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幹嗎?」
「哥。」
「聽著呢。」
「哥也覺得我很讓人寒心嗎?」
雖然從剛才開始我就覺得這傢伙有點不對勁了,但是聽到他說這句話後,我更加覺得事態很嚴重。癱軟在沙石地上的東英,雙手環抱著頭,看起來有說不出的頹廢。清冷的月光灑在他頭上,把他的頭髮打上了一層檸檬色的光。無言地注視了他好一陣,我終於也被這傷感的氣氛吞噬,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怎麼了,有那個混蛋說你很讓人寒心嗎?把他帶來,我把他種在這沙地裡。」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我,也只好這樣安慰他了。如果這算是安慰的話。
「我和花真交往過。」
「啊?什麼時候?」他說這句話雖然聲音不大,但是震撼力可著實不小啊。
「就是去年。」
「可是為什麼分手了呢?我覺得你們兩個很配啊!再去把她追回來呀!」
對於我這麼激動的反應,東英只是微微一哂,隨後便轉過了頭去。鬱悶的我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臉扭向我,風把他的頭髮不斷吹在我的臉上,癢癢的、酥酥的。
「你不能這樣下去!錯過了愛情只會留下遺憾!去抓住吧,如果你不想重蹈我的覆轍的話!」我覺得自己的眼神在這一刻是黯淡的。
「去年我們交往一百天的紀念日……」就好像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麼似的,東英依舊自言自語般的說著。
「我讓你去把她追回來!」事態怎麼就不能向著我希望的方向發展呢?
「我已經準備好去跟花真見面了。就在我穿鞋要出門的時候……」
「嗯!」沒辦法,既然拉不回他的神來,就只好先聽聽他到底要說些什麼吧。
「她爸爸找到我家來了。」
「……」
「當時我媽生病了,因為前一天干了太多的活兒,所以感冒了。當時媽媽病的起不來床,只得在裡屋躺著。她爸爸就那麼橫衝直撞地走了進來。」
「穿著鞋?」我知道現在問這個問題有點兒不合時宜,但是聽見東英的描述後,我的大腦做出的第一個反應。
「而且一進來就大喊大叫,讓我離開花真,說我沒錢、說我看了讓人寒心,還說什麼沒有一點兒可取之處的小子只是為了抓住一步登天的機會才跟花真交往的。他看我的眼神跟看一隻蟑螂沒什麼兩樣。」
「那種……那、那……」儘管我現在氣得要死,但是對長輩說先不恭敬的話還是不行啊。於是我忍了又忍,把差點兒脫口而出的難聽話努力地往肚子裡嚥了下去。
「雖然我當時也很生氣,但對方是女朋友的爸爸,所以我還是微笑著……像個傻瓜一樣。」不在乎我的反應,東英好像要把心裡的苦水吐乾淨似的,不停地說著。
「這你都能忍,看來還真是個傻瓜!」
「沒錢的傢伙、令人寒心的傢伙、小混混、無賴、流氓……就算是這些難聽的話我也忍了,我也努力保持著笑容來著。」
「天哪,光是聽我都要氣炸了。」我憤憤地說。
「可是躺在裡屋的媽媽卻哭了。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想我會忍到最後吧;但是媽媽卻哭了。起初興許是不想讓我聽到吧,沒有發出聲音,可是後來卻嗚嗚地大哭起來。聽見媽媽的哭聲,我腦子頓時就熱了起來;因為我媽實在是太可憐了。」
「……」
「之後,她爸爸居然在我面前跪了下來,求我分手。讓我放了花真、讓我去找一個跟自己相匹配的女生、讓我為了花真的幸福著想。」
「……」
「所以我和她分手了,讓她可以去找一個跟她門當戶對的人。」說完這句話,東英便抬起頭來望向了綴滿星星的夜空,眼裡噙滿淚花。
忍耐了太久的我,心潮再也難以平抑,氣憤地說道:「把他們家地址告訴我。」
「我沒事的!只過了一個月我就全都忘了。」東英用看起來很輕鬆的語氣說著。
「別睜眼說瞎話了,小子!去告訴花真所有的真相!讓她知道她爸爸都對你說了什麼過分的話,然後兩個人好和好如初啊!」
「我不要。」我明顯能感覺到他語氣中的無奈。
