈哈!很好,今天就讓我跟鍋蓋頭新仇舊賬一起算!」
「小蠢!」
3
春河源懶得再理會籐星衣,大步流星地往樹走到樹屋前,雙腳一站定,就叉著腰大聲嚷嚷!
「鍋蓋頭!你家春哥來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識相的就把你知道的全都招出來!否則別怪我和籐星衣痛打落水狗!」
「咳咳咳——咳咳咳——」樹屋裡傳出一陣帶著一絲怒氣的猛烈咳嗽聲後,又歸於平靜。
春河源先是豎起耳朵貼近樹屋聽了聽,然後一把摘下掛在額頭上的書包,擋在自己臉前,往前稍跨一小步站到門邊。突然,他抬起腳,對著木門便是一記飛踢!緊接著像躲子彈似的一閃!最後他轉過頭,盯著籐星衣,無比嚴肅地伸出大拇指,朝門口一比。
「籐星衣,籐星衣,前方安全,GO!GO!GO!!」
這傢伙,以為是飛虎隊突襲嗎……
「小蠢,拜託別鬧了,我們還有正事要辦。」說完,籐星衣無力地耷拉下眼皮,強迫自己無視春河源,逕直朝門內走去。
「我難道不是在做正經事嗎,籐星衣……喂!籐星衣!小心有危險!」
樹屋裡一片黑黢黢的。
停在門口的籐星衣等眼睛適應了裡面昏暗的光線,才小心翼翼地往裡探行了幾步。黯淡的月光下,眼前這間狹小的半圓形房間竟與屋外一樣狼藉——
臨窗的木頭方桌翻倒在地,旁邊滿是四分五裂的杯盤碎片。倚窗而放的雙門衣櫥櫃門大敞著,裡面的衣服七零八落地散落了一地。而木質的地板更是像被什麼東西灼傷一般,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黑洞,坑坑窪窪地延伸到房間盡頭一張光禿禿的單人木板床下。一個黑影正縮成一團蜷在上面,斷斷續續的喘息聲在空氣中微微起伏著。
「……朧月學長,我們來了……」籐星衣深吸一口氣保持鎮定,伸手將仍想四下探看的春河源攔在了身後,稍許遲疑地跟床上的人影打招呼,「剛才小蠢太激動,打擾到你休息了。請別跟他一般見識。」
「籐星衣,誰跟誰一般見識,幹嗎對這個死妖怪這麼遜啊?!」大聲嚷嚷的春河源被籐星衣冷不防用力拽了拽衣角,只好不服氣地一撇臉,像突然熄掉火的啞炮,鼻孔裡噴著硝煙,鼓著嘴不說話。
「咳咳咳!咳咳!」
人影坐在床上猛烈咳嗽一陣後,緩緩抬起頭。月光透過窗戶投射下的一塊淡淡的銀灰色光斑,在人影臉上慢慢擴大。最後,一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映入了兩人眼簾——
緊緊糾結的雙眉下,一雙神秘的湖藍色眼睛被一層痛苦的霧氣遮掩,顯得暗淡無光。左邊鼻孔下拖著一抹凝固的血痕,而右邊的臉頰上,還有著幾處被隨意擦拭過的血跡。
「朧月學長?!……」籐星衣瞪大眼睛驚訝地看著這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目光因為難以置信而輕輕晃動,他不自覺地朝床邊快步走去,「朧月學長……你還好吧?……」
「不要過來!」朧月突然伸出一隻手,喝住了籐星衣正欲靠近的腳步。只是短短一句話就讓他不得不用手揪住胸口吃力地喘息著,手掌下的白襯衣上更是暈染開一大片暗紅色的血漬。
「……」這駭人的一幕讓籐星衣愣在原地,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本來還好……」朧月孱弱的目光越過籐星衣的肩膀,「不過多了只類人猿在外面吵吵鬧鬧……」
「類……類人猿?!混蛋鍋蓋頭!你說誰是類人猿啊?!」自動對號入座的春河源立刻氣急敗壞地又叫又跳,活像只抓狂的猴子。
「籐星衣……拜託你一件事……」視春河源為空氣的朧月轉向了籐星衣,順著他的目光,籐星衣發現床尾竟一直蹲著一隻金毛狗,「麻煩你把它從這裡帶走,讓它回自己的主人那裡……這條蠢狗太沒眼光,喜歡來這裡蹭雞腿,但今天或者以後……都不會再有了……咳咳咳咳!我……的血有劇毒,會傷害到它……還有你們兩個……想保住小命,也千萬別碰……」
「什麼?!有毒?!」
朧月話音剛落,春河源驚叫一聲渾身一抖,一個造型怪異的木頭模型立刻從他的右手中跌落。他直起腰看看自己的手,又轉頭看了看站在他前面的籐星衣……
啪!
