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6章

  第34章
  趙蕭君瞪眼看著他上了飛機,神情自若的在身邊坐下來。忍不住斜眼冷笑一聲,沒有說任何話。成微也不去招惹她,自在的翻看報紙雜誌。趙蕭君有些不舒服,頭暈沉沉的,悶聲悶氣蜷縮在那裡睡覺,心裡卻極不平靜,像狂風吹過江面,驚濤拍岸。她打定主意將他當成互不相識的陌生人,沒有瞧過他一眼,可是成微卻不這麼想。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皺眉說:「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吃點藥?」趙蕭君用力拍開他的手,有些氣憤的說:「干你什麼事!」成微輕笑一聲,說:「今天你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大的火氣?」兩個人的聲音稍微有點大,聽起來又像是情侶吵架似的鬥氣,不由得別人不探頭張望,會心微笑。
  她立即敏感的意識到周圍人好奇的目光,有些尷尬,側過頭任由成微發問,就是不回答,可是這樣又顯得自己好像在賭氣似的。過了好一會兒,她客氣的微笑,說:「不好意思,剛剛麻煩你了。」成微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沒有什麼表示,只是招手要白開水和感冒藥。趙蕭君決定用這種客氣的疏離暫時應付他。
  成微跟在她後面一邊走出機場,一邊在講電話,拉住急於離開的她說:「先等一等。」站在那裡四處張望,不一會兒,有人來接他。他自己接過車鑰匙,問她要去哪兒。趙蕭君有些煩惱的看著他,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卻不想在機場引人注目,還是上了車。沿著高速公路一直開了三個多小時,才到她母親住的小城。
  敲了許久的門都沒有人應,她正奇怪的時候,隔壁的鄰居探頭出來,看見是她,愣了一下,笑說:「原來是蕭蕭。回來看媽媽?」趙蕭君忙笑著點頭,說:「周阿姨,我媽怎麼不在家?」周阿姨先看了看站在一邊的成微,才說:「你媽有點不舒服,去診所拿藥去了。先來周阿姨這裡坐一坐。快進來,快進來。」很熱情的邀請。趙蕭君忙說:「不用了,不用了。」又問:「周阿姨,我媽這段時間身體怎麼樣?身體老是不舒服嗎?」周阿姨說:「是有些不好,老是聽她說頭痛,吃不下飯。」見趙蕭君一臉擔憂的神色,又連忙寬慰她:「不用擔心,不用擔心,上了年紀的人多少有些毛病。周阿姨我,也經常腰酸背痛,伸不直手呢。年紀一大,毛病自然就多了。」趙蕭君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來。
  正在閒聊的時候,趙蕭君的母親在別人的攙扶下一腳一腳邁上樓梯,臉色蠟黃,動作遲緩。她立即跳下去扶住母親的胳膊。她母親笑說:「怎麼這麼快就到了?我估計你得晚上才能回來。」趙蕭君仔細在她臉上看了看,說:「媽,你臉色怎麼這麼差?顴骨都突出來了,怎麼瘦的這麼厲害?」才一兩年的工夫似乎老了十歲。她母親沒有回答,卻很注意的望著成微,笑說:「蕭蕭,你帶朋友回來怎麼不先說一聲?」趙蕭君一臉正色的說:「媽,這是我的同事成微,他正好要到這邊來辦一點事情,所以就一起過來了。」她母親見她自然磊落的態度,不由得有些失望。她原以為這是女兒特意帶回來的男朋友,可是聽自己女兒的口氣,又好像只是一般的朋友。母親對兒女的這種事情總是比較操心的。
  成微對她的說辭沒有什麼表示,只是笑著禮貌的打招呼。她母親有些侷促的說:「你看,屋子裡亂糟糟的,也沒有收拾收拾。」又要給他倒茶。成微笑說:「伯母太見外了,就當我是自己人好了。」趙蕭君說:「媽,你身體不舒服,還是先坐著休息休息。我來就好了。」拉著她母親在餐桌上坐下來。她知道母親一向注重禮數,決不會怠慢客人,於是自己走到廚房泡茶。
  她母親又讓成微坐,態度很熱情周到。笑著問他哪裡人,和蕭君是不是在同一個部門。成微態度很隨和,一一作答,言談舉止,外貌氣質一看就知道事業有成。她母親對他十分滿意,說:「成先生難得來一趟,還是吃了晚飯再走。」成微欣然同意。
  趙蕭君體諒她母親身體不好,一個人在廚房忙碌。她母親走進來幫忙,她連忙說:「媽,你不是頭痛嗎?先去床上躺著吧。吃飯的時候叫你。」她母親站在旁邊笑說:「頭痛都是一陣一陣的,來的快去的也快,現在已經好了。」趙蕭君忙說:「到底怎麼回事?有沒有去醫院檢查檢查?」她母親說:「嗨!老毛病了!」又說:「只剩兩個菜了,還是我來吧,你去外面陪一陪成先生。」趙蕭君不語。她母親有些支吾的說:「蕭蕭,這個成先生倒不錯。」趙蕭君連忙說:「媽!你別多想了,我哪配的上人家!」她母親不再說話,心裡也有這樣一層憂慮。
  吃飯的時候,趙蕭君問:「媽,叔叔他們呢?怎麼都不在家?」她母親說:「你叔叔廠裡出了一點事,正忙著。小木他放假,和同學出去玩了。」小木是她那個弟弟,今年才剛上初中。趙蕭君當著成微的面,沒有問出了什麼事。她母親裝作很隨意的問:「成先生在這裡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吧,不如晚上就住這裡好了,正好有房間。」小地方沒有什麼賓館酒店。趙蕭君還來不及拒絕,成微立即笑著同意了。她母親一個勁的勸他吃菜。
  趙蕭君有些不滿的埋怨:「你幹嘛在這裡住下來?你不是有車嗎?不會找酒店住?」成微笑說:「我就這麼不受歡迎?就是普通同事,也沒有這麼趕人的吧?」趙蕭君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他再怎麼樣也是客人。簡單給他鋪了床,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小房間小床,到時候睡的不舒服可別怪我。」成微看著她說:「蕭君,我沒有你想像中嬌貴。」趙蕭君不理他,逕直往母親房中來。
  見她母親坐在燈下吃藥,不由得問:「這是什麼藥?」她母親說:「是治頭痛的藥。」趙蕭君拿起來看了看,蹙眉說:「媽,你別胡亂吃診所給的藥,還是去大醫院檢查檢查比較放心。」她母親說:「沒事。好多年都這樣,已經習慣了。」趙蕭君沉默了一會兒,問:「叔叔他工廠是不是很不景氣?」她母親有點黯然的說:「這幾年都是這樣,賠了不少。」她母親連去醫院看病都不捨得。趙蕭君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說:「媽,你先拿著。密碼是你的生日。」她母親不肯要,說:「你一個小職員,在外面也要吃穿用度,還要應酬,還是自己拿著吧。」趙蕭君執意要她拿著,說:「媽,我自己足夠用呢。這裡面沒多少錢,真要百兒八十萬的,我也拿不出來。家裡總是要用錢的。」好說歹說,她母親才收下了。
