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見鍾情」

  保安拿著手電筒在他們臉上晃了一下,冷聲問:「你們哪個班的?」
  唐譯坐在地上不吭聲,在他一再的追問下,只好小聲說:「一年級七班,周曉彤。」
  陳上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半夜翻牆,這還了得!走,跟我到教導處去。」
  唐譯欲哭無淚,早知道她還不如實話實說。
  「你呢,叫什麼?」
  「陳上。」回答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不耐煩。
  那保安一聽到陳上這個大名便頭疼不已,「怎麼又是你?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幹嗎呢,你們?」
  「不幹嗎,睡不著,到處走走。學校裡連散步也不允許嗎?」
  十九中的圖書館和食堂都是陳家捐贈的,那保安拿他沒辦法,只得揮手說:「行了,行了,早點回去睡吧。哎,現在的孩子啊——」搖著頭走了。
  陳上走了幾步,見她沒跟上來,冷哼道:「磨蹭什麼,你想留在這裡過夜?」
  唐譯只得忍著痛一瘸一拐往前挪。陳上這才注意到她的異樣,「你腳怎麼了?」
  「崴了。」
  「哪只腳?」
  「好像左腳,可是右腳也疼。」
  兩人移到路燈下。唐譯坐在路旁的長登上,低頭看時,左腳崴了,才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已經腫了有半指高;右腳抽筋了,倒不大要緊,緩一緩就會好。
  陳上非但不同情她,反而罵道:「你怎麼比豬還笨啊,這麼一點高的牆,你也能兩隻腳都出事?」
  唐譯甩過頭去,不用你管,你走吧。」
  他站在原地猶豫半天,最後扭扭捏捏地問:「喂,要不要我背你啊?」
  哪知她一口拒絕,「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陳上好心被她當成驢肝肺,頓時惱羞成怒,「那你就慢慢逞強吧。」丟下唐譯一個人大踏步離開,拐個彎轉眼就不見了。
  唐譯蹦兩步歇一歇,好半天才走出十幾米遠。她氣惱地想,都怪他,要不是他把她騙出學校,就不會發生這些倒霉的事了。
  陳上在遠處看著她艱難移動的身影,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初次見到她時的情景,手裡提著大包小包,也是這樣,挪一步歇一步。
  開學的第二天,唐譯才來學校報到。唐媽媽怕她著涼,把冬天的被子都給她帶上了。沈飛奇陪她一塊來的,兼職做苦力。
  沈飛奇和她是鄰居,青梅竹馬,也是冤家對頭。兩人從小學到初中都在一個班,爭第一名爭得非常厲害,鬧了不少笑話。兩家大人看不過去,都勸他們「友誼第一,成績第二」。唐譯嗤之以鼻,代表班級和學校上台領獎的永遠是第一,誰會記得第二?
  結果沈飛奇順利地去了上臨一中,而唐譯倒霉地來到連公立中學都不是的十九中。兩人之間越發勢同水火。
  乘公車到學校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兩人背著背包,拖著箱子,手裡提著塑料桶和暖水壺等物,磕磕絆絆往前移動。
  「又不趕著去投胎,你能不能走慢點?」沈飛奇累出了一身的汗,忍不住抱怨說。
  「哎呀呀,您可真能幹吶。」沈飛奇長得高而瘦,營養不良似的,唐譯故意說反話。她提的東西比沈飛奇只多不少。
  「唐譯,你真討厭。」
  唐譯做作的叫起來,「哎喲喂,我好喜歡你啊——,我呸!」
  沈飛奇把行李往地上一扔,罷工了,「今天是鬼節,孤魂野鬼肆虐橫行,我也買一張面具戴著辟邪。」
  唐譯知道他這是拐著彎罵自己,氣得差點跳腳。
  附近的商販為了賺學生的錢,特地在陰曆七月十五鬼節這一天推出了許多面具,有閻王、判官、黑白無常、牛魔王這些妖魔鬼怪,也有玉帝、王母、太上老君、嫦娥這些神妃仙子。不少學生戴著面具,站在操場上成群結隊放孔明燈。
  唐譯見沈飛奇買了一張閻王的面具,對著鏡子左顧右盼,忍不住罵道:「醜人多作怪!」她等了一會兒,見他又跑去問孔明燈的價格,實在忍不住,衝上前說:「喂,天黑了!」使勁推著他往回走。
  唐譯把一大一小兩件行李往他手裡一塞,沒好氣說:「其他的東西我來拿,這總行了吧!」
  「憑什麼?」
  唐譯火了,「嘿,你——」好女不吃眼前虧,她清了清嗓子裝腔作勢地說:「憑我對你一見鍾情。」說著拋了一個媚眼過去。
  對方什麼話都沒,乖乖地提起行李跟在她身後。
  真是的,每天不噁心他兩句,跟過不去似的。
  「到了,你還提著幹嗎?不嫌累啊。」唐譯把肩上、背上、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兒堆在腳邊,喘氣說。
  對方把臉上的閻王面具摘下來擦汗。唐譯見到眼前的陌生人,嚇得倒退三步,花容失色大喊「鬼啊——」,隨即反應過來弄錯人了,東西也不管了,拔腿就跑。沈飛奇這個大白癡,他要是出了什麼事,她怎麼跟沈爸爸沈媽媽交代?