「你不要的話,那我去說啦!」這小子這麼不積極主動的樣子真是讓人上火。
「如果我是真的愛花真的話,當時我就帶著她遠走高飛了!」
「就、就算是那樣!起碼也應該把你們兩個人之間的誤會解除了呀!」
「我剛才就是去見了她,她哭著求我回到她的身邊去。可是即使是那樣,我的心裡卻沒有任何感覺。如果我是真的愛她的話,應該要去抱抱她吧,應該想給她安慰吧;可我當時卻只是眼眶有些酸罷了,僅此而已。」他平靜地說。
「你還真挺狠心的。」語氣說不清是埋怨還是責備。
「不過我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吧,在那一個月裡像是把幾年的痛都經歷了,什麼都幹不了,不吃、不喝、不睡,也失去了笑容。」
看著面前安靜地細數著傷痕的東英,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只是摩挲著腳下的沙土,陷入深深的沉思。還記得殷尚離開我們的時候,東英也是像這樣毫無生氣地苦苦掙扎了一年之久。
「對花真是一個月,對殷尚則是一年;果然對你來說,比起愛情來還是友情更重要啊。」
沒有對我的話作出回答,東英卻突然不停地打起嗝來。我一陣慌亂,趕忙伸手掌在他背上輕輕地拍了起來。可還沒等我拍兩下呢,這傢伙突然從地上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你起來也好,趕快打個車回家吧。」我跟著他站起來說道。
「哥,你晚上看夜空的時候,會看見特別閃亮的星星嗎?」就好像完全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麼似的,他重新將視線固定到天空中,喃喃地說著。
「嗯,偶爾有吧。來,把手搭我肩上。」
我把他手放在我的肩上,扶著他從小區的花園裡出來,朝著斜坡走去。本來對於沒穿鞋的我來說,腳底下的小石子們已經夠折磨我的了,金東英這傢伙還把全身的重量完全倚在了我的身上,嘴裡不停地嚷著。
「什麼嘛!連哥你都能看見,為什麼我卻看不見呢?」
「你就不能安靜點兒嘛!噴我一臉口水!」
「那個臭小子!江純說她每天都能看見,光民也說每兩天就能看見一次!可是為什麼從來都不在我眼前出現呢?」
「你在說誰啊!是在說殷尚嗎?」
「我連望遠鏡都買了,每天晚上都坐在房頂的花盆上找啊找啊。有那麼多想說的話,還有好多好多想要告訴他的有趣的事……」
「像是你會幹出來的傻事。」
「可是、可是為什麼就是看不見呢?為什麼只有我看不見呢?」傷心的話語在空氣中飄散,悲傷的分子也在周圍流連。
唉,這真是……沉重的氣氛已經持續了一個小時了。下午的時候那股帥氣的勁頭早就拋到九霄雲外,現在的東英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他心裡該是承載了太多憂傷吧。
「在我看來天上的每顆星星都好亮好閃啊,所以我就算把眼睛都瞪出來了也還是找不到他啊!」
「東英,不要這樣啊!一定要堅強啊!」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我是孤獨的金東英啊!」淒涼的聲音,像小獸的哀號。
「今天下午那個想要找人幹架的樣子到底跑哪兒去了啊?」
「在我斷氣之前給我出現啦!權殷尚,你這個沒良心的背叛者!」這傢伙完全不管我現在是多麼辛苦,叫得比剛才更開心了。
「你要是再這樣的話,我就要叫花真來了啊!」
「哈哈哈~吼~」
「天吶,真是要人命了。」
直到我把這個撒酒瘋的傢伙弄上出租車,準確的時間是在二十分鐘後了。這個把我折磨得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的傢伙,看見出租車以後好像把它當成了可以帶著他飛上天空的馬車,痛快地鑽了進去。我把車錢給了滿臉不樂意的司機大叔後,便站在一旁準備目送車子離開,可是東英那小子卻突然把頭從車窗裡伸出來,連手帶腦袋地晃著朝我喊道:
「再見!五百塊,再見啦!」