  她母親又說:「蕭蕭,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考慮考慮個人的事情了。」趙蕭君有些心虛的說:「還早呢,許多人三十歲還沒有結婚呢。」她母親笑說:「我只是提醒提醒你。這裡的女孩子,像你這麼大早就結婚了。那個成先生也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趙蕭君忙說:「成微一表人才,哪裡少的了女朋友。媽,我跟他真沒有什麼。」她母親歎了一口氣。
  趙蕭君本來要多住兩天的,可是因為成微實在住不下去,第二天晚上就回北京了。臨走前叮囑她母親記得去醫院看一看,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在機場的時候,公司裡有人來接成微。趙蕭君卻不肯上車。成微說:「蕭君,你這是幹什麼?對我不滿也不用在這裡發脾氣。都是順路而已。」趙蕭君搖頭:「不是這樣的。成微,你還是先走吧。」成微見她立在原處張望,蹙眉說:「你在等什麼人?」趙蕭君只是不耐煩的催著他離開。
  成微見她那種焦急不安的神氣,不由得冷著臉站在一邊,心裡也猜到了一些。空氣立時變的尷尬僵硬。趙蕭君走遠幾步接電話,不一會兒,陳喬其的身影在人群裡出現。成微冷笑:「趙蕭君,你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陰沉著臉,二話不說轉身上了車,車門摔的整輛車子都在晃動。司機從前面偷偷的看他,從來沒有見他這麼憤怒失態過,不由得吃了一驚。
  陳喬其對成微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敵視,像是與生俱來。有些不高興的問:「他怎麼會在這裡?」趙蕭君只敷衍說:「他從外地回來,正好碰上了。」不想告訴他實情,免得又引來無謂的糾纏。於是轉過話題說:「你怎麼過來的?打車過來的?」陳喬其「恩」一聲,提過她手中的包,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往出租車方向去。趙蕭君笑說:「我們還是坐機場巴士回去吧。這裡太遠了,坐出租車有些不划算。」硬拉著陳喬其坐巴士回去了。空蕩蕩的巴士載著他們朝前開去,趙蕭君閉著眼睛靠在他肩膀上,心裡也是空蕩蕩的,像沉在洶湧的波濤裡,沒有一點把握。
  世上的事終究是包不住的,公司裡漸漸有了各種各樣的流言,說的極其難聽。有人得意洋洋的說成微甩了趙蕭君,似乎是什麼大快人心的事情。也有人說趙蕭君水性揚花,不知羞恥,大多是嘲諷看好戲的嘴臉,似乎報了往日一箭之仇,罵她活該。對她的態度漸漸的有些不耐煩,甚至不屑,表面上的敷衍應酬也帶著三分刻薄和兩分蔑視。趙蕭君不知道為什麼公司裡的人突然對她排斥起來。僅僅是她和成微之間的私事不應該影響到大部分人的判斷力。她在公事上並沒有什麼重大的失誤。像她那樣敏感自尊的人儘管受盡侮辱,受盡冷言冷語,還是咬著牙忍受下來,可是,最不能忍受的是後來流傳的關於她和陳喬其的流言。
  有一天吃飯的時候,鄭穎來找她,用奇怪的眼光看了她半天,然後漫不經心的說:「趙蕭君,我昨天在大街上看見你了。」趙蕭君回她一個笑容,說:「哦!是嗎?什麼時候?我怎麼沒有看見你?」鄭穎說:「我本來想跟你打招呼的,後來還是算了。」趙蕭君一聽她那種語氣,臉色漸漸變了。鄭穎看了她一眼,猶帶著笑說:「你當時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看你們那樣親密,他一定是你男朋友吧?所以我就識相的沒有和你打招呼。」
  趙蕭君沒有反應,可是手腳冰涼。她繼續說:「我記得好像見過他。他有一次還來找你呢。長的真是英俊,怪不得讓人過目不忘。」趙蕭君慘白著臉,半晌,卻慢慢的抬起頭,平靜的說:「不錯,就是他。」鄭穎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眼睛裡的蔑視卻像一把冷箭射的她體無完膚。
  她忽然笑起來,做作的令人渾身不舒服,喉嚨裡像含著石塊,聲音可以砸的死人,聳肩說:「趙蕭君,我記得他還是中學生吧?」趙蕭君垂著頭沒有回答她的話。她又笑說:「你果然是與眾不同呀!這年頭反正流行姐弟戀,你倒趕潮流。一邊和事業有成的成微光明正大的來往,暗地裡又和一個中學生你儂我儂,還可以面不改色,應付自如。我實在是很佩服你!這麼有心計有手段!以前真是門縫裡看人,把你看扁了!我今天才知道什麼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趙蕭君屹然端坐在桌邊,對她這番話似乎沒有反應。鄭穎重重「哼」一聲,咬牙不屑的說:「趙蕭君,人家好歹是一個中學生,怎麼鬥的過你!你若還有人心,也為人家的前途想一想。你要姐弟戀,也選一個好一點的對象!」她忽然又恍然大悟似的說:「對方就是一個極品,長的那副模樣你怎麼可能放過!家境大概也不錯吧?看穿著挺好的呀!小幾歲也沒關係。」趙蕭君覺得全身上下有千百根銀針在扎一樣,疼痛的說不出話來。聽她越說越過分,忍不住斥道:「鄭穎!你說夠了沒有!說夠了給我走!」聲音顫抖不停。
  鄭穎斜著眼睛居高臨下看她,憤憤的說:「我以前還不相信你和成微的流言,老是在別人面前替你維護,老是說成微的不是。沒想到自己有眼無珠,實在是太看的起你了!成微是怎麼樣待你,整個樓層的人都看的見,大家又不是瞎子!人人都知道他是動了真情,據說連戒指都買了是不是?沒想到你這麼有本事,不但將他耍的團團轉,玩弄於股掌之間,另外還有年輕英俊的小情人隨身陪侍!」
  看著她默然無語,似乎沒有反應的樣子,更加氣憤,指著她鼻子說:「你走後門一事也就算了,人人都會有,並不是什麼大事,我還反駁過。可是這樣過河拆橋,心計重重,沒有道德,我真是沒有見過比你更下流無恥的人!」往她臉上啐了一口,罵:「你他媽的變態!真是犯賤!」揚長而去。鄭穎年紀輕,敢說敢做,毫無顧忌。要罵就罵個痛快,要恨就恨個徹底。她認為她被趙蕭君欺騙了,認為她道德敗壞,人品低劣。認為痛罵她一頓是她罪有應得。
  可是這件事並沒有到此為止。有人聽聞陳喬其的傳言後,愕然的說:「那個什麼陳喬其據說不是她弟弟嗎?兩個人一直住在一起的。我以前還見過他一面,年紀雖小,長的確實很好看。當時沒有任何想法。沒想到事實竟是這樣!」——這樣的淫穢不堪,難以啟齒!他沒有把話說完。又是一顆,炸的整個公司裡的人嚇了一大跳。不管是不是真的,真相究竟如何,反正是火上澆油,越燒越旺,沒有任何熄滅的跡象。而且越傳越難聽,越傳越離譜,流言就是這樣,離譜的你完全不敢相信,偏偏有人津津樂道。
  趙蕭君前面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骨頭幾乎都斷了,後面又被人砍了一刀,鮮血淋漓,渾身傷痕纍纍,還不敢讓任何人發現。接著頭上又被人澆了一盆烏黑髮臭的汁液,不論怎麼洗都洗不掉。她現在坐在辦公桌前甚至不敢和任何一個人說話,用盡所有力氣想要裝作無動於衷,事不關己的冷淡的樣子,可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成功。仍舊一點用處都沒有。即使表面上騙的了別人,可是騙不了她自己——她怎麼可能不在乎,她比誰都在乎!