  最後還是通過學校廣播找到沈飛奇的。唐譯求神拜佛把他送走,整個人都快累趴下了。
  第二天開學典禮,唐譯作為新生代表上台發言,陳上一眼就認出了她。原來她就是這個學校成績最好的女生,長得還蠻可愛的嘛。想起昨天晚上她對自己說的「一見鍾情」的話,他很是興奮。
  陳上時不時製造機會跟她偶遇,哪知她對他完全視若無睹。他安慰自己,一定是她太靦腆了,不好意思表露出來。一次,他趁唐譯排隊買菜的時候衝上去問:「你是不是唐譯?」
  唐譯一臉愕然地看著他,「你是誰?」
  陳上狠狠瞪了她一眼,走遠了還聽見她對身邊的人說:「不認識,從來沒見過……哎呀,我最喜歡的宮保雞丁快沒了……」
  只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他卻當了真。陳上覺得自己是天字號第一大傻瓜,被人耍了都不自知。然而終究是不甘心,懷著這樣的心情,他跟父母說他想進優才班。
  陳上最後還是打了個電話到她宿舍。夏文倩推著自行車把兩隻腳都受了傷的唐譯接回來。
  唐譯腳踝腫的拳頭大也沒去醫務室,問宿管處的老師借了一點紅花油擦。她行動不便,多虧了夏文倩每天推車送她去上課,又幫她打飯打水裡裡外外照顧她。等她腳好了,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學生們迎來了翹首以盼的國慶長假。
  這麼些天,唐譯沒有跟陳上說過一句話,倒是范從思見她崴了腳,特意跑過來問了一聲要不要緊,隔天又買了一籃子水果托人帶給她。
  國慶期間,大部分學生都回了家,就連夏文倩也到上臨親戚家住去了,只有像唐譯這樣本地既沒有親戚也沒有朋友離家又離得遠的人才不得不留在學校裡。
  本地電視台要錄一期綜藝節目,需要一些成績優秀的學生當嘉賓,有一筆對於唐譯來說為數不少的車馬費。她二話不說答應下來。錄製那天她一大早便爬起來,又是坐公車又是倒地鐵,費了好大一番勁兒才找到地方。
  萬萬沒想到會在休息室裡碰見沈飛奇。兩人猛然見了面,終究是喜多過於驚,開學時敲鑼打鼓找人事件早已淡忘了。
  兩人照舊你來我往的鬥嘴。負責人把唐譯叫過去,「輪到你了,先換衣服,再化妝。」
  化妝師對著鏡子端詳了一下唐譯的臉,迅速做出決定,「頭髮燙一下,紮成斜馬尾,上鏡會可愛一些。」
  唐譯一直擔心妝會不會太濃了點兒,假睫毛也太明顯了,腮紅掃得跟貼兩塊紅紙在臉頰兩側沒什麼分別。化妝師脾氣倒很好,安慰她說:「這已經是淡妝了,放心,一上鏡什麼都看不出來。」
  六個學生化好妝,三男三女,穿著服裝廣告商贊助的英倫式學生制服,並排站在後台聽負責人講解錄製時的注意事項。
  正式錄節目已經是下午三點以後的事了,他們等得妝都快花了才被通知要出場。雖然演播廳下面坐滿了黑壓壓的觀眾,可是因為節目是錄播,他們又只是整台節目其中的一個環節,並非主角,唐譯倒不怎麼覺得緊張。他們的部分不到半個小時就錄完了,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主持人在說話。唐譯要下去的時候,主持人叫住她多補了幾個特寫鏡頭。
  一錄完節目,便沒有人管他們了。因為台上節目還在錄製中,後台簡直亂成了一鍋粥。唐譯連上廁所換衣服都找不到地方,便對沈飛奇說:「咱們走吧,別在這兒添亂了。」
  兩人乘電梯下樓。沈飛奇問她:「你餓不餓?中午的盒飯根本沒吃飽。」
  電視台矗立在市中心的繁華地段,唐譯看著道路兩旁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頭一下子暈了,辨不清東西南北。沈飛奇對這兒也很陌生,到處看了看,指著不遠處一家大型購物商場說:「裡面肯定有吃的。」
  兩人一路來到地下二層,肯德基、麥當勞、吉野家、麻辣香鍋、壽司、拉麵、中餐、西餐應有盡有。
  沈飛奇要了一份商務套餐,問唐譯吃什麼。唐譯不怎麼餓,要了一碗湯慢慢喝著。裡面坐滿了人,兩人便坐在外面吃。
  兩人穿著錄節目時穿的學生制服,唐譯又做了頭髮化了妝,看起來像個洋娃娃,坐在人來人往的過道邊上,回頭率可以說是百分之百。
  陳上放假哪兒也沒去,無聊地待在家裡,一個人看完新上映的電影出來,想不看見他們都難。他無意中瞥過一眼,一時還沒認出戴了黑框眼鏡的唐譯,直到走過去了,聽見她熟悉的聲音,這才停下腳步。回頭仔細一看,不是她是誰?怎麼打扮的……這個鬼模鬼樣?
