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六月,長沙的天氣已經焦躁起來,我卻開始盡可能地想辦法讓自己心靜,並快樂起來,畢竟生活遭遇太多波折,人活在這個世界之上,也不是來受刑的。
我偶爾會打開葉靈的那封信,卻閉上眼不敢再去看。
我也會想起顧朗,但是卻已失卻了那諸多的力氣,我怕看到他,因為看到他,我就會想到俯身而下的葉靈,飛鳥的姿態,凜冽在我的記憶中,再也抹不去。
我和胡巴常常會去看海南島的母親,她已經出院。
陽光很好的午後,玻璃摒住了窗外的熱氣,空調清涼著屋內的空氣,海南島會坐在窗前給她修剪指甲。
她總抱著那柄玩具手槍,一刻都不肯鬆開。
她總會望著窗外,望著門口,彷彿仍有期待一樣,在她的心裡,她始終在等待著那個少年,等待著他像歸巢的鳥一樣,飛奔向自己而來。
海南島會抬頭看看我和胡巴,然後笑笑,他說,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那麼篤定;可是低頭,眼角卻仍會有久久不肯落下的晶瑩。
我輕輕地蹲在他的身邊,輕輕地握住他的手,卻絲毫沒有覺察到。房門外有一雙盛滿了憤恨的眼睛,正望著我和海南島握在一起的手。
就在我以為黑暗的五月再也不會漫過六月的天時,小瓷這丫頭再次捅破了天——她去報案了——海南島在家鄉裡拐賣了一個女孩,又在後期拐賣了自己。那個被他從家鄉拐賣的女孩子已經生死下落不明瞭。或許已經被人販子「海南島」害死了……
愛極生恨,總是那顆少女愛而不得的心。
就如她說的那樣——我若得不到你,就毀掉你!
可最終,在警察局報完案之後,警察要求她帶領著去抓捕審訊海南島的時候,她躲進了廁所裡,給海南島撥打了電話,哭著說對不起他,求他快點逃!
然後,她又撥打電話給我,同樣是驚恐的顫抖,再也不像那個決絕凜冽的女孩——「若得不到,就毀掉」,她說,天涯姐,我錯了……救救我哥吧……
當我弄明白了怎麼回事兒之後,瘋一樣了衝出門,江寒追了出來,他說,姓艾的,大半夜你得狂犬病了啊?
我沒理他,只覺得天要塌下來。
我到了海南島的住處,他正在樓下開車打算竄逃,母親他已經拜託胡巴送回青島,他一看到我,說,你來幹嗎?
我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拖上車,說,走!快逃!
……
這大抵是我二十三年來,做過的最荒唐而瘋狂的事情。和身為嫌疑犯的朋友潛逃天涯,眼都沒眨一下。
後來想起這一幕,我總會想,如果當初海南島被抓獲的話,我是不是也會跟著去吃上一段時間牢飯呢?
社會的道義和個人的感情總是難以均衡。
那天夜裡,我和海南島像兩個瞎子一樣,摸進了一個風景如畫的小鎮。一江水,兩岸燈火,三面青山隱隱。
這個地方就是鳳凰。
那天夜裡,我疲憊地睡去,我居然夢到了江寒。
夢到他被一群穿著制服的人給帶走了,似乎是因為陳強行賄一事,夢見他回頭看著我,眼神又冰又涼,讓人難過得想哭……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卻看見江寒正將一張大臉擱在我跟前,我差點驚聲尖叫出來,我以為我和海南島被警察連信息拖回了長沙呢。
他一把摀住我的嘴巴,環視了一下窗外的沱江水,說,喲,逃難還這麼詩情畫意的,來這麼一個清雅的地方呀,真不愧是作家啊!
我說,你怎麼進來的?
是的,這客棧老闆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將一個陌生的男人放進我的房間。
江寒聳聳肩膀,衝我晃了晃結婚證,說,喏,我跟老闆說,我老婆跟我鬧彆扭了!我來哄哄她呢!老闆一聽小兩口鬧矛盾,趕緊就把我放了進來。還說,床頭吵架床尾合……
我臉一綠,說,滾!
江寒就笑,說,那誰大半夜的時候拉著我的手,不讓我走啊?
我直接坐了起來,說,大半夜?你什麼時候摸來的?
江寒說,嗯,前後腳吧!我一直跟著你們倆,你難道不知道?我本來還以為你這是跟顧朗私奔了呢!
我就愣在床上,他看了看我,將我往床裡裡推了推,說,往裡點,讓我也歇歇。昨晚我可是聽了一夜的沱江水啊。
說著,他就將大長腿一橫,整個人斜靠在床上,將腦袋靠在床上,將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說,你腦袋又大又重,壓了我的手腕一晚上,真疼啊。過來,跟我說說,你昨夜是不是夢到我了?一句「江寒,別走」,可把我的骨頭都給喊酥了。
他衝我看了一眼,跟地主少爺訓小丫鬟似的,說,來,給我捶捶肩膀。然後,他又感慨,昨夜我可真君子啊,居然把持得住……
我一把推開他,跳下床去,怔怔地看著窗外的江水細流。
突然,有人敲門,我連忙轉過身來,前去開門。剛打開門,我就後悔了。
海南島站在門前,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房間內正在床上心情而臥的江寒,嘴巴裡像吞了一雞蛋似的。
我剛想解釋一下,江寒就起身,裝模作為樣的整理了一下扣子,沖海南島笑笑,說,這女人就跟小孩子似的,愛黏人,一時一刻也不想跟你分開……
此刻,我多麼想回頭,一個掃堂腿將他踢到沱江裡去餵王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