  她顫抖著身體蹲在廁所裡,想吐卻什麼都吐不出來。一座又一座無形的大山朝她壓過來,她扶著某樣堅持的東西一次又一次疲憊不堪的站起來,每一次都耗盡了鮮血。可是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一座五指山,最終壓的她全身不能動彈,怎麼都爬不起來。她拚命摀住胃,怕別人聽見,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全身疼的寸寸筋骨都爆炸開來。
  外面傳來女同事的聲音,一個說:「哎!你們部門的一個叫什麼趙蕭君的最近很出風頭呀!她不是和成微有一腿嗎?鬧的沸沸揚揚的。」另一個說:「嗨!這算什麼!你沒聽見比這個更聳人聽聞的還有呢。據說她和一個小男孩同居,那男孩才中學生。」那人接上去說:「哦!這也沒什麼。沒想到她這麼大膽開放!」另一個說:「什麼沒什麼呀!我聽說那男孩還是她弟弟呢!」
  那人才被嚇了一跳,連忙說:「不會吧?不會是親弟弟吧!」另外一人聳肩:「誰知道呢,這年頭什麼駭人的事沒有呀。你別看她人模人樣的,背地裡不知道幹些什麼下流勾當呢!像她這種人,也不知道是怎麼魅惑男人的,連成微都中了她的蠱!」那人卻笑說:「說到成微,也不是什麼好人!」另外一人不同意:「成微再怎麼風流,也不至於下流呀。哪像她,和一小男孩同居,有沒有道德心呀!上的山多終遇虎,事情終於洩露了吧!那男孩據說還沒有成年呢!」她立即追問:「真的嗎?真是這樣的話,那可就真的——」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
  另外一人又說:「何況還是自己的弟弟。萬一真的有血緣關係——這實在是太噁心了!」那個一直將信將疑的人說:「不是說兩個人的姓不同嗎?應該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吧?」另一個人不屑的說:「怎麼可能!空穴不會來風!或許是什麼堂姐弟,表姐弟什麼的也說不定,那也夠噁心的!人家還一小孩呢!還有一件事,我們實在看不起她。據說她是走後門進來的。我們這裡所有人都是嚴格按照程序進來的,只有她,切——憑什麼!憑取悅男人的本事?」說不盡的嘲弄鄙視,蔑視不屑——還有忿忿不平。這大概是大多數人的心態。
  趙蕭君躲在裡面雖然疼的冷汗淋漓,可是外面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那些污蔑輕視鄙夷的話她聽的多了,可是關於走後門一事,她還是首次聽說,氣的渾身打冷顫,覺得對她本身是一種極大的污蔑和誹謗。她覺得這個地方簡直是瘋了,再也待不下去了。她知道她這樣走,只是更加重了旁人的流言蜚語,似乎真的是畏罪潛逃!印證了大家的猜測似的。可是現在她已經管不得了——這不是人待的地方,她不走也得走!她快被身邊的這些人給活生生的逼瘋了!
  她立即動手打了一封辭職信。
  第35章
  直接敲門進去,昂首站在曹經理面前,平靜的說:「我已經決定辭職。」曹經理看了眼桌子上的辭職信,然後抬起頭了然似的說:「小趙,你大可不必如此。」趙蕭君搖頭,神色黯然,說:「不,曹經理,我心意已決。真是非常感謝您長久以來的栽培和厚愛。可是,我想我還是走比較合適。」曹經理站起來,走到她身邊說:「公司裡的某些流言蜚語我也知道一些,你實在不需要介意。其實說起來,背後誰不被人非議?只是無聊之人說的一些無聊話而已。古語,流言止於智者。你很勝任自己的工作,公司一直很相信你。」
  趙蕭君心裡還有一個疑問,一直不敢說出來。低著頭沉默半天,怔怔站在那裡。曹經理把桌子上的辭職信交還給她,感慨說:「等你過後再往回看,這些事情其實不算什麼。可是工作是不一樣的,天塌下來還是應該照常工作。人要生活。」趙蕭君頹然站在那裡,她也知道憑她的學歷再要找這樣一份工作可謂是難比登天,現實的殘酷擺在那裡,她急需工作,可是——,她暗中歎了一口氣,最後還是問出來:「曹經理,我進公司是不是成總的示意?」
  曹經理沒料到她問的竟然是這個,怔了一下,只說:「我只知道你工作一向勤勉,努力上進,是可造之材。」趙蕭君苦笑,沒想到真如大家所說,是因為成微的關係才進了這家公司。她剛剛才知道,那次面試招收的都是研究生學歷的畢業生,只有她是例外,怪不得自己會被同事有意無意的排斥。只是事情不知道是怎麼洩露出來的。
  趙蕭君連本身的能力都被人輕視,不由得心灰意冷,將辭職信重新放在桌子上,轉頭就要離開。曹經理在後面叫住她:「蕭君,成微對你,從來沒有這麼在意過,我是看在眼裡的。他近日心情很不好,我想你可能對他有一些誤會。他以前是有些隨便,可是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也不要太在意。公司裡的那些流言我是不相信的,再荒唐無聊的事我都聽過。你沒必要拿自己的前途來開玩笑,更賠上一生的幸福。成微是很認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你一定要仔細考慮。」趙蕭君低頭,半晌說:「曹經理,我還是決定辭職。」
  曹經理見說不動她,只得作罷。想了想,對要離開的她說:「蕭君,還有一件事我想還是告訴你比較好。你住的那套房子其實就是成微的。那是他以前的家,他父母去世以後,房子就空下來了。成微能對你這樣,我都嚇了一大跳,才知道他是認真的。不論是從現實還是理想的角度,你都不應該辜負他的一片深情。」曹經理的原意是想推波助瀾,趁這個機會成全他們兩個。可是沒想到事實完全朝相反的方向走。
  趙蕭君聽了,先是愣住了,想起從來沒有見過的另外一個合租者,不禁冷笑——嘲笑的當然是她自己,竟然如此天真!然後有些激動甚至是夾雜些微的憤怒問:「那麼我住的房間——」曹經理接上去說:「以前成微就住那兒。另外一間是他父母的臥室。」趙蕭君內心有一股強大的無名火無法宣洩,簡直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又氣又怒,全部針對的是她自己!呆呆站了一會兒,然後二話不說,轉身便走。當著所有同事的面,隨便收拾了一些東西,冷著臉揚長而去。管大家以後怎麼說,怎麼編排,怎麼議論,統統眼不見為淨!她覺得這簡直是一出鬧劇!這出鬧劇不但諷刺而且無比心酸!