半秒鐘後,春河源粗糙的右手一掌拍在籐星衣的背上,反覆蹭了蹭。
籐星衣瞇著眼睛鄙睨著一臉傻笑的春河源,再順勢看了看朧月,突然正色道:「小蠢,你把這隻狗帶出去,我跟朧月學長還有些事情要談。」
「籐星衣,你說什麼?」春河源一怔,難以置信地用左手食指在耳朵裡轉了轉,「送……送狗?你要我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去送狗?可是……可是我們不要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嗎?!」
春河源利索地手指一指,朝向木床上的朧月。房間裡,再次響起一陣激烈的咳嗽聲。
「小蠢……」籐星衣看著春河源,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要麼你把它送出去,要麼我送它出去,你留在這裡。兩個選擇,隨你選。」
春河源瞅了瞅衝他熱烈搖著尾巴的金毛狗,鄙夷地鼻子一嗤;目光落到床上臉色慘白如喪屍的朧月,不由得神情一僵。
「媽的,籐星衣,你怎麼老讓我做這種小弟做的事情?!我春河源可是老大啊!」春河源閉眼沉思三秒後,惱羞成怒地把掛在他額頭上的書包一摘,用力掛在籐星衣的脖子上。他走到金毛面前,沖它齜牙扮了個鬼臉,「這個小東西到底長得比床上那個傢伙耐看點,算你有福!春哥我今天親自送你回去!」
說完,春河源拽著金毛狗的項圈,朝樹屋外走去。
朧月這才緩下身子,鬆了口氣,氣色卻愈發顯得蒼白了。
4
「朧月學長……你,你還好嗎……」看著朧月難受的樣子,籐星衣擔心地坐到床邊,「你的傷……難道是上次在生物實驗樓,你和我打鬥時……」
「哼……」朧月捂著胸口,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冷笑,他抬起頭,倨傲的神情中帶著一絲自嘲,「籐星衣,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就算我不才,但也不至於會被你那兩下子傷害……如果我的墓碑上刻著死於你的「絕代雙椒」,我今天就算死了,也一定會死不瞑目的……嗚——」朧月說著,癱軟在額頭上的兩撇眉毛突然痛苦地揪緊,嘴角流淌出一行烏血。
「學長……」
朧月勉強抬起一隻手臂阻攔住籐星衣,微微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說。
「籐星衣……我奉勸你,事情的真相……不要再繼續追查下去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四葉草……是我研究出來的跟蹤器。除此之外……其他的,你就不必知道了……」
「不。」聽到朧月的話,籐星衣原本還略帶遲疑的目光頓時變得倔強而又堅定,他挺直了脊樑,正色道,「朧月學長,很抱歉,到了這一步,無論如何我都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哼,」朧月望著籐星衣,淡然一笑,「看見我現在的下場……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之所以身中劇毒……就是因為我知道你所追查的真相,並且深陷其中……」
沙沙沙沙——
這時樹屋門口響起一陣腳步聲。朧月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正走進樹屋的春河源,目光重新回到籐星衣身上。
「以我的實力尚且如此,更何況你們……你們只會去白白送死。」
「切,你這個鍋蓋頭,少在這裡吹牛!」春河源拍著身上的灰塵,扶了扶下頭上的「安全第二」,環著手臂不以為然地嘟噥,「你那點破實力算什麼?最後還不是被我的無敵水龍波打倒了!」
「嗚——噗——」被春河源的話一刺激,朧月的胸口猛一抽搐,臉頰突然鼓脹,一口血從嘴裡直噴而出,濺在被子上一片烏黑。
「朧月學長!小蠢,不要多說話!」籐星衣嚴厲地瞪了一眼春河源,果斷地說道,「我看還是先送學長你去醫院吧,解毒要緊。」
「哼……」朧月的身體癱軟地靠在床頭,吃力地喘息著,「人類的醫院對於我來說……咳咳咳……根本就沒有任何用處。除非……」說到這裡,朧月頓了頓,慘然一笑,自言自語般低喃,「算了,跟你們說了也沒用。連我都辦不到的事情你們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切,有什麼做不到的?」春河源嚥下喉嚨裡幾句不滿的嘟囔,撇了撇嘴,「既然人類的醫院沒有用,那去找獸醫好了!你這鍋蓋頭老是亂放氣,說不定就是黃鼠狼變的!剛好我表哥在浦東開了一家動物診所,賣個面子給你,九九折!」
「小蠢!」籐星衣再次喝住了春河源,將書包遞還給他,引得春河源氣呼呼地將頭朝旁一撇。籐星衣沉沉歎了口氣,然後誠懇而又執著地望著朧月,「朧月學長,論實力,我的確不如你。可是生命誠可貴,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你都不應該放棄!請告訴我應該怎樣做才能救你,我和小蠢一定會努力去嘗試的。」
朧月稍稍抬頭,目光透過額前厚重的劉海,和籐星衣對視著。
籐星衣一語不發,目光如炬地回視著朧月。半晌,朧月目光微動,終於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籐星衣……你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過我更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會被你給說動了……看來,這毒藥已經讓我的大腦不清醒了……咳咳咳!」說到這裡,他一陣急促的咳嗽,喘息著靠向床頭,目光迷離,「也罷……既然你這麼不怕死,那我就告訴你好了……不過,你們先去屋外等我一會……沒有我的同意,絕對……不可以進來……」
籐星衣默默凝視了朧月一小會,隨即鄭重點頭,轉身往外走去。原本就對朧月有所忌憚的春河源更是一刻也不願久留,拔腿便追著籐星衣跑出了樹屋。
朧月無力地靠在床上,望著兩人的背影艱難地殘喘著,突然,一陣痛苦襲來,他的雙手死死地摀住了自己的胸口,渾身因為疼痛而猛烈地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