  視線再移到坐她對面的沈飛奇身上,忍不住皺眉——這人是誰?
  唐譯和沈飛奇吃完飯出來,兩人站在路邊說話。
  沈飛奇問她:「現在你去哪兒?」
  「回學校嘍。你呢?」
  「我也回去。今天一大早爬起來錄節目,緊張得要死,又困又累。」兩人留了聯繫方式,各自散了。沈飛奇往公交車站的方向走,唐譯折回商場,那裡有地下通道直通地鐵站。
  她一踏進商場的大門,便瞧見了站在那裡的陳上,雙手插在口袋裡,一臉的不耐煩,似乎在等人。她下意識把頭一撇,多繞了幾步路,希望他沒看見她。
  「唐譯!」一個甚是不快的聲音從背後冷不丁傳來。她只得回頭,有些尷尬地面對他,好半晌才打了聲招呼:「是你啊,好巧。」
  陳上也不說話,眼睛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來回打量她。唐譯被他奇怪的眼神看的不自然,忍不住問:「怎麼了?」
  「你COSPLAY嗎?」唐譯還來不及回答,他又冷冷地扔下一句:「這麼短的裙子你也敢穿出來?」
  「這個就不用你管了。」她冷冰冰說完,不再理他,乘手扶電梯下樓。
  陳上三步並作兩步追下來。唐譯不客氣地說:「你跟著我幹什麼?」陳上嗤笑一聲,扶著扶梯懶洋洋地說:「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唐譯氣得多下了兩級台階,雙手放在胸前做了個「劃清界限」的動作。下了電梯,她一時失去了方向,正要問路。陳上把手機舉到她眼前,「你說我把這張照片放到學校的BBS論壇上,不知道大家會怎麼看你?」
  唐譯定睛一看,照片的主角是自己和沈飛奇,儼然是剛才他們一塊吃飯的時候他偷拍的。她氣得伸手去搶,「刪掉它!」
  陳上舉高手臂,任由她像小丑一樣在自己身邊跳來跳去,施施然地說:「這麼精彩的畫面,我才捨不得刪掉呢。」
  唐譯壓下心中的怒氣,「陳上,你到底想怎樣?」
  陳上沉吟半晌,挑眉說:「這個嘛,我還沒想好。」
  她忍不住罵道:「卑鄙小人!」
  陳上此刻佔盡上風,對她的謾罵恍若未聞,「不要站在過道裡擋別人的路了,走吧,找個地方坐下來,有話慢慢說。」
  「我跟你沒什麼話好說的。」
  「我跟你可是有不少話要說呢。你看——」陳上手指按在手機的確認鍵上,「只要我輕輕這麼一點,這些照片就會以光速在學校的BBS論壇上流傳開來。我連標題都想好了:濃妝艷抹、衣著暴露和男朋友約會——這就是所謂的優才生?」
  唐譯差點沒氣出眼淚來,「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難道我說錯了嗎?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濃妝艷抹,是不是衣著暴露,是不是和別的男生一起吃飯?你走出去問一問滿大街的人,你這個樣子像一個學生嗎?」陳上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比她更生氣。
  「這又礙著你什麼事了?」唐譯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非要跟自己過不去。
  「這個你不必知道。走吧,要吵架也得等我先喝口水再說。」陳上大步往對面的「星巴克」走去。