  她快速回到住處,喉嚨裡像塞滿了唾沫星子,一直不舒服!看著逐漸熟悉的客廳,心情忽然有些異樣起來。沿著房間慢慢走了一圈,腳步遲緩沉重。成微背地裡為了她居然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就連自己的家也讓給她住!可是她,她卻無法消受!她又不是石頭——沒有一點思想和感情。可是她還清晰的記得自己抱住喬其流著淚下的決心:既然愛了你,那就讓我肩上擔著世人所有責難來愛你。她忽然落下淚來,豆大的淚珠直接掉在地板上,砸的粉碎。可是過了一會兒,她便抹乾臉上的淚水,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先給林晴川打電話,然後立即動手收拾衣物。她既然決定拒絕成微,就不能繼續住在他家裡。她現在連住的地方也沒有了——可是這些只是開始而已。
  趙蕭君跪在地上用力的合上箱子,東西太多,根本合不上。她只好又將東西抱在床上,準備重新整理。正蹲在地上拉拉鏈的時候,成微靜靜的立在門前,冷冷的看著她。趙蕭君的臉瞬間變的僵硬,手腳停了一停,沒有理他,然後繼續收拾。成微臉色瞬間變了又變,痛苦憤怒,輕蔑不屑全部一閃而過,情緒十分複雜,半天才用平淡的口吻說:「你沒必要辭職,更沒必要搬走。」
  趙蕭君冷冷的說:「我只是隨心所欲。我付了錢住下來,天經地義,有什麼羞愧的!所以想搬自然可以搬,誰也攔不住。」她一聲不吭的走進浴室收拾洗漱用品。成微跟在她後面,冷眼看著一切,忽然冷笑說:「趙蕭君,你非得將你自己逼入絕境,回不了頭才肯死心嗎?」她一直充耳不聞,忽然抬起頭說:「不,我不想走入絕境。你沒聽過嗎?天無絕人之路!」神色雖然疲憊,可是眼神堅如磐石——固執的堅持。
  成微「嗤」的冷笑一聲,說:「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樂觀!」語氣不自覺的尖銳起來,帶著滿心的不忿和羞辱。半晌又說:「我只問你,今天晚上你住哪裡?」趙蕭君遲疑了一下,她借住在林晴川那裡,可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抬頭瞪他冷著臉說:「這還不用您操心!北京這麼大,我難道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麼!」
  成微忽然憤怒起來,恨恨的說:「你準備真的和陳喬其同居?乾脆破罐子破摔?」受嫉妒的驅使,失去控制般,一手扯過趙蕭君,雙手壓的她不得動彈。趙蕭君憤怒的說:「成微!放開我!」成微粗喘著氣,看了她半晌,忽然又倉皇的放開她,踉蹌著快速走出來——似乎剛才是中了邪一樣!
  趙蕭君咬住嘴唇,努力讓眼淚倒流回去,然後忘了幹什麼進來的,又恍惚的跟著出來。成微立在客廳裡,臉色已恢復平常的冷靜,沒有任何表情。兩個人各站在一邊,正在僵持不下的時候,林晴川輕輕推門進來,皺眉說:「怎麼又沒有關門!哎,你收拾好了沒?」抬頭看見客廳裡的成微,不由得噤聲,不敢隨便說話。心想來的真不是時候,又碰上硝煙瀰漫的時候。
  成微看見林晴川便知道趙蕭君不打算搬回陳喬其那裡,心裡不由得大鬆一口氣。用冷淡的口氣正視趙蕭君說:「那你就等著瞧吧!」話裡另有深意,似乎不打算袖手旁觀。很意外的居然對林晴川正式的打了招呼,才離開了。
  林晴川聽說她已經辭職,瞪著眼罵:「你嫌自己日子不夠難過是不是?你知道外面有多少畢業生找不到工作?滿大街都是待業的大學生,研究生,你居然辭職!真是意氣用事!」趙蕭君歎氣,低著頭說:「公司裡簡直是烏煙瘴氣!我實在待不下去!」林晴川搖頭說:「你管人家怎麼說呢!誰背後不說人?誰不被人背後說?人家也不過是閒磕牙,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誰還能拿你怎麼樣!日子久了自然就沒事了——甚至習以為常!就你沉不住氣——還不是做賊心虛的緣故!」一語道中關鍵所在。趙蕭君就是因為心虛抬不起頭,所以觀感分外脆弱敏感,似乎人人都在針對她。有一點風吹草動,閒言碎語,便接受不了。
  林晴川拿她沒有辦法,歎氣說:「你既然決定和陳喬其在一塊,臉皮就應該厚一點。渾身刀槍不入,那才是本事!這個難道還要人教你?管別人說什麼你累不累呀!嘴長在人家身上,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做都做了,還怕別人說?」說到後來忍不住笑出來。趙蕭君被她夾槍帶棒的大罵一通,心情倒是好了一些,笑著叱道:「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吵架來的?」
  林晴川對於她搬家一事倒是沒有說什麼。她既然辭了職,自然沒必要負擔這麼昂貴的房租。林晴川還是在校研究生,幫著導師做檢測,做課題,住在學校裡。她們學校因為女生少,所以環境比較好。趙蕭君偷偷住一段時間也沒有多大問題。兩個人立即把行李搬了過去,隨便收拾了一下便住下來。林晴川問:「你搬家這事陳喬其怎麼說?」
  趙蕭君猶豫了一下,聳肩說:「他還不知道呢,等會兒告訴他。」林晴川有些擔心的說:「他不會鬧什麼脾氣吧?」趙蕭君笑說:「沒事!等會兒讓他直接上這裡來吧。」一天忽然發生了這麼多事,辭職,搬家,彷彿走馬燈走過場一樣,總有種印象不深刻的感覺。她心漂漂浮浮的,像吊在屋脊的繩子上,隨著風到處晃蕩,找不到立足點,空蕩蕩的,上面沾滿了厚厚的灰塵——已經盲了。
