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門前。
重新恢復元氣的東英又開始搞笑了,面對他的撒嬌,我把剛才發生在安哲麗娜的事情都拋到九霄雲外,跟他嬉笑著走進了酒吧。
「儘管你已經離開~但對我而言你仍然是最重要的朋友~我也知道我無法將你忘懷~今晚我依舊仰望有你的天空獨自淚流~」
就在這時響起來的彩鈴歌詞引起了我的注意,心裡想著這麼悲傷的曲子,應該不會是金東英的手機吧,不由得扭過頭去看著他。
「喂!」
他那清脆的聲音馬上就印證了我的推測。他一邊講著電話,一邊把茫然地站在那裡的我推向了中間的一張桌子。
「喂,說話呀!」
「那個,酒我隨便點啦。」見他正忙著,我小聲地向他示意。
「嗯!喂,誰呀?你倒是說話呀!」他朝我點點頭,繼續朝電話大喊,「誰呀?不出聲嗎?」
好奇心旺盛的我杵了杵旁邊的東英,突然間他神色大變。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我,瞪著睫毛膏已經洇開的眼睛看著他。
「我掛了。」東英表情僵硬。
「怎麼了,誰打來的啊?」我小聲地問道。
「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沒有理我的問題,他沒好氣地繼續說著。
「到底是誰啊?」他這種反應讓我更加好奇電話那頭的真面目了。
「你說什麼?」
東英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難看了,實在是被好奇心折磨得難受的我,悄悄地把耳朵靠近了東英的手機。
「我說我現在就去死!」
電話那頭傳過來的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這句聽起來十分嚴重的話把我嚇了一跳。
「東英啊,她是誰呀?說什麼死啊?」我緊張地看著東英。
「你現在在哪兒?老老實實待在那兒別動。」
啪!東英帶著一臉為難的表情合上了手機,不住地撓著頭。從東英的反應來看,事情很嚴重。
「什麼人啊?還說要去死呢?」
「哥,看來我得去看看才行了。」他低沉著聲音說道。
「我也一起去不行嗎?嗯?我一向都很喜歡參與這種場面呢!我可是正義的使者啊!專門解決這種事情!」我拿眼神捉住他。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東英不動聲色地說道。
「為什麼呀,什麼事情不能讓我知道啊?」
「我再給你打電話,先走了。」
「喂!喂!」
東英把不明所以的我扔在原地,衝出店門後在玻璃窗外朝我揮了揮手,然後就消失了蹤影。此時的我,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盯著東英離開後的座位愣了好半天。不管了!我好幾天沒好好睡過覺了,先回去睡個大頭覺再說。打定了主意,我起身走出酒吧找公共汽車站去了。
不過剛才給東英打電話的到底是誰呢?讓那傢伙那麼著急地就跑了,還說什麼要死要活的。臭小子,看起來私底下也有不少女人嘛。也是,長著一張最討女生們喜歡的臉,受歡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和東英在一起的時候都只是說在寅的事,卻從來沒問過這傢伙的私人問題呢。從上次來看,他和花真之間應該是發生過什麼事吧,但究竟是什麼呢?唉,紛繁的思緒在腦中飄飛,我的頭都大了。坐上了我最愛的7路公共汽車,為了不讓在安哲麗娜發生的事情再來煩我,一上車我就讓自己進入了夢鄉。
呼……呼嚕……呼嚕呼嚕……
「噗哈哈~怎麼會這樣啊。」
「長得倒是還看得過去,不過……」
「噗哈哈~」
「別笑了,小心人家聽見。你自己睡覺的時候不也會打呼嘛。」
我睡著睡著,被從後面座位傳來的說話聲吵醒了。我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轉過去向後一看,便看見幾個小女生驚慌失措的表情。
「嗯?我們家!大叔!停車!」
就在公車差點兒開過我家的時候,我及時清醒過來,來不及教訓那些不懂事的女中學生們,慌忙跳下了車。
小區入口。
「呼~差點兒就坐到總站去了,真是好險啊。」
我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沿著家門口的斜坡往上爬。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突然沒來由的沉重起來。也許是又長又累人的這條路對我的折磨吧,剛才在寅的臉孔和他說出的那些傷人的話又在腦海裡浮現了出來。可奇怪的是,下一秒鐘想起來的竟是因為一句「倭瓜」而生氣的東英的那張臉。奇怪、這真是太奇怪了,比起腦海中不斷閃現的在寅來,從心底冒出來的東英的樣子竟然更加清晰一點兒;只是一點兒啦!