「我拜託你好走吧!真是的。你要是路上敢給我出什麼事的話,我以我可憐的腳底板兒的名義饒不了你!大叔,如果這傢伙有什麼事兒的話,請您一定要給剛才我給您的那個電話號碼打電話啊!」我伸長脖子對著漸漸遠去的出租車喊道。
「親愛的大家!我要坐著馬車去天上嘍!」
「好好好,你就一個人坐著那個上天吧!」
「哥,如果我遇見了殷尚就給你打電話啊!」
「好!別忘了向他轉達一下我的想念之情啊!」
「再見啦~五百塊!」
那傢伙的呼喊聲漸漸地變小了。為了安全起見,我把出租車牌號牢牢地記在了腦子裡。我就那樣呆呆地站在那裡,直到載著東英的出租車漸漸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這條路的盡頭。
「啊!沒事下什麼雨啊!」
就在這時,從天空中突然飄灑起濛濛的毛毛雨來,我趕忙緊朝斜坡上跑。哎喲,腳底板上粘著的泥讓我跑起來真是要多費勁有多費勁呀。
「姐!趕緊進來呀!都快把我急死了啦!」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回臥房間窗戶下面的時候,江純突然從窗戶裡探出了頭來急切地喊著。我帶著滿腳的泥水,終於活著回來了!我的房間、還有我的床!我把整個身體都拋向了我最愛的小床,江純拿來一條濕毛巾滿臉驚訝地幫我擦著腳。
「你看看、你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和東英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啊,難道是摔跤比賽了不成?」
「你這丫頭,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啊,還能跟他幹出這種事來。」雖說我看起來是沒有什麼女人味兒吧,但是怎麼總把我往這種野蠻的運動上聯想呢。
「那你告訴我這麼晚了你們倆能幹嗎啊?」
「我要睡了!今天真是累死我了!那傢伙看起來肉都沒有,怎麼會那麼沉啊。」我連忙假借睡覺的借口躲避江純的追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啊?」沒想到卻被她聽出了破綻。
「啊,我真是太睏了,江純晚安了啊。」沒辦法,裝沒聽見吧。
「我問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你跟東英幹什麼了!到底幹什麼了啊!」
江純執拗的老毛病又發作了,抓著我的肩膀不住地搖晃。但是見我也沒有想要張嘴的意思,晃累了江純長歎了一口氣把頭低了下去。
「算了,我不會再逼問你了,好好睡吧。」她放棄似的說。
「江純吶。」我輕聲地叫住了她。
「幹嗎?」
「東英他……」
「東英怎麼了?!」
「東英好像是我到目前為止見過的男生中最帥的一個。」
「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你的那個叫花真的朋友看來真是艷福不淺啊。」
「姐,你該不會……?!」江純瞪大著還紅紅的眼睛,訝異地看著我。
「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所以不要誤會!我只是那樣覺得而已,覺得他是個很帥氣的傢伙。」不知道是怕江純會誤會,還是怕自己誤會,我趕忙大聲否認。
「姐,花真到現在都還忘不了東英,所以……東英不可以。」江純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
「我說什麼了我?」
就這樣,一夜都無眠的我活活挨到了清晨。等到小心眼的江純好不容易從我房間出去了,我才東想想西想想,最後腦海裡充斥著東英的臉的情況下睡了過去。殷尚啊,拜託你也在東英的夢中出現一次吧,那個傻子因為太想念太想念你了,認為天上的星星每一顆都耀眼得不行。這樣下去的話,恐怕直到他也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為止,都找不到你了吧。所以,請你去看看他吧……