  頁,她必須盡快找到工作。可是現在正是應屆生畢業的時候,人人揣著名牌大學的學歷照樣在街上溜躂,她長歎了一口氣。林晴川坐在一邊冷眼說:「你一個勁長吁短歎有什麼用?誰叫你要辭職!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趙蕭君一個枕頭扔過去,罵:「你這女人嘴巴怎麼這麼刻薄!小心遭報應!」林晴川伸手接住了,嗤笑一聲,正經的說:「辭了就辭了,就當成休假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急也沒用!」
  趙蕭君聚精會神的盯了半個下午的電腦,頭暈腦漲,乾脆切斷電源,躺在床上假寐。她現在既沒有工作,又沒有住處,什麼都沒有——實在是不能多想,一想就害怕,看不到任何的出路——她哪裡有那麼多盲目的自信!如果天生是一個樂天派還好,反正什麼都不用擔心,可是她不是!世界上的事不是你固執的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沒有事情光憑堅持的信念就可以心想事成!骨子裡似乎有一陣旋風,在身體裡漫天漫地打著轉,「刮刮刮」的發出一串又一串駭人的聲音,無時無刻不在折磨她。可是她一直在自我麻痺——麻痺到現在,只聽見身體裡的風空空的迴響著。
  陳喬其直接過來找她,奇怪的問:「你今天怎麼來找林晴川了?這麼早下班?」趙蕭君告訴他自己辭職了,陳喬其沒有說什麼,抬起她的臉仔細看著,問:「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她悶悶的說沒有什麼。陳喬其也猜到一點,用力摟住她的肩,半晌說:「蕭君,我會保護你的!」趙蕭君「恩」一聲點點頭,又說:「我搬到林晴川那裡住了。沒必要再負擔那麼重的房租。」
  他愣了一會兒,說:「為什麼不搬到我那裡去住?你知道——」話還沒有說完,趙蕭君打斷他:「我不能再搬到你那裡去住!你還是一個學生,這樣對你我都不好。」她最擔心的是萬一他父母又來看他,自己該怎麼辦!她絕對不能再回去住。陳喬其還是有些不高興的說:「可是我想和你住在一起。」趙蕭君裝作很輕快的樣子笑說:「從小到大住了那麼多年,你不覺得煩呀。」陳喬其認真的說:「就是因為住了那麼多年才想和你一直住下去。」
  趙蕭君又輕微的「恩」了一聲——帶著顫抖的不確定,當真可以這樣嗎,難道不是做夢?她真希望夢想成真。不想再想下去——徒惹恐懼,她現在只顧的了眼前。轉開話題嬌嗔說:「喬其,我失業了,你今天要請我吃飯!」陳喬其看著她笑,臉上,額頭,眉毛,眼睛裡蕩漾著一層又一層的快樂和寵溺,握著她的手鄭重的說:「蕭君,以後都由我來養你!」
  趙蕭君很感動,卻笑說:「胡吹什麼!還是好好的念你的書吧!」陳喬其摟住她興致勃勃的規劃:「蕭君,等我一畢業,我就和同學一起出去賺錢。我有幾個朋友在北京很有門路的,他們很早就出來混了。還有幾個同學家庭背景很好,聯合起來的話,想做什麼還不是輕而易舉。北京這個地方,到處都是商機。」語氣雖然還稚嫩,卻充滿自信——全都是趙蕭君給他的。趙蕭君叱道:「你想那麼多幹什麼!你高考要是砸了,我第一個不放過你!」
  陳喬其笑說:「說到高考,我這次模擬考還拿到學校發的獎金。「趙蕭君有些吃驚的說:哦?真的嗎?什麼獎金?」十分高興。陳喬其得意洋洋的說:「因為考的好呀,學校獎勵的,意思意思而已。我們去慶祝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吃飯。」趙蕭君這段時間盡量避免和他見面,更不用說一起出去吃飯了。不忍拂他的意,何況自己心情也很糟糕,她需要陳喬其陪著她。於是點頭說:「那你想去哪裡吃?」
  陳喬其想了半天,最後涎著臉說:「我想你做給我吃。我好久沒吃你做的飯菜了。」趙蕭君想了想,自己的確很久沒有做飯給他吃了。兩個人先去了一趟超市,然後提著東西回陳喬其那裡。
  趙蕭君走進廚房,用手在角落裡摸了摸,指腹上一層的灰,皺眉說:「陳喬其,你平時怎麼做飯的?這麼髒!」他大喇喇的說:「我一個人還做什麼飯!」趙蕭君轉身看著他,說:「你以前不挺勤快的嗎?怎麼現在連自己的飯也不願意做?」陳喬其懶洋洋的說:「那是做給你吃的。」她愣了一下,哪個十幾歲的男孩子會願意做飯!可是陳喬其為了她什麼都願意。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她忽然伸手抱住陳喬其,喊:「喬其!」聲音卻有些哽咽,覺得怎麼這麼冷。
  陳喬其很自然的摟緊她,柔聲說:「怎麼了?」趙蕭君忽然說:「我害怕!」陳喬其抱緊她,鄭重的說:「不要怕!一切有我呢!」趙蕭君全身還是止不住的顫抖,伏在他胸口說不出一句話,陳喬其慢慢的說:「蕭君,你不要擔心,一切的障礙我都會想辦法解決的。」
  趙蕭君還是不肯抬頭,只是緊緊的環抱住他,用盡所有的力氣,彷彿下一刻就是生離死別。陳喬其撫著她的頭髮,說:「蕭君,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放棄的。不管大家怎麼說,我一定會抗爭到底。我知道你愛我!」他沒有要求趙蕭君任何事,他的愛從一開始就是完全的奉獻,而他自己卻並不這樣覺得,只當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趙蕭君瑟縮的心慢慢平靜下來。能夠這樣相擁相抱,似乎已經足夠——儘管事實上遠遠不止是這樣。
  可是生活是變幻莫測的。當陳喬其的母親錢美芹特意來見趙蕭君的時候,趙蕭君滿臉慘白的坐在那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一刻終於還是來臨了,可是她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快,半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以為至少可以再躲一躲,至少還有一段時間——可是這麼快就來了,簡直讓人措手不及!