  「要去你一個人去,我沒錢。」唐譯心想,我才不做這個冤大頭咧。她一個人跑到自動售貨機前掏出硬幣買了一瓶礦泉水。
  陳上被她誤認為自己用照片要挾她請客,自尊心大受打擊,「難道我會要你付錢?」說著嫌惡地看了她一眼。
  唐譯冷笑說:「反正我沒錢。」她指著不遠處的室內噴泉說:「要吵架,行!咱倆坐下來慢慢吵。」
  陳上隨她在噴泉邊上坐下。這個噴泉因為建在室內的關係,泉水噴得很低,探照燈在水底穿雲破霧,激起一道道綠色的波浪,浮光掠影在眼前一晃而過。兩人背對著噴泉,仍然時不時有濺出的泉水噴到身上、頭上、臉上,好在微風細雨的,就那麼一點半點,並不難受。
  陳上一坐下就開始數落唐譯的不是,「你這個人,又小氣又自大。」
  唐譯本來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好好說話,坑蒙拐騙哄也要讓他把手機裡的照片刪了,這下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了,跳起來瞪著他,準備發難——
  哪知道陳上接下來抱怨說:「有像你這樣買水只買一瓶的嗎?」他身上只帶了信用卡,沒有現金,更不用說硬幣了,下午看了一場電影早就渴了,一直盯著唐譯手裡的礦泉水。
  唐譯不甘心地把自己的礦泉水遞給他,「喏,給你,我再去買一瓶。」他不客氣地接在手裡,一氣喝了大半瓶。她清了清嗓子說:「陳上,你喝了我的水,這下總該把手機裡的照片刪了吧?」
  「我有答應過嗎?」
  「你——」唐譯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些照片就是你的把柄,留在我手裡用處大著呢,你以為這麼容易,說刪就刪啊?」陳上不愧是在經商的家庭裡長大的,頭腦精明得半點虧都不肯吃。
  唐譯怒極反笑,冷哼道:「你以為你拿著這些照片就能威脅我嗎?這根本說明不了什麼問題。我又沒有做任何見不得光的事情,身正不怕影子歪。隨便你想怎麼樣,我才不怕呢。」她懶得跟他解釋,頭也不回走了。
  陳上衝上去追了兩步,可是商場裡人實在是太多了,一轉眼的工夫,唐譯的身影就不見了。她又沒有手機,他只得悻悻地回家。
  這天陳上下了課照例約李喆他們打籃球。錢包、手機、鑰匙隨隨便便往那裡一擱,讓一個認識的朋友先看著。那男生坐在台下無聊,因為陳上的手機是國外的最新款,他便把玩起來,很自然地上了校內BBS論壇。陳上的ID一直沒退出來,他也懶得登陸,直接用陳上的ID回復。在草稿箱裡看見一組照片,連題目都擬好了,他看得有趣,一時手快就給發了出去。這原本不是一件什麼大事,過後他就把這事給忘了。
  等到陳上知道這事的時候,BBS論壇上早就炸翻了天,儘管他立馬把原帖刪了,可是論壇上到處都是轉帖,事態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如果是別的學藝術的女學生,這類事情倒很稀鬆平常,大家頂多嘲諷幾句也就算了。可是因為是頂著「優才生裡的優才生」這個頭銜的唐譯,所以一下子便鬧得不可收拾。本來嘛,十九中的學生對所謂的優才生已經夠敵視的了,現在還天天被老師、父母逼著拿他們做參照物,心裡早就憋著一股怨氣,現在有了這個發洩的機會,還不往死裡落井下石?