「不會的!不會的!」
我努力地否認著這種奇怪的感覺,並且像個傻瓜一樣大喊大叫。
「對、對不起,請問一下。您是住在這兒嗎?」
嚇死我了,又不是什麼恐怖片,怎麼會有一個女生的臉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啊!儘管我想大喊「這不可能」,而且我也真心希望這不是真的,但是這個離我不到30公分的臉分明就是……分明就是那個叫誦怡的女生嘛!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啊!」我驚恐地大吼。
「您認識我?」她一臉惶惑地看著我。
「當然認得!你怎麼找到我家來的啊?」
「啊,您真的是住在這兒呀?那您認識江雲小姐嗎?」她的眼睛裡頓時放出了光芒。
「還什麼江雲小姐呢,叫這麼肉麻幹嗎,江雲又不是你男朋友!」看見她這種眼神,我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請問江雲姐在哪兒呢?請您告訴我好嗎?」
「在這兒啊,這兒。」
「哪兒?」
「這兒!這兒!」
面對這麼無語的情況,我尷尬地用食指指著自己說道。可是紅著臉的誦怡卻朝我的背後看了又看,完全沒有發現我的真實身份。
「我問您江雲姐在哪兒!」好像是我騙了她似的,她的語氣有些著急了。
「是我呀!你這笨丫頭!」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想用最直接的方法讓她發現我的存在。
「啊?」
「我就是李江雲!你是從美子那兒問來我家地址的吧?」見她眉宇間還是一片混沌,我把話說得更清楚了一點。
「騙人、您在騙我吧?您明明不是江雲姐啊。」
「難道要我打你一頓你才肯相信我說的話嗎!」我僅存的耐心已經快被這丫頭消磨殆盡了。
「啊?奇怪、太奇怪了。」不敢相信事實的誦怡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難道我就真的變了這麼多嗎?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了嗎?也是,三天前老爸回來的時候,看見睡在家裡的我,差點兒就打電話給119報警了。總之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誦怡,用一種打死也不會相信的表情看著我,頭不住地搖著。嚴重的挫折感襲上心頭,實在沒心情再跟這丫頭耗下去,我把她往旁邊一推,晃悠悠地走進了家門。
「姐姐,請等一下!江雲姐在哪兒?請你告訴我江雲姐在那兒好嗎!」背後的誦怡依然不停地大喊著。
呼~這場面幸虧沒讓我老爸看見,否則別人打死都不願意相信我是女生的事情一定會被他當成笑柄的。真是萬幸啊萬幸!
走進家門,屋子裡沒有一丁點兒的人氣兒,安靜的房間讓我更加覺得孤獨了,看來今天真是一個藍色憂鬱日。我隨便把身上的衣服仍在地上,隨手抓起一件T恤套在身上,便一頭倒在了床上。啊~先睡個覺吧!三秒鐘後一個男生就成功地進入了夢鄉。不對!應該是一個女生才對。
「你姐姐今天回來的挺早的嘛。怎麼樣,照你看來他是不是有了交往的人了?」
「我怎麼知道,據我所知她應該沒有什麼特別要見的人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她怎麼會突然間變回女生了啊?哎喲,想想那段時間我心裡受的苦噢。」
「一會兒姐姐要是醒了的話叫她吃飯嗎?」
「叫什麼叫啊,我飯只做了三人的份量而已,得給你爸留點兒啊。那個飯桶要是起來的話,還不吃個精光。要是那樣的話,你爸非生氣不可。」
呼……人家正在舒舒服服地睡覺呢,老媽和江純的對話卻鑽進了我的耳朵。本想立馬就衝起來跟她們發發火的,可是因為現在睡得實在是太舒服了,懶得動了。真的是好久沒有做這樣的夢了,我和在寅坐在三年前常常去的咖啡廳裡燦爛地笑著。既沒有什麼特別的對話,又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我們只是那樣開心地笑著,在我的夢中。看來是我太想念了吧,太想念在寅微笑的樣子了。就這樣,那個畫面在我的夢境裡重複了三個多小時。在寅啊、在寅、鄭在寅……
「姐。」
在寅啊、鄭在寅,笑吧,再笑一次吧……
「姐~」
你現在的樣子太可怕了,所以我已經不敢正視你的臉了。我不會要求太多,所以請你在夢裡再多笑一次給我看吧……
「老姐!」
「在寅啊!」
「你這是怎麼了嘛,真是的。又夢到那個死人了?」江純的斷喝終於把我從深深的夢境裡拽了回來。
「嗯……現在幾點了?」我迷迷糊糊地問。
「凌晨兩點。不過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啊!」才一睜眼,怎麼就有問題啊。
