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幹什麼呢,你!

  溪藍再次生病這段日子,我的畫藝陷入了無比低糜的境地,畫稿總遭遇退貨。本打算存夠錢,奶奶過生日時,送她一件羊毛坎衫,現在看來,只能送她一雙羊毛襪子。
  然後,我就和麥樂在家中陪奶奶看看電視,說說話,幫她照看一下太子和貝勒。
  麥樂指著這倆狗問我,怎麼,你家的狗,這幾年來,怎麼就從來沒見過它們下過崽啊?這倆夫妻不孕不育嗎?
  我衝她翻了翻白眼,說,我家太子和貝勒是倆男爺們。
  麥樂輕聲說,哦,然後嘿嘿的笑。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偷偷地對我耳語,你沒去看溪藍?
  我搖搖腦袋。
  麥樂說,笨蛋,這正是你表現賢惠的時候,讓白楚這男人震撼一把。到時,溪藍雙腿一蹬,你就是續絃了!當了這麼多年的小妾不就為了等扶正的這天?
  我說,得了吧,賢惠?估計我看了溪藍就想掐死她。
  其實,麥樂也不是多麼恨溪藍,只是太愛我,所以會忍不住對溪藍冷言冷語幾句。
  我抬頭時,才發現奶奶已經把電視給關了,在翻看著日曆本。我很奇怪,奶奶,你怎麼不看了呢?奶奶氣咻咻的說,現在世道變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說連演諸葛亮的那個演員***都做假廣告了嗎?現在好,連居委會都說瞎話!
  奶奶前些日子,買菜回家,帶回了一大包藥,喜滋滋的告訴我,賣藥醫生說了,這藥神奇得要命。結果,我拿過來一看,果真要命!根本就是狗屁保健品。所以,那天,我對她進行了思想教育。甚至,拿***給某醫院做的假廣告給她做活例。我說,現在的人,都鑽到錢裡面去,出不來了!
  據說***年輕時曾經是我國老中青三代婦女的偶像。所以,那天的奶奶,一副很受傷的表情。
  我問奶奶,居委會怎麼騙人了?
  奶奶說,居委會前幾天動員,說要給那個什麼非洲捐款捐物的,我還在翻箱倒櫃地找舊衣裳。今天看新聞了,還難民,難民那婦女們不僅把自己的頭髮都燙了,還有錢給小孩燙髮?
  奶奶的話,讓麥樂噴了一地水。
  我很想跟奶奶解釋一下物種的問題,但是覺得老人無法一下去接受這麼多新事物。
  我知道,前些日子我去捲發花了幾百塊,這件事一直是奶奶的隱疼,所以,她看了這些非洲難民「高昂的卷髮」,產生了本能的聯想和排斥。
  我只好說,奶奶,非洲跟我們一樣,也有窮人和富人之分。你剛才看到的是卷毛富人,你要捐物的那些窮人是直毛,別生氣了哈。
  奶奶看了看我,我不生氣,我就是覺得幾百塊錢弄你這麼一頭亂草太可惜。
  奶奶的話,讓我灰溜溜地拉著麥樂走出家門。我擔心,奶奶還會說出更匪夷所思的話。我不想讓麥樂變成噴水器。
  麥樂小聲地問我,莫春啊,你奶奶抱著日曆,天天這麼看,是不是在數算你爸爸什麼時候出獄啊?不過,你爸爸好像是無期吧?就跟那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一樣,不會這麼早出來吧?
  麥樂說話,總是不經大腦,她自認為我對於遠方充滿了怨恨,所以便也如此口無遮攔。但是,我聽到別人如此說他,心裡還是不痛快。
  可是,誰讓這個別人是麥樂呢?我再不痛快也只能這樣白瞪著眼睛不痛快!
  我跟麥樂說自己繪畫事業進入了瓶頸期,特倒霉。麥樂說,沒關係,我的歌藝最近走紅,約我的場子太多,要不,你替我趕場子?
  我說,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五音不全。
  麥樂笑,笨麼你,假唱。磁帶放我的聲音,你在台上對口型,這樣同時賺兩份錢。我這也是分身無術,才這樣打算。
  我說,好吧,找個日子,我幫你。我提成就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不能將錢全部拿走。
  麥樂哈哈地笑,說,你個死莫春,我還以為你要學雷鋒做好事,分文不收呢。然後麥樂看看我,說,春兒,你帶了咱們的宣傳卡了麼?
  我點點頭,帶了。為了能在白楚面前上點檯面,我怎麼能不帶呢?我要找個體面男人,給我裝裝臉面!
  說起卡片,也是因為白楚。麥樂說,白楚之所以對我視而不見,是因為,白楚心中,只消他勾勾手指,我便會乖乖走過去。一句話,就是對於白楚,我屬於廉價消費!
  本來,我不同意麥樂的話,按她這麼說,溪藍這個福利院的姑娘豈不更廉價?
  可麥樂說,溪藍廉價得恰到好處,而你廉價得欠缺火候,所以,莫春,你現在最好就是把自己變成高價位商品。
  我當下同意了麥樂的話。麥樂雖然沒男朋友,但是我覺得她對男人是相當瞭解的。
  所以,我和麥樂製作了很多小名片,挨輛豪華車上貼——清純亮麗的女大學生,交暢談人生的朋友:手機:137********
  麥樂接過我手中的卡片,拉著我就到中國銀行的停車場邊,小巴掌一伸,挨個貼。我突然覺得特別不妥,我說,麥樂,我怎麼感覺這名片弄得咱看起來特煙花呢?你說黃小詩知道了會不會特別看不起我啊?
  麥樂說,沒關係的,現在這社會,煙花點沒關係,弄輛寶馬奔馳是大事,不能讓白楚總對你視而不見!還有,黃小詩啊,我在宿舍裡聽秦嵐跟她吵過,罵她在外面被包養,她這沒大腦的女人,也不敢還口,害得老娘我給她強出頭,我晃著拳頭想把秦嵐給砸成兩截,結果,秦嵐太脆弱了,拳頭還沒揮下去,直接橫在地上開始哭叫……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住了,說,不說黃小詩了,繼續說咱們「偉大的事業」。你想想,你要是從一輛寶馬車上下來,光彩耀眼,白楚該怎麼看你啊?
  我很乾脆地回答,他會當我傍大款!覺得我更廉價!
  當時,我還在想,怪不得秦嵐有那麼幾天,每次在寢室看到麥樂的時候,那眼睛翻得跟爆米花似的,原來是遭遇過麥樂的毒手啊。
  麥樂被我的話噎得翻翻白眼,繼續誘導我,要是,開寶馬的是一個年輕英俊而有品位的紳士呢?
  我嘿嘿一笑,一字一頓,說,得了,麥樂,那是咱在做白日夢!說這話的時候,我的手也配合得很有節拍很有力度,啪——將卡片貼在一寶藍色的寶馬車上——力度過大,報警器尖銳地響起,嚇得我的臉都長綠毛了。
  抬頭四下環顧,卻見,台階上走下一個高高瘦瘦、眼眸清冷如星的男子,他低沉而凌厲的聲音遠遠傳來,幹什麼呢,你!
  當我慌亂轉回頭的那一刻,他清亮的眼睛微微一凜,原本皺緊的眉頭淡淡舒展出一個微微吃驚的表情,又瞬間消散。

《梧桐那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