  錢美芹臉色倒還好,並沒有流露出怒氣沖沖,興師問罪的表情。她客氣的說:「喬其這幾年在外面多虧了你的照顧,以至於對你特別依戀,這也是我這個母親沒有做好的地方。我聽說他交了女朋友,所以趕過來,勸導他在高考最後階段要好好學習,不要分心。昨天詢問他的時候,他很直接的說他喜歡你。所以我想,還是來找你談一談比較恰當。」錢美芹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如果她知道陳喬其和趙蕭君牽扯到什麼程度,決不會這麼溫和的坐在這裡談。
  趙蕭君咬著嘴唇,一直沒有說話——她根本沒有勇氣。見到錢美芹的剎那,雙腿發軟,狠不得掉頭就走,她知道那是什麼下場,無異於以卵擊石。錢美芹眼神銳利起來,不急不緩的說:「我希望喬其是在騙我,你並沒有和他交往!」她直接詢問陳喬其的時候,陳喬其很不耐煩的說他已經和蕭君在交往了。臉色很不高興,怪她多管閒事,讓她別插手,摔著門直接回房了。錢美芹特意來北京就是為了這件事。聽了後,心驚肉跳,尋思了一個晚上,還是直接來找趙蕭君。趙蕭君的腦袋「哄」的一聲炸開來,她故作的鎮定在錢美芹前面沒有任何用處。她很想艱難的承認,可是不論怎麼張嘴,就是發不出聲音。
  錢美芹兀自說下去:「你後來搬出來住了是不是?我想你的決定是正確的。喬其一向任性,還是一個中學生,正處於青春叛逆期,一時間會有感情上的衝動也很正常,只是需要人好好的引導。蕭君,從小到大,你這個姐姐一向是表率,一定要好好的勸勸他。喬其是陳家唯一的繼承人,絕不能有一點差錯。」她故意加重「姐姐」這兩個字,又強調陳喬其的身份,還要讓趙蕭君親自出面抹殺陳喬其所有「感情上的衝動」。可是她似乎忘了自己才是陳喬其的母親,這些本來是一個母親該負的責任。
  這好比是別人給你一把刀殘忍的斬斷自己的手和腳,還逼的自己不敢有半句怨言!錢美芹是如此的攻於心計,趙蕭君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已經乾淨利落的解決了所有的事情。
  第36章
  趙蕭君耳朵「嗡嗡嗡」的響著,可是一字一句卻聽的清清楚楚。像火車鳴著汽笛轟隆轟隆的朝她快速的壓過來,她立在鐵軌中間,眼睛被強烈的燈光照的幾乎一片黑暗,腦中根本沒有意識,嚇的移不了腳步,怎麼都避不開——惟有粉身碎骨!擱在桌子底下的雙手緊緊交握著,指骨一根一根突出來,指尖因為血液不暢的緣故而呈暗色。渾身僵硬,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錢美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個耳光,「啪啪啪」在她臉上用力打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一直疼到心裡。
  錢美芹依舊淡淡的說:「喬其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他父親對他寄予很高的期望。某些不好的事情我們是堅決反對的。他現在還小,我們有責任和義務教導指引他。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高考了,我希望他能全力以赴。所以決定在這段期間留在北京照顧他。」像是特意說出來一樣。趙蕭君吃驚之餘,忽然抬起頭,看見她眼裡如冰的寒冷,突然像被什麼打中一樣,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到目前為止,趙蕭君沒有任何表示,既沒有承認什麼也沒有否認什麼,錢美芹對她這樣的態度十分不滿意,沉聲說:「蕭君,我希望你能看在陳叔叔和阿姨的份上,盡力幫助喬其,讓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學習中來。你能答應嗎?」這個答應自然不是一般的答應,錢美芹在逼迫她,用陳家的威勢逼迫她。趙蕭君已經被她逼上死角,睜著眼睛惶恐的看著她,心裡害怕到極點,錢美芹那種眼神,殺人於無形。她懦懦的張著嘴唇,半晌,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惟有沉默以對。
  趙蕭君低垂著頭半天悶不吭聲,錢美芹有些不耐煩,皺著眉頭看她,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麼,半天,冷冷的說:「蕭君,你一向明白事理,希望事情不會弄至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話已至此,她不再說什麼。站起來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又回頭說:「陳叔叔過幾天也要來北京,他很記掛你呢,想和你吃個飯隨便聊一聊。」趙蕭君緊緊咬著下嘴唇,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
  陳念先對她一向友善,所以比錢美芹更可怕。光聽到他的名字,她已經心力憔悴,疲憊不堪。一個錢美芹已經讓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她實在需要好好的歇一歇,不然連今天都挺不過去。錢美芹雖然維持最基本的禮貌,可是字字是針,句句是耳光,打的人臉青鼻腫,顏面盡失。
  趙蕭君斜靠在窗台上,頭歪在胳膊裡,透明的陽光照在身上越發顯得她蒼白無力,奄奄一息。眼睛明晃晃的十分難受,鼻子忽然一酸,她趕緊喝了一口水,還是止不住滴下來的淚水,睫毛已經濕了。她怕被人看見,臉朝下枕在手臂上,拚命磨蹭,衣袖上留下線狀的濕潤的痕跡。
  服務生很好心的過來問:「小姐,您不舒服嗎?」趙蕭君搖頭:「沒有,我只是有些累了。」可是她又立即站起來,匆匆的離開了。恍惚的回到林晴川的宿舍,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突然間有種被所有人遺棄的感覺,惶恐的不知所以然。她現在極需要嘈雜喧囂的聲音驅除內心的恐懼。
  她直挺挺的撲倒在床上,胸口壓的又悶又痛,仍然一動不動,像昏死過去一樣。可是意識卻無比清晰,沒有比眼前的景況更糟糕的了,工作依舊沒有著落,而她的儲蓄本來就不多,坐吃山空,一天比一天焦急;而住在林晴川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大家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終究違反規定,萬一被宿管抓到,還連累了林晴川,肯定是要記過的。滿天的流言逼的她沒有任何立足之地,現在更是雪上加霜,沒想到陳喬其的父母已經找上門來了,她惟有任人羞辱,連反駁的話都不敢說一句。她並沒有覺得如何淒慘,本來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別人!只是茫茫的無邊無際的黑夜裡,找不到一條出路,看不見任何東西,所以無助,所以痛苦,所以惶恐,所以害怕。
  林晴川做完實驗回來,看了她一眼,不由得的說:「你這樣睡,全身不會麻痺?」遲遲沒有回答,覺得氣氛有些奇怪,走近一看,發覺枕頭上一片濡濕。吃了一驚,扳過她的身子,失聲說:「怎麼了?到底出什麼事了?」趙蕭君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慢慢坐起來,找出紙巾擦了把臉說:「陳喬其的母親今天來找我了。」林晴川臉色變了一變,問:「她找你做什麼?」