  可憐的唐譯差點沒被輿論的大炮轟成了炮灰。
  課間休息,幾個優差生拿著手機,圍在一起興奮地說著什麼,時不時用肆無忌憚的目光看她。唐譯心想,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我臉上又沒有長花,敲著桌子說:「該交作業了,不然孫老師又要催了。」每次都是他們拖著不交,有答案也不肯抄得痛快點。
  何先勇舉著手機笑嘻嘻地說:「唐譯,沒想到你打扮起來很漂亮嘛,看不出來你很有料呢。」其他幾個優差生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引得前面的優才生們也好奇地往這邊看。
  唐譯把眉一橫,冷聲說:「何先勇,你耍什麼流氓?」何先勇見她翻臉,忙結結巴巴解釋,「我……我沒有,我……我只是……說著好玩的……」
  「你還說沒有!」唐譯忍不住提高聲音,把其他正在說話的人嚇一跳。教室裡頓時安靜下來。
  何先勇手足無措地看了她一眼,轉過頭去向其他人求助,奈何沒有人站出來替他圓場。對著臉色陰沉的快要滴水的唐譯,他只得硬著頭皮說:「不就幾張照片嘛,連艷照都稱不上,我剛才都是說著玩的,你……」
  唐譯有些反應過來,打斷他問:「什麼照片?」
  何先勇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
  她只看了一眼,就那麼一眼,足夠那些傷害如同附骨之疽停留在她心裡。她顫抖著把手機還給何先勇,面無表情問:「陳上呢?」
  有人指著外面說:「剛才和范從思一塊出去了。」
  唐譯握緊拳頭憤怒地跑出了教室。
  有人看著她的背影不解地說:「她怎麼了?剛才的樣子好嚇人啊!」
  何先勇白著一張臉喃喃自語:「我做錯什麼了嗎?」
  唐譯到處找陳上。他今天沒有穿校服,她一眼看見他和范從思站在「愛晚亭」裡,兩人拿著手機不知在嘀咕什麼,風中隱隱約約傳來陳上辯解的聲音「我也不知道啊」。她氣紅了眼睛,衝上去用力往前一推,「陳上,你這個王八蛋!」
  唐譯的體重加上她奔跑的速度推得毫無防備的陳上一下子從亭子裡面翻過低矮的欄杆重重跌到外面。唐譯一下子傻眼了,嚇得站在那裡好半天沒動靜。
  愛晚亭建在半米高的大理石台階上,所幸亭子外面是綠草如茵的大片草坪,陳上跌得狼狽,胸口被撞了一下。
  范從思忙跑過去扶起陳上,著急地問:「你沒事吧?」又對紅著眼睛站在那裡的唐譯說:「你別急,有話好好說。」
  陳上被撞得直吸氣,齜牙咧嘴爬起來,一邊揉著肩膀一邊急急忙忙解釋:「唐譯,你聽我說,照片真的不是我發的。我要發,幹嗎等到現在啊?這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唐譯冷笑說:「陳上,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我原本只是討厭你,現在,我根本就瞧不起你。」說完丟下一個鄙視的眼神,氣沖沖走了。
  陳上和范從思都有點蒙了,她這乾脆利落、來去如風的一掌排山倒海打了二人一個措手不及。范從思好半天才說:「她是就這麼算了呢還是跟你沒完?」
  陳上呆呆地搖頭,「我也不知道。」
  范從思打了他一下,「發什麼呆啊,趕緊想想辦法。」
  陳上用力甩了甩頭,愣愣地說:「我這一跌,好像跌傻了。」不然他為什麼會有怦然心動的感覺?覺得唐譯忍著眼淚、一臉委屈的樣子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唐譯一言不發回到教室。班上其他人經過剛才這麼一鬧,差不多都知道了照片的事。夏文倩看了看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你還好吧?」
  唐譯悶悶地說:「錄節目嘛,化點妝,穿得誇張一點,有什麼錯?結果大家的話說得那麼難聽。」
  其實情況也不是像她想的那樣糟糕。
  照片事件鬧得沸沸揚揚,女生對唐譯自然是反感居多,認為她艷俗、做作、不知廉恥;然而男生對她大部分都是「哇,驚艷」「漂亮」「才貌雙全」之類的評價,都為身邊「有如此美人卻不自知」、以至於發生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樣令人扼腕歎息的事情而悔恨不已,反倒是極盡嘲諷之能事挖苦還處於醜小鴨蛻變階段的沈飛奇。
  「算了,嘴長在別人身上,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不聽就是了。有那個閒工夫還不如拿來干正經事呢。」唐譯只得這樣安慰自己。
  她雖然如此看得開,還是難免招惹了一些年輕衝動、整日無事生非的小女生。大部分人都是在背後指指點點,也有那麼一兩個當面冷嘲熱諷的,她雖然很不高興,還是強忍下火氣,裝作沒聽見,最可氣的是有人在她下晚自習的路上攔著她不讓她回宿舍。
  唐譯背著書包冷冷地看著眼前兩個陌生的女生,無奈地說:「你們到底想怎樣?有什麼權力不讓我走?」
  其中一個女生看了同伴一眼,仰著下巴說:「我們就是看不慣你假惺惺的樣子,裝作一臉清高的模樣,還不是整天和男人出去鬼混?」
  唐譯對這些難聽的話早已經產生了免疫力,看也不看她們一眼,「你們煩不煩啊?閒得沒事做是不是?那請你們繼續看不慣好了。」二話不說用力推開她們,從兩人中間穿了過去。
  其中一個身材瘦弱的女生被唐譯推得打了個趔趄,差點跌倒,忙扶住另外一個高個子女生。兩人看著唐譯走遠的身影氣得直跺腳,惱羞成怒說:「她憑什麼這麼囂張?竟然敢推我們!走,給她點顏色瞧瞧!」

《我和你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