「那傢伙該怎麼處理啊?」
「誰啊?」
「就是在那兒的那個人啊!」江純坐在我的床頭,努努嘴,用一臉「要瘋了」的表情往窗戶外面看去。
該不會是……那個誦怡!瞬間清醒過來的我緊握雙拳,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大膽子。被嚇得不輕的江純雙手捂著嘴,驚慌地看著我。
「那個人是誦怡嗎?」我努力地分辨。
「誦怡是誰啊?我真是要被嚇死了,大晚上的。你趕快想點兒什麼辦法啊!」江純在角落裡怯怯地說著。
「你等著,看我不給這個變態點兒顏色看看!」
安慰完江純以後,我抬手打開了窗戶,並且朝著外面那個看不清真正面目的傢伙就是一聲大吼:「找死啊你!」
我喊完這句話後才突然看清,那個癱坐在我家窗戶底下的人不是什麼誦怡,而是江純的朋友金東英。
「金東英!你在這兒幹嗎呢,發什麼瘋呢你?」我滿眼的驚愕。
「快打開你的窗戶吧!」看見我之後東英便朝著我高聲喊了起來。
「我看你是真的不正常了!這深更半夜的你這是幹什麼啊!難道被從家裡趕出來了不成?」
「我的姜哲哥最棒了!」
「你是不是喝酒了啊?」發現他有點兒不太對勁的我想到的第一個、也是惟一一個可能的原因就是這個。
「沒有啊,哥!」他傻笑著朝我揮了揮手。
「你就不能把『哥』這個字嚥回肚子裡去嗎!」
這個鬧心的傢伙!這麼深更半夜的,幹嗎滿臉通紅地在別人家的窗戶底下瞎轉悠啊!江純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窗外,由於太過驚訝,連嘴都合不上了。
「東英,你在那兒幹嗎呢?」江純小心翼翼地問道。
「狗純呀!」東英笑得跟朵花似的和江純打招呼。
「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確定了那個看似變態的人真的是東英以後,江純更加茫然了。
「我有話想跟你哥說,所以就來了!」
「我哥?」江純一臉迷茫地看著我。
「姜哲哥!我說的是姜哲哥呀!」已經失去理智的東英繼續說著。
「我看你真的是喝糊塗了吧!」江純皺著眉頭,輕捂著鼻子說道。
姐妹倆人穿著睡衣站在窗前,下面是一個喝得神志不清的小子伸著大拇指不停地喊著「姜哲哥最棒了」;江純看著這副光景,不由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誰要是說他不是殷尚哥的朋友我都不信,就連出現在窗根底下的登場方式都是如出一轍呢。」像是自言自語般的,江純喃喃地說著,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悲傷。
看見這樣的江純,我最後一丁點兒的似夢非夢也徹底飛走了。我用無比清醒的聲音對江純說道:「是呀,殷尚以前也常常喝完酒就跑到窗戶底下來喊你出去呢。」
「嗯。」江純像沉浸在回憶中似的,輕聲地答應著。
「可是……」
「……」江純抬起頭來看著我。
「你當時卻沒有這麼做吧?」
「嗯?」
江純雙眼圓睜地看著突然掀開防蟲網的我,眼神裡寫滿了「你這是要幹什麼啊」。而我接下來的動作應該完全沒有浪費這丫頭驚訝的表情吧,我雙腿一蹬,跳出了窗外。
「嘿咻!」
我輕盈地平穩落地後,朝東英所在的地方走了過去。哈哈~勇敢的李姜哲!不對,應該是勇敢的李江雲!
「姐,你瘋了嗎?要是讓老爸知道了可怎麼辦啊!」江春被我跌破眼鏡的行動嚇壞了,顫抖著聲音喊道。
「我一個小時以後就回來!誰讓這傢伙現在看起來這麼可憐呢。你給我留門吧,我去去就回!」我朝她揮了揮手。
「我的大姐啊!」剩下窗沿上欲哭無淚的江純。
呼~呼~我揮著兩隻手、光著腳在瀝青馬路上蹦蹦跳跳,好不容易才來到東英的身邊。看著此時滿臉通紅、卻還是朝我傻笑著的東英,我的心裡突然升起了一股想要保護他的衝動。
「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幹嗎喝這麼多酒啊。」面對這樣的東英,我的聲音也不由得溫柔了下來。
「我只喝了這麼、這麼、這麼一點兒啊,呵呵~」東英醉眼迷離著望向我。
「來,我扶你。」我向前趨身,伸出手。
「姜哲哥最棒了,哈哈!」
「閉嘴吧你!」
我抓住像個跳跳球似的到處亂蹦的東英,費了好大勁才扶著他走到了小區的花園。領口都已經變鬆了的T恤、老爸的短褲、再加上光著的腳丫子;唉,我現在這副模樣還真是有夠狼狽的。等到我的腳底板徹底變黑的時候,一直咋咋呼呼的東英才終於安靜下來了。過了一會兒,我們兩個並肩坐在了路燈昏黃的燈光下面。直到這時候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東英的眼睛裡承載了多少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