  趙蕭君撇過頭去,淡然的說:「她知道我和陳喬其的事了。」林晴川呆呆看了她一眼,受她影響,也鎮定的問:「那她怎麼說?」趙蕭君仰面又躺下了,頭枕在胳膊上,半晌說:「其實也沒說什麼,不過很難忍受。她並不是很清楚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大概是聽別人說的。但是提前給我警告,提醒我不要將事情弄至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晴川想了想說:「她是怎麼知道的?到底知道多少?」趙蕭君轉了個身,閉著眼睛說:「那有什麼關係,反正遲早是要知道的,遲早是要面對的。」世人都知道了,他母親只要稍微關心一點,不可能不知道。林晴川沉默了一會兒,問:「她母親態度很堅決?有沒有商量的餘地?畢竟你在他們家住過六年,沒有親情也有感情。」趙蕭君撐著手爬起來,看著她說:「堅決反對,想都不用想。就因為在他們家住了六年,所以絕對不可能。陳家沒有人接受的了。」
  林晴川皺眉看著她,說:「那你打算怎麼辦?」趙蕭君苦笑:「沒打算怎麼辦,走一步算一步。或許有什麼奇跡也說不定。」林晴川不同意的說:「你怎麼能坐以待斃?你們兩個無論怎麼樣,好的或是壞的,總要有個結果吧。奇跡也是自己創造出來的。天上絕對沒有掉餡餅的好事。」趙蕭君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現在要煩惱的遠不止這些。曹經理說的很對,人要生活。」
  林晴川當然清楚她目前的處境,安慰她說:「你也不用急在一時,工作哪有那麼好找,再等一等。還餓不死你。」趙蕭君突然恍惚的說:「我最擔心的就是等不了。」林晴川奇怪的說:「這有什麼等不了的,心裡不安的話,就當是放長假好了。」趙蕭君沒有將心裡那種怪異的感覺說出來。
  林晴川又問:「陳喬其知不知道這事?」趙蕭君的臉色猛的黯淡下來,緩緩搖頭。她第一個想告訴的就是陳喬其,可是沒有立場,畢竟是他母親,她不想他跟自己的母親過不去。林晴川說:「我認為還是盡快讓陳喬其知道比較好。不要那樣看著我,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你們可以想一個合適一點的辦法,世界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她立即打電話給陳喬其,讓他趕緊過來一趟。
  他們三個人坐在熱鬧的食堂裡吃晚飯,四周全是亂哄哄的人群,窗口裡飄出陣陣飯菜的香味。陳喬其去買飯,趙蕭君撐著額頭說:「吃完飯再告訴他吧。」林晴川點頭,不管怎麼樣,先吃飽飯再說,尤其是這麼影響食慾的事情。他們這段時間很少出去吃飯,都是在林晴川學校的食堂裡隨便吃一吃了事,主要是因為趙蕭君是失業人士。
  陳喬其端給林晴川炒米線,然後給趙蕭君炒飯,特意多要了一碗西紅柿雞蛋湯,自己是米飯加炒菜。林晴川有些眼紅的說:「陳喬其,你厚此薄彼。」陳喬其理直氣壯的說:「是又怎麼樣?」林晴川氣急,隨即笑一笑不跟他計較。過了一會兒,她有些奇怪的說:「蕭君,你幹什麼?」趙蕭君在炒飯裡翻來翻去,卻一口都沒有吃。
  陳喬其皺了皺眉,拿過她的炒飯看了一眼,說:「我跟炒飯的師傅說了不要放洋蔥,怎麼還有?」林晴川瞄了一眼,聳肩說:「這麼多的學生,誰記的清你要什麼不要什麼。沒有炒錯已經很不錯了,還挑三揀四。」趙蕭君連忙說:「沒事,放的挺少的,其實洋蔥也不是不能吃。」林晴川嘲笑她說:「你怎麼就這麼多事?這個不吃,那個不吃的,誰弄的清!」趙蕭君剛才是下意識的亂翻,現在被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再翻了,拿過旁邊的勺子埋頭就要吃。
  陳喬其端過她的飯,用自己的筷子將一根一根洋蔥絲給挑出來,低著頭很仔細,海底撈針一樣,卻沒有半點不耐煩。林晴川瞪眼看著他,趙蕭君有些尷尬,忙說:「喬其,好了,好了,洋蔥也挺好吃的。」陳喬其頭也不抬的說:「你不是不吃洋蔥嗎?」還是很認真的挑。林晴川忽然笑說:「陳喬其,你動作挺熟練的呀,是不是挑魚刺挑習慣了,訓練出來的?」陳喬其不理她,趙蕭君臉唰的紅了,伸出手連聲嚷嚷:「好了,好了,不要再挑了,給我吧。」
  陳喬其以為她餓了,將自己的飯推給她說:「你先吃這個,馬上就挑好了。」最後又翻了一遍,確定挑乾淨了,自己先嘗了一口,說:「有點涼了,我拿到微波爐那裡去熱一下。」公用微波爐還在頂頭,來回有些遠,排隊的人又多,他怕趙蕭君等不及,於是到蛋糕房問人家借微波爐用。人家見他長的一表人材,很樂意幫他加熱,他順手又買了一塊蛋撻。
  林晴川等他回來,連連搖頭,說:「吃頓飯都這麼折騰,累不累呀你!」她的米線都快吃完了。趙蕭君吃了兩口,還是有洋蔥味,便把當作夜宵的蛋撻吃了,先前吃了一些他的米飯和炒菜,又喝了一碗湯差不多就飽了。倒是陳喬其把她吃剩的飯菜全部吃了。林晴川默默的看著他們,忽然說:「像你們這樣,還是在一切比較好。你們已經成了彼此一種不可更改的習慣。」
  看著他吃完了,林晴川很平靜的說:「陳喬其,你媽媽今天來找蕭君了。」陳喬其猛然抬起頭,臉色立馬沉下來,著急的問:「她說什麼了?」林晴川冷笑一聲,有些不高興的說:「還能說什麼,猜也猜也到。」陳喬其臉色變了變,然後盯著趙蕭君,輕聲喊:「蕭君,我——」聲音裡滿是濃濃的歉意,還帶著一點驚慌。趙蕭君臉色淡淡的,沒有說話。倒是林晴川不滿的說:「你不該在你母親面前承認你們的關係,也太不知輕重了。」
  陳喬其眼光閃爍了一下,然後低沉著聲音說:「我想得到大家的認同,我不想委屈蕭君。」林晴川愣了一下,苦笑說:「事情有那麼容易嗎?你母親沒有當面破口大罵已經是仁慈的了。現在她打算留下來照顧你,你自己看著辦吧!」陳喬其吃了一驚,說:「不可能,公司少不了她。」林晴川無奈的說:「有什麼不可能,公事再重要也沒有兒子重要。」陳喬其默然。
  三個人都在沉默的時候,林晴川開口:「喬其,我和蕭君商量了,你如果還想和蕭君在一起,還是收斂一點比較好。所有事情等你高考完再說。惹的你母親大發雷霆,再找上門的話,大家都不好過。你母親在的這段時間,你最好乖一點,哄的她高高興興的,想必沒有時間再來找蕭君的麻煩了。」陳喬其反問:「你的意思是讓我少來找蕭君?」林晴川點頭,他又用詢問的眼神看趙蕭君,趙蕭君歎了一口氣,說:「你確實應該努力學習,不能再這樣分心了。」
  陳喬其終於妥協下來,有些鬱悶的說:「可是我擔心。」林晴川罵:「你有什麼可擔心的!都這個時候了,還這樣任性!」陳喬其悶悶不樂。兩個人坐在體育場的看台上,他還是不怎麼說話。天色完全黑下來了,燈光也有些慘淡,一層又一層階梯似的球形看台,蜿蜒著向上延伸,黑暗裡看不到頂層,彷彿被人硬生生從中間砍斷一樣。趙蕭君挽住他的手也沒有心思說話。陳喬其忽然站起來,雙目閃著光,大聲說:「蕭君,我會解決的。不錯,現在還不是時候,等高考一結束,我會讓我父母同意的,我自然有辦法。」趙蕭君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不希望你跟家裡鬧翻。」這樣的話,她在陳家更無立足之地。陳喬其拍著她的背,寬慰似的說:「放心好了。」他似乎想到什麼辦法,眼睛裡帶著隱隱的自信。
  陳喬其從一兩米高的台上矯捷的跳下來,站在下面張大懷抱等著她。趙蕭君的心情不由得好轉,笑說:「我從那邊走下來就好了。」陳喬其不依,一個勁的催促,有點埋怨的說:「快點,我手都酸了。」趙蕭君笑,雙腳懸空坐在邊沿上,雙手漏緊他的脖子,眼睛卻是閉著的。陳喬其一個使力,輕輕鬆鬆將她抱下來。趙蕭君笑:「我還以為又像上次那樣摔一跤。」陳喬其有些惱怒的說:「上次是被東西絆倒了。」然後又問:「那你還敢跟著往下跳?」趙蕭君笑著親他:「因為你在下面等著呀。」陳喬其剛才濕淋淋的心瞬間像被火烘乾了一樣,暖融融的。趙蕭君看著他眼中藏都藏不住的微笑和快樂,彷彿看見沉沉的黑夜裡開出一朵朵鮮紅的花。儘管天空上仍然有徘徊不去的鴉群,儘管眼中還有重重殘留的陰雲,但是他們的心不是不甜蜜的。
  五月十七日這一天,趙蕭君記得非常清楚,她去位於國貿雙子樓的同城公司應聘。聳入雲霄的雙子樓,看著就令人頭暈目眩,眼冒金花。前去應聘的人寥寥無幾,負責面試的經理看了她簡歷,特別注意的問:「趙小姐似乎急於找工作,可是為什麼要離開『齊成』公司?」趙蕭君有些黯然,只能隨便瞎編了一個借口。那經理敷衍她一番,客氣的說請等待公司的通知。趙蕭君意興闌珊,垂頭喪氣的走出來。當她在大廳遠遠的瞥見齊成的人馬大搖大擺走出來的時候,才知道那經理並不是隨口提到齊成公司。
  她沒有進通道等電梯,而是避開人群來到安全出口。她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和成微見面,也不想再看見齊成的人。推開緊塞的門,陰冷晦澀的空氣迎面撲來,樓道既陰暗又狹窄,陰森森,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她深吸了一口氣,要爬二十一樓總要做些心理準備。台階有些窄,並不好走,大概是因為長久沒有人氣的緣故,空氣中有灰塵發霉的味道。一層又一層的台階似乎永遠都走不完,拐了一個又一個的彎,還在不停的轉,她有些暈乎乎的。
  扶住欄杆喘氣的時候,抬眼看去,心頭忽然刮過空蕩蕩的風,吹的她渾身發涼,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似乎就要永遠被囚禁在這裡。這樣的環境下,人變的尤其多心,總是疑心疑鬼,神經兮兮的。她似乎聽到下面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背脊立即變的僵硬,心跳加速,莫名的覺得恐懼。可是仔細一聽,似乎又是自己的錯覺,什麼聲音都沒有,彷彿真有鬼在作祟似的。一個人長期處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定是要發瘋的。
  趙蕭君屏住氣,按住胸口站在那裡,側耳細聽了一會兒,斷斷續續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楚。她才鬆了一口氣,果然是有人朝這裡爬上來。可是馬上又提高警惕,單身女子在樓道裡遇險的事例多的數不勝數。她站在那裡微微喘著氣,提心吊膽,一臉戒備的盯著來人。腳步聲彷彿在腳底下響起,她小心的從欄杆上探出頭去。似乎是一個男子,拉緊的神經不由得繃的更緊了。
  等來人拐過彎,臉對臉碰上的時候,她大吃一驚,失聲說:「成微!」心裡的擔憂害怕自然而然一掃而空。成微大概走的有些急,西裝革領,一絲不苟的裝扮卻大口大口喘著氣,甚至難得的出了滿頭大汗。他這樣心急火燎,沒命似的跑上來,見到趙蕭君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趙蕭君心口一鬆,也瞪眼看著他。
  好半天,成微才輕咳了一聲,打破沉默,低聲說:「走吧。」醇厚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裡來回激盪,嗡嗡嗡的彷彿就在她的耳朵底下。成微不再看她,帶頭往下走,比來時的腳步卻慢的多了。趙蕭君自然也不說話,也不問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問了也是徒惹尷尬,悶著頭跟在後面,可是神思恍惚,漫不經心。成微時不時停下腳步,側身站在台階上往回看,很有耐心的等著她,卻不出聲催她。趙蕭君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加快腳步,大理石的樓梯極容易打滑,她一個不小心,從轉角的台階上滾下來。
  成微眼明手快一個箭步衝上去,可是她已經狠狠跌倒在過道的轉角處,手肘還「砰」的一聲撞到牆上。趙蕭君疼的緩不過氣來,身體彷彿摔成了兩半,似乎感覺到耳膜在震盪,心臟壓的很難受,瞬間一定被摔的移了位。成微小心翼翼的扶起她,連聲問:「蕭君,蕭君,你怎麼了?你怎麼了?」焦急的神情不言而溢,似乎從來沒有這樣慌亂過。趙蕭君等疼痛過去,連忙說:「我沒事,我沒事。」掙扎著要爬起來。的36
  成微一直在她耳邊說「蕭君,對不起,對不起」,彷彿一切都是他的錯,似乎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趙蕭君安慰他:「沒事,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又沒有傷到哪裡。」成微仍然不斷的道歉,十分內疚自責——似乎還有一絲的懊惱。反倒弄的趙蕭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如何應付這樣的成微。
  又坐了好一會兒,確定沒有事,她才爬起來。成微緊緊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往下走,緩慢而穩定,像座山。趙蕭君欲抽回手,客氣的說:「沒事,剛才是太急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成微抿著嘴唇,一句話都不說,依舊緊握住她的右手,帶著她小心的往前走。無數的台階總有走完的時候,趙蕭君後背上黏答答的,全都是汗水。
  成微推開卡的緊緊的門,示意她先出去。趙蕭君一腳剛跨出來,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對面明晃晃的大塊玻璃的反光照的她睜不開眼睛。在陰暗濕冷的地方待了那麼久,突然間還不適應這樣明亮的陽光。成微站在她側面,剛好擋住反光,說:「走吧。」趙蕭君剛要舉步,手機叮零零的響起來,成微很自然的站在旁邊等。
  趙蕭君有些詫異,是家裡的區號,卻是陌生的號碼。對方的聲音並不熟悉,帶點不確定的問:「是趙蕭君嗎?」趙蕭君回答說是。他立即解釋似的說:「哦,我是小木的父親。」即是她的繼父。她有些詫異,她繼父從來沒有給她打過電話,還是很禮貌的說:「叔叔您好。」他猶豫了半晌,支支吾吾的說:「剛才一直給你打電話,老是打不通——」樓道裡信號不好。然後又問她身體怎麼樣,他從來不給趙蕭君打電話,難得打一次倒是拉拉扯扯專門講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趙蕭君想他大概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需要她幫忙,於是說:「叔叔您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話儘管開口。」他才知道趙蕭君誤會了,只得硬著頭皮說:「你母親前幾天很不舒服,痛的非常厲害,後來到醫院檢查了一下,查出是慢性非萎縮性胃炎腺癌,是晚期……」
  趙蕭君一聽見是癌,整個人轟的一聲,山崩地裂,全身的力氣猛的被吸光一樣,手機都拿不穩,「當「的一聲掉在光滑可鑒的大理石地板上。成微趕緊走到她身邊,吃驚的看著臉色突然間變的灰暗慘白的她。

《青眼影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